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朋友，并不一定会是朋友。
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我们曾经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也不能无条件地信任我，从而信任我身边的库洛洛。毕竟，我身边的这小子危险性太高，只有傻瓜才会开门揖盗。
可是，我真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的询问方式。
也许这对于巴特拉这样的成年人已经成为了本能，这样的打交道方式有了充分地转圜余地，对彼此都好，而我却始终停留在了十六岁那个听闻父母飞机失事的夏天，即使在这个世界活得再长再久，恐怕也是没有办法改变了。
这样的认知让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也没有办法信任这个已经抛弃过去之名的巴特拉，注定了我不会把库洛洛现在失去念的状态告诉对方，所以只能对巴特拉说抱歉了，说实话，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他和他的小女朋友的。
“艾夏……”
“我是夏空。”我平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夏空。”
巴特拉抿了下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深深的皱纹在他的脸上纠结成了一团无奈，罢了，这个人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强求也没有用，要他收留一个虽然被黑道通缉但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看上去还是少年人的同乡还没有问题，但是收留一个杀人如麻视规则为无物的强盗……
我低下了声音，“一直到十号……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你知道怎么样可以找到我。”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有无条件的信任存在，可是连我自己都做不到，又谈何他人呢？
幸运的是时间还早，还有时间让白唯去找间档次不必那么高但有空房间的酒店，所以我可以无聊地和库洛洛坐在露天的咖啡馆里消磨时间，我只是要了个巧克力圣代慢慢捣，要是库洛洛把我的猎人证带出来就好了。
面对我的责难，他只是耸耸肩，一摊手就让我没话说了，“打起来的时候会弄丢。”
我可不想偷盗现场留下一张我的猎人证，到时候事儿就大了！
用白色的塑料勺子舀一勺冰激凌塞进嘴里，冰冰凉凉的，味道真不错，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看看周围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又有谁会知道两天之前，有多少黑道人生死在这里，而从犯们却逍遥法外地带着拍卖品大摇大摆地离开，主犯却跟着我在这里悠哉游哉地喝咖啡呢？
“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明知故问！
“你对那个巴特拉还挺看中的。”他喝了口咖啡，抬头看了一眼明媚的阳光，慢慢眯起了眼睛。
“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去找除念师。”他摆出一副光棍，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我恨不得直接就把手里的圣代丢他脸上！
“你小子没了念干我屁事啊！难道哪天你上完大号还打算屁股一撅等我来给你擦么混蛋！”
“夏空……”
“干嘛！”
“你看四周。”
“擦，看屁啊！”
……
……
很多年以前我就一直觉得库洛洛这小子是个麻烦，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可以很确定地说，他就是个麻烦！
“这跟住在艾丽西亚酒店有区别么？”我怒视着白唯。这小子成啊，让他换个酒店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清楚么，订三个房间，可是现在，凡德鲁酒店的两间双人房，不过就多了张床，跟挤在一个房间里有区别么？
“可是，单人间真的没有了。”白唯一脸的委屈，“这双人间还是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订到的……”
如果你不三秒钟就往库洛洛的方向看一次的话，我绝对会相信你的，“那你就跟这小子一起睡吧。”
“为什么夏空不愿意和我一间房呢？”库洛洛接受到了他的求救电波，朝我靠了过来，一脸暧昧的表情，“难道夏空怕我夜袭你么？”
“夜袭你个头！”一拳把人揍飞，我看了下外面的天色，不禁皱了皱眉，已经这么晚了，也不能真把白唯跟库洛洛安排在一个房间了，万一这小子晚上发起疯来，白唯就死定了。至于现在再去找家酒店……我相信白唯的本事，他肯定是有了绝对的信心才敢这么干的。
“我跟他一间，白唯你自己住吧。”
白唯奸笑着离去，我强忍着狠命踹他一脚的冲动，把库洛洛拉起来正要往电梯里走，没想到电梯里出来的却是一个熟人。
雷欧力？！
从电梯里出来，一身黑西装带着小圆墨镜长的像黑社会多过大学生的青年不是雷欧力又是谁？而他身边的这个人，戴着一顶奇怪的宽边帽子，虽然穿着女士裙，但一个女人要是有这样矮胖的身材……
