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份听得稀里糊涂,他在外面和众人谈得正高兴,就被石榴硬拉了进来。他看得出来,李氏不高兴,不过李氏常常不高兴,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李氏让他责问赵元杰,他当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问自己的兄弟,但是没想到现在事情又和苏雪奇扯上了关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赵元杰再也不想听李氏胡说下去,他说:“四哥,你管不管?你就让……让四嫂在这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还没等赵元份开口,李氏就插话说:“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兄弟说的话,他就是这样‘好好’对待我的!我倒想问问,我堂堂一个王妃还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赵元份听了两个人的话,先对李氏说:“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这里毕竟是兖王府。”然后又对赵元杰说:“五弟,你就别让四哥为难了。”
赵元杰听赵元份的话,毫无原则,生气地说:“不是我要让你为难,现在是四嫂她非要让苏姑娘,让我们一家人为难。你都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进来就只知道和稀泥。你只知道你为难了,你怎么没有替我们想想,四嫂刚才的话让我们大家多难堪!”
赵元份听赵元杰这样说,知道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说不定真是他的这位发妻又说了什么口无遮拦的话,惹着了屋里的人,但是,他还是说:“也许你四嫂刚才无心说了什么,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
赵元杰还没答话,李氏就气得骂道:“赵元杰,你个缩头乌龟,你是兄,他是弟,自古以来哪有哥哥给弟弟赔小心的。再说了‘长嫂如母’,他不把我当成亲娘一样孝敬也就算了,总应该客客气气的,天底下你问问,有他这样对待嫂子的吗?”
赵元杰听李氏这样胡搅蛮缠,气得反而笑了,他对李氏说:“说得好!你也知道‘长嫂如母’,我倒要问问你这个嫂子,什么时候在哪里有过一个当嫂子的体统?想让我们拿你当亲娘一样的孝敬!”
李氏气得脸通红,对赵元份说:“赵元份,你听听,你听听你兄弟的话!”然后又朝赵元杰说:“赵元杰,我倒要问问你,我哪里没有一个当嫂子的体统,你倒给我说说看!”
赵元杰正要说,他老婆王妃卫氏站起来,上前拉住李氏笑着说:“嫂子你别生气,你五弟他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你五弟他平日里读书读得木了,反而常常辞不达意。”
李氏甩开卫氏的手,说:“亏你说他平日里读书,书上哪一条写着让他这样迕逆嫂子的?”
赵元杰哼道:“书上哪一条写着‘迕逆’这个词是用在叔嫂之间的?”
李氏气得正要反驳,卫氏上前又是把她一拉,道:“嫂子息怒,这么好的下雪天,把大家叫到一起来不是为了生一肚子气的。我家王爷他哪里惹嫂子不高兴了,我这里代他给嫂子你大大地赔个不是。他这个人是个榆木脑袋,听不懂玩笑话和认真的话,嫂子既然刚才说‘长嫂如母’,那孩子一样的兄弟犯了点小错,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了。”说着卫氏当真蹲下身去,给李氏福了一福。
李氏见卫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服软,气消了一半,对她说:“总算你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说着瞪了一眼赵元杰说:“亏你这么混,还能有弟妹这样有见识的老婆,你们老赵家也算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众人听李氏说话这样粗鄙都不作声,只有赵元杰生气再要说话,被卫氏使个眼色制止住了。
李氏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更觉得自己占住了理,得意极了,她狠狠地看了赵元份两眼说:“我呀,就不应该指望你!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就这么没个主见呢?”
赵元份见李氏的气总算消下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向李氏陪笑道:“王妃所言甚是。”
众人见雍王男纲不振,都在心里纷纷揺头。
苏雪奇心里也松了口气,心想:“虽然闹得不太愉快,但事情总算没有闹大。”
李氏见众人都不说话,她笑着对卫氏道:“刚才是我着急,替你打抱不平。你也知道,元杰和先皇帝没什么地方相像,只一样,风流成性倒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我这也是替你担心,怕你哪天一不留神,家里又多了一个红玉。”
卫氏听李氏这样说,尴尬极了。她刚刚做了和事佬把事情给压下来了,没想到这个李氏不但是外面没个眉眼高低,就是里面也没个分寸,什么话都随口乱说。且不说自己需不需要她这个低智商的女人打抱不平,就说她明着数落自己的丈夫风流本就让她这个王妃不高兴了,她还话里带着先皇。再怎么说先皇也是她们的老公公,而且是过世的人了,她怎么能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也不过过大脑,这让她怎么回答?再说兖王虽然生性风流,但这些年来,也只多要了一个红玉,自己好不容易把红玉调理得服服帖帖的,成了自己的左右手,这会儿她又捡起这个话柄,明着是替她打抱不平,让她提防苏雪奇,但会说的不如会听的,红玉听了这话,难免不会多想!更何况还有王爷!
