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里面随意摆放了几张小矮桌,地上放了几个蒲团,滨海市的天气基本没有多少大变化,所以蒲团底下铺满了上好的蒲松木,桌上则只单单摆放了一壶清茶,几个青花瓷杯。
霍文东拉着周冉就进了后边的小门,里面有专属他的房间。周冉拧着眉,挣了挣被抓住的手腕,手上的大掌扣得不紧,但是很巧妙,他用蛮力压跟没挣动分毫,反复挣扎了几次,直到霍文东冷着脸看他,才小小瑟缩的动也不动。
房间的摆设和外面也没啥太大区别,清清淡淡的挺雅致,只是多了一张床,床边侧对着一扇窗,那窗正对木桌,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团团簇簇的小黄花,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但是生命力极强,放哪都能开得迎风招展,翠嫩卓研,清风微凛,带着股温馨的气韵闲适。
掌勺的是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待霍文东自己写好单子,就一步三摇的走过来,笑眯眯的看了眼周冉,伸手摸摸他的头,就像看待自家孙子似的问道:“小娃娃长得挺精神,有空东子常带他来玩,啊。”后一句话是对霍文东说的。
周冉眯着眼笑笑,这位老人身上有股子令人沉静下来的宁香,时间的积累沉淀,会将那些糟糠瑕疵一一剔除,这是岁月赋予他的财富,独属于他所特有的魅力,沉着内敛,不悲不喜,是看破一切的大彻大悟。
霍文东脸部线条缓和了几分,带着几分熟捻和尊敬,答道:“会常来的,曾伯。”
曾伯笑眯眯的点点头,拿着那张单子又一步三摇的晃走了。
时针指向六点二十三分,周冉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是李明亮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朗而欢快。
“阿冉阿冉,你现在在哪呢?我和海清打算现在出发去兰城岛,听说前段时间新增了不少娱乐设施,坐船大概就要三十多分钟左右,所以要提前些时间,对了,唐墨还在睡觉呢,他说要补觉,不想去,你要不要一起去?”那边的李明亮说的很嗨皮。
周冉翻了个白眼儿,当他听不出来么,这明晃晃的可不就是要告诉他,让他留下和唐小墨做伴吗?
“滚你的吧。”见色忘友的小子。
那边传来一阵笑声,李明亮忙笑着讨饶,“我会给你带纪念品的,啊,嘿嘿嘿,我要和女神一起约会了,哎哟,美死我了。”又是一阵傻笑。
“小心乐极生悲。”说完这句,周冉啪的就合上手机盖,随手揣回口袋里。
一抬头就见霍文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嘴角略弯,那双眸子在晨光中散发着清浅的柔光。
周冉漠然的转过头看窗外,从昨晚一直动荡到现在的心脏缓缓宁静下来,似随小花招摇轻撞,坐看垂云朵朵,冬风淋漓,埋土芬芳。
‘后厨’的附义是……小灶,开小灶的意思,而曾伯家的后厨则是私房菜的意义。
曾伯年轻时候是道上有名的拼命小诸葛,有勇有谋,敢做敢拼而得名,后来忠于霍文东的父亲,前后四十多年一直都是霍家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谁能知道,这样一个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生平最大的梦想竟然是做个逍遥自在的厨子呢,只是他做的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上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曾伯端着个餐盘,哼着小曲走过来,将餐盘上的碗筷一一放下,摆放整齐,笑得很得意的拍了下手,“齐活。”笑眯眯的招呼他们道,“来,快吃快吃,尝尝曾伯的手艺,这么久都不来,怕是要忘了那味道咯。”
霍文东笑了笑,“怎么会,这阵子确实挺忙,等空下了时间,一定好好陪您住上一段日子。”
曾伯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有这个心就好,老头子我自己不也过得挺快活的嘛,搞的我多稀罕似的。”说到最后那句时,很孩子气的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霍文东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答话。
而周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的那碟子煎饺子上,丁点都不管他们之间的寒暄。看那饺子皮,晶莹剔透,不是市面上那种雪白的面粉做成的饺子皮,面皮微黄,莹润柔滑,力道均匀,轻轻一闻还能嗅到一股子清甜的海鲜味,夹起一个咬上一口,海蟹的清甜微酥加上特殊的馅料融合,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吃这种七珍饺,要沾蒜醋,就着海带汤才完美。”看旁边少年一脸的吃货样,曾伯摸着下巴笑的格外得意,这些个菜式都是他这几十年来不断研究完善的,看到有人捧场,自然心情舒畅。
等周冉将面前的饺子和汤一一吃完,揉揉有点吃撑的肚子,那岂是一个满足二字能形容了得,他都有住下来不走的念头了。
