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她照旧在龙榻前跟月天放说话,就说一些琐事,说多了,好像在给自己催眠,她不知不觉趴在榻边睡着。
做了一个梦,梦到月天放走在前面,她紧跟在后面,他说要走了,说是临行前要赠她一件礼物,她听了拼命追在他身后,哭着求他别走。可无论她怎么追,始终追不上,最终月天放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她茫茫然睁开眼,正对上月无尘满是不舍的眼眸。
他长指拂过她的小脸,指尖留有她的泪痕,哑声道:“母后怎么哭了?”
楼翩翩睁圆美眸,一时间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刚才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得令她茫然。
“母后?”月无尘柔声轻唤。
楼翩翩轻轻一眨眼,长睫上的泪珠便滑落脸庞,晶莹而剔透。看到月无尘满眼的不舍,她终于回神,狼狈地擦去眼泪,摇头道:“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她退开几步,垂眸又道:“他日子不多了,你陪陪他,我去处理奏折。”她的语气,略显疏离。
月无尘几可不见地蹙起凤眉,自是看出她在疏远他。
为什么一般的方法对这个女人没一点用?冷落她半个月,没想真的把她推远了。或许在她心里,始终是不喜欢他吧?所以才不会像一般女人那样吃醋生气,甚至主动去找他。他等了半个月,什么也没等到,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她走快一点,他也走快一点。她脚步放慢一点,他也跟着放慢一点,直到进入书房。
楼翩翩专注于批阅奏折,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奏折上,似乎不察书房内多了一个人。
月无尘就站在书房旁,垂眸看着她削瘦的小脸发呆。她毫不掩饰的冷漠疏离,令他无所适从。
“母后,陪儿臣说说话。”月无尘终于投降,率先开口。有的时候,他承认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他的手才碰上她的,她便像触电般缩了回去,甚至弄洒了旁边的砚台。
“太子若无聊,尽管找人陪你说话,本宫很忙。本宫说了,他没多少时间,最起码,你应该为他尽点孝道,就算做做样子也好。”楼翩翩头也不抬地道,语气多了一丝不耐烦。
“母后看着儿臣说话。”月无尘挑起她的雪腭,正对上她冰冷的美眸,仿佛他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他挫败地缩了手,坐在书桌上:“母后是生气了么?”
楼翩翩此时起身,走到书房门口道:“赵德祥,送太子出承乾宫!”
本是站得很远的赵德祥应声过来,去至月无尘跟前道:“太子爷,请!”
月无尘淡扫一眼楼翩翩,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书房。
他临行前在月天放龙榻前坐了一回。听说楼翩翩最近在承乾宫留宿,很多时候都在陪月天放说话。月天放病倒后,他不太想面对月天放。
“父皇比儿臣幸福,儿臣怎么等她都等不到,她却时时刻刻陪着父皇。”月无尘握上月天放冰冷的手掌。月天放没能对他炫耀什么,依旧沉睡。
“以后儿臣会陪她一辈子,父皇却没这个福份。”月无尘冷声说着,起了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月天放的日子不多,而他的日子还有很长。就算楼翩翩现在在生气,依她的性子,也很快会忘记这些不愉快。
月无尘自是想不到,这一晚的一场变故,几乎令他错失了楼翩翩一生。
在月无尘走后,隐藏在暗处的赵德祥出来,冷眼看着月无尘的背影。自己父皇的女人都敢动,这天下也只有像月无尘这样的人才敢不顾伦/理道德做出这种下作之事。
只可惜,世事并不都按月无尘所想那般发展。
这日楼翩翩正在用晚膳时,赵德祥走至楼翩翩跟前道:“娘娘,请移步,奴才有事要说!”
“在这里说即可。”楼翩翩说着,回头看一眼赵德祥,只觉他神情诡谲,看起来和以往不同。
“事关重大,娘娘请移步。”赵德祥压低声音,回头瞄一眼守在承乾宫外的众多侍卫。
楼翩翩顿时了然,起身后,跟在赵德祥身后进入寝殿,再命春风秋雨守在寝殿外,任何人皆不知擅自闯入。
待到无人之际,赵德祥才压声音道:“皇上不行了。”
楼翩翩愕然,看向龙榻上的月天放,手指微颤探向他的鼻息。气息虽弱,却还活着,她不解地看向赵德祥:“赵德祥,你是活腻了,竟敢诅咒皇上?!”
赵德祥掏出怀中的圣旨,交到楼翩翩手中:“这是皇上在病前留给娘娘的密旨,皇上叮嘱奴才,若太子对娘娘有非份之想,便颁出这道圣旨。若不然,这道圣旨就没必要颁出。现在时机已到,奴才以为娘娘需要这道圣旨。”
楼翩翩迅速浏览一遍圣旨的内容,哑声道:“皇上是不是以为本宫水性扬花,才命本宫出家为尼?”
