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剜琴儿一眼,把帖子交给熙琛。“去回了他们,就说金熙云是富商遗孀,与先夫情深意厚,膝下有幼子承欢,无意改嫁他人。”
熙琛忍笑接了过去。“是,奴才这就去办。”说着便退出了议事厅。
琴儿哧哧的笑起来。“主子尚未成婚就成了遗孀,真是可怜了那未来的姑爷,还没上门提亲就成了‘先夫 ’。”
我冷笑一声。“可怜?做我金熙云的先夫是他的造化,你当你主子我愿意嫁不成?那些老狐狸打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指望借联姻来分我的钱,做他娘的白日梦!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会可夫,而且有儿子继承财产,看他们还打不打我主意!”
琴儿笑着替我顺背。“主子何必动这么大气?不理他们不就得了?”
我笑得越发冷了。“我不是动气,而是瞧不起那些想吃软饭的杂碎。想要银子自个儿挣去,指望攀着女人裙带过日子,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熙璟笑道:“奴才还是第一次听主子骂人,看来主子真的很不齿那帮杂碎,不过主子说的也是,想要银子自个儿挣去,吃软饭的确让人瞧不起。前些日子有个同行找上奴才,问咱们要不要做皇商,说是他有门路,想跟咱们合伙干。奴才不敢擅专,还望主子明示。”
我勾起了唇角。“不做。内务府一年的总预算不超过六万两,能付得起账吗?他要做他做去,云字号不缺资金也不缺茶源,用不着他来插一脚。我上会从宫里带出来的贡茶你没见吗?那是什么玩意儿?一包破叶子也配叫贡茶?咱们做了皇商岂不砸了自己的招牌?如今京城的达官贵人只认沁云斋,那小子看的眼红,想来分一杯羹而已,沁云斋已是茶行中的一流,跟个二流商人合作只会给我们自己脸上抹黑。内务府是贪出了名的,你知道做皇商要给那些官员送多少钱吗?这种没有一点儿好处的烂事儿少掺和,内务府的银子不够咱塞牙缝的,没必要弄脏好鞋去捡颗芝麻。”
熙璟一笑。“主子教训的是,这两年的军费开销太大,难怪那些太监穿的比乞丐强不到哪去。奴才当初以为主子只是想开个店玩儿玩儿,没想到短短五年之内竟有如此规模,挨饿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笑着靠向椅背。“当初我给你的那幅对联上不就写了吗?‘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既然想到了,当然就能做到。如今钱财之于你而言,不就是堆数字吗?”
熙璟笑得很无奈。“主子说的是,如今钱财之于奴才而言就是一摞摞的账本儿和财务报表,因为奴才已经好久没有自己买东西了。”
我笑着起身,让琴儿替我系上披风。“那就出去走走吧,只要你不怕被媒婆儿的唾沫给冲跑了。”
他打了个机灵,苦笑起来。“主子别笑话奴才了,奴才现在一想起那些老女人心上就直长草,搞得奴才连沁云斋的铺子都不敢去的太勤了。”
我一脸十足的嘲笑。“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真有喜欢的,娶个十个八个你也养得起,只要别误了我的正事儿就成。你要是实在怕了那些媒婆儿,就到外地去巡巡你手下的铺子,省得底下人闹翻了天。”
熙璟一听就红了脸。“奴才才不稀罕那些娇小姐,奴才每天忙得要死,娶十个八个回来让她们红杏出墙不成?”
我听了大笑。“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他只红着脸摇头,琴儿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个人名儿,我一挑眉毛。“你喜欢熙情?”
熙璟一惊,连忙跪下。“主子恕罪,奴才跟熙情什么事儿也没有。”
我一脸可惜的样子。“你不喜欢她?我本来以为你俩挺配的,如今看来是不能乱点鸳鸯谱了。熙情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安王府有没有出挑的侍卫。”
熙璟先是大喜,一听到我说要给熙情找婆家立马急了,可又说不出什么来,一脸的纠结。“主子……”
我一见他那表情就乐了。“这事儿你跟熙情提过没?”
他一脸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这时候他哥熙琛回来了,笑得更带嘲意。“主子别问了。这傻小子不会哄人,总在熙情面前吹牛,说他自己有多能。结果熙情丢给他一句,‘什么时候你坐上四大相与的首席再来跟我谈情说爱吧!’,现在他去找熙情,人家都不肯见他。”
我大笑起来。“人言‘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果然不假。熙情好歹也是裁云坊的主事,你在她面前充大头,人家能不恼吗?你老哥就是四大相与之首,你什么时候把他拉下台,我什么时候赐婚。熙琛啊,你可不能徇私哦。”
熙璟脸上一白,熙琛忍笑道:“主子放心。奴才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子,屁股还没坐热乎呢,等奴才老了他再做梦吧!”
