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秘密,上至康熙太后,下至太监宫女,没有不知道的,佟妃曾经把我找去,但面对我无辜的笑容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小孩子是有本钱任性的,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只是不跟胤禛说话相处而已。遍查大清法典,也没有不巴结皇子要被砍头这一说,反倒对臣子与皇子相交做了极为苛刻的要求,一不留神就会被安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胤禛在我这儿吃了鳖,就把火撒到他周围的人身上,一时间他在宫里的名声臭的很,为此还被康熙训了一顿,说他“喜怒不定”,记在了起居注里。我在胤祺的介绍下,跟七阿哥胤祐建立了不错的私交,那是个先天残疾、长相一般、有点儿害羞和自卑但心眼儿不错的男孩子。胤祐的眼睛跟胤祺差不多,都属于比较干净的那一类,胤祐的生母身份挺低的,好像是个贵人还是贵嫔我忘记了。他的字很好,看得出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因为康熙喜欢练字,所以逼着他的儿子们也得每天练字。
胤祐让他的汉人师傅教了他下围棋,因为他有一日看到我自己跟自己下,觉得很有意思,而他的哥哥们也大都会下,据说胤禛的围棋就玩儿的很像样,不过我没那个兴致跟那个瘟神一起玩儿智力游戏。作为初学者,胤祐的棋瘾大的很,一有空就抱了棋盘来找我。我怕伤他自尊心,便教了胤祺玩儿围棋,让他们两个初学者去掐的你死我活,我发现他俩只有在棋盘上才会动真格的,不禁笑叹康熙还有两个没被权力污染的儿子。
就在京城的天气跟我和胤禛的关系都又冷又僵的时候,刚过完大年的康熙宣布要二次南巡,太后和几个得宠的妃子都跟着来了,一是因为她们也不喜欢北京的冬天,想出宫去转转,二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皇家的和谐假象,以安定民心。太后把我一起带上了,南方的天气虽已回暖,但我和胤禛的关系却没有丝毫软化的趋势,连太后都一脸无奈,谁又能要求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什么呢?
在我离京前,熙琛已经处理好了“砸店事件”,酒楼的名字因为叫“青云居”,地址又挨着贡院,所以深得学子和汉族官员的欢迎。而我所提出的按身份分楼层更是投了大部分人的胃口,当官儿的不愿和商人凑在一起,嫌掉价;商人不愿跟学子呆在一起,嫌穷酸;学子不愿跟平民邻桌;嫌粗鄙;老百姓不愿跟这三种人中的任何一种在一起,嫌麻烦,与其相互嫌弃,还不如趁早分开。
熙琛回京并没有把熙琨带回来,因为我让熙琨接手了熙琛经营的绸布庄,让他在江南残酷的商海中好好磨砺一番。有些时候光纸上谈兵是不管用的,只有真正的下到水里跟那些食人鲨一般的老狐狸一较高下,才能真正深刻的领到会“无奸不商”的含意。到我出京时最后一次听熙琛给我做汇报,说他在江南干的不错,一扫熙琛的温和做法,接连吃掉了好几家铺子。
这时我才发现熙琛更适合掌管酒楼,因为他与人为善,但熙琨明显更适合做盐商,因为他够狠。琴儿说熙琨原本不是这样的,她也不知自己哥哥怎么会忽然间变得这么无情,我心里却如明镜一般,熙琨恐怕在被轮暴时,就彻底抛弃了同情心吧,毕竟除了我和他妹妹,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同情心。我给了熙琛一笔银子,让他交给在江南的熙琨,要他去做个盐商,而且把熙璟派到了江南接替熙琨的位子,因为我想看看熙璟更适合做什么买卖。
伤逝(上)
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南巡大队行至浙江绍兴,这是个很美的地方,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安宁景象。作为我所喜欢的越剧发源地,这里的吴侬软语比京片子多了几分温柔之气,难怪越剧中尽是些才子佳人的剧情。在这个没有地暖、太阳能和羽绒服的时代,江南的冬天真的可以算是天堂了,当然,江南的美女也是天堂一景,康熙这次的收获就不小,据说是他的宠臣曹寅献上来的。这一路我都陪在太后身边,一为安全,免得碰上胤禛那个瘟神,落人把柄。二是因为太后的屋子比其他屋子里都暖和,我这冻猫子自然要往她那儿钻。只是太后身边人太多,人一多就会有麻烦,而我讨厌麻烦,所以只挑人少的时候去。康熙去拜了大禹陵,祈求风调雨顺,因为在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水灾无疑是最凶狠的天灾。
我在京城时每月寄三封信给外公,希望可以了解他的近况,可一出京城我就不能再寄信了,也不知他这个年过的怎么样。外公每次回信都不长,而且是报喜不报忧,总说他又遇见什么老部下了,又看上什么好小伙子了。这些信虽然没什么正词儿,但至少是他的亲笔,我起码可以从字迹中判断他的健康状况。如今我已经两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心里烦得活像有一百只老鼠在爬,起了一嘴的燎泡,吃东西都没味道。
“丫头,丫头?”
