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如此强大的人,有什么必要撒谎?所以,瘦竹竿说的,可信。
“让你深恨的我去换取你母亲的遗骨,不好么?”慕清妍笑,冷漠疏离,讥嘲深深,“还是你不能亲见我受到种种折磨难以满足?”
欧竞天再次转回凤眸,深沉的黑色眸光中涌起恨怒交加的浪潮,忽然头一低,狠狠吻落!
慕清妍本来满面清冷正等着他反唇相讥,不料眼前陡然一暗,双唇便已被他湿而软的薄唇重重压住,呼吸似也在这一瞬凝滞。他的吻来势汹汹,似乎想要攫取她所有的气息与甜美,又似乎想把自己的气息牢牢烙印在她的领地。
她抗拒,她逃离,他压迫,他追索!
她的腰因躲闪而弯折成轻盈绝艳的弧度,他的身子因追击而倾侧出霸烈的姿态。
淡绯衣袂与墨色衣袍纠缠出暧昧缱绻的图案,飞扬的发丝交织成解不开的情网。
瘦竹竿愣住了。大敌当前,母仇未报,楚王竟然有心思与女人亲热。这与传闻中的“楚王暴烈薄情”不相符啊!难不成,慕家女子果真天生祸水,妖狐转世?
原本沉浸在这深沉一吻中的欧竞天忽然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似是意犹未尽,抱住慕清妍的手又紧了一紧,另一只手却在腰间一拍,一道亮银色长丝迅若疾风闪电,直奔瘦竹竿面门!
瘦竹竿只不过愣神眨眼时间,心中警兆忽生,一抬眼,银光已至面门,他惊而不乱,身子一沉已经落入水中,刚一换气准备拔身而起,那道银光半空一个偏折向耳门扫来,他只得身子再往下坠,银光再一转斩首而来,他再坠。
碧波池水已经齐胸,双足落入淤泥,下陷。淤泥虚软,无可借力,只得一个千斤坠再次下沉,这一沉便知不妙,一道湿滑的莫可名状的蛇一样的长索已经扣住脚踝,紧跟着身子一紧,像是落入了一个巨大的茧里,而他变成了自缚的蚕。
一口真气此时终告枯竭,嘴一张灌了满腹池水,最终晕去。
慕清妍心一松,大口大口喘气,欧竞天的眉却慢慢皱了起来。今日会有刺客,他算到了,也早有准备,可是如今该出现的府中护卫并未出现,那么也就是说出现的刺客不止一批,他的护卫,包括暗卫全都被绊住了。
注意到他的思索沉默,慕清妍淡淡说道:“是不是后悔了?若是将我交出去,至少你的敌人会少一批,你也不必如此耗费心力了。”
欧竞天凤眸黑沉:“爱妃,你这是在替本王担心么?”薄唇抿出笑影,“本王很高兴你关心本王。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你以为危急时刻本王会拿自己的女人去做挡箭牌么?本王说过多次,劳烦爱妃记牢一些,你是本王的女人,你的生死,本王不容别人插手!”
慕清妍不再言语,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跟在本王身边,”欧竞天握住她的手,“不要耍你的小花招。”
慕清妍无奈一叹,他怎么就知道她想趁他对敌之时偷偷溜走?
“欧竞天,我们根本不是仇人,对不对?”她忽然问道。
欧竞天抿了抿唇,极不耐烦地回答:“这很重要么?”
“当然,”慕清妍微微冷笑,“若是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仇怨,你便没有理由将我困在身边,你该还我自由,至于今后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欧竞天的凤眸越发黑得浓烈:“你是本王的王妃!”
慕清妍又笑了笑,垂目注视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不再说话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母亲慕云潇与当年的淑妃案并无关联,或许真相与董太后所言相去并不远。
对于曾经失去的、承受的那些,她也不想再去纠缠了,到此为止不是很好么,再纠缠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告一段落?什么时候才能解脱?仙灵草未必能得到,再有两年多的时间,自己便会骨肉支离而死,剩余的短暂的生命何必再失陷在沉重的仇恨之中。
欧竞天拉着她下到扶风水榭第一层,在石桌上轻轻一按,石桌移开现出一个地洞,一级级石阶向下延伸到黑暗之中。
他们顺阶而下,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刻钟,眼前便显出蒙蒙微光,原来地道石壁上疏疏落落地嵌着夜明珠。
欧竞天引着她来到一间石室,室内桌椅床榻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木柜,柜子里放着肉脯干果粮食清水,以及一个小小的药箱。
“你在这里等我。”欧竞天简短交代一句,语气里含了他也未必注意的温柔,随即转身大步离去,转瞬黑色身影便消失在曲折的地道中。
慕清妍一叹,慢慢在铺着厚厚锦褥的短榻上坐下,他不在身边正好逃脱,可是他带着她一路行来是安全的,她若单独离开便真的会风平浪静么?难怪他笃定她会等他回来。
地下没有地面的热度,反而有些沁肤的凉,所以她的衣衫便显得单薄了。翻了翻,果真翻出来欧竞天的衣衫,随意披了一件,倒在榻上睡了一觉,睡醒了,他还没有回来。腹中微微有些饥饿,吃了些肉脯,找到一根蜡烛点燃,不为照明,墙壁上的夜明珠已足够视物,点蜡烛只是为了计算时间。
一根蜡烛燃尽大概需要三四个时辰。然而点了三根蜡烛,她睡了醒醒了睡,欧竞天还没回来。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也不再浪费蜡烛,躺在榻上盯着屋顶的几粒反着微光的宝石,幽幽地想,他,难道遇到了什么危险?可能么,他可是一代战神……
不知第几次,腹中再次出现了饥饿的感觉,她却没了吃东西的心思。大概已经过了三天,他还没有来!
