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听完又气又急,道:“你个糊涂的!那安小姐是什么人?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为了个街上买来的奴婢气得发妻落胎,你也太不知轻重!你娘子怀胎三月你都一无所知,倒为了只花瓶去回护奴婢!我问你,那奴婢现在何处?”
许仙小声道:“我出来时叫她躲在书房里……”说着向许氏偷瞟去一眼,辩解道:“菲桃她信期不准,我也不知……且她未曾孕吐,又不曾偏吃酸辣等物,我……”
许氏向桌上一拍,“从成亲到现在,你心里何曾有过你娘子?若是旁人也便罢了,你是她相公,又是大夫!你日日与她在一起,她有何不适,你但凡多上点心又怎能一点也看不出来!?如今出了这种事,你不说在家好生照顾娘子,倒跑到我这里来!?你真是……你真是气死我了!走!我去把爹娘牌位请出来,你给我去灵前跪着!……不对!”许氏起身刚刚要走,复又转回来,“我也气糊涂了,你赶紧跟我去安家门上请罪!”她瞧那许仙口中支吾,身子却是不动,几步上前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拍,气道:“你倒是走呀!”
许仙一缩,“我……我还不能回去。昨日安茗绶到家中去闹个不休,我……是刘管事让我出来躲一躲。”
“你呀你!他让你躲出来你就躲出来?那是你娘子!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最该留在她身旁陪着!还有那个奴婢,早该打死完事!”许氏怒道。
许仙一呆,旋即急道:“可白玉并无过错……她只是……”
“到现在你还护着她!”许氏又在他肩上用力打了一下,“你到底有没有轻重!?”说着又去揪他衣领,“快走呀,还愣着干什么!?”
菱花巷的花厅内,安菲桃的母亲安苏氏坐在首座,她的大儿媳章氏和那刘管事侍立一旁。
许氏带着许仙立在花厅正中。那许仙神色惴惴,不住地向书房的方向偷望。
花厅内寂然无声。
安苏氏将许仙的神情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以盏盖拂开茶盏中的浮叶,缓缓道:“我家菲桃已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与我说过了。那白玉行事不体,竟敢在姑爷孝期内勾引主子,可见其心术不端,依我的意思断不可轻饶。”
许仙一呆,急道:“岳母,白玉她并没有……是我……”
安苏氏皱了皱眉,“许仙,我话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
许仙还要再说,许氏忙向他喝道:“弟弟,你住嘴!那奴婢举止轻浮,若非因她又怎能惹得你娘子生气落胎?依我说就是直接杖毙也是应该的。”又转向安苏氏,软道:“亲娘(亲:庆音),我弟弟他不懂事,你莫要生气。那奴婢如何发落,全凭您的意思。”
安苏氏颔首,“原本依我的意思,这种没规矩的奴才直接打死了干净。”说着一顿,看了看许仙焦急的神色,又缓缓道:“但菲桃一意替她求情,说她原是农户,又初入府不懂规矩。她说得恳切,我也念着我家老爷刚去,不便在府中见血光。此次就放过她这一回。着人打她三十板子,让她记住她的身份,仍留她在府里当差。”话毕向立在一旁的刘管事微微点了点头。
那刘管事得了示下,忙出了花厅打发门口的婆子向后面去了。不一会,几个婆子便押着白玉,拿着板子到了花厅门外。
许仙听到“杖死了事”之时,已是吓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待又听到只打三十板子时,便松了一口气。此刻见那白玉被人带到门前,又见那板子十分厚重,一张脸便重又白了下来。
那白玉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又被婆子揪着手臂一路拖行而来,到得花厅门前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她见了许仙先是双眼一亮,继而又看了看那满面肃容的安苏氏,再看看那立在一旁的婆子,便浑身轻颤地流起泪来。
安苏氏自吩咐下去后便一直盯着许仙神色,此时见他对那白玉紧张莫名,不由沉了脸,与身旁谭氏对视一眼,又转向门口的婆子点了点头。
那几个婆子得了安苏氏的准,立时将白玉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一时间,痛哭声,板子声混成一片。
