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儿在一旁张口欲言,但乌延勒朝她摇摇头。
他代她开口,却平铺直叙,“鹰神庙是最神圣之君王地,空中殿宇更是只有王与后能进入,你等一下走上去会发现很清静,清静到只有大神官和司神僧。不过,你再出殿的时候,身份就不同了。”就是国后娘娘。
墨紫轻哼,面前安静下来的人们并不引起她的紧张,心中想着豆绿的话。
“我们被软禁在北塔下司神僧们清修的院子里,后面是悬崖,只能从前门进出。”
北塔。
她望过去,那里确实有一个挺大的院子,因为是依山而造,层层向上。从她的角度,看不见悬崖。如果叶儿说得是真的,乌延朅已经设下埋伏,想要捉拿救她和金银的人,那么金银极可能不在那儿。现下,只能希望落英和小衣已经将消息传给元澄了。
元澄说乌延朅不是一般的对手,不能倚仗计划。她只知道会有人混进神庙救走金银,而她需要见机行事,能逃就逃,逃不了就尽量回宋府。尽量回宋府?说得简单。怎么做,她却还在头疼。
看似冷清的庙宇,但端格大宰相的笑脸,乌延勒的泰然,令墨紫心中一点不轻松。乌延朅是很厉害的人物,不混杂私人情绪的话,她认为大求一统天下的野心极有可能由他来实现。
喜乐一直在吹奏,突然换曲目时,乌延朅出现在九九台阶下。一身红金大龙袍,紫银垂袖,玉冠瑶珠,牙带凤石,尊贵之极。看到红毯尽头的墨紫,俊颜满是喜色,双眼含笑。
“小姐,请上前吧。”叶儿提醒。
墨紫咬咬唇,不管金银还在不在北塔,总要确认。但是,元澄究竟派了谁呢?她看一圈,瞧不出任何可疑,而乌延勒的亲卫队不可能让他混得进细作去。
“小姐。”叶儿再唤。
嫁一次就嫁一次吧。嫁完就跑。墨紫深吸口气,往乌延朅走去。
照礼仪,王与王后要一起走上空中殿宇,由大神官代鹰神赐福,并为冠添上鹰眼凤凰紫石,共喝神泉水。两人要向鹰神发誓,此生此世共一命,作为鹰神之子,之子媳,顾天下而后己。
大求王族所创的鹰神都具有强大的野心。
离乌延朅越近,墨紫的脚步就越慢,手心甚至冒出冷汗,呼吸短促起来。还差几步,她彻底停下不走了。
端格尔峰突然双膝跪地,对她一拜,“王后请上殿。”
他一跪,那些对乌延朅忠心耿耿的贵族大臣纷纷跪了,同喊,“王后请上殿”
乌延勒对他的亲卫做个跪的手势,也带全部的人下跪,“王后请上殿”
墨紫回头,看到除了乌延朅的影卫,已没有站着的。一声声王后请上殿,震得她耳鼓发麻。
乌延朅伸出手,他的目光自信十足,不容她退却,“我的王后,请上殿。”
墨紫侧望北塔。塔尖上白云划过。天高远。流风吹来,扯动她的衣袖。她不再犹豫,跨上一阶,走到乌延朅身边,可是,没有将手伸给他。
“婚仪之前牵手,不合礼数。”她的理由冰冷。
乌延朅并不怒。她在他身边,即将成为他的王后,她所有的冰冷会慢慢转暖,直到她爱他如昔。他一向最有耐心,等待并不是太难捱的事,如果有她陪他一起等的话。他让众人平身,转身与她同踏石阶。
天地为之安静,身穿龙袍的新郎却入不了墨紫的眼,她要么专心脚下的阶梯,要么就不经意向北看上一眼。
突然,马蹄疾声,有人大喊,声音由远而近,“王上,宋墨紫万万不能为后”
墨紫立即转身,心道,来了
乌延朅捉住她的手肘,“阿紫,别幸灾乐祸。”
这人还是挺了解她的。墨紫看清来人,冷笑道,“乌延朅,借这个机会,好好看清楚,你跟我,是不可能重新开始的。就算你想,我想,他们,你先祖依靠的各族势力,会反对到底。”
乌延朅看着可那真地,以及他身后的烟土滚滚,神情很平静,“阿紫,你也借这个机会,看清楚我对你的真心。”
不过片刻,刚才还不旺的场地,马嘶铁鸣,上百身着战甲的骑兵和数百手持弯刀的都护军将人气急剧拉升。不仅如此,还有上百名弓箭手围成半圈,箭弦扣在指间。
除了可那真地,还有马尔,和其他几族的首领,策马上前。
“王上,请取消大婚。”他们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请。
“可那大人,马尔大人,你们领着兵马想干什么?”端格老当益壮,中气十足一声吼,“今日是王的大喜之日,你等这样到场庆贺不成?”
