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见到他那幅模样,胸口一震。齐康安花样的容颜此刻苍白似纸,便如花瓣从枝头飘落让人心怜,一双凤眼含着眼泪却努力地不让泪流下来,这样的好强更让人心疼。秦正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安儿,你身子不好,不能饮酒。”
齐康安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我身子不好,她才不要我,这个身子有什么用?反正也是医不好的!”
“不要胡说!”秦正道:“谁说医不好,我们多请几个名医,不然我上奏陛下让她遣太医来医你,一定会好的!”
齐康安痴痴地瞧着她:“阿正,你待我真好。”
秦正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不敢与他目光相接,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紧张,心跳似乎也快了起来,这感觉倒与上战场杀敌时有几分相似!
“阿正,谢谢你。”齐康安哽咽着,却笑了。
“阿正,我这病是医不好的,从小到大不知喝了多少药,为了给我医病也不知花了多少银两。她知道我这个病医不好,便不认我了。”齐康安垂下头去:“我知道自己是不成了,我活了这些年,连个喜欢自己的人也找不到,总有些不甘心!”
“不会的!”秦正急道:“不会的!”
“不会什么?”齐康安抬起头来看着她。秦正却低下头去。
“不会什么?”齐康安再问。
“你不会找不到喜欢的人的,会有人喜欢你的。”秦正低声道。
“谁?谁会喜欢我?”
秦正无语。
齐康安看着她,眼里渐渐地盈满了悲伤。他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又慢慢地喝了下去,却还是呛住,咳得嘶心裂肺,秦正连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
齐康安好一阵才缓过气来,他却不动。
“安儿,你还好吗?”秦正担忧地问。
秦正感觉到腿上一阵湿意。她过去给齐康安拍背后来齐康安便顺势靠了过来,后来演变成趴在她腿上。秦正慌忙扶起齐康安:“安儿,你怎么哭了?”齐康安低了头仍是不看她。
“安儿,别哭了。”秦正着急地道。
“你走吧。”齐康安扭过头去。
“安儿!”
齐康安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前让你叫我一声‘安儿’也好生勉强。现在不过是见我可怜罢了!哼!便是没人喜欢我也不要人可怜!”
“安儿,我……”
“你什么?”齐康安道:“你敢说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漂亮的凤眼含泪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说,你喜欢我吗?”
秦正张口结舌呆在那里,齐康安见她一言不发更是怒了:“你走你走!让我病死算了,我才不要你可怜我!”他拎起酒壶仰头喝了起来,没一会工夫手中的酒壶便被人抢走了,他“呵呵”笑着,只见秦正拿着酒壶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你是我什么人?”齐康安笑着:“你凭什么管我?”
秦正有些心痛:“你就那么喜欢她,她不要你你就这样作践自己,自己的身子也不顾了?”
“谁说我喜欢她?”齐康安冷笑。
“你不喜欢她?”秦正不知为什么有些开心。
“我从未见过她怎会喜欢她。”
“那你、还这么伤心?”秦正不解。
“她说,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齐康安又流下泪来:“我是为这个伤心。”齐康安看了秦正一眼:“她果然说对了。”
秦正唇齿欲动半晌还是没有说话。
“明天我会搬出秦府,另寻居处。”
“为什么?”秦正一惊忙问。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齐康安面露嘲讽:“你真不明白吗?那我便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你喜欢我?”秦正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心似擂鼓。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住进来,为什么要你叫我安儿,你以为我是这么不知羞耻的人吗?这一个月来我对你怎样难道你不知道?”齐康安激动起来,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我知道我有这个病不该痴心妄想,你不喜欢我便罢,但我决不要你可怜我!明日我便走,决不会再缠着你!”
秦正看着眼前苍白的人儿,眼中是倔强是逞强却也是脆弱,她心中一动,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别走!我喜欢你。”
在她怀中的齐康安面色嫣红,嘴角却翘起笑得十分得意。几分柔弱几分委屈一些眼泪还有一点点撩拨人□的熏香,一切手到擒来。
“少爷,你真要嫁给那人?”含笑问。
“都说了她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兼京师督尉,你怎么也得叫她一声将军,以后也是你主子。”齐康安喝着今年新采摘的雨前,心情很好也不怪罪。
“主子那边怎么办?回去含笑就惨了!”含笑抱着头急得跳脚。
“回去你就嫁给齐红啊,还担心什么。”
“少爷!”含笑满面通红:“谁要嫁她!”
