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云帆虽然是一脸说着玩笑话的神气,可是这并不代表其他人就把他这话当玩笑话听了。紫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场的另外三个大人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费云舟心中暗骂弟弟不懂看人脸色多管闲事,并奇怪他怎么这么帮紫菱说话。没看人家父母都一副不想多谈要自家教育的态度,偏偏他要掺上一脚。这要是让老友夫妇心里不舒服,自己肯定也要被连带埋怨上。周临和舜涓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拿自己不当外人,我要教育自己孩子你上来热心个什么劲,平常看着挺知情识趣的人关键时候怎么就不上道呢?
不过费云帆这话说得的确占理,兼着他是客人又是好友弟弟,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周临想了一下,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坐下,望着紫菱道:“既然你费叔叔都这么说了(另外一个费叔叔轻咳了一声),我们现在就‘民主民主’,给你说话的‘自由’。你说你不想考大学,那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是真的‘不想’呢,还是‘不能’呢?”
紫菱一呆,道:“什么是‘不想’?什么是‘不能’?”
周临淡淡一笑,缓缓道:“这个‘不想’么,是说你本来就没有要上大学继续深造这个想法,头脑中从未有这个概念。但我想说,从你以前的经历来看,幼稚园你去了,小学你去了,中学你上了,你有很多个可以说‘不想’的机会,但你没有。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想上大学了。为什么你就对大学这么抗拒呢?一样是去上学校,一样是去受教育,你一直过得开开心心的,怎么就不继续了呢?”
紫菱张张嘴,想回答,但又低头想了一会,最终道:“我就是不想念大学,就是不想。它不适合我,就是这样。”
周临又是一笑:“哦,是这样。不过我说的‘不想’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得有这个能力。”他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道:“这个先不谈。既然你说你‘不想’,为什么还要去上高中?为什么要去高考?为什么还会复读一年?这些我们都没逼你,是你自己决定的吧。为什么说‘根本不想考大学’这种话?那你一开始做的又是什么?”
周临扫了一眼费云帆,又道:“很显然,你是‘想’考的,这一点你无可否认。因为你能力不够,没有考上。你就此害怕了,退缩了!发现自己在竞争中落后了,有这种情绪也没什么。考大学,哪一年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哪一年没有成批的落榜生?可是你为什么始终不去正视自己,认清你自己的情绪,硬把这个‘不能’当作‘不想’?到如今,也在口口声声地说着,你一直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大家!否认自己之前主动投考,有意掩盖自己能力不足导致考试失利的事实,把这个‘不能够’说成‘不喜欢’,就能改变一切,就能把自己应该担的一份责任推给我们了吗?就能显出你的全无过错,而我们应该为之前的‘逼你’而愧疚了吗?紫菱,你真的没有长大,为求得心安偷换概念,你敢说你对大学从没向往过吗?你敢保证,你就如此甘心看着同学高高兴兴地去上大学而不羡慕,自己就呆在家中安安稳稳,无怨无悔地做个待业青年吗?”