欧竞天,你,会死吗?
楚王的逃妃;龙游;卷一 王府风云;第四十四章 治伤;
终于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心头一紧,把这些时磨得锋锐的簪子握在手中,贴在门边,尽可能放缓呼吸,她只怕,来的不是欧竞天。
脚步声越来越近,虚浮、沉重而又故意轻松放缓,隐约还有令人惊悚的滴答声响。
紧跟着是令人心头狂跳的腥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气息,潮湿而带着死亡的味道。那是……血!近来她经常受伤,对这种味道很熟悉,只不过此时的味道比她的血味浓烈了千百倍!
她握住簪子的手紧了又紧,手心微微发潮,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
粗重的喘息声传来,连衣服拖到地面那窸窸窣窣的拖曳声都清晰可闻。
慕清妍抿了抿唇,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
恍惚的人影出现在门边的一瞬,她猫一般纵身,手中金光闪闪的簪子带着她全部的力量,刺了出去。
“爱妃,是本王……”欧竞天虚弱的声音传来,还带着点欣慰喜悦的意味。
慕清妍一惊,眼看簪子要刺到他面门,心中大急,百忙之中手腕回折,那簪子一点寒光便向着自己胸口戳来,而她的身子也已狠狠撞在欧竞天身上。
耳边传来低低一笑,有些得意有些欢喜有些庆幸,然后手腕一麻,簪子脱手飞出,腰间一紧已被牢牢抱住。
她松了一口气,只觉得额头鼻尖手心后背全都汗湿。
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推开欧竞天顺手在脸上一抹,凑到眼前,触目惊心的红!
“啊!”一声低呼,抬起眼来,“你受伤了!”
欧竞天在被推开的一刹那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却强自靠墙站稳,仍旧含了一抹凝定的微笑,声线也平稳如初:“爱妃,烦你看看通道里有无血迹。”
慕清妍目光连闪,心跳如鼓,紧紧抿了抿唇,沿着他的来路走了一程,除了离门口近处有些微拖曳的血痕,通道里还算得上干净,折返回来跟欧竞天一说,欧竞天点了点头,拉过她,在她肩头一靠,放心地晕了过去。
慕清妍只觉得小山一般的重压重重落在肩头,几乎站立不稳。欧竞天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身子奇怪地弯折着。
费力地将他拖进去,安置在榻上,看清了他身上的伤,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脸色即便是在朦胧的珠光中,仍旧是白得近乎透明,原先殷红如点朱的薄唇白得发青,本来光洁的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身上黑色的衣衫此刻深黑发紫,却是早已被血水浸透,他身后还拖着长长的披风……
披风?她抓过披风一看,心头猛然又是一跳,这哪里是披风!夏末天气哪里用得到披风!这是一条严冬才用得到的鹤氅!鹤氅下摆有严重的摩擦痕迹,本来颜色已经看不清楚了,想来他便是用这东西来抹掉一路行来留下的血迹的。
那么,他身上的伤,到底有多少,有多重?
手指微微颤抖着,慢慢解开了鹤氅。
“爱妃,你动作这样轻缓,是想让本王血竭而亡么?”不知何时,欧竞天已经醒了过来,凤眸深黑如故,却含了一丝细微的调侃,如深沉的夜色天幕里一点明亮的星光。
慕清妍心神稍微安定了些,转身取出木柜里的小药箱,伸手去解他衣服。指尖碰到他衣襟的一瞬,有短暂的停顿,然后,继续。
他的衣服早已被鲜血黏黏糊糊粘在了肌肤上,旧的血液已经凝固,这一揭开,便有有新的血液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手指,她犹疑着顿了顿,回眸查看药箱里是否有麻沸散之类的药。
欧竞天却轻微而坚定地道:“本王不用那些药!这点痛,对本王来说,就像蚂蚁咬了几口!”
慕清妍一咬唇,你都不怕我还怕些什么!
她知道动作越是轻缓,撕扯之痛便越是清晰而难以忍受,所以她手臂一抬,用力一扯!
