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溜了自少辉一眼,说道:“姑娘为了等白相公上船,同进早点,只怕早已饿了,两位快请用吧。”
白少辉目光一抬,只见湘云粉靥微红,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正好深情款款的朝自己望来。心头不觉“咚”的一跳,赶忙避开目光,说道:“姑娘这……”
湘云没待他说完,抢着笑道:“这般相待,在下如何敢当,是不是?”
白少辉脸上一红,嗫嚅道:“在下……”
湘云抢着又道:“在下要说的,都被姑娘说去了。”
两婢站在一侧,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湘云妙目含注,抿抿嘴,笑道:“贱妾已经代相公说了,点心冷了不好吃,还是快吃吧!”
白少辉也不再客气,两人用过早点,两婢收了木盒,便自退出,同时拉上了舱门。
湘云理理鬓发,问道:“相公可知道昨晚谷中出了大乱子么?”
白少辉故作一怔道:“在下不知道。”
湘云道:“昨日傍晚,据说有人假扮秋云,以百花符令,向柴姑婆骗去无忧散解药,后来那人竟又假扮贱妾,用迷香迷倒金鹰堂主,假扮金鹰堂主,率领五名金鹰卫士逃出谷去。”白少辉暗暗哦了一声:“花小玉的姐姐若非假扮湘云,如何近得了金鹰堂主?”
一面故作吃惊道:“会有这等事,在下怎会一无所闻?啊,此人如何能够轻易逃出谷去呢?”
湘云脸上似笑非笑,斜睨了他一眼,道:“谷姑婆验看百花符令不假,自然放行了,不然,昨晚怎会突然要查验百花符令呢?”
白少辉道:“难道没有被追缉回来么?”
湘云道:“他们初更以前就出去了,直到快近四更过后,金鹰堂主才醒过来,那时正是夫人行功的时候,谁敢惊动?”
白少辉暗自吁了口气,看来花小王姐妹,果然神通广大,连浣花夫人运功的时间都算准了。
湘云含笑道:“白相公知道那人假冒金鹰堂主,带出去的五名金鹰卫士是谁么?”
白少辉心头微微一凛,暗暗哼道:“来了,她是想套自己口风。”
一面故意问道:“那是什么人?”
湘云眨眨眼睛,笑道:“你猜猜看?”
白少辉心中骂了声:“好狡猾的女人!”
一面摇头道:“这个在下如何猜得出来?”
湘云嫣然一笑,道:“这五个人说来相公并不陌生,他们呀,就是相公的好友王立文、钱二、赵三、卓七和金毛吼金一凡……”
白少辉听他说出“相公的好友”五字,心间不觉一震,但脸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在下和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交情。”
湘云双眸凝注,又道:“相公可知道贱妾这次出谷,是干什么去的?”
白少辉道:“这个在下不敢预闻。”
湘云目光一溜,低声道:“我是奉命追缉他们去的,这多年来,我从没见过夫人有这般盛怒,所以紫薇坛主、白翎坛主都在天还没亮,就兼程出谷去了。”
说到这里,行驶中的船只,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舱门启处,绿珠匆匆进来,躬身道:“谷姑婆亲自查验令牌来了,姑娘快请出去。”
这是山腹水道,四外黑黝黝的,覆盖着岩石,水声洪洪,小船已经靠着石崖停下来了,船身还在不住晃动。
崖上挑着两盏气死风灯,灯下放一把椅子,一个头戴黑绒包头,身穿黑衣的老婆婆,大马金刀坐在椅上。
身后伺立两个黑衣大脚妇人,俱都脸目森冷。
小船才一靠岸停住,其中一个大脚妇人立时喝道:“船上是什么人?”
湘云早已率同二婢,和白少辉一起走出船头,躬身道:“婢子湘云率同绿珠、绿玉,奉夫人金令,出谷办事,叩见谷姑婆。”
说话之时,从怀中摸出符令,双手递上。
那大脚妇人伸手接过,目注白少辉问道:“这人是谁?”
湘云答道:“他是新任青鸾坛护法白少辉,也是奉有夫人金令,出谷去的,只是和婢子随行,并非一起的。”
大脚妇人冷声道:“既非一起就得交验符令。”
白少辉也从怀中摸出百花符令,递了过去。大脚夫人把两块符令,恭恭敬敬的送到谷姑婆面前。
这时另一个大脚妇人飞身上船,在前后舱搜查了一遍,最后又查验船上水手们的腰牌,才回上岸去。
谷姑婆一声不作,只点了点头。
先前那个大脚妇人把两块符令送还给湘云、白少辉两人,说道:“你们可以开船了。”
湘云朝岸上躬身道:“多谢谷姑婆。”
回到舱中,绿珠、绿玉拉上舱门,便自往后舱退去,小船开始鼓浪前进,朝外驶去。
湘云瞧着白少辉微笑道:“宫中规定,凡是出谷的般只,下船之后,两个时辰之内,窗门都须紧闭,不准任何人偷窥。”
白少辉心中暗想:“她们这般规定,无非是不让外人知道百花谷的方向,但花小王姐妹,依然混了进去。”
一面问道:“那么进来的船只呢?”