皇帝驾崩,翩化白骨
“非也,皇上很喜欢娘娘,曾经不只一次告诉奴才,说娘娘还年轻,不该将余生葬送在宫里。这道圣旨只是给太子爷看的,届时安排娘娘去云门寺后,皇上还有后着,安排娘娘合理地消失。”赵德祥小小声又道:“皇上撑不了太长时间,娘娘一定要在皇上驾崩前悄然离宫,奴婢今晚都已打点妥当,请娘娘尽快启程。”
楼翩翩犹豫了一会儿,果断点头,她在月天放榻前磕了三个响头:“臣妾谢皇上恩典!!”
月天放梦中说要赠她一件礼物,原来确有其事。
只是想不到月天放看出月无尘对她有非份之想,早已为她安排了退路。
在赵德祥的带领下,楼翩翩去到枕霞榭,美曰其名是去看望赵容华,其实是偷龙转凤,代替赵容华出宫探亲。
赵容华与楼翩翩个子相仿,容貌相似,扮演楼翩翩,志在为楼翩翩拖延时间。
楼翩翩坐在官轿中,心下忐忑,直到拿出宫牒,顺利出宫,她才松了一口气。官轿马不停蹄地往云门寺而去,见到师太后,即刻准备削发事宜。
楼翩翩跪在庵堂的圃团之上,悬着的心未能放下。
若是月无尘知道她出家为尼了,会不会大发雷霆?赵德祥说有后着,是怎么样的一个后着?
赵德祥侍奉月天放多年,应该不会骗她吧?平日里她与赵德祥不曾打交道,不知道他的为人,只知他对月天放忠心耿耿,是忠仆。
即便如此,楼翩翩还是忐忑不安。
正在此时,庵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楼翩翩迅速起身,拔腿就跑,突然有一种跌入陷阱的感觉。
“削发仪式未开始,娘娘这是要去哪里?”一道冰冷的声音自楼翩翩身后响起,正是方才那个看似和蔼的师太。
楼翩翩缓缓回眸,只见她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剑身满是鲜血,一路向她逼近。
“赵总管说了,要给娘娘留一条全尸。皇上如此喜欢娘娘,今晚即将驾崩,娘娘焉有不陪葬之理?”师太冷笑着靠近楼翩翩。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赵德祥的意思?”一瞬的慌乱过后,楼翩翩却也无惧意,坦然回视师太。
“皇上当然舍不得杀娘娘,这是赵总管的意思。赵总管说,一切都是娘娘的错,若不是娘娘,太子不会对皇上下毒手。太子既然喜欢娘娘,就要让太子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语罢,师太提剑刺向楼翩翩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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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太子殿。
月无尘从噩梦中惊醒,一跃而起,颊畔微微汗湿。
梦中是楼翩翩空洞的美眸,还有她一身的鲜血。他怎会无端做这种噩梦?
晚上他曾去过一趟承乾宫,楼翩翩不愿见他。他本想硬闯,赵德祥却跪倒在他跟前,挡着他的去路,说是楼翩翩下了懿旨,若挡不住他,就要提头来见。
现在回想,这不像是楼翩翩的行事作派,她不可能因为不想见他而威胁宫里的奴才。
月无尘匆匆穿戴整齐,急步出了太子殿,往承乾宫而去。
只见承乾宫灯火辉煌,那里人来人往,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心一凛,忙冲进大殿,此时赵德祥冲出,跪倒在他跟前,抱着他的腿哭喊:“太子爷,皇上驾崩了!”
月无尘一愣,问道:“皇后呢?”
“皇后惊闻噩耗,方才昏厥过去,现在已清醒,由皇后的两个贴身宫女陪着,在凤仪宫休养。皇上的后事需要殿下处理,大臣们先后正赶往皇宫,现在承乾宫乱成一团,没人主事,殿下看?!”赵德祥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太监过来:“李太医请太子爷前往寝殿。”
月无尘脚步一顿,有些犹豫,他只担心楼翩翩。
“太子殿下?”赵德祥的声音惊醒月无尘的思绪。
“本宫还有事,待会儿再来处理父皇的后事。”月无尘不顾一切地冲出承乾宫。
却在此时,有朝廷重臣及其他皇子赶到承乾宫。
赵于拦着月无尘的去路,沉声道:“太子殿下要去哪里?!”
