所以,才促使陈媛下定决心,来主动求她。
陈媛口中接下来说出的话,映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夕颜的母亲确是另有其人,并且,这半块玉璧是夕颜的母亲最后交予陈媛,让她拿着玉璧将夕颜托付给夜帝。
可,夜帝并非夕颜的生父,只是,这半块玉璧应该是一个约定的承诺,因此,定能保夕颜一个周全。
是以,陈媛请求她,让皇上收回册封夕颜为醉妃的旨意,使夕颜能继续联姻夜国,这样,亦算是全了夕颜母亲彼时的心愿。
她知道,陈媛此刻的坦白,全是因着担心,这担心的来源,正是她。
陈媛担心的,无非是怕她将这么对年来对她的编排,同样不会放过入宫为妃的夕颜。
所以,陈媛只挑明了夕颜并非她女儿的身份,却善良到仍继续担下这多年来的误会,不去解释轩辕焕出宫私会的并不是她,而正是夕颜的亲生母亲。
因为,一旦说出这个真相,或许非但于事无补,反应了变本加厉四个字。
可,她真的是那么狭隘的人么?
过了这么多年,其实,她的心里,哪怕有着怨嫉,却再不会做出多过分的事来。
况且,颐景行宫的那幅画,加上夕颜的容貌和身份,她早揣测出了一些关于真相的一隅。
于是,她听完陈媛的请求,问了一句话:夕颜的母亲是否就是先帝出宫私会的女子。
陈媛先是震惊,接着是怆然地跪叩于地,求她,念在昔日姐妹一场的份上,千万不要伤及无辜的孩子。
也在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轩辕焕每晚出宫私会虽是夕颜的母亲,但,这种私会却带着禁脔的性质。
一个女子,哪怕再得到帝君的宠幸,因着这种性质,无疑是可悲的。
这么多年来,她视陈媛为不容,到头,只是一个误会。
一个,彻头彻尾,谁都不幸福的误会。
她沉默地听完陈媛的叙述,仅再问了一句,夕颜是否为轩辕焕的女儿。
这一次,陈媛斩钉截铁地告诉她,绝不是轩辕焕的女儿,至于生父是谁,她瞧得出陈媛脸上,瞬间即逝的一抹痛楚。
对于她来说,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其余的,她不需多问。
因为,她并不能答应陈媛的请求。
即便,她也想留下慕湮,送夕颜去夜国。
可,天子一言九鼎,又岂能出尔反尔呢?
所以,她允诺陈媛,定会照拂夕颜在宫内的周全,交换的条件,就是陈媛手中的九龙玉璧。
因为,她始终,欠慕淑妃一次,这一次,让她希望能最后为慕湮做一件事。
既然,这块是夜国的信物九龙玉璧,新晋位的夜帝百里南纵未见过,亦该是知道的。并且,他一定会带回给夜国的先帝百里栖。
而有了这块玉璧的庇护,或许,慕湮的深宫路,终将不会似她姑姑那样的坎坷。
不过,是种偿还。
不过,是种赎罪。
于是,在那日饯行夜帝的宴后,她把两块玉璧合而为一,分别赠与了夜帝和慕湮。
单独赠一块九龙玉璧,在众人面前,实是不妥的,毕竟,其中一块毕竟是夜国的信物。
倒不如,由她将这分开的龙凤璧玉再合整为一个圆壁,也算应了景。
而,她把自己的龙凤玉璧赠给慕湮,只源于这皇后的玉璧本来就不该是属于她的。
从此失去,也好。
巽国的中宫之尊、太子之位,不过血腥杀戮的象征。
这块九凤玉璧若失去这些血腥的意味,是否,能还它原来的洁净呢?
她不知道。
只知道,陈媛的慈悲再次揭开这场血腥杀戮的帷幕。
思绪纷杂间,过往一幕幕地浮现,仿佛心口悲凉的呛了一下,让她不得不从榻上坐起,声音,缥缈地隔着帐幔传了出来:“醉妃怎样?”
“回太后的话,皇上昨晚一直陪醉妃歇在偏殿,这会子,李公公在殿外禀了,皇上只说明日免朝,想是安慰这醉妃,但又未见传院正,该是无碍的。”
“无碍,无碍就好。”
陈媛最后的托付,她不会忘。
她除了欠慕淑妃,其实,对陈媛,又何尝不存着亏欠呢?
