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朱若玲好容易才压下满腔怒火,嘴角边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不过,你有什么意思也没用了,你的好日子过到头了!”她拂了拂石凳上的灰尘,在慕清妍对面坐下来,眼眸里尽是得色,“慕清妍,算你便宜,为了庆祝我不久便会成为南蒙太子妃进而成为南蒙皇后,我不跟你这等蝼蚁斤斤计较,说罢,你想要怎样的死法?我成全你也就是了。”
慕清妍淡淡扫了她一眼,垂目不语。
“你什么态度!”朱若玲的怒火噌的窜起,“别给脸不要脸!你既然等不及要尝尝酷刑的滋味儿,那么我便成全你!”说着将手一拍,眼眸中放出疯狂而残忍的寒光。
慕清妍仍旧端坐不动,仿佛面前的朱若玲根本不存在一般。
朱若玲冷叱道:“装腔作势!我看你这下还装不装得下去!”
一排十几个黑衣人瞬间出现在芙蓉亭畔,个个身材高大气势不凡,脸上都蒙着黑巾,露在黑巾外的双眼冷酷而冰寒,一看便知是沾染过无数人命的杀神。他们面向慕清妍站在朱若玲身后,外放的杀气登时将不大的芙蓉亭包围。
慕清妍连眼皮都没有掀动一下,仿佛看到花丛中一株特别的芙蓉花,目不转睛的看起来没完了。
朱若玲得意的站起来,伸手指着慕清妍,语气却温柔的如同柔柳拂动春水:“姓慕的,我特意找了几个好人来服侍你!你不是一向清高自诩么?你不是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仙子模样么?我偏要让你在临死前看到自己被踩进尘埃里,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你瞧瞧这些人,除了那些杀手,其余的都是三教九流最脏污最不堪最下等的人,有的有花柳病,有的有癞疥疮,有的有狐臭,有的有口臭,还有的嘿嘿,有些特别的爱好,”她说着这话,眼神暧昧而不堪,“有这些人一个个轮流服侍过你,我看你还怎么清高的起来!不过呢,这也不过是第一步,一道开胃菜而已,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戏码等着你!哎哟,说了这么久,我都有些口渴了,也有些迫不及待呢!”她向后面一伸手,傲然吩咐,“上茶!你们按照事先的吩咐一个个的来吧!第一个上她的赏金一千两,第二个五百两,第三个二百两,第四个一百两,以此类推。”
她手边很快出现了一杯热茶,于是端起茶来,浅浅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带着一股香醇的气息滋润着有些干燥的喉咙,她不由舒服的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然而,直到她把一杯热茶慢慢喝完,身后仍旧没有发出一星半点动静,记忆中的当日那些人听到丰厚赏金时的疯狂并未如期出现,想象中慕清妍被一群疯狂的臭男人扒光的场景更加没有出现。
“嗯?”她不悦的皱起眉,缓缓转过了身子。
“啊!”朱若玲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立刻从石凳上蹦了起来,连话也说不囫囵了,“你……你……你你你们是谁?”她慌乱的招呼自己先前留在远处的周府婢女,“来人啊!快来人啊!小月、芽儿!馨儿!翠柳!快来啊!”一面说着一面后退,惶恐之下,被石凳绊了一下几乎跌倒,站稳了身子四处搜寻可以夺路而逃的地方。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透过薄薄的胭脂露出惊恐的苍白。
慕清妍仍旧端坐不动,似是被那一树芙蓉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一排十名黑衣蒙面大汉手中都托着两颗面露惊恐的猥琐男子头颅,森寒的杀意直指朱若玲。
见她要逃,十名黑衣大汉身子一晃,已经对芙蓉亭形成了包围之势。
朱若玲看到那些鲜血淋漓的头颅吓得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左冲右突不得逃脱,不由得惊声尖叫:“啊——”
芙蓉亭里几乎有百余斤重的石凳在她的仓皇奔逃中都被带倒了两个。每次她眼看就要逃出芙蓉亭了,眼前必定会出现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那脑袋上还瞪着一双充满惊恐绝望地无神的眼睛。于是乎又是新一轮的声嘶力竭的尖叫。
如此半个时辰折腾下来,朱若玲的嗓子已经哑了,双腿也软得再也跑不动一步,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喘息了。而她的援兵,周府的婢女们却一个也没出现。
朱若玲脸上纵横交错湿淋淋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最后一跤跌倒,再也没能爬起来,却仍旧在地上挣扎着,嘶声叫道:“饶了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说,你到底是谁?”一个阴森森的女声传来,在这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无端端的满是鬼气,“为什么要假冒我的身份?”
“你……”朱若玲满面惶恐眼神飘忽,“你……你是谁?”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啊!”朱若玲双眸一瞪,“我我我我我知道了,你,你是周浅!你别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你!你的死和我无关!是……是有人找上了我,说是……可以帮我报仇,要我,要我假冒你的身份……你别来找我!你去找他!”
