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道:“大哥这难字何来?”
皇甫敬道:“没有人会上第二次当的,他焉能不提高警觉。”
书生笑道:“大哥是说,他知道了。”
呈甫敬道;“该如此,不然他为何行至半途;突然改了方向。”
书生道:“那只能说他机警,不能说他知道了。”
皇甫敬道:“四弟,只能说未可断言,不能说他绝不知道。”
书生点头说道:“正是,大哥!”
皇甫敬道:“那么以后不是难了么?”
书生道:“不难,我有办法,那有下了第—步棋,便没有第二步的?”
皇甫敬笑了,双眉一展,道;“四弟,什么办法?”
书生淡然一笑,道:“大哥,我仍是那句话,放心交给我,现在别问,到时候,我要是辨不出真假,绝不离开一步。”
“又来了。”皇甫敬苦笑说道:“那可不知要等到那—天了。”
“不远,”书生道:“再等三天,大哥只记住,下一回割臂取血,让给我就行了。”
皇甫敬道:“四弟,还有你二哥,你三哥。”
书生淡淡说道:“大哥要不答应,那就得多等几天。”
皇甫敬皱了眉,道:“四弟,你是存心惹我,好吧,依你。”
书生笑道:“那大哥只稍等三天就行了。”
皇甫敬道:“只怕你二哥、三哥那两个难缠。”
书生道:“只要大哥一句话,二哥、三哥没人敢不听。”
皇甫敬笑了笑,目光凝住,道:“四弟,还是不能说。”
书生笑道:“大哥,你就何妨耐着性子等三天。”
皇甫敬皱眉苦笑,但突然挑起了眉:“四弟,你刚才说那另一个……”
书生截口说道:“大哥忘了,那位姑娘的话?”
皇甫敬一震说道:“四弟是说那内奸?”
书生点了点头;“不错,正是。”
皇甫敬高挑双眉,目中闪电寒芒,震声说道:“四弟,那该死的东西是谁?”
书生望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就像大哥这样子,我敢说?”
皇甫敬威态倏敛,老脸一红,赧然笑道:“四弟,算你行,说吧。”
按说,书生该说了,岂料他摇了头:“大哥原谅,我仍不能。”
皇甫敬一怔说道:“四弟,怎么说。”
书生道:“大哥忘了人家姑娘的话了?”
皇甫敬道:“没忘,但四弟你是告诉我,而不是告诉别人。”
书生道:“这件事,就对大哥也不能说。”
皇甫敬道:“为什么?”
书生道:“没什么,我只恐大哥忍不住,坏了大事。”
皇甫敬道:“四弟,头一件我可没让你失望。”
书生道:“我知道,但这件事不比头一件,只因为严格说起来,三义镖局,每一个跟咱们都有渊源。”
皇甫敬道:“四弟,我能忍。”
书生道:“大哥,我不能说。”
皇甫敬双眉一挑,道:“四弟是要我拿性命担保?”
书生正色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难道大哥要我对不起人家姑娘?”
皇甫敬双眉一落,道:“四弟,我没这意思,但四弟,你知道我……”
书生道:“大哥,别急成么?到时候大哥总会知道的。”
皇甫敬道:“四弟,反正早晚都要知道。”
书生道:“大哥晚知道,能给他个回头机会。”
皇甫敬道:“早知道我也不能不理他。”
书生道:“大哥,别这样,别说我还没有把握,不敢下断,就是能,目前我也绝不能对大哥说。”
皇甫敬默默不语,他深知这位四弟脾气,他还真不敢逼得他太急,沉默半晌,方道:“四弟,好吧,我等了,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人跟咱们兄弟的关系,是近是远,是密是疏。”
书生笑道:“大哥好高明,我干脆直说了多好?”
皇甫敬老脸一红,笑了,摇摇头,道:“四弟,看来我永远也斗不过你四弟,玄清的事儿……”
书生道:“大哥该知道,我所以收玄清,就是要那人知难而退。”
皇甫敬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他是否可造之材?”
