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或有偷眼看的也有明目张胆的不屑的。
周家大儿子对自家老父亲的心思向来摸得准,知道他咽不下那口气,打着旗号就开炮了。
“听说没和宁子回来之前,大侄子可算是个大家少爷啊,这回认祖归宗怎么着也得好好贴补贴补家里吧?”周华平笑的一派杵定,那双细长的眉毛挤弄着格外猥琐。
周华宁侧脸瞥了周冉一眼,这个时候她还是要站出来帮她儿子的,“冉冉已经离开林家了,身上没多少钱,都是以后上学要用的学费。”叹了口气儿,“他现在还小,不比志扬能干,已经出来社会赚钱了,哪里还有钱贴补家用啊。”周志扬是周华平的大儿子,比周冉大几个月,现在辍学不读出来跟着隔壁村的搞装修。
一旁没开口的周华成呲的一声笑了,“宁子,你们可才相处,比得上我们几十年的感情深厚?这么点日子你就向着外人看,我看不用多久,咱我们老周家的人那是迟早要被你抛眼外了吧。”
“冉冉是我的孩子,怎么就是外人了,”周华宁气得有些哽咽,平时这大哥二哥也没少让她寄钱回去,哪次不是一千两千的寄啊,两家五六个孩子的奶粉钱,可全都是她给包圆了,他怎么就不能摸摸自个的良心呢,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寒了她的心。
周华平拿着筷子敲碗,笑得二八愣痞的,“嘿,成子,你这话说的不对,这孩子好歹是姓周的啊,咱老周家可不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里人外人的计较个膜子,都是一家人呢嘛,你说是不是?”周老大心思转的快,见直面进攻不行,拐着弯儿的算计。
接到周华平眼神示意的周华成心里也有了计较,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纷纷打哈哈的笑道:“嗨,宁子,你可别生气,你也知道二哥嘴巴子直,不会藏话,我不是见你对这小子好过头了吃醋嘛,莫生气莫生气哈,都是一家人嘛。”
前段时间,周老大和周老二相中了县里头地头正旺的两间铺子,嗑掺了老久都拿不下那铺面,闹来闹去还不是钱当大头,他们可打听好了,再有个三两万这铺子准能给盘下来,到时候做个小生意什么的,回本可不就是时间问题嘛。回家向老父亲打借条是不行了,周大福虽不认识几个字,但是大半辈子都这么走过来了,看东西的眼光还是有的,老实说他不看好这玩意儿,所以是不打算出一分钱的。而自家婆娘也都回了娘家盘缠了好些钱财,可到底还是差了不少的,两家子正一愁莫展的时候,人冤大头就送上门来了,两厢一照面,一番计较下来,还是周华宁比较软和,好拿捏。这会子,指不定周老大和周老二心里如何盘算着从周冉手里扣索些钱来,只盼拿捏住他的软处,立马就能将他牢牢攥在手心底,任他们吩咐调遣。
周华宁又不是傻的,心里直觉大哥二哥话里话外问题不浅,只是就现在这个局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到底是一家人,闹僵了也不好相处,给了台阶,就顺梯下吧。
这饭吃的周冉肝疼,先是周大福开马炮,紧接着周家兄弟也不是个好茬子,他们家各自的婆娘也是紧粘着屁股后头明里暗里不安好心,就是桌上再多的山珍海味他也消受不起了。
“妈,吃饭。”见周华宁若有所思的戳着米饭,周冉推了她一下,小声说道。
“啊,哦,知道,知道。”周华宁愣了下,忙点头应道。
周母对这便宜外孙挺有好感,不卑不吭的确实招人喜欢,伸手夹了一筷子腊肠片给周冉,笑容和蔼的催促他,“多吃点,多吃点。”
一旁的周志扬不甘寂寞的舔着脸凑上来,“奶奶,,怎么也不帮我夹啊,可不许喜新厌旧。”
周华平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塞了一把蒜头过去,“吃吃吃,凑什么热闹啊这是。”他心里的算盘那是啪啪响,正愁着没法子拉进两人的关系呢,他家儿子就过来瞎搅和,怎么不叫人气大。
周冉挺膈应的看了眼周华平,默然无语。
于是,现场的气氛倒是又僵上了几分。
周母有心想活动活动气氛,笑着开口问道:“听说阿冉书法练得不错,刚好我们家还没差几副对联,要不就现现眼,帮家里补齐了。”
旁边几个小辈也撺掇着叫嚷,“是啊是啊,露两手给我们瞧瞧呗,听说在大城市长大的孩子都有几手绝活儿呢。”
周冉暗暗翻白眼,绝活儿?当他是卖杂耍的吗?心里倒腾个千万遍,嘴上却是顺势应下,“好。”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老太太提溜着几斤卤牛肉,和两大袋喜糖,哼着小曲,一步三摇的晃回来了,途经南院大门,远远就瞧见大院子里围了一圈一圈的人,哼嗒着鼻音,就跟着凑了上去,嘴里嚷嚷,“嘿嘿嘿,赶紧的,给让个位让我瞧瞧。”
大木桌上摆了好几副长长的红纸白底的未上字的对联,旁边依次有序的摆放着笔墨纸砚,周冉正一手抚袖,另手题字,写的都是些寓意很好的词句,两厢对调工整,笔法精致,构结细腻,笔势宽博宏大,骨力遒劲而气慨凛然,字逸潇洒,疏密相间,布白巧妙,每一字都姿态殊异,圆转自如。
愈是细钻研,愈能发觉其中奥妙,老太太眯着眼看周冉,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轻叹了口气儿,继而,又笑眼咪咪的得瑟,自豪。
老手扒拉开人群,“阿冉啊,写字呢,给谁写的,咋的收不收钱的啊?”老太太一脸与有荣焉的磨蹭着下巴道。
周冉看见老太太也是会心一笑,答道:“家里还缺几副对联,写来凑凑数的,不收钱。”
