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人问起我的名字了。”流景淡淡说着,突然唇角勾起抹笑,低头看着璇玑。
那种眸光,翠丫心头一跳,就像皇上平素看主子,眼波无垠,深邃沉着,但轻瞥淡睐间,又总似蕴着点什么。
“一千年,还是多久?也许更久一点,我忘了时间了。”流景笑了笑,抚着璇玑的发,目光越发柔和,“名字是她起的,不过,她更喜欢叫我阿雪,不对,其实我也不是阿雪。”
“阿雪?”翠丫怔怔问,突然又吃了一惊,他刚刚说一千年。。。。。。他活了千年?
她惊骇,失声道:“你是妖怪,别碰我主子!”
颤抖着,便要起来,身子却纹丝不动,她叫道:“你这妖怪,放开我!”
“妖怪?”流景微微侧过头,似陷入亘久的沉思,好半晌,笑意又从嘴角浅浅流泻出来,“你说得对,我是妖怪,我的族人都说我是妖怪,因为我的模样与它们不同。”
“所以它们要把我烧死。”
翠丫本在奋力挣扎,闻言微微一怔。
“后来我遇到了她,她说,阿雪的模样与别个不同,是独一无二的。”流景说着,又把璇玑抱起来,用脸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翠丫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受了蛊惑似的,竟呆呆看着眼前的男子,流景突然笑道:“我与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他抱着璇玑,淡淡看向窗外的弦月,不再说话。
翠丫想起以前她问说书先生,为什么他不留在自己的故乡,而要四处去给人讲故事,说书先生告诉她,说故事的人都寂寞。
眼前男子的语气,与说书先生的。。。。。。有些像。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那么惊惧了,那种他不会伤害璇玑的感觉又强烈了许多。可是,为什么他明明说自己叫流景,容貌却是白公子的模样?他活了千年,名字却是主子起的,又怎么可能?她本也不相信,可所有人都被魇住了,她也不能动。
“你为什么要变成白公子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又问。
流景淡淡道:“这是我本来的模样,之前那个不过是随意幻化的容颜。”
翠丫大惊,又迷茫,“那你是白公子?”
“他么?”流景只是轻轻浅浅的笑,末了,把璇玑再次放回膝上。
“我还能陪你多久?”翠丫看他唇瓣微动,凝神去听,似乎是他的声音,似乎又不过是她的臆测。
她正疑惑,却看到他举起右手,向她缓缓挥来,“翠丫,这段记忆,你不应该有,就像我当日把你引去碧霞宫一样。”
当日把她引去碧霞宫,那是小狼——翠丫大骇,身子颤抖得厉害,“你是小狼?”
流景不语,他身上的力量极弱,不然,当日在凤鹫宫嗅到危险气息的时候,就能把皇后等人挡下,当时却昏了过去。他在凤鹫宫昏睡着,直到被人押解过来牢房,倒正遂了心意。
看她容颜萎顿,知道她受伤不轻,他心疼之极,想抱一抱她,勉力变回人形,又勉强把牢里的人魇住,力量早已不支,没想到翠丫对璇玑的执念极强,竟醒了过来。
也许是寂寞太久,他竟与翠丫说了些话。他自嘲一笑,正想把翠丫此刻的记忆抹去,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猛地撞上心房。
他拧紧眉心,冷冷一笑,“龙昊,是不是要她出事了你才肯回来!”
******
是夜,鸾秀殿灯火通明,里外一片慌乱狼藉,婢女婆子端着一盆盆热水来回奔走,神色仓惶。
太皇太后与太后也来到了鸾秀殿,此刻,正焦灼万分地站在殿外。
“娘亲。”皇后哭叫着,浑身已然湿透,数缕头发粘在脸额上,紧紧握着郁母的手。
郁母揩着眼梢的泪,低声安慰,“秀儿,忍着点。”
崔医女的声音焦急传来,“皇后娘娘,您绷得太紧了,这产道不易打开,您别怕,身子放松点,好让奴婢为你施针把死婴取出来。”
正文 357 来不及了
这个孩子到最后还是死了,皇后咬牙,眼泪簌簌滑落。
她身子不爽,暗中已让娘家的人带大夫进来看过,血崩胎滑,知道孩子本来就保不住,也罢,趁势设了这个局,让璇玑陪葬了也好!