湘云笑道:“进来也是一样,到了一定的地方,就得把门窗闭上。”
她有意无意的望了白少辉一眼,又道:“相公奉有夫人密令,许你便宜行事,那就是说,在你必须赶回百花谷的时候,自会有人接引,用不着你操心。”
白少辉道:“在下要如何与他联络?”
湘云笑道:“待会我自会告诉你的。”
白少辉心中暗想:“自己重入百花谷,原是救人来的,如今王兄、金兄等人,全已脱险,我再也不会回谷去了。”
时间渐近中午,绿珠、绿玉推门进来,收过茶碗,摆上了午餐。
白少辉想起昨晚花小玉的姐姐,曾有途中相候之言,但自己和湘云同船,等于被人监视,一时无法摆脱。
正在沉思之际,只听湘云低笑道:“白相公,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饭菜都摆好了,快请用饭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饭后,你也好上岸啦。”
白少辉心头一惊,连忙抬头道:“在下到地头了么?”
湘云嫣然一笑道:“再过顿饭时光,就驶出百花谷禁地了,那里派有专人接待,你奉夫人金谕,出谷办事,等办完了事,自然要回谷覆命,届时只要出示百花符令,自会替你准备船只。”
白少辉道:“姑娘也在这里上岸吗?”
湘云望了他一眼,微笑道:“百花谷第一禁令,就是各人奉命行事,不准互相探询,那自然是为了防范泄漏机密。
贱妾已经告诉过你,此行是奉命追缉王立文等人去的,至于我的行踪,那不能奉告了。”
白少辉连忙拱手谢过,说道:“在下不谙谷中禁条,还望姑娘恕罪。”
湘云嗤的笑道:“我要是对你存有防范之心,那就不会告诉你了。”
两人匆匆用过午饭,果然不多一会,绿珠、绿玉过来推开了船窗,江风徐来,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白少辉举目望去,只见江面不宽,但两岸岔港极多,小船缓缓在一处岸边停了下来。
湘云起身道:“白相公可以上岸了,前面自会有人接待,恕贱妾不送。”
绿珠替白少辉打开舱门,白少辉拱手道:“在下告辞了。”
走出船舱,一跃上岸,只见湘云挥了挥手,小船立时横开船头,如飞驶去。举目四顾,这里是一处靠近大江的荒僻所在,山峦起伏,荒林草长,附近根本没有人烟!
想起湘云说的“前面自会有人接待”,自然不会有错,这就信步望前行去。
走了差不多半里光景,刚到一座山脚下,只听蹄声得得,一匹健马,从身后疾奔而来,马上坐着一个黑色劲装的大汉。
自少辉正待让路,那汉子奔到近前,突然翻身下马,牵着马僵,神色恭敬的朝白少辉躬身道:“白护法请上马。”
白少辉微微一怔,问道:“兄台是替在下安排的坐骑么?”
黑衣汉子道:“属下奉命替白护法准备的。”
白少辉心头暗暗惊凛,看来百花谷行事,果然神秘快速,一面伸手接过僵绳,朝黑衣汉子点头道:“多谢兄台了。”
那黑衣汉子躬身一礼,就转身而去。
白少辉跃上马背,一收僵绳,策马而行,他根本不识路程,只是朝前驰去,约莫奔行了二十来里路,依然不见有一处村落。心中暗道:“这里不知究是什么地方,竟会有这般荒僻?”
又行了顿饭时光,奔到一座树林前面,只听一个柔细的声音从林中传了出来,道:“来的可是白少侠么?”
白少辉又是一怔,带往马缰,依声望去,问道:“什么人?”林中缓步走出了一个腰背微变,头带毡帽的老樵夫,朝白少辉一打量,说道:“你就是白少侠了?”
白少辉道:在下正是白少辉,老丈……”
那老樵夫欠身道:“小老儿恭候多时,少侠请到林中再说。”白少辉心中大疑,跳下马背,问道:“老丈有什么事吗”?老樵夫抿抿嘴,低沉的道:“少侠快把马匹牵进来。”
说完一扭腰,当先朝林中闪入。
白少辉看他声音尖细,不像个老人,心中暗道:“莫非他就是花小玉姐妹派来的人?”
心念一动,依言牵着马匹,往林中走去。
老樵夫在前引路,一回工夫,只见前面不远一棵树下,栓着一匹健马,那老樵夫忽然停步,回过身来,脱下毡帽,露出一头青丝,声音柔细的道:“婢子奉大姑娘之命,备了马匹,在此等候,白少侠快请更衣上马。”
白少辉道:“还要更衣么?”
老樵夫载好毡帽,低声说道:“目前这百里之内,全是百花谷的眼线,少侠如不更换衣衫,一路赶去,岂不泄露了行藏?”
白少辉道:“你家姑娘,现在何处?”