“雷欧力！”这个人的声音却意外地动听，柔柔的，很温和，只是她的表情为什么这样惊悚？
而雷欧力的表情也是一副大白天见鬼的模样。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们两人的视线都是对着库洛洛去的，雷欧力的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念，看样子是刚学会念不久，而他身边的这位女士虽然念流平稳，但怎么看也不像是精通战斗的，考虑到前阵子旅团的通缉头像满大街都是，他们会认识库洛洛也不意外。
“夏空？！”雷欧力的视线总算顺着揪住库洛洛衣领的手到了我身上，不可思议地瞪大的眼睛，然后大喊一声“危险”就试图过来把我拉开。
他是在关心我么？
突然间心情好了很多，我顺从地被他拉住，然后松开了库洛洛的衣领，露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他是我的朋友。啊！你看，这家伙是不是很像网上那个被分尸的人，哈哈哈，为此他被人笑话了很久呢。”
顺势还使劲拍了拍库洛洛的肩膀，可是这小子丝毫不领情，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就朝雷欧力扫了过去：“你们是那个使用锁链的人的同伴。”
雷欧力突然像触电一般放开了我的手，全身的念突然爆发了出来，眼睛里的敌意傻子都能看出来。
“你们认识？”我小心翼翼地发问，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他们起冲突，可是这个架势让我觉得自己的话根本没有必要。
他们有仇，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仇。
难道库洛洛的念被封住跟他们有关……
“冷静下来，雷欧力，那孩子不是旅团成员。”
女子温柔的嗓音里却包含着一股神奇的可以让人宁静下来的力量，雷欧力眼中的敌意突然减弱了许多。我感激地冲着女子点头，得到一个虽然不漂亮却很温暖的微笑作为答复。
“也对，酷拉皮卡的制约……”我听到雷欧力小声的嘀咕，制约？封住库洛洛的念的人是叫酷拉皮卡么？
“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团员对你们的同伴下手。念这种东西，不一定会随着死亡而消失，像你们的同伴那样强烈的复仇之心，只会随着死亡变得更强，更加没有解除的一天。”库洛洛冷笑了起来，想要继续说什么，却被我一把拖了过来。
“啊，下次聊，我跟他有点事情先走了……”
……
……
打开门插入房卡，我把库洛洛往床上一丢，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满脸的冷漠，“装，你再装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么！”
他自顾自地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衬衫，然后就在我的怒目而视下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正常一本正经地道：“因为看不惯啊。”
我不明白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也懒得明白，看他在自己脑门上刻了个准心就知道，这小子没法好好沟通，接他的话茬就别想问出什么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猜到了么？他的一个朋友，就是那个叫做酷拉皮卡的，封住了我的念。”这一回他总算好好地回答了我的话。
“原因呢？好端端的人家吃饱了撑着么！”
“他应该是窟卢塔族的遗孤。”
“那个一激动就会变成兔子的民族？”我把眉头拧成了八字，想起窟卢塔族正是被幻影旅团灭族的消息就气不打一处来，“……哼，你自找的！”
“你不会不管我，不是么？”他把手一摊，直直倒在了雪白的床单上。
“我管你去死！”抬脚踹。
第七十九章
在床上翻了最后一次身之后，我捏了下拳头又放开，终于一个挺身，从柔软的床垫上坐了起来，迎接我的是库洛洛一半明一半暗的侧脸。
“怎么还不睡？”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不睡了。
他看到我近乎怨念地盯着他床头上的台灯，突然弯起来嘴角，用一种带着讽刺的语调慢慢说道：“什么时候娇贵到这种程度了？”
玛丽隔壁的，谁TM会因为一盏台灯就睡不着了！
“我终于知道你眼圈下面厚得能跟熊猫相提并论的黑眼圈到底是怎么来的了。”我把视线移到了他手中厚厚的像板砖的书上，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小子在流星街的时候就爱看书，我那时候还担心他会变成书呆子，没想到我白好心了，这小子刚好相个反，书生不当当强盗去了。
我往床头靠了靠，库洛洛没有再反驳回来，只是自顾自的看着手中黑色封皮的书，头靠着靠枕上，柔顺的黑发散落在周围，安安静静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他小时候在五区的那些日子。
因为天冷又缺少被子的关系，有的时候会挤在一起睡，右边是玛奇，左边是库洛洛，用一床大棉被盖起来，两个孩子要认字，我就拿了本书开始念。不过我这个人没有多少教书育人的天赋，所以往往没念多久玛奇就困得不行，只能在库洛洛身上找到一点为人师表的乐趣——玛奇去睡了以后，我就把书递到了他手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