许仙自知有错,想求情又开不了口,一张脸随着那板子的高低起伏白了绿,绿了青。好容易捱到板子打完,许仙已经急出了满头的汗,而那白玉也已疼得晕了过去。
安苏氏也不理会许仙,着人端了碗凉水将白玉浇醒,又对她训诫了一番,便转向后面卧房看顾安菲桃去了。
白素素心不在焉地听着水镜中的声响。
自许仙被其姐押回菱花巷时起,她的心思便没有放在那蛛丝水镜上——她身旁陈青召唤那桌上的茶盏时,他的手与她的碰到了一起。那盏清茶,在桌上移了两寸便不再挪动,而他的手则盖在了她的手上。
陈青的手干燥而温暖。她翻过手掌与他交握,手指在他的指缝间微微磨蹭,一股酥痒的感觉直抵心间。不一会,他便将她的手指轻轻夹住收紧,指尖轻抵在她的手背上。
书房内,除了那水镜中的人来来去去互相交谈,再没有其他声音。
白素素看向二人交握的双手。陈青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此刻却万般温柔。她以眼角余光看他,只见他已将脸微微侧向一边,脸上似有两抹飞红。
她一笑,心底化出一汪暖暖的春水。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人推了一下,继而传来门闩被法术推开的声响。
二人分开交握的双手,陈青清咳了一声,哑声道:“是邱灵回来了。”
白素素顺势起身收了蛛丝水镜,含笑道:“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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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歉
安茗绶砸完保荣堂的第三天,许仙亲自抱了账册簿记来到小院与白素素报损并致歉。
白素素将许仙迎进书房;分宾主坐下。陈青照例坐在一旁;举着一本书册听二人会账。
那许仙报完损失合上账册;道:“好在贵重药材皆不在前厅;因此损失并不巨大。另外;除当日踩烂的药材外;另有一尊铜秤台被摔坏;其他便没有什么折损了。”说着一停;换上一副歉然的表情;道:“此次损失皆因我而起;便算在我名下,待到年末结清红利时坐扣就是。”
“也好。”白素素颔首。她虽是为报恩了缘而来,却也无意处处纵容许仙,让他养成敷衍塞责的性子。该他担的,她也不愿全揽在自己身上。
白素素见许仙不再言语,想了想,说道:“当日我已嘱咐过田掌柜,不论何人问起此事都不要予以答复,望许公子同样遵行。”
许仙正有两分走神,此时闻言一愣,脱口道:“这是为何?”
白素素道:“安茗绶为许公子舅兄,而此事说到底也是因家事而起,不论解释与否对许公子、安二公子,乃至对保荣堂和荣安堂都无益处,不如便绝口不提。只要知情者不说,旁人过段时间也就淡忘了。”
许仙回过味来,忙应道:“白公子说得是,只是……”他略一迟疑,问道:“保荣堂内尚还好说,但荣安堂那边……”
白素素微微敛眉,“不论谁提此事,只要保荣堂内无人应答便是。事关两家药堂声誉,荣安堂那边大致也不会再提此事。”
许仙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愧疚道:“前日之事,都是因我……那安茗畴才去药堂内乱砸。若非我……也不会惹得二舅兄生气。我当日不在这边,连累白公子代我受过,我实在是……实在是……”
“无事。”白素素想了想,又道:“此事我虽已叮嘱田掌柜不要对外分辩,但还望许公子再对店内之人提点一番。毕竟上次在下是以友人身份出面平息,不如许公子说出来更能让店内的掌柜并伙计们听了入心。”
许仙忙点头应是。
白素素继续道:“药堂的账册簿籍,我想留下看一看。”见许仙神色疑惑,一笑,解释道:“前几日在下家乡友人来访。他是做药材营生的,家中又在官府中说得上话,因此贩运药材的税负程费要比别家略低些。我想留下账册看上一看,若是值得,或可从他处购药。”
许仙释然,“既是如此,白公子将账册留下便是。”
白素素点头一笑。
那许仙饮了一口茶水,望着手中的青瓷茶盏神情怅然地出神片刻,忽然转向白素素问道:“白公子到临安已经一年有余,保荣堂如今也已步入正轨,为何却还不将家眷接来团圆?”
白素素看他一眼,想了想,答道:“内子体虚身弱,不适旅途劳顿,且在下族中又有长辈代为关照,不急于这一时。”
许仙张了张嘴,神色忽有几分黯然,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陈青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翻着游记,听那许仙问话抬头瞟他一眼,略想了想,笑道:“许大夫,许夫人身体可好些了?”