“端格大人,你自诩最忠于王上,怎能看王上入歧途而不劝?莫非是心怀叵测?”马尔比可那和端格小得多,正当壮年,气势如虹。
端格长子立刻变脸,指着马尔大怒,“你信口雌黄,明明就是嫉妒我端格受王重用,趁机挑衅。”
马尔是一族之长,怎会将端格长子放在眼中,并不理会,抬头望着乌延朅,“王上,宋墨紫不仅善妒恶毒,对贤淑的湘妃娘娘都下得了毒手,而且对大求居心叵测,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请王上查明事实,将她定罪。”
墨紫挑眉,对方是冲她而来,但她挺感激。
“胡说八道。”乌延勒是乌延朅的亲弟,在大求身份仅次于王,说话极有分量,“善妒的是湘妃,她想杀墨紫,墨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留她一条性命,已是仁慈。对大求居心叵测就更说不通了。墨紫的造船术无人能及,若不是她,我大求战船还居于四国之矮呢。马尔大人,做人怎能忘恩负义?”
可那接过此问,“宋墨紫会造船,但她不肯将船术用于大求战力,早生嫌隙。后随宋玉去了玉陵,再不曾为大求画过一张船图。我们大求的战船之所以出色,是小女集中千百匠人之能,改造成功的。宋墨紫并无半点功劳。”
马尔连连点头,站起来,眯眼看墨紫,“没错,她再能,不为大求所用,就是废物。而且,她已经投靠了大周。这次混入大求,就是为了救玉陵太子,想帮大周皇帝讨玉陵的好处。”
听到这话,端格尔峰皱起白眉,“马尔大人,大周皇帝封她为女官,我们早就知道。不过,她既然遵守与王的约定回来,从此就会忠于大求。不是救玉陵太子,而是要与妹妹重逢。没有凭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几日前,我儿所率都护军抓到大周两个探子,已经招认宋墨紫奉大周皇帝密旨前来营救太子。我把那两个探子带来了,大宰相可要亲自问过?”马尔一招手,兵士就带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上来。
墨紫一看,真是萧二的手下,不由诧异。
马尔抓了其中一个的头,迫使他看向墨紫,“说上面那个女人是不是带你们执行密令的人?”
那人盯了墨紫一会儿,说声是。
马尔哈哈大笑,突然抽出腰间的刀,将那人的头砍了。又把刀架在另一人的脖子上,问他同样的问题。
那两人虽然和墨紫从没说过话,但一条船一路水行过来的,看都看面熟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见证他们的死亡,不由大叫一声。
“马尔,住手”
马尔阴森森的目光扫过她,“遵命,王后”手上却用力,割破了刀刃下的喉管。
两人死了,血流红了云砖。
墨紫叫住手,在所有人看来,等于承认了她跟这两人是一伙的,包括乌延朅在内。
“阿紫?”乌延朅不信,将她捉近在身侧,“你不是守约而来的吗?”
“乌延朅,你抓了我妹妹,我能不守约?”可笑,她当然不是自愿来的。
“为了豆绿是一回事,为了玉陵太子却是另一回事。你真是奉大周皇帝之命?”众臣和各族以墨紫是汉女为由,或以墨紫是大周女官为由,或以墨紫善妒又不肯将造船术贡献出来为由,他都可以驳斥回去。可是,奉密令谋玉陵太子,就和大求的根本利益冲突了。这罪若成立,就是通敌叛国。别说王后,她小命都不保。
“是又怎样?”她毫不在意。
“宋墨紫”乌延朅咬牙,“你以为把自己彻底变成大求的敌人,我就会死心?”
墨紫望着台阶下的人们,“乌延朅,看看端格尔峰的表情,再看看乌延勒亲卫,还有你影卫的表情。你一意孤行,只会让每个人不得不死心。死心的结果,就像可那和马尔对你做的那样。逼宫”
乌延朅看到了。原本一直坚定支持他的人,因为墨紫为大周而不利大求,终于出现了犹豫或不悦的脸色。
而这时,有上百人马来到大求宫门外。
看门的护卫吓了一跳,连忙叫来守将。
“你们是哪儿来的?”守将虽然狐疑,倒也不紧张。
为首一人削长脸细狭眼,看着恶人相。他拿出一个令牌,往守将面前一送,“奉端格将军之命,前来天牢提取重犯。快开门,迟则生变。”
守将一看是端格狩的御门令,立刻放行领路。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70章 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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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声东击西
守将边引路边问,“不知大人要提天牢中何人?”