那个时候的库洛洛的确是很可爱的，他的记性极好，所以往往没几天看的书就换成了新的，而我收集书本的范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大。
库洛洛有时候会问一些问题，从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流星街在哪个位置，黑帮和流星街是不是还有交易——我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推测这一点的，到后面就直接问，人到底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么？
前面的问题我还好回答，有关科学、念，文化知识什么的好歹我在巴蒂斯家族的那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可是后面几个问题……老子我自己都没想明白呢！
所以只能让库洛洛自己一个人去想了，虽然睁着一双圆滚滚的黑眼睛，全神贯注地思考着的库洛洛安静乖巧的模样……想起来还真挺令人怀念的，但要是知道后来会把自己想得脑子有毛病，我拼了误人子弟也会好好说道说道的……可惜，迟了。
想了半天，睡意就全无了，只能拿了遥控器开始看电视。不过很不幸的，之前退房的那混蛋正好把频道卡在了少儿不宜的那些节目上，大半夜的这个时段，能放的还有什么？
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呻吟和喘息声在房间里响起的时候，我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火烫火烫，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心虚的，我不过就是打开了电视机而已，可是当库洛洛漆黑的双眼望过来的时候，被压在心底整整三年的有关那个晚上的回忆就这样透过了层层思绪，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虽然因为酒精的缘故没有办法组织起身体做出有效的反抗，所以才让这小子得了手，可是到了后来，脑子事实上却是清醒的……记得那种又痛苦又愉悦的感觉，记得自己羞耻的呻吟，记得到了最后其实就是半推半就……
所以，手忍不住抖了一下，遥控器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伸手去捡的时候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我快速地挣脱开来，随即又觉得自己这不是欲盖弥彰么，所以干脆抬起头来正视手的主人，却发现那张脸近在咫尺，库洛洛愉悦地眨了下眼睛，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现在的眼睛要比平时的黑。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第一次是在泽西市我逃跑被他发现的那晚。
“夏空。”声音意外地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小鹿乱撞的性感。
我立刻给自己一巴掌，绝对是脑抽了，居然想起夏日早年看的那些十八禁言情小说里的台词，还安到了这个脑子里有点问题的小神经病上。
不理库洛洛，我把自己往床上一缩，被子一裹，睡觉睡觉，大晚上的，都搞得神经衰弱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出现了夏日看的那些BL小说里用惯了的房间不够了男A和男B被迫住在一起的情节，但是晚上该发生与不该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的剧情总算没有发生。
我在床上睁睁合合了一晚上的眼，倒是库洛洛在我蒙住脑袋后把灯一关，不看他那小破书了。
但他睡得不深，所有的流星街人都有这一特点，我偶尔睁开眼可以看到他安详的睡颜，本想好好笑话笑话他的心也就淡下来了。
如果一直没有一个安心的地方可以闭上眼睛好好休息，黑眼圈自然不会轻到哪里去。
……
……
“那个人的心音很温柔呢。”旋律拉了拉荷叶边的女士帽，走在一脸纠结的雷欧力身边，他们是来凡德鲁酒店退房的，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不想遇到的人。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那个恶名昭彰的幻影旅团团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的下落被发现了对方想要报仇？这样那样最坏的想法一瞬间占据了两人的大脑，甚至忘记了逃跑，更不要说注意到对方身边的少年了。
直到旋律冷静下来想到眼前这个原本强大的盗贼头子此时应该是被封住了念的，而酷拉皮卡在他身上下的制约让他不可能和他的同伙在一起。所以她提醒了身边的雷欧力，而反应过来的雷欧力却发出了一声“危险”，继而向前伸出了手。
金发的少年就是在这一刻进入旋律的眼中的。
当时的他正粗暴地拎着那个危险分子的领子，仿佛完全不知道他手里的那个人是如何的恐怖和危险，旋律听过那个人的心音……她甚至不想回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每天伴随着死亡，却如斯平静，就像是在享受着死亡一样的心音。所以即使此刻这个人用绷带裹住了脑门，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