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于一个跟头,对书生来说,是够难堪的!
良久,良久,他方始定过神来,双眉一挑,目中飞闪寒芒,冷哼—声,转身腾射而起,直扑独孤承所居小楼!
远远望去,独孤承所居那座小楼中,灯光犹亮,窗棂上,映着一个人影,正是独孤承,不过,他正在脱衣裳!
但当他到了楼下时,小楼上的灯光,却倏然而灭!
显然,独孤承适才脱衣是要就寝了!
既然是要睡了,他怎好再登楼打扰?
书生挑眉冷笑,刚一犹豫,突然,楼上传来独孤承轻喝,“楼下是那一位?”
书生一震,应声说道:“恩兄,是我!”
楼上,独孤承“哦”地一声,说道:“是四弟,快请上来。”灯光一闪,灯火又亮。
书生唇边浮现一丝冷笑,道:“恩兄不是睡了么?”
独孤承笑道:“刚躺下,没关系,难得夜深人静,上来聊聊。”
书生应了一声,举步登上楼梯。
小楼上,独孤承正在穿衣,—见书生进来,他一边扣扣子,一边含笑相迎,道:“怎么,四弟还没睡?”
书生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说着,走向椅子边坐下,目光如电,乘机打量全楼,这一眼,是白看了,他没看见他想要找的!
自然,独孤承没留意,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道:“四弟是从这儿过,还是有心来找愚兄……”
书生道;“我本打算找恩兄聊聊的,没想到恩兄已睡下了。”
独孤承笑了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蒙头早睡……”
看了书生·一眼,接道:“四弟是有事?”
书生淡然笑道:“没什么,心里闷得很,也烦得很。”
独孤承笑道:“那还是有事儿,没事儿何来烦闷。”
书生笑了笑,神色渐趋凝重,沉吟了—下,道:“恩兄不知道,镖局里,‘汴梁世家’的人,不只小秋一个……”
独孤承截口笑道:“四弟,玄清他已经不是‘汴梁世家’的人了。”
书生摇了摇头,道:“他当然不是,我说的不是他。”
独孤承一怔,诧异瞪目,道:“怎么,四弟说的不是他?”
书生点了点头!
“莫非还有?”独孤承紧跟着问了一句!
书生点头说道:“不错,还有,还有一个没被咱们发现。”
独孤承一震,默然半晌,突然摇了头:“四弟,愚兄我不敢相信!”
书生道:“本来连我也不信,而事实上,确是还有一个。”
独孤承挑眉说道:“何以见得!”
书生道:“我在庭院中,假山后,发现了一套‘汴梁世家’的独特黑衣……”
独孤承脸色一变,震声说道:“四弟,如今那套黑衣呢?”
书生苦笑说道:“恩兄,我这个跟头栽得不轻,我是料准了他必会取走那身行头,所以我跟大哥躲在暗中等待……”
独孤承忽地插口问道:“四弟可是没等着?”
书生苦笑说道:“等着了还能叫跟头?自然是没等着,后来我跟大哥故意自暗中走出,现了现身,各自回了房……”
独孤承顿足叹道:“四弟如何能这么走了?”
书生摇了摇头,道:“恩兄那里知道,有意给他看看,我行至半途突然折回,恩兄猜怎么着?”
独孤承不假思索,道:“不但是没见人,便是连那套行头也不见了。”
书生长叹说道:“恩兄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独孤承冷哼一声,道:“好狡猾的东西,看来此人极具心智!”
书生点了点头,那神色,好不难过:“事实上,确是如此,恩兄该知道,放眼天下武林,能使我栽跟头的人,并不多见,看来,‘汴梁世家’中的确是卧虎藏龙。”
独孤承双眉一轩,道:“四弟可曾看到,适才愚兄也是由那条路上回楼的。”
书生点头笑道:“我看见了恩兄,却没再看见第二个人影!”
独孤承道:“愚兄也没发觉什么异动……”
话锋忽顿,突然呵呵笑道:“四弟,愚兄想起来了,那里来的什么另有一人?分明是你两个疑神疑鬼,大惊小怪。”
书生一怔,道:“恩兄这话……”
独孤承摆手笑道:“小秋不也是‘汴梁世家’中人么?那有可能是他怕你几个翻箱倒箧,搜着了那套行头,所以把它藏在了假山之后……”
书生淡然笑道:“恩兄错了,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独孤承也为之一怔!
书生道:“藏有可能是小秋藏的,拿却不可能是小秋拿的!”
“怎见得?”独孤承脱口问了一句!
书生道:“恩兄是难得糊涂,小秋他那有这等功力?”
独孤承老脸一红,赧然失笑,沉默了—下,道:“那么,四弟以为会是谁?”