不去看此时已经面色苍白,泫然欲泣的紫菱,周临又冷冷地道:“紫菱,我再问你。要是你真考上了大学,你就能真的不去念?你敢当着大家的面把录取通知书撕了吗?说实话,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去念。之前说了专业由你报,只要你分数够;钱我们出,也一点儿不用你烦心。你要是真的能弄到这一纸录取通知书,即使当着我的面摔在我脚下,像今天这样气势汹汹地喊着‘我不想念!’好,我没意见,一个字也不会说你什么,一切由你。因为你有资本,有能力,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真正是‘不想’,而不是‘不能’!可惜呀,就目前来看,你光有这个‘骨气’,却没有那份‘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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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的“论战”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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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菱的脸色开始变得忽红忽白,额头出现了汗珠,不知是羞得还是窘得。她感觉自己的内心就这样被人打开摊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些美好的阴暗的全都暴露在外了。她不敢去看在场人的表情,只是抖着身子拼命地摇头,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哦,不,不!你好残忍,好无情,这样地污蔑我,这样侮辱我的思想和心灵!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怎么能啊! ”
突然间,紫菱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地,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周临,放柔了声音低声哀求道:“噢,爸爸,你向来是最了解我的,你曾经说过的,我们是一国地呀!我们彼此了解欣赏,心灵相通,我的血管里到底留着您的血液呀!是什么让当初那个通情达理,知我懂我的您消失了?您怎么忍心让我就此屈从于我并不喜欢的人生呢?我虽然比不上绿萍到底也是你的女儿呀。况且我也变不成她!假若我和绿萍一模一样,你等于只有一个女儿,而现在你有两个,这不是很好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世界在发展,人也在进步嘛。我是疼爱你,可这也并不代表我还会像原来那样对你百依百顺,无原则地迁就。我反思过,不能再像那样对待你了。要是我当初管得你严一些,不在你妈教育你时劝着拦着,很可能你也不用像今天这样,说着这些天真无知贻笑大方还不自知的话了。”周临不为所动,依旧坚持,毫无愧色地批评着“自己”以前的教女方式。“如果你认为对你好的就是放纵你给你所谓的‘自由’,‘通情达理’就是对你放松管束;‘知你懂你’就是允许你想入非非,紫菱,你就别期待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的。”
紫菱呆呆地看着周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天呀!那个总是对她言听计从的宠她爱她的父亲真的消失了(真相了)!她的一帘幽梦还没织成就已经被刺破了一角,她已经感到来自现实世界的阵阵寒风了!眼前的道路在紫菱意识到的瞬间就遍布了荆棘,她身后的背景顿时变黑暗了。
周临看紫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自己面前涕泪交流地,心里也不好受。他强压下胸中翻滚地郁闷之气,决定要下猛药就要下到底。“现在在说你自己的事,也不用动辄扯上绿萍。以后也少说这种话,听了谁都伤感情。若你真地改头换面一切向绿萍看齐,我和你妈也省心多了。要是你真地出息到和绿萍一模一样,我和你妈在梦里都要笑醒。紫菱,做人要少说多做,不用为了孝顺我们逗我们开心说好话叫人空欢喜。以前是我疏忽了没多教你这些道理,现在你可要记到心里去。”
紫菱被周临这一席话堵得几乎不曾被过气去。她想反驳,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力辩解。她只能颠来倒去,断断续续地说着“怎么能这样说”,却也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舜涓看紫菱一副摇摇欲坠样子,爱女之心大起,开始的愤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舜涓走过去扶住紫菱,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连声安慰道:“好啦,好啦。这下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吧?犯了错没什么,及时改正就好。你爸还是疼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以后可不许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了,没得叫人伤心。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机会有的是。”
费云舟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正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的费云帆,也说道:“紫菱,好好想想你爸爸说的话。他的话虽重了些,到底是好心为你着想。别再任性了啊。”周临见状,也有点担心紫菱一时之间接受不了,钻了牛角尖,便对她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今天的事就这样了。你去洗把脸,回房歇着吧。要还有什么话,就对你妈妈讲吧。”
紫菱见气氛缓和了些,周临也不像先前那么咄咄逼人,胆子又大了些,抬起一张可怜兮兮地小脸,怯怯地道:“可,可是,我,我现在真的不想再去考了……我已经尽力了呀……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呀……”说着皱着脸蛋去看费云帆。费云帆这时抬起头,刚好看到紫菱一脸欲说还羞,无限哀愁地望向自己,登时心中一动,忘了身处何地。涌上一股怜爱之情,便和紫菱温柔地对视一眼,微笑着道:“那么,紫菱,你不去考大学,想去做什么呢?”