书生笑道:“大哥何必问,他是否可造之材,大哥早该看出来了。”
皇甫敬道:“我有点似是而非……”
书生笑道:“未琢的璞玉,乍看之下,无殊一块顽石,再说,我收徒弟,更要求品正行端,要有血性。”
皇甫敬点头说道:“这一点他倒挺合四弟的要求。”
书生笑道:“这不就行了么?那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大哥,可以走了,别让他们干等,也别让人家起疑。”
说着,当先站起,负手而去。
皇甫敬笑了笑,也跟着站了起宋……。
酒宴席上,开怀畅饮,放声谈笑,兴高采烈的一团欢愉,是自毋待言,用不着多说。
这一席酒,只有一个人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强颜装欢,难以下咽,这个人,是赵小秋。
这别人都没留意,书生却是暗中偷觑,冷眼旁观,赵小秋那如坐针毡的不安神色,全落在他一双神目之中。
这一席酒,一直到黄昏时分……。
“神州四奇”,皇甫敬兄弟个个海量,独孤承也是出了名的善饮。
可是量再大的人,也禁不住心中有事。
“神州四奇”是太高兴了,独孤承则是心中压制着满腔的悲愤、痛苦,被酒一浇,便渐渐地压制不住了。
虽然还没有发泄出来,可是他以斗量酒,豪饮惊人。
他是借酒浇愁,岂料那愁却更愁。
何况,他还有不醉不登楼之语。
于是,“神州四奇”个个醺然,独孤承更醉得厉害。
最后一杯饮尽他掷杯带泪狂笑,然后放声痛哭,压制了半天的胸中郁结,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
这一哭,哭得满座酒兴了无,好不伤感。
看看,也该是散席的时候了,皇甫敬醉态可掬,挥手传令,要赵振秋赵小秋父子掺扶独孤承回楼。
独孤承他说还要喝,只可惜舌头都大了,连话都说不清,而且自己也作不了自己的主。
当着“神州四奇”,小一辈的自不敢太以放肆,席间,也唯有小一辈的还清醒着,在赵振秋父子的掺扶下,独孤承胸前湿了一片,带着酒也带着泪,摇摇幌幌地离了座。
适时,书生也开了口,他玉面通红,醉眼惺忪地叫小明跟着去照顾一下,然后嘴唇微动,不知他又喃喃些什么?
小明神情一震,抬眼深注,应声站起,抢前一步,帮赵小秋扶上一把,而且,趁势在独孤承跟赵小秋腰里,撞了一下,撞一下,难免,也太平常,再加上小明在他二叔那学来那一套青出于蓝的空空妙手,那一撞,不但瞒过了赵小秋,而且也瞒过了独孤承。
就这么三个掺扶一个的走了。
独孤承一走,书生也在君玄清的掺扶下回了房。
皇甫敬、算卦的、老驼子,却只有自己步履跄踉地摇幌着,各自顾各自的也起来走了。
一桌酒宴,就这么散了,所剩下的,是杯斜壶倒,牙箸纵横,残余剩菜,—片狼藉……。
夜,初更!
“三义镖局”的偌大一座庭院中,今夜更静,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除了那偶而划破夜空的一两声梆柝,及来自树间的晚风轻拂。
除了前院外,整个的“三义镖局”中,也不见一点灯光。
蓦地里,一条瘦小的黑影不知起自庭院何处,却轻如淡烟,疾如鹰隼一般,飞投书生那黯黑一片的卧房中。
没一会儿,那条瘦小黑影又疾射出屋,飞闪不见。
神不知,鬼不觉,好快的身法。
时间轻轻地溜溜了过去。
转瞬间已是三更。
三更甫届,一条白光起自书生房中,如长虹划空,飞射茫茫夜空,一闪不见,不知所踪。
刹那之后,在庭院东角那一片疏林之前,却站着两个人影,一白,一黑,面对面的站立着。
随即,夜色里响起了低低话声。
只听白影说道:“姑娘来了?”
竟是书生。
随见黑影点了点头:“四先生召唤,晚辈焉敢不来?”
是昨夜那黑影,那位姑娘。
又听书生说道:“他们都睡了?”
黑影道:“都睡了,只少镖头房中还有灯光。”
书生笑了:“他是睡不着,换我我也难以成眠。”
黑影话声,带着点惊:“四先先说得不错,能蒙独孤先生垂青,收入门下,传以衣钵,换晚辈,晚辈也会兴奋得睡不着。”
书生又笑了:“姑娘好会说话,我不是指这。”
黑影道:“那么四先生是指……”
书生道:“心里有事,愁得他难以安眠。”
黑影道:“四先生,他心里有什么事,又愁什么?”
书生笑道:“姑娘明知,何必故问?”
黑影沉默了一下,笑道:“四先生也会说笑话,在四先生面前,晚辈那敢装糊涂?”
书生道:“这么说来,姑娘是不知道?”
黑影笑了笑,有意岔开了话题:“四先生召唤晚辈,不知有什么指示。”
书生道:“指示不敢当,我要告诉姑娘一件事。”
黑影道:“四先生请明示。”
书生道:“姑娘,你可先别震惊,在这一天工夫中,我已有九成把握,知道了姑娘所说那内奸是谁。”
黑影身形一震,道:“四先生知道了?”
书生点了点头:“正是。”
黑影默然不语,半晌,似乎鼓足了勇气怯怯说道:“四先生以为是谁?”
书生道:“不是我以为,是事实证明,是小秋。”
黑影大惊,但旋即笑道:“四先生说笑了,怎么说少镖头也不会……”
书生道:“姑娘,你既找上了我,那就该彼此坦诚,真实无欺。”
黑影道:“晚辈说的是实话,那不可能,少镖头怎会是内奸?”