卫氏心里很不痛快,但她还是笑吟吟地说:“我谢谢嫂子这么替我着想。”
李氏听卫氏谢她,更是来了劲儿,接着说:“你光谢我没有用,一定要盯紧了。你也听说过,先皇当年有多风流!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这话老百姓说说也就罢了,咱们既然嫁到了‘龙生龙’的帝王之家,原来那条是条风流龙,那他生的少不了也是条风流的龙种。我呢,平日里是把你四哥看得紧紧的,我就是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那根风流的花花肠子。妹子,说句实话,我真是替你不值,你说你的家世也是拿得出手的,生得也算是闭月羞花,怎么就任凭元杰他风流成性呢?”
卫氏听李氏越说越不像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拿话搪塞她,才能让她闭嘴。但是她还是不动声色,笑着看着李氏。
红玉这时从旁边插话道:“两位王妃,我插句话,你们别生气。要我说,这世上再没有我们家王爷这样负责任的男人了。我听外面传说我们家王爷生性风流,但是这么多年来,王爷对我们王妃那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李氏听红玉这样说,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和王妃在这儿说话,还轮不到你一个婢子插话!”
卫氏听李氏这样抢白红玉,忙笑道:“嫂子且莫生气,生气伤肝。要说这红玉呢,也不能说是个婢子,再怎么说她也是出身宦门,虽说她家道中落,但是当日在她舅父李翰林家与王爷相遇,也算是因缘际会,前生注定的缘份。”
李氏听卫氏说完,叹气道:“你真是好脾气,如果换成是我,断不能让她进门的。”
赵元杰在一旁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果天下的女人都是胭脂虎,那我赵元杰就是做和尚也不会娶亲的。感谢老天爷天下只有一个胭脂虎,我还用不着当和尚。”
李氏听赵元杰这样说,对卫氏说:“你听听,他这又在拐着弯骂我呢。我就是个胭脂虎怎么样,起码可以管住自己的男人。”
卫氏听李氏越说越没个身份,不想再和她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她笑着对苏雪奇说:“苏姑娘来的时候看没看见外面下人在堆雪狮子?都是和你学的呢。”
苏雪奇一直在听李氏胡说,这会儿听兖王妃问她,忙笑着回答说:“正是呢,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堆得狮子漂亮极了!王妃家的下人好手艺啊!”
卫氏笑道:“他们在家里堆新奇的玩意,但总是不及苏姑娘的。最后王爷说‘与其东施效颦,不如会堆什么就堆什么’,他们得了王爷的指示,堆起再熟悉不过的狮子来,倒是似模似样了。”
苏雪奇笑道:“王妃说得极是。我堆的也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如果王妃让我去外面堆个狮子,我就没办法了,别说是狮子,就是小猫小狗,我也堆不出来。”
大家听了苏雪奇的话都笑了起来。
苏雪奇看气氛慢慢好了起来,就接着说:“不如这样,让外面的人多堆些雪人,雪狮子,挖好灯窝,到了晚上的时候,点上灯摆在灯窝里,我们就可以赏雪灯了。”
赵元杰听苏雪奇这样说,高兴得拍手道:“好主意!”
赵元份也高兴得说:“苏姑娘真是每每总有令人击节叹赏的想法,佩服佩服!”
永昌郡主见众人都高兴起来,也高兴得说:“苏姐姐的主意真是太有趣了!我回家也要让下人堆雪人,晚上点了灯玩。”
苏雪奇说:“如果雪够多,还可以从门口一路堆雪人,一直堆到内堂,都留好灯窝,到了上元佳节,把雪灯全点上,别有一番情致。”
赵元杰赞叹说:“苏姑娘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和管家去说,让他交代下边的人多多地堆些雪人!”说着赵元杰一挑锦帘出去了。
赵元杰出去后,赵元份说:“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等回去,我也让下人这样装点起来。”
赵元份刚说完,李氏就说:“我不许你在家里这样弄,白兮兮的一片,像死了人一样。”
赵元份说:“点了灯就不是一片白了,一定非常好看!”
李氏说:“晚上或许是这样,可是大冷的天,谁能跑出去看多长时间,白天还不是白兮兮的!”