书生道:“很难说,‘三义镖局’中的每一人都有嫌疑,恩兄可记得小秋说的那‘汴梁世家’来人么?如今看来,那人不是来自‘汴梁世家’,而是来自‘三义镖局’内。”
独孤承沉吟说道,“怎见得他不是脱了行头后,逃出了镖局?”
书生笑道:“那样他还脱得什么行头?唯有他是镖局中人,脱了行头之后,混在镖局中,别人才不知是他!”
独孤承突然猛击一掌,道:“怪不得车三弟没追着他,他拐了两个弯儿便没了影,原来他这是—着‘金蝉脱壳’,好狡猾的匹夫。”
书生冷冷笑道:“就算他再狡猾,只怕他今后在这‘三义镖局’中,也起不了作用了,因为他无法再领受外来的指令了。”
独孤承又复一怔,道:“怎么?”
书生道:“没了腰牌,谁知道他是谁?”
独孤承挑眉说道:“四弟,话虽这么说,‘三义镖局’中可不能任他长此逍遥。”
书生目光深注,道:“那么以恩兄之见,该怎么办?”
独孤承冷哼说道:“简单得很,找出他来。”
书生道:“镖局中不下百人,谈何容易?又没有丝毫线索,咱们该从何处下手,恐怕只有任他逍遥了!”
独孤承摇头说道:“这话不该出自四弟之口。”
书生道:“那么恩兄以为……”
独孤承截口说道:“愚兄以为四弟早有擒人之计。”
书生摇头说道:“恩兄错了,恩兄面前我焉敢有所不实,如今我是当真的束手无策,毫无牛点办法可想。”
独孤承摇头叹道:“想不到四弟也有智穷之时……”
书生苦笑说道:“所以我既烦且闷,睡不着!只得移樽就教,问计于思兄。”
独孤承道:“四弟找我为的就是这件事?”
书生点了点头,道:“除了恩兄,我还能找准?”
不错,论智,这“三义镖局”中,只有他跟书生不相上下。
独孤承眉峰一皱,摇头说道;“四弟这岂非存心考我?”
书生道:“不敢,我一片诚恳。”
独孤承略一沉吟,神色忽转郑重,道:“四弟,你可知,树倒猴狲散?……”
书生瞿然说道:“恩兄是要我举斧伐树,釜底抽薪?”
独孤承点头说道:“愚兄以为,这才是根本办法。”
书生双目奇光暴射,大笑说道:“多谢恩兄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之人,那么,我就暂时充充那伐树的樵夫吧,恩兄,何时下手?”
独孤承目中也现寒芒:“四弟,除魔卫道,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书生双眉一挑,猛然点头:“好吧,三日后,请恩兄登台挂帅。”
独孤承一怔说道:“四弟,为什么要等三日后?”
书生笑了笑,道;“恩兄,伐木那能单凭这双手?有许多工具,总该预备—下。”
独孤承道:“人手总够了。”
书生道:“总不能凭人手去推树?再说,三日后正是黄道吉日。”
独孤承不禁失笑,还想再说!
书生忽然站起了身:“就这么说定了,恩兄请安歇吧,我去告诉大哥他们一声。”
不等独孤承有任何表示,一招手,转身下楼而去。
独孤承在那儿没动,既没招呼也没送,可是,那一张老脸上,却渐渐浮现了一丝异样神色……。
转眼间,小楼上的灯熄了,黝黑而寂静。
这一夜,静静的过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白日里,那自不必说,一到夜晚,独孤承那小楼上,就必有访客,而且是一坐坐到夜深。
头一夜的访客,是皇甫敬,第二夜,却换了算卦的。
同时,在访客辞出小楼上熄了灯后,那庭院中,紧跟着便来了整夜不寐的巡夜人!
头一夜,是老驼子,第二夜,是书生自己。
这全是身为大哥,皇甫敬的意思。
算卦的跟老驼子,是奉命行事,至于为什么要这样,他们不晓得,其实,这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皇甫敬说得好,前者,是由他们四兄弟中抽出人陪陪独孤恩兄,后者,那是为防‘汴梁世家’再来人。
自然,这全是好意,既是好意,那还有什么值得动疑的?既不值得动疑,当然就不会有人问了。
再看独孤承,他每一夜都是谈笑甚欢,每一夜都是睡得很香甜,便没有一丝丝倦厌之色。
本来嘛,对自己的兄弟,那怎么会?
别说不会厌倦,就是欢迎都来不及。
你不看,每天傍晚,他回到了小楼,点燃了灯火后,就必定动手沏上一壶香茗,然后,坐下来静静的等,一直等到了访客登楼。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这,快得很,似乎是转眼间便到了第三天……
这是第三天一早,一大早,独孤承所居的小楼上便有了访客,而且是访客满座,座无虚席。
仔细算算,有皇甫敬、算卦的、老驼子、书生、赵振秋夫妇,小明、君玄清、老少两辈八个人。
敢情,该到的全到了。
小楼上,独孤承是刚刚起床洗过脸,一见这多访客登楼,禁不住瞪目愕然,不知所以,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老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大弟,今儿个这是什么风……”
皇甫敬截口哈哈大笑道:“恩兄,今儿个是西北风……”
算卦的插口说道:“恩兄这句话问错了。”
“怎么?”独孤承为之一怔!