“嘿嘿,赶紧的让开啊,再看可要收费了啊,去去去,回自个家去。”扔下手上的东西,老太太觉得有点亏,给人白看了她可不乐意,这玩意儿还是留着自个欣赏才好。
旁边有人说话了,“周家老太,可不能这么小气的啊,咱看看怎么了,那是你家小曾孙写的不错,让家里小孩来瞧瞧,许能学学呢。”
老太太也笑,“楞个大老粗的,学着也忒晚了,瞧着就能学会,你当我家小孙孙的本事那么好学的。”
大家吵吵几句,都闹着不走,老太太不高兴了,叉着腰瞪眼,增加馒头看周冉,”乖孙孙,走,咱回东院玩儿去,祖母给你做好吃的酱牛肉去。“
周冉笑眯了眼,在那歪头看她,眉眼弯弯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上菜了。。。。。。顶着锅盖遁走。
☆、枣圆酥
大年三十,一夜雪飘落满霜,探出脚板的时候冷的直哆嗦,周冉抱着被子满脸纠结的看着窗外那呼呼的飞雪,还有那开了一夜的木窗子,寻思着是该蒙头继续睡呢,还是关上门窗后继续补个觉呢?
“笃笃笃”,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门板后周华宁的声音在这寒风料峭的房间内显得特别柔和,“冉冉,起来了吗?”
村里的习俗还是老旧又传统,四五点就要起床准备祭祀礼朝拜的祭品和各种食物,周华宁昨晚睡的很早,起来的更早,比起还在赖床的周冉,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两三个小时了,这会子,该准备好的新鲜食物和祭祀物什都已经备妥,就等那些个还在贪睡的小辈一起祭拜了。
今天天气突然转冷了,周华宁到底不放心周冉,匆忙从房间里拿了之前早早备下的厚外套和围巾手套,转身就直奔周冉房门。
周冉裹紧身上的棉被,冲门外喊道:“妈,门没关。”
周华宁听罢,抬手一推门就开了,一眼就看见自家儿子团成一团,缩在被子里哆哆嗦嗦的,向南的窗户大风呼呼的刮着,半点没想歇息的意思,登时就站不住了,扔下手里的东西,一边跑去关窗子,一边念叨,“这风刮的这般大,怎么一不起来关关,懒的凭不是地方,要是弄出个什么毛病可怎么好?”
窗子一关上,屋内顿时暖和了不少,周冉也不答话,转身翻出内里垫了绒毛布底的厚裤子,幸好昨晚上他怕冷穿的还是加厚加绒的保暖衣,这会子也不打算换了,直接套上个羊毛衫,再加上一件中长外套,因为顾及周华宁的存在,又不好意思叫她出去等着,索性一头钻进被子里,缩手缩脚的换衣服,一旁的周华宁看着那努动的一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周冉穿好衣服钻出被子,低着头穿袜子鞋子,扣扣索索的奔进卫生间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已经精神抖擞了,周华宁给周冉买的是那种白底红圈的中长外套,没有帽子的那种,身上的棉花压的实实的看着格外服帖,围巾是周华宁住院时给偷着织的,用的也是米白和大红两种颜色相交杂的式样,勾勒的线条款式都很新潮,为了从网上学来这个围巾款式的打法,周华宁暗地里偷着练了不止二十遍才勾勒出这么漂亮得体的图案,大红色的手套也是周华宁自己勾勒出来的,本来她是打算从网上买的,但是又怕周冉不喜欢,反复思考下还是费了不少心思去织这副手套,只要自家儿子用的合适,总算不白费了她的心意儿。
低头看了身上的这身,红红白白的很喜庆,周冉看着都觉得舒坦,回头冲周华宁笑道:“谢谢妈。”
周华宁愣了愣,瞬间红了眼眶,装作不在意的转头整理周冉的后领,闷声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祭拜祖先,供奉上神庙社,上上下下的规矩琐碎到不行,今天老太太也穿了一身鲜艳漂亮的牡丹大袍,红紫相间,喜庆又贵气,衬的老太太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招摇。
灶神公也是要一并祭拜的,老太太带头领着家族里的大大小下给各位上神祖师爷叩拜首奉,端着身子稳坐大堂上座。按以往规矩,周大福和周大贵两对夫妻首先要对老太太行母子儿媳叩拜上礼,敬茶奉喜,讨红包。然后是周大福和周大贵两兄弟各自给家里小辈发送红包小礼物小吃食。
周冉也掺在那帮子小辈当中,一张冷傲俊美的脸孔和一身红白相间的打扮,无需对比便是鹤立鸡群一般的效果,在人群中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周大福端着个大大的塑料盘子,里面放了许多包好了的红包和一些糖果点心,笑得眉毛颤颤,嘴巴咧咧的,“来来来,一人一个,一人一个,啊。”一路走一路发,等到了周冉面前,还不等周冉说上几句讨喜的高兴话儿,脸色一板,竟然转身就走了。
周冉面色自然得收回自己的右手,附身而立,冷眼看着周大福转身又是一副笑脸迎人,和蔼慈祥的模样,伫立许久,转身出了大堂,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威风凌冽,处处泛起霜色光华。
周冉并不意外和在乎周大福的举动,有什么呢,总归不是亲手养大的,和陌生人之间哪里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深厚感情,说的再多那都是假的。撑着手肘发呆,透过茫茫的一片银白,思念的人似乎就在眼前。
爷爷,在冰冷的另一个世界,你可还好?