自陈媛去后,每日,夕颜都在偏殿焚香祈告。
她知道,纳兰禄在暮方庵做着陈媛头七的法事,只是,以她如今的身子,却是去不得的。
能做的,也仅是卧于榻上,祈香祷福罢了。
轩辕聿每日下朝后,本来除了往御书房批阅折子,就是在这陪她。
但,他借着天气渐冷,御书房的暖炉没有偏殿的好,干脆将御书房的一部分挪到了外殿,批阅折子都在这偏殿内进行。
这,外人看似的荣宠,她心里,虽是蕴着些许的欢喜,终究,是有些不便的,
因为,每晚,轩辕聿也不再回主殿,索性,陪她一并歇于偏殿。
而她,每五日在毒发前需服一次药的事,就变得很是不便,。
十一月十四,这一晚,是她自陈媛去后,第一次需服药的日子。
轩辕聿在外殿,批阅着折子。
内殿,她早早地说要歇了,摒去所有的宫人,确是十分安静。
在这份安静里,她悄悄取出一直放在床榻暗格内的瓷瓶。
用罢晚膳,她就唤离秋倒了一杯水,一直搁在塌边的几案上。如今,趁着这会功夫,赶紧服下,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她将药丸倒入手心,才要放进唇内,却听得他起身的声音,接着,内、外殿间垂下的雪色纱幔已被他掀开。
她一惊,忙就势把药丸握在手心,半倚于榻,抬眸瞧向他。
他径直走到榻旁,笑凝着她:“朕困了,今晚早些安置吧。”
他笑起来,腮边,又现出一个好看的酒窝。
她瞧着他笑,唇边却只浮起淡淡的笑意,手心,捏着那药丸,她下意识地用袖子笼住自己的手,身子往床榻内欠去:“皇上,可要传莫菊来伺候更衣?”
她没话找话地说着,只要,莫菊进来,她该可以把药放进唇中,这样,找机会喝口水,也就下去了。
然,偏偏,他却只坐于榻旁,眸华瞅到她另一只手里的杯盏,伸手执了过去,手碰到杯壁,不由道:“怎么喝凉水?”
“臣妾早喝过了,刚忘了放回几案上。”
说出这一句话,她的神情级不自然。
他唇边的笑涡愈深,随后,就着这杯盏,将那剩下的凉水饮下。
“皇上,凉的。”她唤道。
他竟然,把那杯凉水喝了下去。
其实,也不算太凉。只是,这么冷的天,从茶壶里倒出的水,不立刻喝下,就不会再是暖的。
一如人心,不暖,就凉了。
他和她之间呢?
或许,下一个冬天,就会凉了吧。
“在想什么?”
他的气息暖暖地拂在她的鼻端,她蓦地抬首,他的唇,轻轻地落在她的鼻尖。
不知是先前殿里的银碳熏得太热,还是,她的心神不定,此刻,鼻尖子上,却是沁出些许的珠子来,他修长的手指扶到那珠子上,语音低徊:“恼朕喝了你的茶?”
“没,只是,有些困了。”
“朕再给你去倒杯热的。喝完,早些睡罢。”
他起身,转往几案旁走去,她才要把药丸服下,他却突然转回身子。
“壶里的水也凉了,暖兜看来都抵不过这寒冷。”他朝殿外唤道,“来人,换暖茶上来。”
“诺。”
殿外有宫人应了一声,夕颜本抬起的手,灿灿地放下,她能觉到,手心沁出的汗意,似把那药丸的外层,都融了些许的黏腻于掌心。
只是,她仅能这么握着。
“怎么脸色突然不好了?”
他坐于榻旁,端详着她的脸色。
她当然知道不好,一惊一乍,加上体内那股寒冷的涌起,怎会好呢。
“皇上,许是今日,太累的缘故吧。”
“是么?”他的手柔柔的覆上她的手,她的手蓦地一滞。
手心,正握得那枚药丸。
她担心,他扣进她的手中,幸好,他只是覆着,并没有再多一步的动作。
“皇上,您要的热茶。”
有宫女的身影掀帘而入,正是新来的宫女蘅月。
“呈给你家娘娘。”轩辕聿吩咐道。
“诺。”
蘅月甫要把茶递予夕颜,轩辕聿却突然想到些什么,径直从她手上的托盘,把茶接了下来,以手背拭了下茶盏的温度,方道:“这温度正好。”
夕颜用另外一只手接过茶盏,才想着怎样让轩辕聿起身,好饮下这茶,突听蘅月禀道:“皇上,奴婢伺候您把坎肩换下吧。”
“呃?”轩辕聿有些不悦。
毕竟,蘅月这一语,显是有着僭越的意味。
“回皇上的话,您的坎肩是银狐皮毛,虽是极珍贵的御寒之物,然,对娘娘的胎儿未必是好的。”
“哦,朕倒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
“奴婢家以前是猎户,所以奴婢才知道些许,这银狐毕竟是山野之物,带着难以驱除的味道,这些味道虽淡不可闻,却极易引起胎相的不稳,是以,奴婢斗胆,让奴婢伺候皇上先换下这坎肩。”
轩辕聿下意识地闻了一下坎肩,松开夕颜的手,旋即站起,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由你替朕更衣吧。”
“诺。”
轩辕聿转身间,夕颜忙把药丸置于入口中,用那盏茶一气饮下,药丸顺利地入喉,带起一股暖意,随着这股暖意,她看到,轩辕聿的身子又已转回。
他的眸华似有若无地凝向她,她略有些尴尬地把那茶盏搁至一旁的几案上。
“怎么喝这么急?”
