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诸妃都会为了皇上临幸别人,生气、吃醋、动心机、谋算,皇上希望,臣妾也那样么?”
她答得自也不含糊。
“朕只想,你心里有朕。”
他执意地说,真象个孩子。
她有时候很难把这样的他和初见时冷酷淡漠的君王联系起来。
但,这确是他的两面。
她不知道,看到君王这不为人知的一面,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她只知道,能被这样的男子爱上,会是一辈子最大的幸福。
哪怕,这份爱,短暂如昙花,燃出的,却会是一生的绚丽灿烂。
她愿意,被这分帝王之爱燃烧,此生的绚丽,亦为了他绽放。
“臣妾心里有没有皇上,皇上还不知道么?正因为,臣妾心里有皇上,所以,臣妾不愿意为今晚的事,生气,吃醋,纵然,臣妾终究是凡人,说不想,实际还是计较的,可,这份计较背后,臣妾更信皇上,对臣妾和她们终是不同的。待到哪一日,臣妾在皇上心里,和她们一样时,那时,就是皇上收回对臣妾的”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他,不容她说完。
他的手覆上她的樱唇,这一覆,阻去的,何止是她未说完的话呢。
还有的,是他的承诺。
她知道,他的承诺。
从他的眸底,她读得懂。
他信她,他亦不会负她。
眸底,有些许雾气湮上,在这样的时刻,为什么,会有这种悲伤的情绪呢?
她的手轻轻的覆到他的手背,然后把他移开,甫移开,她吐气若兰地低语喃喃:“皇上,真对臣妾好,五日后,让臣妾一人去火床,好么?”
他愈低的俯下身,这一次,他以吻封住她所有的话。
而,这一次,他仅是辗转地糅于她的唇瓣,并不深入。
因为,他怕他克制不住自己渐浓的欲念。
不过,这个问题,其实终究不是他现在需要去考虑的。
因为,他刻意避开她隆起的腹部,在吻到情浓,听到她娇吟低喘时,一无敌小踹脚,准准地,轻轻地,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击。
这一击,准确无误地让他熄灭所有不该有的绮念。
若他的身子再往上一点,他甚至怀疑,这个不孝子,是否要踢中他父皇的要害。
若真如此,他将来定是要好好教育这个不孝子。
只是,他还有将来么?
他离开她的唇,看到她的手抚到腹部,微微笑着,这样的笑,让她的小脸笼了另一层关于母爱的光华。
他喜欢看不同表情的她,他喜欢她的每一面。
“他,竟然踢他的父皇。”他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却看到她抬起的眸子里,一缕纵一闪好即过,却清晰映进他眼底的悲凉。
是的,在她的心里,这孩子,只和她的‘不贞’有关。
而这个真相,他现在,亦是无法告诉她。
还没有到时候。
是的,没到时候。
现在,或许仅仅是该用晚膳的时候。
方才,在御书房,配合演那场戏,将一些情愫彻底割断时,他没有用过一点东西。
殿门关阖时,因他尚在殿内,需要他传唤,那些宫人方会再次进殿。
此刻,随着他翻身到榻边,轻击掌三声,殿门旋即开启,莫菊率着一众人宫人将这些膳点奉上。
“朕倒觉得饿了,醉妃,陪朕一并用点,也为了伺候你的它些奴才不必挨顿板子。”
他任由莫竹伺候着捋起袖子,道。
“皇上,您还没用膳?”
她这一语,却让他的眸华转凝向她:“原来,小李子奉的膳,是你送予朕的?”
对了,她没让小李子说是她奉的,他必是心里惦着她,匆匆往这殿来,自是不会用那膳的。
偏巧,正被他瞧见她使性子不用膳的一幕。
“小李子。”
他扯了嗓子一唤,她的身子一震,旦听得李公公在殿外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将方才奉给朕的晚膳端来。”
“皇上,那些晚膳都凉了,莫菊这回予奉的,全是现做的呐。”
“废话,朕就要用方才那些,还不快去,朕饿了!”
“诺。”李公公躬身退出殿时,伸出袖抚了一下额上的汗,是殿内太热,还是被皇上这一顿脾气发得,有些摸不到头脑,甚至冷汗涔涔呢?
