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遗玉起身,卢俊坐起来。
卢氏走过来;拉着遗玉重新坐下,拍着她的手,对卢俊道:
“娘年纪大了,不喜欢到处乱跑,这京里住的挺好,街坊邻居我也都相熟了,不想再换地方。”
卢俊并不意外卢氏会这么说,郁闷地看了遗玉一眼,道:“就知道您不会跟我走。”
遗玉被他这一眼看的不自在,心里清楚卢氏是因为她才留下,也是犹豫,不想让她娘走远,却又想让她娘好好地享一享儿孙福,住在京城,她总不能天天往娘家跑,就算日后有了孩子,也不可能让她这外祖母整日抱在身边。
“娘,不如您就跟着二哥到华阴,京兆的府军不是每年都要值宿吗,加上进京办差听训,到时候您再跟着二哥回来小住便是。”
“娘都说了不愿再迁,你们就别乱替娘拿主意了,”卢氏一口回绝了遗玉的提议,见兄妹俩都是面带愁色,便戏谑道:
“没准你二哥再升迁个几次,就又回到京里来了不是。”
都已经是一府的统军,这再往上升可就难了,遗玉清楚卢氏是在说笑,见她即已拿定主意,就没再劝说,卢俊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应下。
“对了,娘,既然冬天就要上任,二哥的婚事还是早点办的好。”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才找你来商量。”
“二哥早点成亲,娘才能早点抱孙子。二哥你脸红什么,心急啊?”
“哪、哪啊,你说就说,别带上我。”
“呵呵。”
母子三人围坐在窗前,说起另一桩喜事,卢二哥脸红地被卢小妹打趣,卢氏笑吟吟地看着一双儿女,外面的日头灿灿,今不知这样温馨的时光,来年还有几回。
傍晚李泰回府,饭桌上,遗玉说到卢俊升迁,经李泰告知,她才道早朝时,李世民在百官面前提起初五那晚结社率进犯皇宫一事,亲口褒奖了护卫有功,且伏诛反贼的卢俊,连同其他卫士的赏赐一并诏出。
虽没亲眼看到当时场面,遗玉料想皇上对卢俊
这番封赏,肯定是会引得一片眼红。
吃过饭,回房洗漱后,遗玉本意是同李泰一道去书房,两人好几天没有同读,她积了一堆问题要讨教。
李泰却褪了靴子往床上一坐,伸手招她过来。
遗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迟疑道,“这么早就睡吗?去看会儿书吧,我还不困。”
“我也不困。”
话音落,李泰便将不设防的她放倒在被褥里,覆上去,宽她的衣,解她的带,是比早晨动作还要敏捷一些。
等遗玉后知后觉地红起脸,已经为时已晚。
好在李泰尚记得医嘱,没有过分索取,只要了她一次便放过,抱到浴室洗洗干净,回到床上,听着夏夜蝉鸣入眠。
第二八四章 好事变坏事
在六月初五那晚宫袭之中,护卫有功的卫士,在早朝时被皇上亲口提说,并一一封赏,这当中尤以破格提拔为折冲都督的卢俊最为惹人注目。
若说以前卢家的二公子,是靠着怀国公后人,和魏王内兄这两个头衔为人所知,那么现在他绝对是这京城里年轻有为的代表人物之一。
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虽说起来还有人记得卢家同长孙家的一起凶杀旧仇,但时过几年,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某些同长孙家本就关系不如何的人们眼中,比起一门佳婿良择来说,着实不值一提。
李唐厚待武人,前后两代实例比比皆是,卢俊既已得了皇上青眼,谁晓得他不会是下一个程知节,侯君集。
于是宫里的封赏下来没过几日,闻风到卢家去说亲的人便接二连三地纷沓而至。
无奈卢氏早就内定好了儿媳妇,岂会中道换人,任凭你子丑寅卯家的小姐是怎地贤良淑德,温柔大方,都不为之所动,客客气气地迎进门,再客客气气地送出去,既不得罪人,也不松半点口。
但这么接连几日下来,卢氏到底疲于应付,苦于同晋家的亲事要等到下个月才能拍板定下,不能光明正大地把媒人撵出去,后来还是韩厉给支招,让她以卢俊正在静心养伤为故,闭门谢客。
这下卢俊那头是清净了,媒人见不
到卢氏,又没胆子往魏王府去找遗玉,便走了旁门左道,寻到卢荣远、卢荣和那里,甚至是同方航偏居在京城的卢景姗那里都去了人。
但卢氏的兄嫂赵氏和窦氏,早就盯着卢俊的婚事,眼见卢俊已成肥水,哪有让他流进外人田的道理,事过其后,便分头上门寻了卢氏。
上午才送走了二房窦氏,下午大房赵氏便找上门,卢氏在对方道明来意后,很是为难道:
“不是我不愿同大嫂家攀亲,可惜俊儿早就有了中意的女孩子,就等着避过这个月的血灾,下个月上门去提亲。”
赵氏不以为然。
“我那侄女虽是旁支所生,但怎么都是虞家的千金小姐,加之她从小就能文会诗,又在国子监念过一年书,配上俊儿是门当户对。你莫凭他喜欢就乱选了人家,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说这么半天,还不知道他是相中了哪户人家?”