“咝——”欧竞天抽了一口凉气,低沉地咕哝,“床笫之间又不见你如此勇猛!”
慕清妍又气又笑,翻了翻白眼,也不理他,撕开他上身衣服,浸湿了布巾给他抹掉模糊的血痕。铜盆里的水很快便通红得看不到盆底,他身上却仍旧是血葫芦一般。换了三盆水,才勉强擦拭干净,露出血迹下纵横交错的一道道伤口,最小的伤口也有寸余长,最大的竟长达一尺!血肉翻卷狰狞地露出里面粉红苍白的肌肉。手臂上也是如此,真不知他方才怎还能抱自己抱得那样用力。
慕清妍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狂跳。抬头道:“我需要一样吹毛利刃。”
欧竞天本来合着双眼,闻言睁开一线,手指微微一动,腰间腰带弹开,露出一截锋锐的剑尖。
慕清妍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针,在剑上削掉针尾的珍珠,凑在剑尖上一点,出来一个小小针孔,又从衣服上抽出几根丝线,穿针引线,放在一旁,起身点了几根蜡烛,这才又回转来,低声道:“我要替你把伤口缝起来,否则不易愈合。”
欧竞天“嗯”了一声,眼缝里最后一点疑虑消于无形,又闭上眼睛,身体放松。
慕清妍再次深吸一口,擦掉手心一点汗渍,把一块手帕塞进欧竞天口中。
欧竞天睁开眼本能地想拒绝,但是碰触到慕清妍清澈眼眸中的坚持与柔软以及更深处来不及掩藏的后怕,便乖乖张口咬住。
慕清妍这才垂头仔细替他缝合伤口,她针线功夫极好,针脚细密细腻,将来便是留疤也只会是浅浅一点痕迹。手下的肌肤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仍旧没有一丝颤抖。这人难道真是钢筋铁骨,心如磐石?
除了正在缝合的,其余伤口还在流血。她瞥了一眼,运针如飞。很快将上身伤口缝完。只觉得浑身湿哒哒难受极了。
忽然额头传来干燥触感,微一抬头,却见欧竞天含了一抹温软笑容抬起包裹得动转不灵的手替她抹去汗水。回敬他一个微笑,她扶他坐起,又给他处理背上伤口。
然后是下身。给他脱得只剩一条犊鼻裤,再看他双腿,他的腿瘦不露骨,肌肉紧致结实,此刻也布满了各色伤痕,右腿上一道贯穿伤几乎洞穿了肌肉,若是处理不及时,只怕这条腿就废了。
那么他,是如何拖着这样一条伤腿浴血奋战,然后又来到这密室寻她的?
心头微颤,眼睛泛起酸涩的感觉。这一次缝合,欧竞天发出一声低微的闷哼,腿也抖了抖,她奇怪的抬起头,却发现他双眸紧闭,原来已经晕了过去。那么先前,他便是一直以自己强大的意志控制自己的神智,还有,皮肤肌肉的!
慕清妍鼻子微微一酸。压抑已久的对他的怨愤恨怒,一霎间烟消云散。渡过此劫,欧竞天,我们便划清彼此界限可好?你这样的人,我不愿去恨。你比我,活得艰难痛苦。
楚王的逃妃;龙游;卷一 王府风云;第四十五章 患难;
好容易处理完欧竞天身上所有伤口,又替他抹了一遍身子,给他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慕清妍这才发现自己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的骨架都像要散掉了,动动手指都觉得酸痛难言。
强迫自己睁开眼,保持清醒,她看了看包扎完毕比平常胖了两圈,像个大粽子似的欧竞天,便觉得自己这点累不算什么了。拿手帕蘸了水替他沾湿了唇。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头一阵沉重。虽然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但他失血这样严重,不好好调养补血,这条命也是保不住的。
药箱里只有些金疮药、止痛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
好在欧竞天身体强健,受了这严重的伤,还有内伤,居然没有发热。
怎么补血呢?
欧竞天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到慕清妍双眉紧蹙,清澈的眼眸中布满血丝,眼下一圈乌青,嘴唇干裂,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似是被什么问题困扰。
“在想什么?”语气轻柔的带上了甜蜜的疼惜。
“你需要补品。”慕清妍却没注意他的感情变化,顺口答道。
欧竞天幽深的眼眸中漾起层层柔波:“别告诉我,我离开的这三天你一直在这里解决的……那个问题。”
慕清妍脸一红,指了指柜子旁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马桶,有盖。
“嗯,”欧竞天眸中流露一丝怜惜,道,“你身侧墙上有一道裂缝,裂缝末端有一个小小的石刺,你按下去……”
慕清妍依言施为,小木柜在轻微的“咔咔”声响中缓缓下落,原来的位置,墙面上现出一个小小的门户,她身材娇柔,也要侧身才能进入。
欧竞天指点道:“你拿根蜡烛,或者夜明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