老樵夫催道:“时间不多,少侠骑来的马匹交婢子带走,衣袋里面放着路单,婢子要走了。”说完,伸手牵过白少辉骑来的马匹,转身朝林外就走。
白少辉暗道:“这花小王姐妹,不知是什么来历,行事也有这般神秘。”
走到马前,马鞍上果然放着一套灰色劲装,鞍旁还挂有一柄单刀,白少辉觉得奇怪:“她说百里之内,是百花谷的眼线,难道换了这身衣服,就不会引人注意?”
一面取过衣衫,匆匆换过。
忽然发觉腰间还佩着一声铜牌,低头瞧去,只见铜牌上刻着“天龙十一”字样,心中蓦然一动,忖道:“这天龙十一,莫非是天龙堂的手下?自己原是百花谷的人,改装之后,仍然扮了百花谷的人。不错,这百里之内,既然全是百花谷的眼线,只是依然改扮百花谷的人,才能瞒过他们耳目,而不泄露自己的行藏,看来花小玉姐妹,果然心思缜密,安排得十分巧妙!”
当下就把脱下的衣服藏到鞍下,伸手朝衣袋一摸,取出一付人皮面具,和一张招叠成方块的字条。
人皮面具色呈现焦黄,是个中年人的面貌,白少辉先把面具戴好,然后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簪花小字:“南行二十九里,遇霸向东,东行八里,遇城下马。”
白少辉把字条寒入袋中,牵马出林,纵身上马,这回不敢怠慢,纵骑如飞,直向正南奔去。
半个时辰过去,算来也已经跑了快有三十里路程,只是沿路不见有啥河霸,前面却已到了一个小集。路旁棚下,有一家专供过往旅客打尖休息,专卖茶水酒饭的铺子。
白少辉因前面已有村集,不好纵马疾驰,手上僵绳轻轻一勒,奔势立时缓了下来,策马朝集中行去。
刚到那铺子前面,只见一个身着花布衣衫的村女,从棚口奔出,含笑招呼道:“客官,马河霸到了,要不要打个尖再走?”
白少辉听到“马河霸”三字,心中不由一动:“那字条上不是写着‘遇霸向东’?”
这就摇头道:“不用了。”
那村女望了马上白少辉一眼,低声道:客官急于赶路,出了马河霸,那就要朝东去了。”说完翩然朝后退去。
白少辉听的一怔,举目望去,那村女已经很快的回进棚去,不由暗暗忖道:“她最后一句,分明是在暗中指点自己,难道她也是花小玉的姐姐派来的人?”
心中想着,不觉对花小玉姐妹,暗暗起了戒心。
穿过小集,果然有一条泥路,婉蜒向东,白少辉紧记着“东行八里,遇城下马”之言,他催马疾行,七八里路,转眼即至。
但这一带除了起伏山岗,那有什么城廓?正在举目四顾这际,突听刷的一声,一条人影,从山脚芦苇丛中飞掠而出,一下落到马前。
那是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汉子,朝白少辉欠身道:“这里就是芦花城了,白少侠快请下马,转过山脚,沿左首小径行去,那里自会有人接应。”
白少辉听他说的如此隐秘,不禁为之一呆,忖道:“这一路行来,种种安排,都显得十分神秘,也可以看出花小玉姐妹手下之人,也不在少数,不知她们究竟是何来历?”
白少辉堪堪跃落马背,那灰汉子接过僵绳,微一欠身,突然一跃上马,双腿一夹,纵马急驰而去,马蹄踢起了一道滚滚黄尘,轻眼去的老远。
白少辉目送那灰衣汉子远去,心头登时悟到他身上和自己同样穿着一套灰色劲装,纵马急驰,那就是不让人家知道自己在这里停留下来。
一念及此,脚下那还停留,依着灰衣汉子所说,转过山脚,放眼瞧去!
原来这山拗间,竟是一片村落,此时天色渐近黄昏,苍茫暮霭之中,但见到处都是一丛丛的修篁,泥径相通,鸡犬相闻,少说也有百来户人家。
“芦花城,这倒是颇富诗意的地名!”
白少辉口中低低说着,举步朝左首一条小径走去。
这条小径,两边都是竹林,此时群鸟归巢,千百种啼声,啁嗽盈耳,正行之间,突闻一个人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白相公。”
白少辉转头四顾,前后不见有人,心间方自一愕!
只听那清脆声音又道:“白相公,来了,来了……”
白少辉依声瞧去,陡听头顶竹丛中,响起一阵“噗”飞声,一头白鹦鹉振翅朝前飞去,一路叫道:“白相公,来了,来了。”
白少辉心中一动,立即飞步追去。穿出竹林,白鹦鹉早已飞的不知去向,但自己却连到了一座庄院前面。
木栅篱笆,两扇院门半开半掩,门内一个花布包头的村姑,一手扶着门框,倚门而立。
白少辉脚下方一逡巡之际,只见那村姑低声道:“白少侠快请进来。”
白少辉拱拱手道:“请问……”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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