“他?她?他是谁?”那个女声幽幽追问。
朱若玲呼吸急促,眼神晃来晃去,显然已经神智错乱,她抱头仔细想想,然后痛苦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鬼,你知道,你去找他!你去找他!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自始至终,我要对付的只有慕清妍那个贱人还有欧竞天!我……我进了周家也没有伤害过你的家人,真的……你是鬼,你有神通,你可以去查!你饶了我!”
“你到底是谁?”
“我是……我是天庆宋国公府二房嫡出的四小姐!我叫朱若玲……我是嫡女啊!国公府的嫡女!我娘跟我说过,我有大好的前程!即便不能进宫当娘娘也会嫁进亲王家里做嫡妃!”她一脸憧憬,唇边带着甜蜜的笑意,“我从小不爱读书,娘说没关系,只要我足够特别便能引起皇家的注意,千篇一律的淑女大家都见得惯了,除了脸不同,大家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什么趣儿!所以,姐妹们都学琴棋书画歌舞,偏偏我学舞剑……”
她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大姐姐二姐姐年纪都比我大好多,早早出嫁了,三姐姐号称京中第一才女,哈哈,可是我们姐妹谁不知道她这个第一是怎么得来的!不过是剽窃慕清妍那个野种的罢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是胸无点墨,她的琴就弹得很好,诗词歌赋也不错,只不过没有姓慕的出彩罢了!五妹妹偏偏跟我学,另辟蹊径,学了击羯鼓!可是学了又怎样?她是个庶出的,光在身份上就低了我一头,拿什么和我争!”
接下来,她又面露不甘和愤怒:“可是,到头来,我们姐妹三人竟都做了楚王欧竞天的侍妾!侍妾啊!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而那个被我们从小欺负到大的野种竟然是楚王正妃!我怎么服气?!怎么甘心?!”
“你知道吗?当日大伯父入狱,我们府里求告无门,后来有人出主意去求楚王,因为他掌管着刑部。可是我们拿什么去贿赂人家堂堂一国亲王?想来想去,只有选送美人,楚王才从边境回来,他见惯了边境那些粗陋的女子,想必对京中这些名门闺秀还蛮有兴趣的。可是谁不知道楚王凶名在外?从未听说过他有多么喜好女色,可是凡是送到他手里的女人他也从未拒绝过,只是,那些女人的结果都……都很惨,有的死了,有的疯了。我们虽然恋慕楚王俊美神武,可是也不愿意拿自己宝贵的性命去博那一个虚无缥缈的生还机会啊!所以我们姐妹一起推荐了慕清妍!”
亲耳听到当年往事真相,慕清妍已经没有十五岁那年的伤心失落悲观绝望,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朱若玲说的根本不是她。
“我们从小都嫉妒慕清妍,”朱若玲神智有些错乱,但对当年的事还是记忆犹新,“她那时候不叫慕清妍,叫朱清妍,是四叔名义上的女儿,可是谁不知道,他娶四夫人时,那女人便是大着肚子的!真不知道四叔吃错了什么药,娶了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也就算了,还要替别人养一个野种!不过这野种命不好,四叔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四叔临终苦苦求祖父好生照料这个贱种,祖父竟然也答应了!我们不服啊!人人说她生得好,所以我们便不给她吃好穿好睡好,看她如何保持她水灵的小模样!”
“我们往她院子里放蛇,丢粪球,扔鞭炮……哈哈哈,有意思极了!可是,祖父知道了,虽然没有惩罚我们,却叫我们注意收敛,而且给那贱种请了最好的西席来教导,还特特为她开放了藏书楼!这贱人八岁跟我们一起进宫朝贺,竟独独得了太后的青眼,她怎么配!所以从那年开始,她便再也不能出席京中闺秀之间的集会了!可是,一样的老师,她的功课偏偏还是最好的!三姐姐每次提起她都很不能毁了她的一双手,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并最终靠这贱人的诗文、刺绣夺得了京中第一才女的称号。”
“这贱种便是一颗明珠又能怎样?我们此时才明白祖父的良苦用心,祖父尽力栽培她不过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推出去替我们朱家挡灾罢了!我们一推举她,祖父顺水推舟答应,我们便知道这一点了!”
“哼!”朱若玲忽然皱起眉,眉间怒色隐隐,“可是这贱人不知走了什么运,虽然被楚王糟蹋了,可是没出几天竟成了堂堂楚王妃!这个先奸后娶的贱人!”
“我们等了好久,她都没死,说明什么?说明楚王并不是那么可怕啊!京中诸位皇子之中,楚王生得最好,功劳也最大,他不常在京里,到了地方上岂不就是土皇帝?若是嫁了这样的男人岂不是享尽了一辈子的尊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万一老皇帝晏驾新皇帝登基,他看不顺眼了,挥兵逼宫,自己坐上宝座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到那时,他的正妃便是皇后,妾侍便是妃嫔!”