霍文东在一旁微皱了下眉,看周冉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曾伯,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出来,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很奇妙。
曾伯笑呵呵的捧着碗粥,孩子似的挑眉弯眼,笑的很满足。
周冉伸手抽了张纸巾擦嘴,动作优雅,坐姿随意安然,眉眼闲适,身上无形间透着股贵气从容,看得一旁的曾伯目光一敛,眼里闪烁几丝复杂的情绪,只是眼皮子一眨,又是那个容易满足欢喜的厨子。
待桌上食物全部消灭干净,曾伯嘴角弯弯的收拾好碗筷,哼着小曲,一摇三晃的走进了厨房。
期间,霍文东的助理打来几个电话,告之他在十点十五分的时候有一个会议,下午二点十分的时候和XX企业有合同要谈,等等等等。
冷餐为肚饱,饱暖催人睡,从昨晚一直折腾到现在,周冉揉着肚子有些昏昏欲睡,上眼皮耷拉着下眼皮,怎么也撑不开,撑着朦胧睡眼,想叫霍文东送他回酒店。
突然出现一双手,有力的臂膀一下子将自己圈在怀里,暖和的气息加快了和周公约会的脚步,可到底还记得这双手的主人是谁,挣扎着让他放开,“我要回酒店睡。”
冷不丁的,鼻子被狠狠掐住,脑袋上被人用下巴抵住,熟悉的声音透着股不耐烦,“瞎折腾什么,闭上眼睛睡你的。”说着干脆就拿手掌蒙住了努力想要撑开的双眼。
记忆模糊间,感觉自己全身暖洋洋的,特别舒服。习惯性的拢了拢温暖源,将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似听到有人轻笑了声,紧接着耳垂就被轻轻的湿润了,周冉躲痒似的蹭了蹭,将自己埋的更深了。
等周冉被枕边的手机铃声给吵醒,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要不是旁边的位置深深的陷了一个坑,上面还留有淡淡的暖意,恐怕他都要觉得那是一场梦了。
懊恼的揉吧揉吧几下脸蛋,稍稍平复了心中激流涌动的复杂心思,才按了接通键。
“喂,冉冉啊,起床了吗?”那边传来周华宁的声音。
周冉点点头,发觉那边看不见,又轻轻‘恩’了一声。
“坐了那么久的车,有没有晕车,昨晚休息的好吗?”周冉平时一向娇养,周华宁有些担心他会不适应。
周冉低着头玩手指,眼睛僵直的回了句,“我挺好的。”以前外出的时候,很少有人会这么一丝不苟的关心他,方方面面无可挑剔,他上辈子眼瞎了才看不到这满的要溢出来的爱。
仰起脖子,啧,眼睛怎么那么酸,不是进了沙子了吧。周冉一边听着电话那头轻柔的絮絮叨叨,一边揉眼。
念念叨叨说了那么多,等周华宁反应过来的时候,莫名生出一股子心虚感,听到电话那头没声,怕儿子会生气,试探着问了下,“冉冉,你是不是生气了啊?妈妈,妈妈只是担心,你别嫌妈妈啰嗦,好吗?”
“没事,”周冉靠在墙上坐直,“只是刚睡醒还有点迷糊。”
周华宁放下心来,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玩,啊,不用担心妈妈。”
犹豫了下,周冉还是问出了口,“那个男人约你出去了?”
“是,是,不过你放心,妈妈有分寸的,丁点越格的事儿都没干,不结婚不干事。”周华宁板着手保证,跟上学时候给老师写保证书似的,一板一眼,丝毫不敢偷奸耍滑。
周冉忍不住笑了,都要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这样纯真无邪的,像个小学生似的。
听到周冉在那边笑,周华宁也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说起最近两人之间的交往,虽然儿子说过不会介意,但是她不想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感情轻易被破坏掉,如履薄冰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态了。
挂掉了电话,周冉重新躺回床上,回想刚才周华宁那愉悦欢喜的声音,看来两人交往的还不错,别的他不管,只要自家母亲不吃亏就行,他会护着她的。
休息了一会儿,周冉整理好衣服,趿拉着拖鞋扯了房间。
这个钟点,霍文东早早就带着助理司机去谈合同去了,周冉走到大厅,看着曾伯给陆陆续续进来下单子的客人洗手做羹汤。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美食,撒花! 求评求虎摸= =。
☆、曾伯
那些客人俱是穿着轻便衣裳,神情淡淡的席地坐在蒲团上,低声说着什么,各自写了单子递到厨房柜台上,等曾伯做好,再自动走上前去端走,拿到木桌上各自分食。
周冉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果然实力证明一切啊。
海滨市其实他上辈子来过几次,那是在这辈子的几年后,不说路有多熟,许多处好玩的地方也都见识过。当初答应李明亮和陈海清的提议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现在发现了这么个美食达人,叫他怎么舍得就这样走掉。
探头探脑的站在厨房门口,轻声叫了声,“曾伯,”不敢莽撞的直接走进厨房,他知道作为一个厨师,还是一个水准高超的厨师,或多或少都有点奇奇怪怪的癖好和忌讳。