窗户被呼吸蒙上了一层阴霾,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叮铃铃铃”,口袋里的手机不停的震动响声,周冉僵着双手,从口袋里挖出已经带上了体温的手机,深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喂?”
〃嘿,阿冉,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李明亮欢快的声音隔着电波远远的传来。
周冉愣了下,继而弯了弯嘴角,笑道:“新年快乐。”
“在家好玩吗?你哪里有没有下雪啊,我这连下了好多天的雪呢,我和海清还堆了好大一个雪人,可惜今天起来一看,不知被谁给弄坏了,我们现在正想法子修补呢,呵呵”,李明亮在电话那头笑嘻嘻的说着近来发生的一些趣事。
周冉侧着耳朵听声,不自觉的就被他声音中的那种快乐的气息所感染,眯了眯眼睛看外面,“我这边今天才刚下雪呢。”
李明亮一个人霸着手机叽哩哇啦说了大堆,最后被等的不耐烦的陈海清一把抢过,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周冉,你在家慢慢玩,等回校了我们再好好聊,现在有事,先挂了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冉喃喃念道。
在一片茫茫雪白中,似乎记忆里也有一个人喜欢在十二点钟一过就趴在自己的耳旁,轻轻的对自己说,‘新年快乐。’思想似乎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放空,放远,久久不知归处。
等思绪回笼的时候,手机已经自动拨出一个熟悉入骨的号码,嘟嘟嘟的拨打着,周冉盯着那数字愣神,眼看着那按下去的屏幕蓦的亮了起来,远远听见那熟悉的一声“喂?”,惊得他手脚僵硬,慌张心虚的赶紧合上手机,手脚迅速的扣下后板电池,哆哆嗦嗦的将手机塞进口袋里。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想打给他的,只是一不小心摁到罢了。周冉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说服自己,留下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沉吟,被搅乱了一池的平波无澜。
年代久远的思念,早已刻入骨子里,在某个空白的瞬间,你才晓得,原来它一直都在。
周冉在大门外站了一阵,迳自走出院子,折路去了村头那间小铺头,那里只有个孤寡老头在那吧嗒吧嗒的抽着水烟 ,望着不远处热热闹闹的人群晃神,见到有人走进,笑得老脸横纹,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娃子,要买甚东西啊?”
村里的铺子不多,就他这儿的货比较齐,像滚地雷,小地炮,八苗子之类的小鞭炮玩意儿,在过年时候是最受小孩欢迎的,兜里有钱了,三三两两的纷纷掏出几毛一块的出来买上一些,几个人一群的窜到一块,聚在小池塘边甩着玩。
周冉在铺子前站定,笑了笑,“大爷,你这有电话吗?我想给家里人捎个话。”
老头眯着眼,点点头,笑着摆摆手指了指,“喏,在那边,你自己去吧。”
这铺子不大,东西倒是堆的到处都是,周冉挤着脚在一个小角落旁找到那个蒙了灰的电话,蹲在一张小板凳上,抿着嘴摁号码,听着电话里的音乐声凝神。
那边有人说话了,“喂,你好。”
“伯公,我是阿冉啊,新年快乐!”周冉笑道。
那边恍然,“是阿冉啊,怎么,过年也不回家里来,伯公这里好歹还热闹些。”
“我跟我妈回周家了,”顿了顿,“前几天给寄过去的那个枇杷酱吃着怎样?听说枇杷对人的肝肺挺滋润的,如果有效,我再给您寄去一些。”前几天周冉捎了不少枇杷酱给林家伯公,还顺带给滨海的曾伯寄去了几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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