氏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出身,很是看重女子闺名,不愿意提前透露给外人知晓,可见赵氏不问明白不肯罢休,便透了底:
“是国子监晋博士家的孙小姐。”
赵氏闻言,借着喝茶的功夫想了想说辞。
“我也是为了俊儿着想,他能结一门好亲,将来再光宗我们卢家的门楣,爹他在天有灵也会心安不是,这门亲事我就先暂代你
搁着人家,你且好好想想吧。”
话到这份上,卢氏不想因为这件事再叫两府关系雪上加霜,便虚套地应付了她,把人送出门。
她这会儿只想着赶紧把赵氏送走,便好声好气地待见,却不想事后会节外生枝,又惹出事端。
卢氏这边是水深火热,同这个月的天气一样难熬,另一边遗玉却是落得个清闲。
月初韦贵妃还曾把遗玉传进宫里说教,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说这个月十五前后皇上便会指下几桩婚事,当中就有许给李泰的一个侧妃,为此,遗玉还特别请了在礼部任职的姑丈方航留意,一有动静就会传到她耳中。
可这一晃眼都到下半个月了,却再没听见宫里有什么风声。
眼看六月将末,遗玉晓得,这李泰纳侧一事,算是彻底黄了。
遗玉丢掉纳妃一事带来的压力,又禁了养血气的补药,服了半个月李太医捏好送来的水丸,她人养在家里,三五不茬儿到卢氏和程小凤那里串串门,吃好睡好,房事和谐适度,肉很快便又长回来一圈。
这天李泰办完差,半下午提前回了王府,恰赶上遗玉沐浴后,穿着一件轻薄的长衫盘腿坐在床上喝梅汁,玉瓷小碗捧在手里,插了半根芦苇管,一端含在她红嘟嘟的嘴里,一端没入紫红色的梅汁里,许是今儿的味道调的酸了,她鼓圆了腮帮
子吸上一大口,便被酸的眯起眼睛,偏她还乐此不彼地一口接着一口,儿性十足,让人看着便觉得有趣。
平彤捧着一条方巾将遗玉头发擦的半干,正要顺便给她按按额头,见李泰进来,便给遗玉加了一件外衫以防她着凉,识相地退出去。
今天热,李泰解了常服挂在衣架上,擦了把脸,便穿着里面的白衣白裤在床边坐下,阿宝原本窝在脚踏上,一见到李泰靠近,便抖着耳朵飞快蹦跳开,三两下钻进屏风后头不见了踪影。
“不会让下人添了糖霜再喝。”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遗玉碗里的梅汁便见了底,一对秀气的眉毛也被酸的横成了一条。
“糖放太多就不是这个味道了,”遗玉咂咂嘴,放下碗,把散在床尾的靠枕捞过来垫在瓷枕上,摞高后,才懒洋洋地趴上去,打了个哈欠,眯起眼,一手准确地扯住他袖子拉了拉,撒娇道:
“给我擦擦头发。”
李泰看她困劲儿,就晓得她午觉没睡好,见她头发还潮着,就将手穿进她发里,手指轻轻贴着她柔软的头皮撩动,蒸发着发丝间的水汽。
遗玉享受了蹭了蹭枕头,李泰一手撑头枕在床榻上,手指爬梳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昏昏欲睡时不设防的天然模样,享受这午后安宁的时光。
但总有不识相的来搅合。
“主子,齐夫人来了
,说是有急事找您,正在花厅里候着。”
遗玉被扰了眠,穿戴整齐去见程小凤,一进客厅便斥道:
“我前头让人送信给你怎么说的,不养够三个月就别要乱跑,怎么又上我这儿来了。你再不听话,我干脆就请王爷给齐大人放长假,专门回家盯着你这祖宗。”
“唉,你当我找你是闲聊呢?”程小凤把手一挥,不等遗玉坐下,便皱紧了眉头道:
“璐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卢俊那小子要娶虞大人府上的一位小姐,她脸皮薄不好意思上门去问,又瞒着家里头不敢说,私底下不知掉了多少眼泪,昨儿在国子监课上骑马,许是几晚没有休息好,不留神就跌下来了,据说是被人抬着送回家的,还不知伤的怎样。我正打算过去看看,这不就先来找你了。”
遗玉一惊,变了脸,坠马的经历她就有过一回,知道多可怕,忙按了她的手,道:
“你先坐着,我回房收拾一下就去,顺道送你回府,别跟着我乱跑,璐安那头我会去看,你要再出个什么差错,可不是添乱么。”
这个年代的胎难养,女人十中七八都有小产的经历,尤其是头三个月,一点磕着碰着都可能掉了孩子,程小凤被程夫人和遗玉耳提面命了半个多月,晓得轻重,这也是一时情急才不管不顾地跑过来,被遗玉劝说了两句,就乖乖
地答应,被她送回家去等消息。
遗玉是第三次拜访晋府,第一回还是她当学生时候,跟着卢智一起去借书,第二回是在同李泰巡游回京之后,带了礼品去探望晋启德这位曾有知遇之恩先生,不想这第三次,是为探病而来。
