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主动的女人,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女人!”
他的情绪,如无边岩浆,被牢牢封在那边,一旦挣脱,便要变成恶鬼修罗。
他修手一扬,长袖翩然,淡紫曼陀罗花丛好似得到某种命令,在日光下,竟有如血海一般,汹涌澎湃,抽枝蔓藤,将美人迅猛淹没。
“圣主!”美人凝望舒亦枫的眼中,尽道千丝眷恋,声音不似初见时的妩媚娇柔,双手却似污泥地纠缠,缓缓攀爬上石阶,却转瞬被绿藤拖入花丛,被千万株紫花掩埋,花瓣枝叶,深深包裹着美人凝脂雪肌,吸吮着她的血肉。
不盈片刻,紫花散开,花丛中,已无丝毫人的痕迹,香魂一缕飘散,如花似玉的美人,便如此被舒亦枫弃之如敝屣,不复存在。
众侍女面不改色,静候舒亦枫身畔。
“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用途!”舒亦枫将重瓣紫花曼陀罗扔入温泉中,唇角一道阴冷诡谲的笑弧,眼眸缠绵如丝,俯身轻抚着歌姬紫灰色秀发,声音带着醉意,若有若无的飘荡在晨风中,“你说,是不是所有人都只是我的玩物?”
歌姬静静点头,“嗯,任何人都会屈服于圣主的。”
“很好,那么,为了奖励你,今天就让你陪我吧!”
“谢圣主!”
舒亦枫眉梢漫出一抹浓情,嘴角却是掩藏不住的阴冷,青丝垂泻直下,双手抱起纤柔的歌姬,穿过缤纷花丛,走向东苑寝居,修影隐没入浓雾之中。
繁花落尽的东苑,温泉暖香氤氲,宽大雅屋内,几重书阁,而在书阁尽头,软榻之上,铺着最奢华的云锦,此时灯烛高照,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第四卷 第一百十五章 冥阴教圣主(3)
舒亦枫将歌姬轻放淡紫床榻上,旋即斜坐榻沿,俯首蜷玩着她的紫发,曼陀罗花瓣一般的薄唇,一片暧昧的柔笑,“你说,驸马爷和我相比,谁更俊美?”
歌姬柔指缓缓探出,轻柔取下淡紫狐面,望着烛光中倾城绝伦的俊颜,翦瞳盈满陶醉水波,“当然是圣主!这世上,绝无人能胜过圣主的俊美!”
舒亦枫眉韵如画,那笑意,带着两分狡黠,三分阴冷,以及五分的嘲讽。那嘲讽如昙花轻颤,一时璀璨盛放,下一刻,便湮灭于尘世,不复得见。
榻边的紫纱帷幔落下,暧昧香氛氤氲在房间内。
倚银屏,春宽梦窄,总叙缠绵姻缘,芙蓉帐暖渡春宵,无眠的一夜……
暮色渐深,温泉池边,舒亦枫端坐在紫花丛中抚琴,一袭紫袍灿然生光。
一道灰色身影自远处疾奔而来,于花丛外顿步一瞬,似有所顾忌,望向花团锦簇中的紫影,凛然踏入紫色曼陀罗花丛中,来到舒亦枫面前。
“禀告圣主!”来人俯首单膝跪下,双手呈递一个镶银包缎的小匣,“这是从‘暗夜’得来的所有来西域的中原人资料,请过目!”
“暗夜”是江湖中的秘密组织,专门收集隐秘情报,江湖中封锁的或不为人知的情报,都能准确地收集到,通过将情报卖给想要的人而赚钱。
琴声止歇,舒亦枫接过锦盒,将其打开,一封纸笺静静地躺在锦缎之中。
他拾起折叠纸笺,展开一看,上书数行人名,目及其中一人资料时,那般蛊惑绝美的人,如今妖魅依旧,眼中汪洋漫过的,却是冥蓝幽邃的恨意。
林飘飞,十七岁,曾为天下第一神偷魅影,大唐新科状元,在武林大会后,与冷流云寻找破晓天书,现为西域驸马。
弟子悄然埋首退下,转瞬之间,一道飘渺轻烟,在紫色古琴前冉冉升起,渐渐幻化为一抹清癯的玄色身影,于云雾中迎风伫立。
侍立花丛外的美貌侍女,纷纷识相退下,笑语盈盈暗香去。
“你来了!”舒亦枫自发中抬眼望向玄色背影,狐面下的眸中隐现不悦。
“这个给你!”黑衣人扬手,一封墨迹渲染的信笺,静悄悄地飘落在琴弦上,一阵香风卷着紫色花瓣,缱绻而过,黑衣人已杳无踪影。
舒亦枫玉指轻舒,将信笺拆开,目光落向其上端正墨韵时,红唇掠过一道阴冷讽刺的薄笑,眼中如万丈深渊一般,让人生出战栗,“正合我意!”