太后推了我一把,我才回过神来。“太后,怎么了?”
太后失笑道:“哀家还想问你怎么了呢,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说着指了指我的右手。
我低头一看,自己竟拿着割肉的刀子要吃饭,真是心不在焉到家了,要不是太后提醒我,我只怕要把刀子吞下去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不禁苦笑起来。“没什么,只是云儿有两个月没收到外公的回信了,心中不免有些挂念,扫了太后您的兴了。”
太后笑着摇摇头,摸了摸我的脑袋。“没有的事儿,你如此有孝心,正是好孩子。咱们很快就回去了,等会儿你回房写封信,哀家叫人八百里加急给你外公送去。”
我心中一暖,但仍是笑着摇了摇头。“云儿谢过太后天恩了。可是哪有人八百里加急送家书的?知道的说是外公养了个黏人的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人家将士戍边已经够苦了,云儿怎能为了一点儿私情去吓人家?反正两个月都忍过来了,再忍两个月也没什么。西北总得有人去,云儿这担心怕是还有日子,现在就受不了,外公会瞧不起云儿的。”
太后笑得一脸欣慰。“你外公没白疼你,这才像咱大清的格格,比那些装腔作势怕耗子的汉女强百倍。”
我一听就笑了,太后还真是忌讳汉女啊,顺治帝迷恋有汉族血统的董鄂妃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更何况连现任皇帝的生母都是汉人。虽说康熙对她这个嫡母还不错,但太子的生母是满洲镶黄旗,这就意味着她将是博尔吉济特氏最后一位皇太后,蒙古人统治后宫的历史将一去不复返了。
康熙听到我们这边有笑声,便转了与曹寅说话的头回来。“小丫头小什么呢?说出来让朕也乐乐。”
我跟太后笑对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云儿有点儿想外公了,太后嘲笑云儿是离不开米仓的小耗子呢。”
康熙一愣,旋即大笑。“一会儿病猫,一会儿耗子,你这小丫头快成精了,还变来变去的。”
太后听我故意说反话已经笑了,再听康熙说我成精更是大乐。“原来你这小丫头竟是个小妖精,怪道这么会来事儿,老实招了吧,你到底练了多少年?”
我笑得有点儿没心没肺。“云儿道行浅,只修了个人身,没能混上天去。太后您老人家整天念佛,肯定跟佛祖有点儿交情,您倒是指点指点云儿,看云儿能不能修个仙班,上天享福去。”
众人大笑,太后笑着轻拧我的脸颊。“你这贪心的小妖精,有了锦衣玉食还不足,还想上天逍遥去?”
我笑得一脸无辜。“是皇上说云儿是妖精的,妖精修半天不就为能升仙吗?”
康熙一口酒差点儿喷了,太后乐的前仰后合,皇子和大臣们也都笑个不停,康熙拿帕子擦了擦嘴,一脸恨样儿的指着我。“你这丫头真是贫,看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
我哧哧的笑起来。“到那时云儿这妖精早就混上天去做逍遥神仙了。既是神仙,还要什么男人?不要,不要,送我都不要。”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了,太后拧我脸拧上瘾了。“你这小妖精老实儿的等着做哀家的孙媳妇,少作你那升仙的白日梦吧!”
我心中一惊,但面上仍在笑。“太后手下留情,云儿这妖精太不计,连个火泡都没能化了去,好疼啊。”众人笑得越发狠了,太后大笑着放过我可怜的脸蛋,把我揽到怀里摇晃。
本来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但李德全递给康熙一个军报匣子,康熙拆了一看,脸上的表情一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目光移向了我,看得我心中骤凉,因为他眼中除了同情,一无所有。“丫头,你外公殁了。”
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我揪着心口缓缓站起来,面上依旧笑得很灿烂。“皇上您刚才说什么?云儿没太清楚,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康熙抿了抿唇,把折子递给我。“你外公殁了,上个月二十四号。”
我接过折子,看着上面刺眼的文字,喉头一阵腥甜,雪白的纸上立刻画满了杜鹃花,太后惊叫起来:“丫头!”
我抽出帕子来拭去唇边的残血,笑着跪下身去。“云儿求太后皇上让云儿即刻返京,好赶回去看外公最后一眼。”说着便叩下头去。
太后一把拉起我来。“你疯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回京?太医!快传太医!”