书生目中寒芒一闪,笑道:“姑娘,我请问,他腰中锡牌何解?”
黑影身形猛震,砰然一声跪了下去,哭了:“晚辈不该有私心,少镖头他一时糊涂无知,您开恩。”
书生身形忙闪,道:“姑娘,你这是让我难受,请起来说话。”
黑影跪着没动,悲声说道:“晚辈但请四先生开恩。”
书生话声忽沉,道:“姑娘,我再说一句,请起来说话。”
黑影道:“四先生若不点头,晚辈就是跪死,也不起来。”
书生目中寒芒暴射,但倏又敛去,一叹说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黑影道:“晚辈—念报恩,不敢他年愧见地下先父,但请四先生成全。”
书生道:“姑娘,你也糊涂,闻人俊向来说—不二,言出如山,我已做千金诺,无论怎么也绝无更改之理,不是看在姑娘面上,暂时饶过了他,今夜我就不会让小明叫姑娘。”
黑影虽首倏俯,叩了一个头,无限惊喜,悲声说道:“大恩不敢言谢。晚辈跟小秋终生不忘。”
话落,这才站了起来。
书生叹道:“姑娘,你给他的太多了,对他,我只恐这不是福。”
黑影道:“先父与晚辈,所身受者更多,晚辈奉先父遗命报恩,不计其他,这该能上感于天,成全晚辈。”
书生犀利目光如电,摇头说道:“姑娘,我又要说了,他不配,姑娘,百善孝为先,要不是姑娘这份孝心,我日间便活劈了他,振秋夫妇虽仅此一子,有子如此,我谅他夫妇不敢置—言。”
黑影机伶寒颤,道:“晚辈说过,四先生大恩,晚辈一门存殁俱感。”
书生道:“姑娘,这不是恩,要说恩,你对他赵氏—门的恩义更大,错非是姑娘你,别人也救不了他赵氏一门。”
黑影沉默了—下,改了话题:“四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书生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他心中有事,愁得睡不着。”
黑影道:“那只能推测,却不能断言。”
书生道:“姑娘好厉害,我让小明试过了,小明摸了他的腰牌……”
黑影一惊,刚要说话!
书生已然接笑道:“姑娘放心,小明在二先生处别的没学到,却学到了空空妙手,而且青出于蓝,他不会知道的……”
黑影道:“当时也许不知道,事后假如他发现丢了腰牌……”
书生笑道:“姑娘也别着急也别愁,小明当时就把它放回了原处。”
芳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下,黑影倏地低下了头。
不但是放了心,而且无限娇羞。
书生笑了:“姑娘想想看,他奉命要杀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他的长辈,这他怎么能睡得着,安得枕?”
黑影道:“由此,四先生也应该看得出,他本性不恶,良知未泯。”
书生点头说道:“说得是,姑娘,不然我就是拼着失信?你,也要阻拦这门亲事,我不能这么毁了你。”
黑影道:“可是,四先生,这已能证明他是一时糊涂。”
书生笑道:“所以我不敢拆这段姻缘。”
黑影倏地又低下了头。
书生顿了顿,又道:“姑娘可记得,我说他性情太浮。”
黑影点了点头:“晚辈记得。”
书生道:“姑娘当也知道,我要他闭门读书思过事?”
黑影又点了点头:“晚辈知道。”
书生道:“姑娘可知道那为了什么?”
黑影道:“晚辈也知道。”
书生道:“姑娘,他早该回头了,谁知他还不知道悔悟,振秋夫妇要知道,不知要该多伤心、多痛心呢?”
黑影低下了头,默然不语,但旋又摇头说道:“是少镖头他太贪玩,交友不慎,认识不清,但,四先生,浪子回头金不换,天下做父母的,没有不疼儿女的。”
书生道:“姑娘,疼不是溺爱,那是两回事,假如振秋夫妇知道了这件事,我料他绝不敢护短,只有忍痛。”
黑影机伶一颤,道:“所以晚辈要恳求四先生开恩,如今四先生已大恩点头,赐诺成全,晚辈就放心多了。”
书生摇头说道:“姑娘,你这心,只能投一半,我只能做振秋妇的主,却做不了我大哥、二哥、三哥的主。”
黑影道:“他三位不知道……”
书生又复摇了头:“姑娘错了,那要看小秋,他若知悔改,立即猛回头那任何人不会知道,否则,纸包不住火,他绝难瞒过大先生三位,他三位也总有知道的一天,再说……”
顿了顿接道:“大先生已知此事,只是还不知道是小秋。”
黑影显然吃了一惊,道:“大先生怎么会知道?莫非是……”倏地住口不言。
书生淡笑说道:“姑娘,别怀疑我,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是昨夜大先生自己听到了你我的谈话,姑娘走后,他才现身。”
黑影急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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