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跨下右阶,走近左厢,董百川脸露橘笑,举手推开厢房木门,当先走了进去。
薛少陵怕他暗中偷袭,手横竹萧,功布全身,昂然走了进去。但见这间黝黑不见天光的厢房,方才只是一间空屋,但此刻竟然完成变了!窗明几净,雕案锦墩,壁问还悬挂起名家字画。紫擅高脚花盆架上,幽兰吐芳。
分明是一间布置幽雅的客室,那里还有身中剧毒,跌坐在地上的南岳观玉、玉真子、大通大师三人的影子?”
薛少陵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但这间厢房,明明就是方才囚禁自己四人的屋子。他心头疑云重重,怔在那里,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窒百川阴笑一声,道:“你现在相信了吧?”
青天白日,薛少陵当真像遇上了鬼魅一般,这间窗明几净,陈设雅致的厢房,在他眼中,也顿有阴森诡秘之感!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心中暗道:“南岳观主等人,分明已被他们运走了,这是极大的阴谋,自己当真可得小心!”
一面厉声喝道:“南岳观主三人,被你们藏到那里去了?”
董百种阴声道:“坛主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南岳观主他们早已下山去了!”
薛少陵怒哼一声,回身出屋,直向厅上瞧去。
白髯青袍老人瞧他回入厅来,冷冷的道:“本座没骗你吧?”薛少陵大怒道:“你们这些恶魔……”
话到一半,突然,他目光一瞥,发现方才还坐在大厅右角地上,瞑目调息的一笔阴阳张果老,此刻也已不知去向?心头不觉猛然一震,急急问道:“张果老呢?”
白髯青袍老人淡淡的道:“走了!”
薛少陵目射精芒,大声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白髯青袍老人低嘿道:“他走还要告诉你么?”
薛少陵仰天大笑一声道:“在下不是三岁孩子,你们这些鬼蜮伎俩,就能瞒得过我吗?”
白髯青袍老人道:“本座视天下武林如无物,何用瞒你?”
薛少陵心中大怒,大喝道:“你给我下来,咱们手底下见见高低。”
白髯青袍老人缓缓从椅上站起,说道:“你既然坚持要我本座动手,本座就成全你的心愿吧!”
他这一站起,站在他左右的四名白袍老者,齐齐欠身,状极恭敬。
薛少陵心头暗想:“这四名老者面目深沉,始终一语不发,凭自己观察,武功似乎还在天狼爪董百川之上,今日这一战,除非能胜过白髯青袍老人,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
白髯青袍老人履声鲁鲁,缓步走来,一双晶莹目光,只是盯在薛少陵脸上,徐徐问道:“你脸上易过容么?”
薛少陵和他目光一对,心头起了一阵莫可名状的紧张,竹萧一指,喝道:“你兵刃呢?”
白髯青袍老人晒道:“本座很少用得到兵刃。”
薛少陵心中已存了擒贼擒王,先出手为强的打算,但口中不得不说:“阁下既然不用兵刃,在下要出手了!”
白髯青袍老人道:“你只管出手,本座瞧在薛神医份上,让你三招。”
薛少陵听他提起义父,手上不觉微一停顿,但想到义父行医数十年,黑白两道认识他老人家的人,自然很多,自己何用顾虑?不觉剑眉一扬,喝道:“看箫!”
右腕一振,一点箫影,飞射而出,朝白髯青袍老人胸前“玄机穴”点去!
白髯青袍老人低哼一声,不见他晃肩退让,却轻快的后移了一尺,果然没有还手。
薛少陵一萧出手,身若游龙,倏然斜欺而进,左掌向后一摆,箫划弧形,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轻啸快速无比的箫声,打到白髯老人侧面。
白髯青袍老人微一吸气,身如浮絮,随着萧势飘起,看去极像是箫风把他吹出去的一般!
薛少陵一连两招,都被白髯老人轻轻避了开去、心中已感觉到对方确非易与,不禁动了逞强之心。
手上一紧,竹箫左右飞舞,一片箫影,从他身边涌起,挥洒而出。强厉的箫势,笼罩了一丈见方,带起一片轻啸之声!他这招箫式,不但蕴藏许多变化,而且身形游动,行踪飘忽,把对方左、右、前三方,一起封死。
白髯老人如若出手还击,薛少陵的萧势,就是再凌厉些,也不难破解,但他说过要让薛少陵三招,两招让过了,这第三招,自是非让不可!
眼看薛少陵的箫势,从两侧攻到,当然只有后退一途,白髯青袍老人再次提吸真气,身如流水,离地三寸,朝后飞退出去!
那知薛少陵两次都被他闪过,早有准备口中大喝一声,箫化匹练,一片轻啸,从白髯老人头顶越过,有如倒卷珠帘一般,从他身后倒卷而上。
刹那间,屡屡箫影,把白髯老人整个罩住。
一片轻啸,一片箫影之中,白髯青袍老人忽然微微一哂道:“这已经是第四招了吧?当心本座要还击了!”