我笑着摇摇头。“云儿现在心里明白的很,耗子到底还是离不开米仓的,因为会活不下去。云儿亲缘不旺,总是要送亲人先走一步,您忍心让云儿再加一条遗憾吗?太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云儿再留在这里只会丧命,而且是死不瞑目,您舍得吗?太后您就开开恩吧,云儿只是想回家而已。”我一说完就一个劲儿的给太后磕头,而且是很响的那一种,磕的我都有点儿昏乎乎的。
太后连忙扶住我。“别磕了,别磕了,哀家准了,哀家准了。皇帝啊,你赶紧安排人送这丫头回京,不然她真会磕死的!”
我一听太后准了,停止了自虐,晃了晃有点儿晕的脑袋,向她笑道:“云儿谢过太后天恩了。”
太后一脸哀容。“丫头,你哭出来,别再笑了,哭出来会好受些的。”
我起身摇了摇头。“云儿不会哭,外公喜欢的是云儿笑容,而且云儿根本就不能哭,外公在天上会心疼的。”
我又转向康熙笑道:“言必行,行必果,只要云儿在乎的人喜欢,云儿就会一直笑下去。刚才云儿失仪,惊了太后的驾,斗胆劳烦皇上为云儿收拾一回烂摊子,安抚一下太后吧。云儿告退了。”说着冲他一福身,转身走出了行宫大殿。
我带着琴儿跳上马车飞奔回了京,当我再次站在安王府时,外公的尸首已经被运了回来,因为西北条件艰苦,找不到合适外公身份的棺材,所以舅舅他们要给外公换楠木棺材。棺材换好后,舅舅抱起我,让我再看外公最后一眼,北京的三月初还不算很热,外公的尸体并没有怎么腐烂,只是变了颜色。我看着外公苍老了很多的脸,一滴眼泪都没流,因为眼泪已经不足以表达我现在绝望的感觉,‘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外公这棵支撑我心灵的大树倒了,我该何去何从?
舅舅慢慢放下我,和外公其他的子嗣一起推上了棺盖,一锤一锤的敲着棺钉,那锤子活像砸在我心上一样,我下意识的揪着心口往后退,等他们砸完棺钉退开时,我用尽身上仅有的一点力气冲着棺材角奔去。
“表妹!”
“丫头!”
“格格!”
我只听到脑壳一声闷响,接着便眼前漆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伤逝(中)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表哥的脸时,不禁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干嘛要救我?”
表哥一听就动了怒,一把揪起我一个大耳刮子扇的我耳朵嗡嗡响。
“华已!你疯了!”舅舅一把拨开他,上来将我揽进怀里。“快去取冰帕子来!丫头,疼不疼?”
我无力的摇摇头。“觉不出来了,我心里更疼,疼得我不愿再活着遭罪。”
表哥出去揪了一个老太监进来。“阿玛,您先出去,前头不能离人,让我和她说说。”
舅舅看向他,表哥苦笑一下。“刚才我是气疯了,这回不会动手了,打她是我心疼。”说着接了琴儿递过来的凉帕子,舅舅退开身让他给我冰敷,带着丫头们出了房间。
表哥给我捂了一会儿……向那老太监转了头。“王爷生前有什么遗言,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一听这话,两眼死死的盯着那太监,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我。“王爷临终前一直在叫格格和柔嘉公主的小名儿,他只留给格格一句话——活下去。”
我抖着手拆开信封,看完那封出奇的长信之后,我象被抽了脊梁骨一样重重的躺回床上。这封信仍是外公的亲笔,但从字迹上看,应该是他与死神下棋时写的,那手字全然没有平日的钢劲有力,反倒很像小孩子的随手涂鸦。我从不知外公的文笔有这么好,这篇遗文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估计高位截瘫患者都能健步如飞,全文只有一个中心思想——活下去,而且要比任何人都活得好。看了这封遗书,我还怎么死?我还怎么敢死?外公唯一的遗愿是让我活着,我要是死了,拿什么脸去见他?外公啊外公,你究竟是疼我还是不疼我?你不知道我活的有多苦吗?
表哥扫了我手上的遗书一眼,毫不掩饰满脸的羡慕。“你是唯一得到他亲笔遗书的,连我阿玛手上的遗书都是奴才代写的,可见他有多疼你。你从没让我们失望过,我希望这次也不要,别让我们白疼你一场。”说着便带了那老太监出去了。
表哥走后我把外公的遗书按原样儿折好,塞回信封里,压在床头的褥子底下,闭上疲惫酸涩到了极点的眼睛,昏昏沉沉的睡去。我也不知睡了多久才起来,头昏乎乎的,额头上火辣辣的,我拒绝了琴儿要搀我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的走到穿衣镜前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我脸色惨白的恍若阴间的朋友,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还裹着绷带,一副孝女白琴的模样,我不是外公的亲孙女,但我只想穿白,因为我心中除了惨白和荒凉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让琴儿取了一件雪白的汉服帮我换上,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