对于晋璐安的伤势,来时的路上,遗玉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真见到人,还是心底一凉。
晋父晋母显然并不怎么欢迎遗玉的到来,只是碍着她的身份,还有晋启德的首肯,才领她进了晋璐安的卧室。
屋里是浓浓的三七味,晋璐安才喝了药睡下,人就躺在床上,她额头上密密包着几圈白纱,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遗玉主意到薄被下,她腿脚处突起的形状,便知是上了夹板。
伤到腿,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多谢您能来探望。但这屋里药味大,小女今早才退热,王妃身体娇贵,莫要沾染了病气,还是请您先回去吧,且让贱内送您。”
晋父揖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送客,晋母拿帕子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汗渍,强挂起一脸虚笑来送人。
遗玉料想他们也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晋璐安眼下会躺在床上,同他们卢家少不了关系,适才会如此相待。
这便放低姿态,面带担忧,关心道:
“晋大人客气了,我同璐安关系本就要好,今天就是专程来看看有什么
能帮得上忙的,别的先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紧着她的伤,王府有太医坐诊,我亦拜习岐黄,可好方便告诉我,大夫是怎么说的?”
晋父晋母对视一眼,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晋父微微点头,晋母便红着眼眶,冲遗玉行了一礼。
“大夫说扭伤了腿骨,还要养一阵子看看,不晓得会不会落下腿疾。”
心里咯噔了一下,遗玉夹紧眉头,请晋母取了内服外用的药方来看,又在晋父的连番婉拒下,坚持查看了晋璐安的伤势,知道轻重缓急后,当即就派人回王府去请李太医来。
第二八五章 说亲
李泰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晚,问过下人,知道遗玉还没有从外头回来,就让人在外头水榭里摆了酒,坐在湖岸上小酌。
这一等就是天黑,误了晚膳半个多时辰,遗玉迟迟回府,她先回到屋里换了衣裳,才去寻李泰。
见她面有疲色地坐下,李泰没多问,指着斟好的茶水示意她先喝口水。
半下午一杯水都没沾,遗玉连灌了三杯才解渴,长吁一口气,这便把事情经过同李泰说了一遍。
“。。。后来我请了李太医过去诊断,就是怕她腿上会落疾,李太医也说不准是不是能养好,你说她年纪轻轻,这要万一养不好,将来落下个残缺可怎么是好。我想着事大了,就让李太医留在晋府开方子,自己到二哥那儿走了一趟,娘同二哥一听说璐安伤着,便急着要过去探望,但今日实在是晚了,我们一大家子跑到人家里去到底于礼不合。好劝了他们半晌,只等明日再过去。”
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遗玉气声道:
“好好的一桩喜事,就因为几个乱嚼舌根的遭了殃,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并不接话,等她发泄够了,才摆手示意下人摆上晚膳。
遗玉心情不好,胃口也就跟着变差,夹了几口菜便搁下箸子,无聊地拿勺子搅拌着汤碗里莲子,有一口没一口地送进嘴里,盯着碗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好吃饭。”李泰道。
“吃不下了,”遗玉干脆撇下勺子,左顾右盼了一阵,这会儿天黑,水榭四角吊着灯笼,照亮了湖畔一角,而远处却是黑蒙蒙的一片,湖风凉爽,将人心中烦躁一点点吹散。
“好一阵子没见银霄,你把它送哪儿了?”
想起家里还有一只放养的大鸟,神出鬼没,前段时间夜里还能见它在屋檐湖面的白色飞影,不时去骚扰一下外院的下人,闹的几经传说王府里有半夜“鬼敲门”,这十多天却连根鸟毛都没见。
“春夏是雪鹏的繁生期。”
“咦?”遗玉稀奇地瞪大眼睛,“那它是、是去寻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