她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之前宫里有新婢宫进宫,分进了她的寝宫。那婢子的母亲是十二国中一个偏远小国的人,婢子幼时曾随其母在小国居住过一段时间,子息花正是从那国家传入,婢子认出了那花,她蓦然心惊,才明白皇帝无子嗣的秘密。
臼她问了那婢子,悄悄动了子息花的根茎,让它再也散发不出那迷人却有害的香气。
后来,她怀上了龙嗣。
她知道自己有孕,那个人正好携年妃外出秋山,唯恐太后加害,她听从祖父郁相的吩咐,隐下了怀孕的消息,直至他回宫。
咎迎接他回宫那天,却偏偏碰上年妃的事。年妃中蛊,口吐血沫,她教年妃推跌在地,他竟看也不看她,抱起年妃便回了储秀殿。
那天,她动了胎气。倒并非因为年妃那一推,那一下,小贱~人并没用多大力气,她是心闷抑郁而惊了胎息。
从那时起,她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在御花园目睹安瑾等人与年妃起冲突,他从远处走来的那天,她在暗中看着,匆忙避走,行走间只觉腹痛如绞,她有预感这胎儿是保不住了。
于是,她救下安瑾。
因为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派遣婢女从年瑶光手上拿回来的东西,脑中一个计划迅速成形。那是年瑶光临死前派人唤她去取的,一个染满血污的布偶小人,上面写了年妃的名字,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她本犹豫着使用那小人的时机,后来,他提出了帝陵之行,她明白,时间,到了。孩子横竖是无法保住,却可把年妃拉下来!
她爱他,可她始终无法看穿这个外表隽秀,内里深沉的男子的心思。他对年妃的爱宠,他对那个女人是真心还是利用,她,难辨真假。也许是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爱上平庸的年妃的什么,所以她想,他其实并不爱年妃。但他看年妃的神色,若仔细看去,却又让她觉得,他对那个女人是真心。
她再也无法容忍这种刺割着她心底的悬疑和妒恨。所以,她最终选择了动手。
年妃死了,他回宫以后会大怒吧,但她不怕他诟罪。毕竟,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死了,他必定心痛,也会心痛她,不会对她问责。
再者,上有太皇太后,下有安瑾。雪儿是从安瑾手上走掉的,才有了以后的事情不是吗。。。。。。本来安瑾就该死。
她以后还会有他的孩子的!他一定是因为局势紧张才不想任何女人有孕。但他还是喜欢孩子的,不然,他怎么会在出发去帝陵的前一晚还过来看她?她褪下所有衣服要服侍他,他却说,小心孩子。他是因为她的孩子而忍了欲~望没有碰她。
算行程,他快回来了,今晚已是他离宫后的第五个晚上,所以,她服了些药让症状加剧,很快,便腹痛出血,震惊了整个皇宫。太皇太后命崔医女来替她检查,崔医女发现孩子已经死了,最终不得不替她做引产。
不能再等林司正量刑,她必须要在他回来前让太皇太后把那个女人杀掉!
******
“禀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的胎儿保不住了,崔姑姑把正设法把死胎取出来。”医僮仓惶出报。
太皇太后身子微微一晃,太后忙扶住了她。
“是男是女?”太后长叹一声,问道。
“是。。。。。。龙子。”
“龙子?”太皇太后闻言大怒,“年璇玑那妖孽,若非她施了妖邪之术,这龙子怎会保不住!来人,传哀家懿旨,立刻赐那年氏自缢之刑。”
太后身旁的玉扣子恭声道:“奴才愿前往监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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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湖畔,麒园。
这一带甚是偏僻,若非如此,走过的宫人必被吓个半死。只见湖畔空地上,十数只狼凶狠咆哮,团团围着中间的雪狼。
它浑身是伤,却仍气势如虹,冷冷盯着狼群。
突然,它眸光一闪,猛地往斜角一个方向疾跑而去,处在那方位的狼只之前被它攻击,受伤颇重,这时看它攻来,大吃一惊,眼看便要被它击倒,突然寒光闪烁,一柄利剑递了过来。
流景一凛,振翅的动作被阻,跃回地面。
一声轻笑在夜色中薄薄响起,“雪流景,千年光景,别来无恙吧?”