恶人脸不吭声。
守将又问,“端格将军何时回得城?倒是赶得及时,今日王上大婚,他可正好凑个喜庆。”
这时,他召了个侍卫,“你去朝天门看一下,告诉他们,别我不在就懈怠了。端格将军的人进了宫,我一时走不开。”
侍卫应了要走,却被恶人脸的手下拦住。
守将脸色一变,口气不太好,“你这是做什么?”
“你想给哪位大人通风报信?可那大人,还是马尔大人?”有人在恶人脸后面沉笑。
守将一惊,目光从那百人队列中掠过,不知是谁开腔,却否认,“自然不是。今日不太平,我让人加强戒备而已。”
那声音没有再回应,恶人脸冷声冷气,“少废话,快走。”
守将其实是可那的人,已经事先得了吩咐,神庙那边会有一场反对王上娶后的谋动。他见端格狩的人来提犯,就想赶紧给那边报消息。毕竟端格狩这时回城委实令人寻味。他手握王上直系兵马,且对王唯命是从。王有最精锐最神秘的影卫,又有小侯爷乌延勒的亲卫军,要是再加上端格狩,可那大人今日之谋恐怕就失败了。宋墨紫为后,国之将亡。这是大求地位极高的族长们得出的结论。他虽然是个小小宫廷守将,可也不希望王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大求天下的雄心。
他这么想着,七上八下,在前头带路,直觉事情可能不太妙。正要拐向天牢,突听恶人脸说,走错了。
心里突然猛跳,回头讪笑,“天牢就是这个方向,怎么会错呢?”
“谁说我要去天牢?”说过也不会认,恶人脸坦荡撒谎,“重犯关在西月殿,当然要去那里。”即便大求王为了大婚带走了全部影卫,但宫中仍有五百侍卫的战力,能不惊动就不惊动。如果一开始就说要去西月殿,恐怕有端格狩的御门令都难进宫。
“站住”
守将能留守王宫,也不是没点真本事的人。他先前放人进来,一是因为对方有御门令,二是天牢提人合常理,而且他不让的话,反显心虚。后来想到端格狩这时回都太过凑巧,怕影响可那大人的行动,因此才想派人去传送消息。可以说,他的两次判断无误。
现在,这些人居然是冲着西月殿。他就糊涂了。因为王交待过所有轮值的守将,西月殿的人绝不可以动,除非有他亲笔手谕。
“你们可有王的手谕?”守将目光狐疑,不管是为了可那大人,还是为了王,都得问问清楚。
“王如今正让你的可那大人堵在神庙,何来手谕?”之前沉笑的声音又起,“我等奉端格将军之命,要将人带到神庙去,不然这大婚可就吹了。”
守将终于将声音的主人找了出来,就在恶人脸身后站着,斯文样貌,似乎是参军那类的官儿。
吹了最好。守将面色有些得意,“诸位,不是我耽误大事。王亲口对我们说的,没有他的手谕绝不能动西月殿的人。你们请回吧。”他这叫尽忠职守,出了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是吗?”那人又笑,“有句话,请客容易送客难。既然进都进来了,我们不可能空手而回。”
他话说完,守将就见几道极快的身影窜了出来,无声无息将他一队手下全部放倒,又迅速把人拖下去藏好,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宫中侍卫的衣服。
“你……你们好大的胆——”他话没说完,脖子上多了一把阴森森的刀。
“最好听话,不然你就和你那些手下黄泉相见。”恶人脸的声音不亮,但没人怀疑他的话。
“有种杀了我。没有我,你们就算找到西月殿,也进不去。”守将吃惊对方的身手竟然如此厉害,眨眼就干掉他一队人,而且想到换装这么缜密,不由颤栗。
“我们就是知道,所以才留你性命。”靠近西月殿必须要有守将亲领。斯文青年说得轻松,“你死很容易,不过你的寡母,还有你刚满月的儿子,都因为你而丧命,你也无所谓吗?”
守将骇然,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家的事?
“你有两个选择。其一,你失职无能且与外臣联合逼宫而丧命,全家受你牵连,鸡犬不留。其二,你识时务,带我们把人领出来,我给你一大笔银子,你可以远走高飞。”斯文人说着,脚下没有停留,往西月殿的方向。
守将最终妥协,乖乖带他们去了西月殿。
守着西月殿的,本来是影卫。如果不是因为今天重头戏在神庙,换上了宫中侍卫,守将靠近都是不被允许的。他甚至不知道里面到底关了什么人。
“守卫有几人?”西月殿出现在不远处时,恶人脸问道。
“七十八人。殿的各面十人,屋顶十人,还有伏在园子里的二十八名暗桩。”守将至此已悉数交待。
“你把人都叫出来说话。”刀早已从守将的脖子上移开,恶人脸用银针顶着他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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