算卦的道:“恩兄该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独孤承又复一怔愕然说道:“:二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算卦的忽地大笑说道:“恩兄,今儿个是我挨刀的日子。”
独孤承何止是怔,简直就是满头雾水:“二弟,好好儿地,你挨什么刀子………”
算卦的手往后一招,道:“小明,过来:”
小明应声走了过来,双手捧定一物,那是一只酒杯。
独孤承猛然醒悉,脸色一变,道:“二弟,你……”
算卦的截口笑道:“别说话,恩兄,有一便不能没有二,恩兄喝了大哥的那一杯,就不能不喝我这一杯。”
话落,右腕一翻,手中已多了柄解腕尖刀!
独孤承脸色惨变,神情激动,刚要张口!
算卦的双眉一挑,正色说道:“难不成恩兄要厚彼薄此。”
独孤承身形猛颤,默然不语2
算卦的笑了,轻喝一声道:“小明,接着。”
手起刀落,往膀子上便划。
适时,书生突然一声轻笑:“二哥,轮不到你。”
出手如电,右掌一闪而回,再看时,刀已经到了他手中。
算卦的一怔,道:“四弟,你这是……”
书生淡笑说道:“二哥该明白,今儿个轮不到二哥。”
算卦的道:“怎么轮不到我?”
书生道:“轮不到二哥,就是轮不到二哥。”
一句话听得算卦的挑了眉:“四弟,上一次是谁?”
“大哥。”
“由谁开始的?”
“大哥。”
算卦的笑了:“那么,怎么算也该二哥我了。”
书生摇了摇头,笑道:“怎么算也轮不到二哥你。”
算卦的细目—瞪,道;“四弟你讲不讲理?”
书生笑道:“二哥该知道,我这个人最讲理不过。”
算卦的道:“长幼有序,上次是大哥,这次不该我该谁?”
书生道:“上次是大哥,这次该我。”
算卦的脸色一变,道:“四弟,你是强词夺理。”
书生道:“二哥,我可是强词夺理人?二哥为什么不听听我的说法?”
算卦的道:“我在听。”
书生道:“上次是大哥,大哥为长,那是该由大哥开始!”
“这次呢?”算卦的冷冷问了一句!
书生笑了笑,道;“这次该我,我最幼,那是二哥、三哥该让我。”
算卦的一怔,道:“四弟,你自己听听,多牵强。”
书生皱了皱眉道;“要不要请大哥作个主?”
算卦的道:“我正有此意。”
书生道;“大哥要是说一句,咱俩个可是得算一句!”
算卦的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大哥他自有公道,不会像你那么不讲理。”
书生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也相信大哥自有公平之论……”
顿了顿,目光投向皇甫敬:“大哥,二哥,与我,全凭大哥一句话。”
…………………………
第二十四章 真相大白
皇甫敬皱眉说道:“四弟怎么这时候也胡闹……”
算卦的哈哈一笑,道:“四弟,听见么?拿来吧!”伸手便要抓刀。
书生抬手一拦,道:“不忙,二哥,听听大哥的下文再说。”
算卦的手停在半空,一怔说道:“怎么,大哥,你还有下文?”
皇甫敬眉条皱得更深,略一沉吟,道:“四弟胡闹,可说得是理,身为兄长的,该让让小弟。”
话声刚落,算卦的还未来得及有任何表示。
书生已然扬起长笑:“二哥,听见了,这才是最公平的说话……”
笑声,突然变为轻喝:“小明,接着!”
刀光一闪,血光崩现,—只雪白的衣袖为之染红了一大片,小明接满了一杯,双手捧向独孤承。
算卦的一跺脚,默然不语,独孤承猛然抬头,老眼赤红,劈手一把抢过酒杯,一仰而干,然后,—抹嘴,掷杯长揖:“四弟,四位这恩,但记心中,我不谢。”
书生慌忙闪身躲避,一面制穴止血,一面笑道:“恩兄,你这是要折煞我!”
独孤承一整脸色,刚要再说!
皇甫敬已然哈哈大笑说道:“恩兄,够了,有话下次再说吧……”
转注赵振秋,接道:“振秋,你可愿意再让我们吃喝—顿?”
赵振秋尚未答话,小明突然眯着眼嘿嘿笑道:“您老人家别说这段话好了,屈指算算看,您吃过人家多少顿了,这种霸王饭不愿意,敢么?”
满楼大笑,声震屋宇,连独孤承也为之戚容半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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