他身着白色的中衣,上得榻来,她的脸,晕得通红,仿被他瞧穿一样。
“臣妾口渴。是以,饮得急了。”
“原是这样。”
他的指尖拭到她的唇边,她一惊,才要避开,却看到,他的眸底探究的神情,她一滞,他的指尖仅把她唇边一点残余的茶渍拭了。
“连饮茶,都还像个孩子。”
是啊,只有孩子,才会喝茶喝到茶渍还留在唇边吧。
“皇上,把臣妾当孩子么?”她顺着他的话,反问出这句。
他本是探究的眸华却蓦地一转,一转间,犹添了几分的戏谑。
“是么?”
她的脸晕红愈深,借此掩去服药刹那的尴尬。
“皇上说是就是。”
说罢,她回身,就要卧下,不曾想,他的手,偏从身后环住了她。
“皇上”
她记起殿内,还有蘅月在,他却这般。
“夕夕……”
他的话音仿佛带着魔音般在她耳边咛起,带着让她心悸的味道。
“蘅月,你先下去。”
她吩咐道。
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她的腰,因着六个月的身孕,早不复昔日纤细嬛腰。
“诺。”蘅月的声音传来,随后是脚步声慢慢离去。
“皇上,早些安置吧。”
她稍侧脸,接近嗫嚅地道。
然,稍侧的脸,却再次碰到他的唇,他的唇,柔柔地从她的彼端往下,轻轻地吻住她莹润的红唇,她担心,唇内还有那药丸的味道,只紧闭着不肯松开,没有黏上药渍的另一只手,轻轻推着他,他用手把她推搡的小手柔柔地握住,低徊的语音在她的唇上响起:“茶,倒是香的。”
她一惊,身子甫一动,正触到,他某处灼热的坚挺,她的目光本不该瞧向那处,却偏是瞧得清楚。
虽然,她只经历了一次人事,又是在什么都瞧不到,被困束的情况下。但,这灼热的坚挺,意味着什么,司寝彼时却是教得她清楚分明的。
她的脸红到无以复加。
但是,以她现在的身子,怎么可以那样呢?
他瞧到她脸越来越红,以为吻住了她的呼吸,甫离开她的唇时,她只地下螓首,轻声:“皇上,今晚不翻牌吗?”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环住她的手,侧回身子:“朕乏了,想安置了。”
她怯怯地凝了他一眼,却还是瞧到了那处,依旧
他本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又是帝王,眼见着,这几日,都为了陪她,不曾翻牌。
雨露不均,他当然,无处可泽。
她的手,甫要褪去自己的中衣,却还是滞了一滞,自己的身子,早是不干净的,又怎能给他呢?
可,今晚,若这样下去,他能睡得安稳吗?
虽然她服下这药后,就会陷入昏睡,但,在这之前,应该,还是有段时间的罢。
司寝的话犹在耳,她的手,终是在犹豫间,褪了一半的衣裳,低低唤了一声:“皇上”
光洁的肩膀*在空气里,是不冷的。
只是,却随着他蓦地转身,凝向她的目光,骤然变得很冷。
“夕夕,你这是做什么?”
“臣妾臣妾”她眼镜一闭,豁出去般道,“若皇上不嫌弃,臣妾今晚,可以侍寝。”
她可以侍寝?
他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且莫说,他不是那种不能克制欲念的君王。
她如今身怀六个月的身孕,加上胎相一直不稳,再如何,她都是不能侍寝的。
他的手绝然地把她褪了一半的中衣拉上,语音低嘠:“朕,不需要。”
他不需要?
她抬起眼睛,眸底,有着一丝,淡淡的失落。
这层失落映进他的眸底,他柔柔地对她一笑,手抚上她冰冷的脸颊:“朕要的,不是你的侍寝,即便你只陪朕躺着,都好过一切。”
“可,皇上,您”
她颦了下眉,眸华虽不敢再望向那处,但,不望,就真能忽视了么?
“朕无碍,即便你没有身孕,尚得守孝一年。”
他故用诙谐的语调化去她彼时的踌躇,然后,轻柔地替她掖好被角。
而她,本坚持着的清明,终是在那药效袭来时,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他瞧她昏昏睡去的样子,眉心突然蹙了一下。
他的手,缓缓把她藏于被下,即便沉睡,依旧紧握的一只手牵起,思忖了一下,却并未去展开她的紧握,仍将她的手放回锦被内。
他深黝的眸华凝着她,若能永远这样凝着,该有多好呢?
他俯下身子,在她光洁的额际烙下只属于他的吻。
哪怕,方才被她不经意撩拨起些许的欲念,可,他不想任由着欲念,做出伤害到她身体的事。
毕竟,这六个月的身孕,每一步,即便有张仲在,都保得甚是吃力。
即便,她怀的,是那人的孩子。
但,又怎么样呢?
他柔柔地烙下属于他的痕迹,低声:“夕夕,不要离开朕……”
他知道她听不到,也惟有此刻,他才能允自己自私地说出这句话。
翌日,张仲依旧按着惯例,辰时往偏殿请平安脉,甫搭脉相,他略一沉吟,终是问道:“娘娘,恕臣多问一句,除了臣开给娘娘的汤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