“含笑,你怎么也是我房里出去的人,以后若是齐红对不住你便来找我,我替你好好教训她。”
“少爷,该出门了。”齐红作为护卫准时地来叫齐康安。含宣了她脸更红了。
“我不会让少爷有机会教训我。”齐红突然对含笑道。
含笑愣了愣,才明白齐红在说什么,自己与少爷说的话竟然让她听见了!
“还不走?”齐红拉住他紧紧跟着齐康安。
齐府能人辈出,这些日子已将京城众多生意店铺摸得清清楚楚,店中售何种物品价格几何货从何来,店中共有几人,掌柜伙计性情如何等等都事无巨细的禀告给齐康安。
自从秦正与齐康安之间捅破了中间那层纸,两人突然好得让众人咂舌。秦正对齐康安百依百顺,有时齐康安都会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是不是因为他的病故意让着他。
“安儿,我此生能遇上你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秦正答道。
“是福分?不是灾难吗?”齐康安含笑问,他这些日子也懒得收敛性情扮作温顺,越发地颐指气使,秦正却也不恼。
“安儿,我知道你出生并非平常,以后我恐怕不能让你过从前一般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你跟了我只是委屈你了,我只怕你不开心,当然要对你好了。”
齐康安心里甜甜的,掂起脚在秦正唇上亲了一下,秦正竟呆住了。
“少爷。”含笑推了推兀自呆笑着的齐康安,少爷什么时候这样失态过?
齐康安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才发现下头一干人都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发话,齐康安难得的有些发窘。
番外 齐康安(五)
“将军,你会娶安公子吗?”李葵问。
“娘,你是不是要娶安叔叔啊?”秦子和牵着李如问。
“我喜欢好看叔叔。”秦子华肯定地道。
秦正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待她和齐康安独处时她问:“你家在哪里?我去提亲。”
“提亲?”
“我们现在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去你家向你父母求亲娶你过门。”
齐康安呆了呆,他说过他是家道中落来京城寻亲,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是江南齐家的公子,寻亲什么也是假的,自己骗了这么久不知秦正会不会怪自己,这样一想心里反而没底了,只得岔开话题。
但越担心的事越会发生。齐家已在京城已盘下一架铺面,不日即将开张,卖的是齐家最拿手的丝绸布匹,齐康安说初到京城不能大意,还是拿齐家最在行的出来。新店要开张,要忙的事情也多,齐康安虽然不用亲力亲为但不少事情都需他出面打点,这一来他齐家少爷的身份让不少人知了去,也不知怎么便传入了秦正耳中。
那日回来齐康安便觉得有些不对头。吃饭时秦正不见,第二日仍是不见,到第三日仍是如此,齐康安按捺不住推开秦正的房门。
“阿正,你怎么了?”
秦正看着她,神色却是疲惫之极:“齐公子,这几个月你还没玩够吗?”
“你说什么?”齐康安一颗心立时沉了下来。
“江南齐家,富可敌国。齐公子此次北上,原是为拓展齐家生意而来,又何来探亲之说?齐公子也从未定过亲!齐康安,你骗我骗得好苦!”
齐康安退了一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量着如何向秦正解释,没料到她已经得了信。
“你一点也不信我?”齐康安咬住唇瞪着眼。
秦正长叹一声:“你叫我如何信你?”
“我喜欢你,你也不信?”
秦正看了他许久,灯下容颜如玉,曾经巧笑嫣然、曾经顾盼生辉、曾经娇嗔可人,胸口愈发闷了起来,却淡淡地说道:“齐公子,你何必说笑?齐公子人中龙凤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痴心妄想,秦某在此预祝齐公子能早日觅得良缘、佳偶天成!”
“好、好!”齐康安气得全身发抖:“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秦正,你没种!”
秦正面色一僵,只是苦笑。她知道自己和齐康安是不一样。他娇贵自幼锦衣玉食,她粗鄙吃百家饭长大;他博学精通诗词歌赋,她粗通文墨,擅长舞刀弄枪;他年华正韶云英未嫁多少人倾心,而她却是鳏妇还有两个拖油瓶……这样一想两人如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之前以为齐康安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自己好生地对他,让他不太思慕从前即可,可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一直过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奢华富庶的生活,这样的日子自己能够给他么?齐康安真地如他所言喜欢自己吗?他身边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会独独看上了自己?即使他现在和自己在一起没有怨言,时间久了他还能这样平静地陪着自己吗?终是会反悔的吧!说到底,其实不过是秦正大女人的心理作祟。
如此僵持了数日,齐康安怒极,心想自己低声下气求也求了好话也说了那人居然还是不为所动,发起狠来将房里的东西砸得一团糟,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难得地对一个人动了心,结果那人居然怀疑自己的心意,齐康安气得不行!