值得庆幸的是,刚刚撤下的膳,还没让底下的宫人处置了。
他一溜烟地往膳房奔去,夕颜却倚在榻上,稍起身,附于他耳边,轻声:“皇上,还真象个孩子。”
这一语,说得极轻,看在宫人眼里,也不过是她起身准备用膳般不经意。
他并未回眸,同样,很低的一句话,传来,直让她的小脸染上愈浓的红晕:“等你诞下皇子,朕让你知道,朕是孩子,还是”
他故意隐去半句话不说,她却是知道他的意思。
娇羞难当,只能借着拥紧锦被掩去。
话语甫出,他,确觉到一种深深的失落,这种失落借着用膳,方悉数地掩去。
这一晚的用膳,是以极怪异的方式进行。
宫人只看到,皇上和醉妃,仿似都对那冷去的膳点感兴趣,皇上亲自喂着醉妃,更多的时候,是俩人共用一口的膳食。
源于,往往醉妃用了一半,皇上就偏去她的勺中抢了来,待到最后,醉妃也不顾颜面,也去夺皇上勺中的膳点。
纵然,皇上对六宫的膳食有过克扣,但,总不至于,要俩人合抢一口吧。
看到后来,李公公终于看明白了,发展的最终结果,是皇上要从醉妃的唇中夺食。
这样*的场景,他只能让莫菊、离秋三人一并退出殿内。
实是,做奴才都不宜多看的场景。
莫菊的脸色有些阴沉。
莫竹则看着莫菊的阴沉,唇边勾起不可测的笑意。
惟独,离秋脸上的笑意是不假掩饰的。
当然,也包括,他,李公公脸上的一半木然,一半笑。
这样的用膳,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内总管太监,他真是第一回见。
想笑,却碍着总管的身份,实是不能肆意的。
殿内,好不容易,这一膳用完,夕颜嗔道:“皇上即用完了膳,还请皇上早早回正殿歇息罢。”
“你赶朕走?”轩辕聿只拿着绵巾拭去唇上的渍意,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皇上今日操劳了,理该早些安置才是。”她恢复正常的语调,但,她知道,他能听懂她语调里些许别样的味道。
他的似笑非笑,终是全笑了出来,道:“还是在意朕的。”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是该在意的。”
“哦,你知道就好。”他凑近她,几乎鼻端贴着她的,低语,“朕不会做任何让你失望的事,放心。”
这句话,说得纵低,她却听得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她宁愿不要去明白。
不然,并不是她的幸啊。
真矛盾。
希望他只宠着她一人,又怕,太多的溺宠,连老天都会不容许。
“皇上”
她低唤出这一声,他笑着望向她,摒去殿内伺候漱洗的宫人。
“睡罢,今晚,朕想陪着你。”
这一语起时,他轻柔地,把床榻前的纱帐放下。
漫天的金黄璀灿间,她沉沉地睡去。
他溺爱地抱起她,往殿后的石室走去。
石室中,惟有张仲一人。
“师傅,有劳了。”
只说出这一句话,张仲沉默地点头间,复将连两侧的石门从里面彻底地封禁起来。
“我只担心,瞒不了颛太长的时间。”
“等到他察觉时,一切,都是定数了。”轩辕聿将夕颜放到火床旁的台阶上,那台阶里,也洇出些许的血色,衬得,一切,终染成了红光一片。
“娘娘,檀寻城快到了。”我是梨雪轻快地在慕湮身旁禀道。
慕湮只淡淡地瞧了一眼船舱外,那似曾相识,却仿若隔年的沿岸景致,依旧沉默地卧于榻上。
“娘娘,果然这船是比辇要快呢,君上待娘娘真好,又顾及娘娘的身子,又想让娘娘尽快回檀寻,不惜耗用这样的船队,护送娘娘。”
车辇行路,自是比用船要方便许多。
但,她小产方愈,沿途的颠簸,实是没有坐船来得妥贴。
况且,沿着常江一径往下,也省去了陆路的弯绕,不过一月未到,人已随船,过了千山,直抵檀寻。
她,昔日的故国。
一别三年,能在有生之年回来,真是莫大的殊荣恩赐。
只是,代价,太大,太大。
“娘娘,蔡太医来了。”舱外,有宫女的禀声。
这一路来,蔡太医负责调理她的身子,每日,都准时于辰时,送来汤药。
这些汤药比在宫里时用的略苦,但,也只苦一点点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慕湮颔首允了,蔡太医端着一碗汤药进得舱来,躬身:“娘娘汤药熬好了。”
“嗯。”慕湮应了一声。
一旁梨雪将汤药接过,端至她跟前。
慕湮没有看一眼汤药,只一气喝了下去,仍旧很苦。
出宫后,每次喝的汤药都比宫里用的汤药,要苦。
但,她没有因这份苦颦过一下眉。
这些苦,只溢满唇舌,再进不去心底。
“娘娘,可要用些蜜饯?”
她挥了一下手,目光,似乎望着舱外波光粼粼的常江,又似乎,只是,随意地望着窗外。
蔡太医知道这一挥手势的意思,这一路,凤夫人,几乎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沉默,成了她唯一呈现于人前的方式。
他看了一眼,梨雪递过来空落落的药碗,终是在回身的刹那,做不到坦然。
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总算,又熬了一碗。
医者,慈悲为怀,可,君命,又是莫敢相违的。
端着碗的手,略有些*,借着宽大袍袖的覆盖,一并掩了去。
这一路顺风顺水,抵达檀寻时,比原定的时间,足足早了五日。
天永十三年十二月廿四日,清晨,船队甫停靠至檀寻的京城码头,梨雪扶着慕湮从架板上缓缓行下时,天际,又飘起了些许的细雪。
今年的冬天,雪下了好几场,每一场雪,带来的,不过是一阵凉似一阵的萧瑟。
这片萧瑟里,是巽国迎接她仪仗的使节。
她如今的身份,再不是昔日巽国尚书令的千金,仅是夜国看似尊责的凤夫人。
于是,在繁琐迎接仪式的折腾后,她的仪仗驶进慕府时,已是接近傍晚时分。
父亲慕风是迎她于府前的,按着规矩三拜之后,方躬身,迎她入府。
很奇怪, 没有看到母亲。
莫非是在府内相候?