熙璟大惊,连忙攀上他哥。“哥,我可是你亲弟弟!”
熙琛温柔的拍拍他的脸。“亲兄弟明算账,老哥我等你来拉我下台,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我大笑着从密道出了归云山庄,任他两兄弟去掐的你死我活。
这一年的十一月,十阿哥的生母温僖贵妃仙逝了,十阿哥成为继太子之后第二个没娘的皇子,太后怜他失怙,十阿哥生母的身份又挺高,所以时常找他来慈宁宫说说话,以示对他的优宠。太后瞧得起他,宫里人自然不敢小瞧他,像八阿哥胤禩就不行,有娘还不如没娘,胤禩的生母良主子身份太低,连个封号都没有,太后也瞧不上他,底下的奴才伺候的就不上心,他那些“兄弟”也常欺负他。有一次我去给太子送些太后的赏赐,就看到八阿哥跪在太阳底下,说是太子有段文章没背好,太子是不能罚的,只能挑个兄弟替他跪,皇子里出身最低的就是胤禩,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要挨罚。
佟佳(中)
我是代表太后去的,自然得到礼遇,几个皇子忙着招呼我,根本不在乎外头那个根本就不该跪的“兄弟”。我一坐下便笑问太子:“听说太子爷有段文章没背下来,您可是书必读一百二十遍的,什么玩意儿那么难背,读了一百二十遍都没印象?”
胤礽脸上一僵,旋即笑道:“是《孙子兵法》里的一段,我背书得先弄懂意思才背的下来,有些地方还有些疑惑,所以背的磕磕绊绊的,连累八弟替我遭罪了。”
我笑着起身走到太子桌前,拿起上面的那本《孙子兵法》,看到上面一段被圈圈画画的厉害,看来真是没背过,只不过那张像熙游的脸跪在太阳底下有些刺眼而已。我笑着指中那一段给他看。“可是这一段?”
太子点了点头,我看了几眼书,接着把书换给他。“太子爷听听云儿这不求甚解的背的对不对。”
太子大奇。“你背过了?”
我轻轻一笑。“云儿跟您正反着,背书是背书,钻研是钻研,所以云儿看过的书有不懂的,却没有背不下来的。”
三阿哥胤祉笑道:“也就是说你有一目十行的本事,是这个意思吗?”
我笑笑。“算是吧。凡举账目、名册、礼单、书籍,只要过了眼的,就背的下来。”
太子来了兴致。“来来来,你背给我听,让我看看你一目十行的本事到底如何。”
我笑着大声背起来:“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战。太子爷,云儿背完了,可有一个字是错的?”
太子打了个机灵,直勾勾的看着我。“你以前看过?”
我连忙摇头。“这是兵书,云儿又不能当将军,看它做什么?”
胤祉不信,从他桌上随手拿起一本《大学》来给我。“你外公是武将,说你没看过兵书,会有人信吗?我们都知道你是不读四书的,你把它背下来我才信。”
我苦笑着结果那本厚书,心想我从没去过大学,这回可算读了“大学”了,随手翻了一页用速读法强背了几遍,便把书还给他,背了起来,这时胤禩早被得了我暗示的胤祐给拖了回来,美其名曰“看西洋景儿”。
我背完之后,暗松一口气,现在要是再让我背一遍我肯定背不下来,因为我用的方法是瞬时记忆,当时背的很溜,但一转眼就忘光了,心想回去应该对自己的记忆力做个突击训练。“三爷,可有错的?”
胤祉活像看怪兽一样看着我。“怎么可能呢?你连意思都不懂,怎么可能背下来呢?”
我笑着抿抿鬓角。“就是因为不求甚解才背的快,这就好比一个狼吞虎咽的人,您说他吃了没?他吃了,不止吃了,而且吃的很多。可你要问他刚才的肉丝是滑炒的还是干煸的,他肯定说不出来,因为他吃的太快了自然也就不成什么问题。”我在心中暗道,账本儿可比四书可爱多了,那一个个数字活像在脑中跳舞一般,哪像这四书,背完了让人觉得好像打了一仗。
胤祐失笑道:“四书在你眼里竟是无趣的?你舅舅把那些东西交给你了?”