“公子,这种人你何必跟他一般计较,小心自己身体。”含宣齐康安脸色苍白忍不住落泪。
“含笑,我们走。”齐康安站了起来。
“现在走?”含笑头痛:“少爷,现在天黑了,不如明早吧?”
齐康安看了他一眼,含笑只好乖乖地收拾行李。
齐康安带着含笑齐红向李葵等人辞行,抱了抱哭花脸的秦子华,走出了秦府大门。而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齐康安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坐入了齐府的马车中。马车在夜里宽阔无人的街道上行着,离秦府越来越远,拐了个弯终于消失不见。
秦正站在秦府门前,身影萧索。
这些日子秦府的气氛不大好。几个孩子时不时地念起安叔叔,厨子也走了,吃惯美味的小家伙们再吃李葵做的菜便不乐意了,秦正听孩子抱怨,仍是一言不发。她知道那人住在京城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里,他过着属于他的生活,自己有什么不放心的?孩子们过些时间也就习惯了。那段日子,就当是作了个好梦吧。
久不露面的陆媒公出现在秦府,给秦正介绍了一位公子,说得天花乱坠。
“陆大叔,阿正自知自己是什么人,配不上这样的公子,你就别费心了。”
陆媒公哪里会罢休:“阿正,我都和那家公子约好了,明日在清风茶楼你要去见一见。”
“陆大叔!”
“阿正,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两个女儿啊……”陆媒公又将那些话说了一遍。
秦正推托不得只好应了。第二日去到清风茶楼已是午后,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秦正原想那人应走了,没想到还没进茶楼便被茶博士拉了进去。
“秦将军,有人等你很久了,雅间请。”茶博士殷勤地带路。
秦正进到雅间,抬头便愣住了,里面的那人正是齐康安。才几日不见,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脸色苍白,显得那双眼睛更亮更大,下巴也尖了,秦正只觉得胸膛有个地方抽痛起来。
“既然来了就坐会吧。”齐康安柔声道。
秦正僵直了身体:“齐公子又想玩什么把戏?”
齐康安执起茶壶在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注满茶,看着热汽蒸腾缭绕。
“对不起。”他道。
“你说什么?”秦正犹疑。
“向你隐瞒身份是我不对。我,”齐康安抬起头看了秦正一眼,眼里水汽氤氲:“当时只想找个借口在你家留下来才那样说,如果我不那样说你才不会留我住下……阿正,你就别生气了。”他软语央求。“阿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他走过来拉扯她的衣袖,眼里满是企盼。
秦正后退一步,身体抵住了雅间的门,她将衣袖轻轻扯出,淡淡地道:“那些事情秦某已经不放在心上了,齐公子毋需挂怀。”
齐康安展颜一笑:“那……”
“事情已经过去了,公子也应和秦某一样忘了它。”
“你说什么?”齐康安脸色更差了。
“那些事秦某已忘了。”秦正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黄媒公来见秦正,说了一通让秦正去清风茶楼见某个人。同样的雅间同样的人,只是那人更瘦了,秦正一颗心似被针扎了一下,连忙就想退出去。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那人叹道。
秦正顿了顿,还是走了。
又过了几天洪媒公来见秦正,又说了一通让秦正去清风茶楼见一个人。仍是那个雅间那个人,只是那人愈发地瘦了,秦正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齐康安看着她笑了,看似欣慰:“你还是来了,你还是放不下我。”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些红晕。
“秦某以后不会再来了。”秦正道。
果然秦正再没有去过清风茶楼,一连十日她都夜宿军营,连家也没回。
当秦正终于从军营一身疲惫地出现在回家的京城街道上时,听到有人大叫自己的名字,她停住,看见含笑怒气冲冲地行了过来,扬手便欲打她。秦正身子微微一侧躲开了。
“好你个秦正!”含笑握紧双拳涨红了脸:“我家公子真是瞎了眼居然看上你,长得一幅忠厚的样子,其实人面兽心!你始乱终弃,你不是人,你害死了我家公子,我要你陪命……”
秦正呆住了,那个人……
含笑疯了一般地朝着她拳打脚踢,秦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