“你现在的情况却似乎并不怎么好。”来人手握长剑,在狼群背后一点一点透出身形,“你甚至无法变回人形。”
流景锐利的眸光划落在那人身上。夜色中,映着远处的灯光,只见那人俊眉朗目,嘴角一泓笑意邪肆,正是在数日前已经返郡的七王爷龙修文。
“怎么?想突围出去找龙昊?”龙修文伸手往唇边一竖,一字一顿道:“她现在便要被处死,来不及了!再说,按行程算,龙昊最快也得明晚才回来。”
“那天,我藏在沧水轩里,其实只是想看看她,因为我知道年瑶光一定会在临死前见她一面,后来倒让我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我假借年瑶光之口把那件小礼物送给皇后,等的便是今天。”
正文 358 斩杀百人(1)
龙修文眉眼一挑,道:“几年前进宫,我便留意到了子息花,后来买通皇后身边的婢女,说出子息的秘密。”
“若皇后有孕,便可以给太后提一个醒:除非龙非离死了,她可以挟新主以令天下,否则,龙非离有了子嗣,对她来说是多么不利的一件事情。这个女人太谨慎了,迟迟不肯举动,我得提醒她,不能老是等,也是时候动手了。”
“布偶小人原只用来诅咒皇后,倒没想到,皇后竟怀上龙种,又保不住胎儿,正应了小人诅咒之说。”
龙修文说着,语气渐淡,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眸光一斜,锁到某处宫墙的方向。
臼“你想紫苏死?”流景眸光遽盛,微哑的声音,已是怒极。
龙修文不语,良久,才幽幽道:“我派人把前往我九弟那里通信的人都杀了,来不及的。”
他突然剑锋一扬,挡住流景的动作,“想走吗?不,雪流景,你能做的只有陪本王在这里等着辰时过去!”
咎******
凤鹫宫,辰时。
亮光划破夜色,却破不走院里一片哭喊之声。
作为侧妃的宫殿,凤鹫宫的院子足够大,但这时也显得险隘。宫中所有嫔妃公主都到齐了,还有那内侍,宫女,宫人无数。
太皇太后甚至把昨天到华音宫做见证的朝中大员也召了过来,作一个见证。她怒不可遏,只觉得这年妃非但狐~媚惑君,更加害皇后,害死龙子。她虽不喜龙非离,但龙非离继位多年,一直无所出,她惦念龙脉荣衰,极为紧张皇后腹中婴孩。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后竟也来了。她坐在太皇太后身旁,一身深衣,脸色苍白,眼底浮青,容色萎顿之极。
凤鹫宫所有宫人搀扶着还昏迷着的蝶风和翠丫在一边,低声哭着。
天色微晓的时候,玉扣子来牢里宣旨,要把璇玑带走。他们被惊醒,发现翠丫也昏倒在地,蝶风还在昏睡着,两个内侍拼命拦阻,一众丫头又咬又撕,仍是教人把璇玑强行带走了。
璇玑被赐辰时在凤鹫宫往日的厢房里行绞缢之刑。此时,她已被玉扣子与数名内侍带了进去。
主屋里,静悄悄的,竟无一丝声音传来。嫔妃,宫女又惊又怕,散在四周,低声交头接耳。一个锦袍青年被数个禁军死死按压在地上,却是夏侯初,他刚才拼命阻止,太皇太后大怒,勒令禁军把他拘下。
林司正满脸铁青,锁眉站在一边。年相脸色虚白,郁相冷冷笑着,眼角眉梢仍是冷怒。
卯辰交替,每个人现在都屏息静气地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院子很静,除去被禁军环押在旁的凤鹫宫宫人悲凉的声音在这幽深的院落伶仃着。
突然,吉祥走出,弯腰一福,恭声道:“禀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辰时即到。”
太皇太后颔首,转对旁边的如意道:“进去告诉玉扣子,立刻行刑。”
如意握紧微微颤抖的手,低声应允,“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皇后看了安瑾一眼,安瑾会意,从皇后背后走出,跪下叩首道:“太皇太后,请恕奴婢冒昧之罪,只是,奴婢有一个想法,斗胆请您——”
网
太皇太后微微不耐,道:“快说,莫误了这行刑时辰。”
“是!”安瑾一喜,连忙道:“奴婢窃以为年妃罪大恶极,何不把这缢刑改为杖毙之刑,便在这院里执行,一来既好泄了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之恨,二来也好让这宫中之人引以为戒,永不敢再效法。”
“这,”太皇太后仍在沉吟,太后在旁轻声道:“母后,这婢子的提议倒甚是在理,碧仪以为这一来确可奏那以儆效尤之效,未尝不可。”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末了,颔首道:“哀家原想给那年氏留一分体面,你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安瑾!”
这人都要死了,竟还要受这样的侮~辱,小双子与小吕子又痛又怒,死死盯着安瑾,若非禁军用剑紧紧架押着,早已扑将过来与安瑾拼命。
安瑾斜眸冷冷一笑,站回皇后背后。
“如意,吉祥,还不按太皇太后的旨意去办?”太后看了如意一眼,淡淡吩咐道。
******
“玉公公,如意姑姑在房外传旨说,让您把年妃带出去,改在院里行杖刑。”一个内侍急匆匆跨进房间,迭声道。
玉扣子眉头一皱,摆摆手,道:“咱家知道了,你且先下去,便与太皇太后说,咱家立刻带年妃出去。”
“是。”
看着那内侍奔出,玉扣子旁边的一名内侍神色紧张,低声道:“公公,那这年妃,咱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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