许仙一怔,旋即道:“已经好些了,只是还有些虚弱,她……”
“许大夫既要照顾许夫人身体,又要费心我白兄家人团圆,真是辛苦了。”陈青不待他说完,便勾起唇角微微笑道。
许仙一愣,张口无语。他看了看陈青,又看了看白素素,解释道:“我是想起内子……”话未说完,忽然一顿,脸上带了几分失落。又向白素素道了几回歉,便心事重重地起身作辞去了。
白素素将许仙送至院门处,看着他走远。
许仙今年已经二十有二。此时的男子虽盛行晚婚,但二十二岁才成亲也已是极晚的了。而婚后他与安菲桃的第一胎便因他而落,他心里失落懊悔自然是难免的。
她目视许仙渐行渐远,转回身正对上陈青一双含情的眼睛,她不由向他一笑,继而垂下眼帘从他身侧走过,进了书房。
三日前,他们在水镜前分开交握的双手。之后,她与他都没有再提起那日的事,也没有因此变得更加亲密。
白素素虽对他有情,但心中总有挥之不去的顾虑。陈青性情直率爱憎分明,做事又直来直去。她虽对他有所忠告,但她担心以他的性子若她真的遇到法海,他仍是会在她身处险境时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陈青跟着她进了书房,仍在她对面坐下,拿起游记翻阅。
白素素拾起账册,摇头浅笑。
初来时,她孑然一身毫无顾虑,而今……她抬眼看了看陈青,陈青也正望着她。她仍是向他一笑。
而今,因为有所牵挂便不由自主地瞻前顾后,犹疑不定了起来。
她又摇摇头,甩开无用的思绪,专心地看起账册。
白素素花了两天的时间,将保荣堂的账册簿籍重又理了一遍,仍还了回去。
她虽想将保荣堂收回出售,但此时时机不对。
经过前几日砸店一事后,坊间正是流言纷纷。且许仙名义上还是保荣堂店主,若是卖掉药堂少不得也要将他牵扯进去,又兼之那些觊觎荣安堂的药材炮制秘法和“临安第一”牌子的大小药堂,或是在等着觑空抓保荣堂的错处,或是在等着借事生非占保荣堂和荣安堂的便宜,故而保荣堂暂时也还动不得。且于是出售一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过了半个多月,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渐渐平息。安茗畴象征性地责备过许仙后,便不再有所动作。而安家那边对安菲桃滑胎一事,也在打了那白玉三十板子之后便轻轻揭过,不再提起。
白素素心中有疑,却又理不出头绪,正当她想要再去荣安堂一探虚实之时,一张请柬送到了小院中。
☆、侍妾
白素素翻开请柬看了看,淡淡一笑;扔在桌上;“许仙邀你我去菱花巷做客。”
陈青挑了挑眉;从桌上拾起请柬。
白素素继续道:“安茗畴至今仍无动作;或许能从许仙处听到些缘由;咱们到他府中去看看也无妨。”
那请柬上没有写明是为何事下帖;而以蛛丝观察许仙身旁发生的事虽是方便;但因在观看时常会无意间窥到他人隐私;所以平日里她通常只以蛛丝探知许仙位置。若无必要;很少会将之展为水镜观看。
陈青看完请柬;将之拿在手中把玩,“看请柬上的措辞,许仙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白素素微微敛眉,从陈青手中接过请柬翻看检视。
许仙尚未除服便因一个奴婢而将发妻气得小产,上次他来院中时眼中尚有懊悔之意,此时却有闲心发出请柬邀她二人过府一聚。而安茗畴那边也一直按住不动……这究竟是为何?
白素素想到那日自水镜中看到许仙教白玉写字时的神情,不由皱了皱眉,“既然他特意下了帖子,咱们便去他府上坐一坐。或许能听到什么。如若不行,再去荣安堂不迟。”
赴约当日,白素素与陈青按那请柬上所载时间准时到了菱花巷安家门上。那门人从白素素手中接过礼,引着二人径直穿过前院,到了偏院的书房门前。待他进去通报过后,许仙亲自迎了出来。
“白公子,陈公子。”许仙笑意盈盈地快步走到二人身前,道:“外面凉,快请进。”说着就将二人向书房中引。
白素素略客气几句,便与陈青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书房中,白玉正立于桌前取杯斟茶。
三人略作寒暄,分宾主坐了,待白玉给几人看过茶那许仙便说道:“我刚刚还在担心白公子不肯前来赴约。说起来也是在下失礼,成婚后这一年竟也未曾想到下帖请白公子过府一聚,白公子勿怪。”
白素素淡淡一笑,“许公子事忙,在下不敢多做叨扰。”
许仙含笑道:“白公子客气。在下此次请白公子前来,不为其他,正是为半月前你我在河坊街救下的女子。”他说着看向立于身侧的白玉,眼神温柔,“她如今过得甚好。几日前,我已收她做侍妾。”话毕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白玉得了许仙示意,缓步上前,在白素素二人面前盈盈一礼,柔声道:“奴婢白玉,见过白公子,陈公子。多谢二位公子当日助家老爷解救奴婢脱离苦海。”
“不敢当。请起。”白素素道。
白玉闻言起身,眼眸轻轻一抬,顺势向白素素望去一眼。
那白玉初为人妇,眉梢眼角颇有几分风情。此刻,她眉间莫名微蹙,眼中微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