“娘娘,臣设了洗尘酒,请。”
中午,就由使节设了酒宴,并请了巽朝的王妃命妇做陪,她虽然没有任何的胃口,也勉强应付了过去。
现在,父亲这一提,她依旧不能拂了这份心意。
遂颔首。
进得厅内,仍是不见母亲。
这,让她的心,微微地揪紧。
她原以为,心,麻木地不会苦,亦不会因任何事揪紧了。
可,即便揪紧,碍着场合,她是不能直接问的。
厅内,有数十名近支的亲戚相陪,见她进厅,无不堆笑地奉承着。
她听得有些头晕,梨雪瞧她神色不对,忙挡了开去:“各位,娘娘一路劳累,身子又一直未大安,还请各位入席就坐罢。”
一番推让后,才主宾坐定。
母亲,还是没有出现。
她执筷箸的手有些意兴阑珊,略动了几筷,宴过半巡,终是起身,托辞需用汤药率先离席。
以往的敷衍,今时今日,纵碍着场面,仍需违心为之,却是可以适可而止了。
慕风吩咐奴才引慕湮往歇息的厢房间行去。
为着这次的省亲,慕府修茸的焕然一新,另辟了一处院落做为她休息的地方。
梨雪是从慕府一直随她远嫁的丫鬟,进院落前,她稍停了步子,吩咐出这么多日来,唯一一句完整的话:“去把夫人请来。”
没有自称本宫,因为,从离开夜国宫殿开始,她就不知道,是否还会回去。
心里总有些不祥的征兆。
而这种征兆,每每,都会很灵验。
“是娘娘。”
梨雪匆匆离去,她被众宫人簇拥着走进厢房,一应的布置都是按着她昔日的喜好。
只是,如今的她,终是变了,不论喜好,抑或是其他。
于厢房内,方褪去华裳礼衣,梨雪就返身从房外小碎步奔了进来,同来的,
并不是她的母亲,仅是父亲慕风。
“臣参见娘娘。”
慕湮望了他一眼,轻挥衣袖让一众宫人都且退下。
“娘娘,*可安好?”
象征性地这一问,慕湮仅轻轻颔首。
“娘娘安好就是臣一府的幸事。”慕风顿了一顿,又道,“你母亲旧疾复发
,从九月末,一直病到了现在,因怕你牵挂,所以,也没有发信函于你。”
前一句仍是冠冕的措辞,后一句,方带了几许父女的亲情味道。
只这些味道落进慕湮的耳中,她焉能不动容呢?
“母亲的哮症发作了?”她低声问出这五字,语音里满是担忧。
母亲的哮症,以往都是隆冬方会发作得厉害些,只这次为何偏在九月末就提前发作了呢?
九月末
她的心蓦地一闷,哮症,因肺而生,忌忧忌悲,母亲,终是为了她啊。
“是。”慕风叹了一口气,“入了冬后,病得越发重了,一口痰堵着,连夜间卧榻都是难了。”
“我想见母亲。”
“请娘娘暂且歇息,明日一早,接着规矩,娘娘还得往宫里去,太后那边,吩咐下来,辰时就要见到娘娘,少不得又是一日的操劳。所以,等明日宫里回来臣再带娘娘去。”
“不,就今晚。”四个字,艰简单,语意却是坚定的。
慕风望了一眼慕湮,曾经的她,素是温婉,今晚再见,分明是有些不同,然这种不同并非是坚强,似乎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臣带娘娘去。”
母亲,果是病重的,因为病重,所以,慕风才不想让她一回府就看到这样的母亲吧。
那样的话,对于路途劳累,以及身子方开始复原的她,无疑是另一种打击。
母亲见到她时,已几乎口不能言,那口痰塞堵在母亲的喉口,想发音,却只发出一些风车拉动般的嘶拉之声,仅能用柴瘦的手握住她的手,是关于亲情最深的流露。
她听不下去,眼底,有热流要崩溃涌出,按着以往的性子,她会直接把眼泪流出来。
可现在,她不能再由着性子,因为,不想让母亲担忧。
远嫁夜国,已让她不能敬孝道,今日再哭于慈亲跟前,更是不能了。
除了握紧母亲的手,感觉那份冰凉,任她再如何捂都捂不暖,心,一并随着这丝凉意的沁进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