赵元份见李氏坚持,就说:“好好好,一切听你的,我们不弄。”
永昌郡主听赵元份说不弄,她嘟起嘴说:“四叔叔不要听四婶婶的,到时候我们大家都弄,就你们家没有,多没趣。”
蓝田郡主赶紧把永昌郡主拉回来,说:“四嫂别见怪,永昌是小孩子,说话没个分寸。”
李氏哼了一声,说:“我是不会怪一个小孩子的,虽然说她也不小了,但总是有娘教的。”
蓝田郡主好心不想让李氏脸上难看,没想到李氏一点不领情,连她也一块说上了,脸上一沉,不再说话。
苏雪奇发现这个雍王妃是专门捡别人不爱听的说,以前虽然和她打过两次交道,但人都比较少,以为她只是脾气不好,如今看来不但是脾气不好,而且脑子也有点问题。原来她是那种只要能让别人不高兴,她就高兴了的人。说话一点儿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说‘养不教,父之过’,她父亲从小对她教养不够的话,那么现在她这样任性,这样任意而为,则雍王赵元份对她的纵容则是让她从小养成的性格变本加厉了。
李氏见蓝田郡主不再理会她的话,她的气性又上来了,她把头别过一边去,也不理会蓝田郡主,对赵元份说:“反正咱们家里不堆那晦气的雪狮子,不点雪灯!”
赵元份只好再附和一声说:“不堆,不堆。”
苏雪奇见赵元份对李氏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暗暗揺头。她不喜欢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但也见不得一个男人对无理取闹的老婆这样没有原则。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的王爷,怎么就会对老婆这样没有脾气呢?如果说李氏是个好样的也就罢了,可是李氏明明就是那种没素质没风度没脑子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美貌的四无女人,最要命的是,她连女人最基本的温柔善良也没有,在一千多年前,赵元份以王爷之尊却可以让她这样一个女人任意摆布,苏雪奇实在是想不通,究竟这个女人有什么好!
苏雪奇觉得眼前这位雍王爷的人生简直就是大大的失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以形容。倒是赵元杰,与赵元份相比,兖王赵元杰更像是一个王爷。爱好收集书籍,长于书法,有仪表有风度,对女人也总算有一套,家里两个女人不但是和平相处,而且还长幼有序,也算是治家有方了。
从前苏雪奇还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的小责编的时候,她偶尔在看到娱乐新闻里说跳水女皇要嫁入香港豪门的时候,忍不住也会想想豪门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准公公为准儿媳一掷千金修了一个全世界都知道的游泳馆,这就是豪门的生活吗?还有那个为小超人生下小小超的小明星,母凭子贵,立刻收礼物收到手软,虽然一直到她穿越的那天也没有登记扶正,但是也摸着天梯一路爬了上去。上流社会的豪门生活虽然没有结婚戒指作敲门砖,但小明星已经跻身其中。苏雪奇在看八卦娱乐新闻的时候就想,上流社会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但是那个时候,那个社会和她一点点关系都没有,她只能想一想,主观猜测一下。可是现在,当她穿越到了一千多年前,她就这样一下子进入到了上流社会,而且要比那些凭着色相巴结进富人区的女人们好像还要深入地进入了上流社会。
现在她就坐在这个时代差不多最有地位的女人身边,但是她一点儿也不羡慕这些女人。她不羡慕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兖王赵元杰和雍王赵元份。尤其是雍王赵元份,在苏雪奇的眼中,雍王夫妇就是两具空壳,他们比任何人生活得都要空虚,没有灵魂。看着屋里的这些人,看着一味想要维护丈夫和自己的身份的兖王妃,蛮横无脑的雍王妃,还有唯唯诺诺没有原则的雍王赵元份,包括可怜的权力的炮灰蓝田郡主母女,苏雪奇真心地觉得,皇室也不过如此。
(四十)岁末年初的流水帐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无论男人女人,无论年轻年老,无论贫贱富贵,没有人可以获得百分百的幸福。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烦恼,每一种人也都有属于他那一种人的烦恼。很难想象有的时候没病的人会羡慕有病的人,有钱的人会羡慕没钱的人,也很难想象高高在上一举一动牵动着社会的动脉的人他们一样过着吃喝拉撒的生活,而芸芸众生把他们的生活用放大镜扩大十倍也不及达官贵人们打个喷嚏引起的震动大。但是,我们生活的社会自古以来就一直是这样的,虽然很难想像,但是每天都在发生。历史川流不息,时代几经变迁,人生和社会的本质其实一直没有变。
苏雪奇亲眼看到了皇室的日常生活,亲身体验了皇室的日常生活。她觉得如果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一千年后,有一群叫做娱记的人,还有一群更无良些的叫做狗仔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