“祖父也心思活络了,同时派我们姐妹三人进楚王府,名为探病,实际就是要引诱楚王,无论哪个成功了都是朱家的功臣!祖父要我们盗取楚王机密,然后逼他造反,也好成就我们朱家满门的富贵,从龙重臣啊!多么尊荣!”
“我们也便去了。哼,”她恨恨说道,“谁知一进门便受了慕清妍这贱人的下马威!从那时我就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这贱人踩在脚下!后来,贱人把我们都扣在了楚王府,并且将我们三个都算作了楚王妾侍!这个贱人摆明了羞辱我们!不过,没关系,忍得一时,我一定会把楚王正妃的宝座抢到手,等楚王夺了大位,我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很快朱若玲的声线极度不稳定起来,包含了极大的愤怒:“新婚之夜,楚王在我房中留了很长时间,极其体贴温存,我便以为楚王是爱我这样丰满的女子,也以为传言不可信。后来因为这一度春风我有了身孕,我便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慕清妍是王妃又如何?嫁进王府那么久,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天大地大子嗣最大!我若生下儿子,哪怕是个女儿,身份立刻便不同了!何况,我也在书房找到了楚王私下屯兵的证据,悄悄传回了朱府我娘那里。”
“可是,”她惨然一笑,滔天怒意之中带了几分自嘲,“我怎么也没想到,从一开始我就掉进了楚王那个混蛋的算计中!那一夜颠鸾倒凤,极度夸赞我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这个混蛋宁可头上戴顶绿帽子也不……也不肯要我!”
“可我同样也没想到,我娘拿到我送回去的证据没有交给祖父由他逼迫欧竞天造反,反而交给了我外祖父那个老糊涂蛋!所以这老糊涂蛋就带着那个老女人去告御状了!金殿之上,当着皇上,当着那么多宫女太监,欧竞天让我身边最亲信的丫鬟举报我,说我在闺阁之中便不洁,早与表兄有了苟且之事,腹中的孩儿也是表兄的!我这才知道,这个男人竟是如此无情冷酷残忍!”
“而我娘呢,知道必死无疑了,便把所有的错都怪到我头上!她是那么自私!我好了便是她的女儿,我若不好,便是个垫脚石!到了这时候,我还能怎样?我亲手打掉了我的第一个孩儿,发誓,这一生,与欧竞天慕清妍二人不死不休!”
“老天也在帮我啊!本来那昏聩的老皇帝下旨给我们三个处以凌迟之刑,而我已经生受了十几刀,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突然来了救星!虽然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脸,但是我知道他是谁!他带我离开天庆,避到深山之中,给我治伤,开导我,然后请鬼医给我动刀,将我身上原有的瘢痕都去掉,又添上了新的胎记,叫我重新学习各种礼仪,重新读书,叫我熟悉另一个人的一切,告诉我,不久之后,我会重新拥有荣华富贵,说不定以后还能母仪天下。我信了。呵,不信又如何?我没得选!”
“所以,我后来就成了周浅,成了明玉郡主,成了未来的南蒙太子妃!”
朱若玲的嗓子早就哑了,嗓音粗噶难听,滔滔不绝说到最后犹如鬼哭。
“皇祖母,您听听!”蕊仙郡主清脆的语声蓦地响起。
朱若玲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来,于是便见到了华贵庄严的太后仪仗,看到了虽然年纪已老却仍旧尊贵端庄威严的童太后,眼前一黑,顿知,事到如今,一切都完了。这样一想,连趴伏的力气都没了,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慕清妍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童太后高高坐在描金绘凤的肩舆上,威严的向芙蓉亭里扫了一眼,转脸问侍奉在侧的蕊仙郡主:“蕊仙啊,这就是你表哥带回来的那个女幕僚?分明是天庆楚王妃慕清妍,怎的,又自称姓颜?”
“皇祖母!”蕊仙郡主有些撒娇地道,“人家怎么知道!此事,您该去问表哥才是!”
童太后因年老而松弛下垂的唇角向上扬了扬,宠溺地道:“你这妮子,竟敢将皇祖母的军!”
蕊仙郡主笑颜如花:“人家还不是仗着皇祖母疼爱?皇祖母啊,您说,今日这事该怎么处置?”
童太后鄙弃的瞥了地上苟延残喘的朱若玲一眼:“这个下贱的女子怎么配我们南蒙尊贵的郡主身份?你记下来,马上昭告天下,褫夺明玉郡主一切封号,贬为庶人,周府千金乃是不法之徒假冒,冒认官亲,罪加一等,既然她早先已经受过凌迟之刑,再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