“本宫有要事,去去就来--”月无尘话音未落,赵于厉声道:“皇上驾崩,还有什么事重要过此事?皇上驾崩,便是殿下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
月无尘只觉头脑昏沉,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可是赵于说得对,没什么事重要过他登基一事。现在宫中乱作一团,他必须站出来主事,以防有些人蠢蠢欲动,掀起宫乱。
他没能细想,便被赵于拉进了承乾宫。
承乾宫人越来越多,朝中重要官员,月天放的妃嫔,还有几个皇子及未出阁的小公主都到了殿前,跪倒在地,哭成一团。
月无尘频频走神,他人在承乾宫,心早已到了楼翩翩那里。是赵于在处理月天放的身后事,他只是僵硬地跪在月天放榻前胡思乱想。
待一切琐事打点得差不多,天色已亮。
月无尘整宿未眠,便在众臣的簇拥之下去到太和殿,商议他登基的日子。
这一商议过程费时良久,半个时辰过去,月无尘突然瞪大眼,问道:“父皇出事至今,你们有谁见到皇后?”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若月无尘不说,他们倒忘了还有一个楼翩翩。
月无尘满脸寒霜,眸色一沉,终于发现哪里不妥。
月天放去世至今,没人见到楼翩翩的踪影。子时他赶到承乾宫,已有大臣赶到。大臣们至宫外赶进宫,没理由他这个太子只比他们先到一步。皇帝驾崩,赵德祥理应先通知他这个太子才是。
月无尘急步去至凤仪宫,宫殿里安静得像是一座死殿,他在地上看到昏厥的春风秋雨,独独不见楼翩翩的身影。
毫无疑问,这件事与赵德祥脱不了干系!
月无尘赶至承乾宫时,赵德祥正候在殿中,神色平静。
“赵德祥,你对皇后做了什么?!!”月无尘飞身而上,一脚狠狠踹向赵德祥,怒吼道。
赵德祥趴在地,从怀中掏出圣旨,尖声道:“皇上颁下圣旨,命皇后娘娘削发为尼,从此长伴青灯,为众生祈福。”
月无尘一把夺过赵德祥手中的圣旨,迅速浏览一遍。上面确实是月天放的字迹,想不到在最后关头,月天放竟将他一军,将楼翩翩挪出皇宫。
楼翩翩在云门寺削发为尼?!就算已经削发,他也要把那个女人带回皇宫!
他转身就要离去,赵德祥却发出诡谲的笑声:“太子爷现在才去,已经晚了,皇后娘娘没时间、也没这个命一直等太子爷。”
“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赵德祥,本宫会让你生不如死!”月无尘怒极攻心,再一脚狠狠踹中赵德祥的胸口:“来人,将此阉贼拿下,给本宫好好看守,不能让他死了!”
“是,殿下!”侍卫应声而入,便将赵德祥拿下。
月无尘率领一众人等迅速出宫,前往云门寺。
如赵德祥所说,他晚了一步,云门寺已被烧成一堆废墟。
废墟中甚至没有留全尸,只剩下几堆白骨,似乎是被人特意以油浇淋再燃烧。有山民说,云门寺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熄灭。
至于那些白骨中是否包括楼翩翩,不得而知。
月无尘站在废墟前,久久缓不过神。
楼翩翩就这样被火烧死,灰飞湮灭么了?
他昨晚梦到她,是不是她特意向他告别。他曾想过,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耗,总有一日她会爱上他。却不曾料到,甚至连跟她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这样……
他回眸看向废墟中的白骨,不相信那是楼翩翩。若她在其中,他应该更悲愤才是。
也许是有人想要他相信楼翩翩死了,才制造了这样的假像;也许是楼翩翩在火烧云门寺之前已经逃离,毕竟那个女人很聪慧。
只要没见到她的尸首,那就不是她。
即便如此,月无尘在离开云门寺之前还是命人将那些白骨收好,带进了皇宫。
同时他命人找到尹子卿,由尹子卿率领大批暗卫寻找楼翩翩的下落。
至于赵德祥,在没有找到楼翩翩之前,每天都可以过得很“精彩”。
新皇的房/事
风月王朝武德三十二年八月廿八日,景龙帝月天放驾崩,同年九月初三,太子月无尘即皇帝位,改年号为永观,是为睿宗皇帝。
“皇上,秋小姐请求觐见。”冬梅悄无声息进入御书房,朝政在伏案批阅奏章的月无尘启禀道。
月无尘几不可见地微蹙凤眉,淡声道:“朕很忙,没空见她!”
“是,奴婢去回了她。”冬梅依言退下,朝等候在御书房的秋吟道:“秋小姐,皇上正忙于处理国事,没空见小姐,小姐请回。”
“冬梅,可否将此炖汤转交给皇上?皇上忙于国事,也要保重身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秋吟说着将炖盅递到冬梅跟前,美眸带着恳求。
“皇上的炖汤补品皆由御膳房负责,这不是秋小姐该操心的事,秋小姐带回去自个儿喝吧,奴婢告退。”冬梅不冷不淡地回道,便折回了御书房。
秋吟唯有端回炖汤,神色黯然,踱步走离御书房,琴儿跟在她身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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