曾伯两手拎着把菜花,笑呵呵的转过头来,“小娃娃,你醒啦。去,去后院给老头子泡杯茶喝,再有两道菜我就可以收工了。”
周冉点点头,为了勾搭上这老饕,拼了。
泡茶是门艺术,最是讲究意境二字。
要说品茶高手,林老爷子更是其中翘楚,而周冉自小便受林老爷子教养,不说气质修养,但是行为举止就不止高人一等,这泡茶品茶的艺术更加如此。
周冉上辈子加这辈子前后笼统有三十余年的泡茶体会和领悟,现在做起这事来那更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了。
煮水,捻茶枝,双手轻阖,束杯高悬,仄污去渍,倾许汤婆子,倒入茶盅,抚袖挥扇,闻香品茶韵,席地平模,引山人同饮之。
待曾伯清手修沐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田园清修山水画。
无论从挺直自然的坐姿,到行云流水的煮茶恣引,皆教人淘淘然也。
这样的高雅艺术行为,要说周冉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曾伯是怎样都不信的,只是看他和霍文东相处时,无意间流露出的亲昵熟捻,却是难免会让他想歪掉。
哎,这么好的苗子,糟蹋了可惜呀。这就是曾伯当时脑子里想的。
可现在看来,这孩子完全不像是依附他人的娈宠,且从行为语言上看,反倒像个教风严谨的世家公子,曾伯摇摇头,他都有点分不清了。
哎,老了老咯,看人难免会眼花。
周冉偏着脑袋看曾伯自顾自地在那自言自语,摇头晃脑的,突然就想起自己爷爷有时候也会这样点点脑袋,晃着自嘲,说自己老咯,不中用咯。
心里感慨,再看曾伯的时候,眼里莫名的就带上了几分柔和。
曾伯恍恍神,老眼眯眯,带着两碟子糕点走上前来。
“竹片糕,”周冉惊讶的看着放在右手边的那盘碟子,不由惊声叫道。
曾伯笑呵呵的低头端起眼前的茶盅,轻轻一嗅,那股子清淡秀雅的茶香,丝丝缕缕的往鼻子里钻,完全散发出它原本的味道,教人精神一凛,芬芳萦绕。
品了口茶,曾伯才笑眯眯的问道:“你吃过这竹片糕?”
周冉心思恍然,点了点头,笑道:“我爷爷生前最喜欢一边品茶一边尝竹片糕了。”
“你这茶泡得不错。”曾伯赞道。
周冉捻起一块竹片糕,笑笑,“我从小就被爷爷带在身边教养,他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老把式了。”
曾伯神色不变,只是弯着嘴角,接过周冉面前的茶壶,一个人自斟自酌,状似不在意的问道,“小娃娃这次是和东子一块来滨海度假的吗?”
周冉歪歪脑袋,两眼瞪得大大的,显得无辜极了,“怎么可能,我是和班上的同学一起来的,大半夜的心血来潮想吃饺子,路边的饭馆还没开门,霍先生刚好看见了把我捎带来您这儿的,嘿,我得感谢他,要不还吃不到您的手艺呢。”
周冉对他的印象很好,两人说起话来也没了一开始的拘谨,因为垂涎曾伯的手艺,打滚卖萌算什么,可不可耻等萌倒了再说。
曾伯自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言语间倒是温和了不少,不再探查他和霍文东的关系,现在看来,会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带到这来的霍文东才是问题多多的一个。不过,他已经老了,很多事也管不到了,顺其自然吧。
曾伯是个性子豪爽,爱侃大山的老人,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一个不会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的人。这是周冉最敬佩他的地方。
周冉是个吃货,曾伯又是个难得的老饕,两人说说谈谈,品品茶,吃吃点心,后院一片其乐融融。
两人从菜肴佳品,到各种奇珍异货,到汤粥粉面,到配菜的蘸酱醋料,听到曾伯大大夸赞自己做的各种口味的果酱,并拿出几罐邀请他品尝的时候,周冉不由联想到空间里那多不胜数的水果,他不太嗜甜,但是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包含有果粒的果酱却是意外的和他胃口。他虽不擅庖厨之事,但听曾伯讲起做法却是简单至极,不亲手试试未免太可惜了些。遂,心里默默铭记,待有时间买来陶罐子,再悉心酿制。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唐墨连续几个夺命连环CALL,周冉磨蹭着又蹭了一顿饭才依依不舍的走掉。
霍文东被公司暂时绊住了手脚,等他回来,周冉早就提拉着一碗粥,带回酒店给唐小墨吃去了。
一觉醒来,唐墨很忧郁,唐墨很伤心,一个晚上而以,李明亮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拉着陈海清悄悄去兰城岛了,亏他之前还以为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啊呸呸,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还有周冉,一想到他,唐墨捂着心肝颤颤的更觉得郁闷了,如果说李明亮是见色忘友,那周冉呢?一盘饺子就把他给拐走了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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