又来了!在场三人心中大叫一声,六道眼刀齐齐射向这个搅场子的。紫菱精神一振,看看周临脸色,见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便迅速轻声道:“我要‘游荡’。”“什么?游荡?”舜涓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眼见大好局面又被破坏,恨恨瞪了一眼爱帮腔的费云帆,又紧紧地盯着紫菱:“紫菱,不要因为我们平常宠着你,你就不知轻重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这两个字!”紫菱精神又恢复了,一提到她的语言体系就不可避免谈到她的思想,她立刻兴致勃□来,不遗余力地向人推销她的“学说”。只见她抬起袖子抹了抹脸,急急地道:“我曾游荡了一天,数人行道上的红砖,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可是,我的脑子并没有停顿,我一直在思想,一直在观察。我发现我本来就是个平凡人。我在街上看到成百上千的人,他们里边有几个是龙是凤呢?就拿着屋子里的人来说,爸爸,你受过高等教育,但你现在只是个商人;妈妈也念了大学,但她也只是个典型地妻子和母亲。费叔叔也是学文的,可也和爸爸一样做生意。”紫菱的目光转向费云帆,“我不知道你学什么,做什么。唯一知道的,你也不见得是龙是风!”
舜涓瞪大了眼,直直地看向紫菱:“你就这样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就得出个这么个结论?你才多大,就这么自以为是?光凭人的外表就能认定他是什么人?我和你爸也还没能到这个份上!有句话叫真人不露相,你听说过没有?我的二小姐,现实点吧,别把什么都想当然了!”
“好极了!”费云帆突然叫道,他满脸都是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贝一样,有点失态了。“我从没听过这样深刻而真实的批评!”
周临和舜涓都愣了一下,费云舟狠狠瞪了费云帆一眼,他已经被他这个弟弟弄得没脾气了。见他冲紫菱一脸鼓励而和蔼地笑着,周临脸上不由得暗抽了一下,心生警惕。舜涓心中也不禁微微动怒,费云帆给她之前的印象分已经降到了一个史无前列的低谷。她微眯了一下眼睛,继而幽幽地道:“紫菱,你说的都是事实。可这有什么不对吗?你爸爸不去做生意赚钱,光在家里闭门不出地做学问,他拿什么去养活你和你姐姐?你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从哪里来?况且他也没把书本就此放下,你看在眼里,怎么不说?你费叔叔也是一样,谁不要养家糊口?钱能从天上掉下来?就是书中有黄金屋,千钟粟,也是要你凭本事从现实中获取。可没听说光盯着书做着梦什么都不干就什么都有的!我不在家里相夫教女,怎么能在你爸上班时照顾家里,看着你和你姐姐?要我也去工作,这家里大大小小一帮子事,你要我交给谁?”
舜涓说着瞟了费云帆一眼,凉凉地道:“我们毕竟不是什么单身贵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干什么干什么!自然要现实,自然要‘市侩’了。那些‘真实而深刻的批评’,还是留给适合它的人去听吧。像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就不必了吧。你们说是不是呀,展鹏,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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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的“论战”风波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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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到名的两位男士都是一怔,随即下意识地点了头。费云帆脸上微微一热,有点尴尬。他明白自己惹到了舜涓,可是紫菱现在这个状况他又不能不管。是的,他已经放不下紫菱了。从相遇时被她的奇特气质所吸引,到如今深深了解她的苦恼和快乐,陪着她一起欢笑一起烦闷,费云帆感到自己渐渐不能自控。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暗示,要他和紫菱一起完成她的众多“梦想”。费云帆虽然已经陷入情网,但他并没有就此忽略其他。他知道紫菱很可能已经心有所属,可费云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有的是机会和信心会一步步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见上述一席话不仅没能打动舜涓,反而被她将了一军,紫菱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继续道:“我认为自己也会和你们一样,无论念不念大学,我也会结婚,生儿育女。这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说,上大学根本就无关紧要!”
舜涓真是被她说得彻底无语了。她看了一眼周临,发现他正冲自己挑了挑眉,做了一个苦笑的表情。虽然这种话题在当下的场合被提起并不合适,可是为了能早些让紫菱清醒,结束这场让人头痛的谈话,舜涓便也顾不得这些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紫菱,那你说说,你既然有了嫁人的想法,那你想嫁给谁?谁又会娶你?”
不等紫菱回答,舜涓又道:“现在条件好些的未婚男子哪个没有大学学历?这可是最基本的。相看人的背景情况,若是连这个教育层次都没有,不要说他本人,就是为他介绍的人都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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