薛少陵一着占先,已把白髯老人圈在自己一片箫势之下,不觉精神大振,右腕连挥,口中喝道:“你只管出手……”
喝声未落,但见自己绵密无间的重重萧影之中,悄无声息,伸进来一双白净纤细的素手,这双纤纤素手,柔若无骨,缓缓舒展,使人瞧不清究竟是什么手法?薛少陵不觉一怔,竟然丝毫不知躲闪!
不,等你看到,再想躲闪,已是来不及了!素手来势极轻极快,原是笔直朝薛少陵胸口拍来,但不知怎的,中途忽然微一停顿:手势一偏,改朝薛少陵左胸拍来。
纵然是中途停顿了一下,而且薛少陵也看到了,但还是来不及躲闪,左胸脯上,被这双怪手,轻轻拍了一下!
轻轻一拍,掌势当然不重,但薛少陵已经承受不起,但觉眼前一黑,身子摇一几摇,突然往后倒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薛少陵终于悠悠醒转,睁目一瞧,自己正卧在一张柔软的牙床之上。
锦帐绣被,布置的十分华丽,只是四周不见天光,好像是在晚上,床前点着一支红烛,正在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会睡在这里的呢?他吁了口气,准备挺身坐起,那知这一挺,陡觉胸口剧痛欲裂,连呼吸都感困难!心头不禁大惊,也同时使他想起自己和白髯青袍老人动手的事来,自己连发三招,都被对方躲开,就在四招上,被那双飘忽怪手,拍在左胸,当场就昏了过去。由此看来,自己伤的不轻,只不知如何会到这里来的……就在此时,只见房门轻启,悄悄闪进一个青衣书僮,蹑手蹑脚的朝床前走来,一眼瞧到薛少陵已经醒来,不觉轻笑道:“相公醒来了?”
薛少陵只觉这青衣书僮十分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这就抬目问道:“小哥,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书僮含笑道:“快别多问,你已经有一昼夜昏迷不醒,这时刚刚醒来,不宜多说话。”
薛少陵瞧到他的笑容,脑中登时灵光一闪,想起那天在张果老屋里,捧茶杯给自己的小童,就是这般模样!
心念一动,目注书僮,问道:“你就是小燕?”
青衣书懂身躯微微一震,脸上一红,愕然问道:“你怎会知道我名字的?”
薛少陵奋力挣扎了一下,怒声道:“你们把我擒来,要待怎的?”
他这一挣扎,顿觉胸口剧痛,额角上也绽出黄豆般汗珠来,只是他生性倔强,咬紧牙齿,连哼也没哼。
小燕瞧得大吃一惊,忙道:“相公不可妄动,你重伤未愈,目前只仗着坛主的保心丹,托住伤势,不起变化……”
薛少陵冷笑道:“在下伤势再重,也不用你们坛主救治。”
小燕呆得一呆,道:“坛主方才来看了相公伤势,已经传下令去,请一位大夫前来替相公治伤,只是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赶到。”
薛少陵道:“你们坛主还会有什么好心?”
小燕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们坛主平日言出法随,没有一个人不怕他,对相公可没恶意。”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昨天要不是相公激怒了他,也不会身负重伤了,小婢听坛主的口气,他手下已经留了情份,不然,你就是有十条小命,也早完了。”
薛少陵想起白髯老人直向自己的胸口拍来的掌势,若不是中途稍偏,确实足以置自己于死地。
但口中却冷冷哼道:“在下岂是怕死的人?”
小燕瞪着他,低低的道:“相公脾气这般倔强,见到坛主,千万要忍耐一些,我们坛主也是个生性倔强的人,你如在言语上得罪了他,那是自讨苦吃了。”
她说来委婉,对薛少陵极似关切。
薛少陵不觉心中一动,暗想:“她说的不错,眼下形势,自己当真只有暂时忍耐一途。”
望了小燕一眼,说道:“多谢姑娘关照,在下记住了。”
小燕嫣然一笑道:“这样就好,小婢从没看到过坛主对人有像对相公这般关心,就说今天晚上,坛主已经亲自来过两次了。”
薛少陵道:“你们坛主武功很高。”
小燕道:“是啊,当今武林,除了主上,还有谁能胜过他?”薛少陵暗想:“昨天自己曾听白髯老人说过他是奉命来的,想来,就是他口中的‘主上’了,不知这‘主上’又是什么人?这丫头年纪不大,自己不难从她口中慢慢的套出来。”
心念一转,故意“啊”了一声,道“你们坛主既有这么厉害,何以在下在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
小燕笑道:“江湖上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了,就算是外三堂三位堂主,又有谁见过我们坛主的真面目呢?”