我笑着摇摇头。“云儿又用不上四书,那四书当然就是无趣之物。庄田还是由舅舅代管,不过云儿从外公在世时便接触账目和府务,如今已经七八年了,底下的奴才也都认得,预计明年就该准备接手了。”
太子笑叹着摇头。“真是难为你了,那么重的担子竟要落在你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肩上。”
我只摇头笑道:“云儿早就习惯了,反正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还不如靠自己。亲人留下这些产业是希望云儿能过得好,云儿自然要把它弄得像样些,那才不辜负亲人的一番苦心。”
我又跟太子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胤禛和胤禩一眼,不看胤禛是因为我不想见到他,不看胤禩则是因为我不想给他和我自己招来什么麻烦。我仅仅是因为他有一张与熙游相同的脸才帮他一把,并没有把他当成熙游的备胎,因为那对熙游来说太不公平,而且他是康熙的儿子,我对他的同情心只能点到为止。他现在的处境是众多利益角斗之后的结果,非我所能扭转,而我也无意扭转,除非他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否则谁也不会救他。
我额头上的疤痕已渐渐淡去,只剩了一个白色的月牙,可我依旧戴着额链,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遮疤,那道疤痕时刻都在提醒着我外公的死不瞑目和我的无能为力。我戴额链本是为了防止心情恶化,可宫里的女人却觉得好看,纷纷戴起了额链,搞得我哭笑不得。
康熙三十五年,我满了十四岁,按这个时代的话就是“及笄”了,在我从舅舅手上接过庞大的遗产没多久后,华已表哥向我提出一个联姻的人选——佟佳?舜安颜。舜安颜是康熙舅舅佟国维的嫡孙,是马尔浑舅舅续娶福晋的亲侄子,也是宫中的一等侍卫,我曾经见过他,是个长相不错、脾气也不错的阳光大男孩儿。据说是他在宫里见了我之后念念不忘,他额娘看他那副模样,佟家又刚好与安王府有亲事,便想着亲上加亲,在舅妈回娘家时在佟老太太面前说起来。佟老太太拿这个重孙子当宝,便让舅妈替他说亲,舅妈可能觉得猛地一说有些太突兀了,尤其是我又刚刚接过遗产,未免落人口实,便让表哥来探探我的口风。
“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表哥显然觉得让他一个男孩子来说这事很可笑,一脸的无奈。
我一边嗑着松子一边问:“你想我答应,还是不想我答应?”
表哥此时已经不是无奈了,而是标准的“你不可理喻”的表情。“是你挑男人,怎么来问我?”
我又摸了一颗松子。“做个参考,我男人就是你妹夫,你想不想让舜安颜当你妹夫?”
他略一琢磨。“论出身、论学识、论相貌,他都算是外姓子弟中数的着的。我与他私交不算很深,不过印象不错,从私人角度来讲,他也算我亲戚,再说……”
表哥还没说完,我已经猜了个大概,再说佟家与安王府有亲事,亲上加亲自是最好的选择,我嫁过去也不会被欺负,而且凭舜安颜和康熙的关系,日后想要请调江南也很容易,我不禁笑了一下,家雀儿终究是家雀儿,我还是渴望自由的。“既然你喜欢他,那我就和他处处看,不过我才十四,距离我还完愿还有好几年,他等得了吗?”
表哥笑着瞟了我一眼。“人家早就放下话来,说是娶不到你就当和尚去。”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堂堂国公爷家的公子哥儿去当和尚?哪家和尚庙敢收他?亏他想的出来。”
表哥笑得更无奈了。“要不额娘哪能和催命似的把我拖出来?不就是怕她那宝贝侄子上了五台山吗?”
我习惯性的把玩胸前的短箫。“我本来没想这么快找,但你既开了口,我也不能让你为难,不过凡事都有意外,他既是出色的外姓子弟,难保不会被哪位公主郡主的相上,佟家不想出位额驸爷吗?”
表哥笑得很玩味。“说他们不想肯定没人信,不过人家只瞧上了你,佟老太太宠舜安颜宠的没边儿,反正他们家也不缺挣功名的。你如今可是咱家的头号财主,谁的嫁妆能跟你比?佟老太太舍不得她重孙子去伺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公主娘娘可不是好供的。”
我略一想,觉得这是桩不算吃亏的买卖,便笑着答应了。“成,你去回了舅妈,就说我答应了,只要我俩相处没有什么问题,这事舅舅做主就是了。”
表哥大松一口气。“你总算是答应了,这回额娘可以放心,我也可以解脱了。”
我扬起一抹算计的笑容。“什么解脱?我不能在宫里见他,你还得安排我俩见面呢。”
表哥一听就蹦了起来。“什么?!你干脆让我当媒婆算了!”
我笑着靠向门边儿。“你因为你现在不像么?把花瓶儿里那朵红花簪上,看看像不像?”我一说完就往外跑,不过我这病猫跑不快,也不敢跑快了,所以很快就被表哥揪了回去,对我进行“爱的教育”——咯吱的我满床打滚。
我和舜安颜第一次“会面”是在郊外,表哥以出城骑马为由把我带出了城,一把将我从马背上扔到舜安颜怀里,丢下一句“两个时辰后来接人”,就骑着他的爱驹不见人影儿了。我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