薛少陵道:“原来在下见到的并不是你们坛主的真面目。”
小燕似已警觉到薛少陵在有意套她口气,眨眨眼睛,笑道:“小婢替相公熬了一锅稀饭,原是进来看看相公醒来了没有,相公想已饿了,小婢这就去端来。”
薛少陵给她一说,果然党的腹中饥饿,点点头道:“如此有劳姑娘。”
小燕回眸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薛少陵望着她后影,心中暗道:“这丫头看来十分机警,自己想要从她口中套话,倒不可操之过急使她心中警觉。”
他重伤未愈,多说了几句话,方才倒也并不觉得,这一静下来,就感到中气不继,胸口疼痛,当下就阖上眼皮,缓缓调息。
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进房来,睁眼一看,小燕托着一个木盘,走到面前,低声说道:“相公可是疲乏了么?小婢喂你吃吧。”
薛少陵道:“这个如何使得?”
小燕道:“相公身负重伤,动弹不得,小婢是奉命伺候相公来的,自然由小婢喂你吃了。”说完,不待他再说,放下木盘,在床沿坐下,一手揭开碗盖,拿起银匙,舀了匙粥朝薛少陵口中喂来,一面又道:“这粥是用雪莲煮的,吃了对相公伤势有好无坏,相公放心吃吧!”
薛少陵确实无法动弹,也只好由她喂着吃了。”
一回工夫,已把一碗粥吃完,小燕笑着问道:“相公吃饱了么?”
薛少陵点点头道:“饱了,多谢姑娘。”
小燕抿嘴一笑道:“小婢只是奉命行事,相公以后谢我们坛主就是了!”
端起木盘,又道:“相公早些安歇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上路呢!”
回头吹熄烛火,悄然退出房去。
薛少陵睡在床上,心中只是想着他们坛主,何以要对自己这般优待?小燕曾说连他们外三堂的堂主,都没有见过他真面目,这白髯老人究竟是何来历?竟有这般神秘?尤其小燕口中的“主上”,不知又是什么人?他心中胡乱想了一阵,渐觉眼皮沉重,不自觉间,睡了过去。
就在他朦胧之间,突觉有人走近床前!
薛少陵虽在重伤之中,终究自幼练功,根基极深,容易警觉,但他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只觉那人已经一指点上了自己睡穴,人就酣然睡去。
睡梦之中,但觉有一双炙热如火的手掌,在身上轻轻推动。
随着那人手掌移动,就有一股滚滚热流,直入腠理,全身经络,粗胀欲炸,炙热难忍,张口欲叫,又苦于叫不出声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炙热渐消,那双手也移开了,耳中依稀听到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记住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可妄动真气。”
声音虽细,直震耳鼓,薛少陵听得十分清晰,但他却在熟睡之中。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畅,第二天清晨,薛少陵从睡梦中醒转,睁开眼来。
只觉小燕已经站在床前,睁着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笑道:“相公昨晚睡得好么?”
薛少陵道:“我睡得很好。”
说话之间,突觉自己一身内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回想昨晚之事,浑如梦境,但浑身感到无比的舒泰,胸口疼痛若失,暗暗运气一试,但觉真气畅通,不仅伤势已经全好,体内气机,比没有负伤之前,好像还要充沛。
心中不觉大奇,登时想起昨晚睡梦中,有人附着耳朵说的叫自己记住,十二个时辰,不可妄动真气之言,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替自己疗伤了!
小燕站在床前,看他眼皮微阖,半晌没有作声,只当他说了一句话,引动伤势,连忙说道:“相公快不可说话了,只要再忍耐半天,等赶到岳阳,就有人替相公疗伤了。”
薛少陵睁眼道:“我很好……”话声出口,突然想到自己虽已痊好,但他们只当自己伤势很重,必然疏于防范,正好将计就计,让他们把自己送到巢穴里去。
一念及此,立即沉重的喘了口气,道:“还要赶到岳阳去么?”小燕笑了笑道:“船早就准备好了,就是等相公醒来,就好启程薛少陵道:“在下有一事请教,不知姑娘肯不肯说?”
小燕道:“什么事?”
薛少陵道:“那张果老呢,他不是也负了伤?一起要送到岳阳去么?”
小燕眨眨眼睛,笑道:“他们昨晚就送走了,船是特地为相公准备的。”
薛少陵道:“你们坛主呢?”
小燕道:“坛主早就走了,就是留下小婢,伺候相公。”
薛少陵道:“多谢姑娘了。”
小燕道:“相公既然醒了,我们立时就得开船,只是相公重伤之躯,不宜舟船颠簸,还是让小婢替你点了睡穴的好,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薛少陵知道她奉命行事,但然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在下确实感到体力不支。”
小燕嫣然一笑道:“你很老实,小婢那就放肆啦!”
伸手一指,点了薛少陵睡穴。
薛少陵暗暗好笑:“自己练过‘运气过穴,之法,普通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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