他幽幽起身,闲庭信步地走到温泉旁,紫袍衣摆在一片湿润的水雾中飞扬,纤手一扬,雪白的信笺,在空中化为一团跳跃的幽紫火焰,随风飘曳。
冰封十九年的宿命恩怨,决意天山之巅,西域,将不会安宁了!
第四卷 第一百十六章 天降诅咒(1)
我与月读早早梳洗出宫,命侍卫多方打听之下,方才寻得友人住处,便邀冷、慕容二人,于宫外内城中赏玩观光,纾解久居宫中的郁闷。
正是雨过天晴,我静立且末河上的凉亭,抬首仰望,只见天空高碧晴朗,视野无楼阁重阻,无限开阔,心中一片喜乐,仿佛久羁的鸟雀,回到了故林之中。
且末河在城中脉脉流淌,潺潺流水声萦绕耳畔,沁人心脾。
慕容清与月读于亭中谈笑,我在冷流云身畔巧舌如簧,费尽唇舌为他道尽月读的好处,想极力撮合两人,他却始终如一的冷酷孤傲,不听我言。
我胸间戾气,生生被压了下去,以肘轻碰他左臂,正要苦劝,却听他一声闷哼,眉间轻蹙,一时冷汗如雨,勉强扶住亭周围的栏杆,好似受破天重击一般。
我心觉莫名其妙,立即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你怎么了?受伤了?”
他一把推开我,强自站直身躯,漫身清凉松香在风中飘逸,“我没事!”
我隐知不对劲,更知他嘴硬如刀,必定只字不提,便对月读眨眼示意,旋即携着慕容清穿亭越桥而出,掠入且末河边的葡萄藤架下。
慕容清头戴圆形毡帽,身着青色布衣,饰以淡青狐绒,一派西域雅士风度。
他清瞳静谧似水,秀雅容颜上,安静无华的光芒漂浮着,眸光上下将我观遍,忍俊不禁,“四妹,没想到你当上了西域驸马,竟这么风光!”
我昂首挺胸,一身华美银袍灿然生光,斜围上身的雪白狐绒,随风飘然出尘,起落不定的发线,徘徊在我含笑的眼角眉梢,折扇煽起的轻风中,无声漾起一丝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我甩甩发顶银色冠带,“怎么样,本驸马帅吧!”
“帅!从没见你这么帅过!”
我顷刻回神,摇首之下,将他拽入藤架阴影中,以手掩口,贴耳轻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有没有发现冷流云有些不对劲,他有没有受伤?”
他那墨色眼眸中,在日光下,染生一重悲郁,让满街气氛,都为之凝滞。
“你也发现了,冷盟主这几日经常在夜间痛呼,好似心口剧痛无比,却遍身无伤,看样子应该是中了剧毒,具体我也不知,他亦不肯明说!”
“剧毒!”我脱口惊呼,心中更是迷惘,在藤架下伸颈看去。
月读一身橙衣纱裙,金发挽了个如意髫,以几点珠花零散点缀着,明月一般的宝钗,斜斜插于髫后,在日光下,摇曳间,神光潋滟。
她大摇大摆地步向冷流云,似想拦住他去路,却被冷流云冷眸一扫,剑眉一扬,目光犀利炯然,逼得月读情不自禁地,往旁连退让路。
我愤愤不平地跨步迈出,正要前去以言辞教训冷流云,忽觉一道流风卷过,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苍老低沉之音,“阿弥陀佛!”
我退步定睛一看,竟是一得道高僧,他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鞠躬一礼,干瘪的面容上,皱纹有如蛛网密布,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深刻。
闻听众说纷纭,得知他在西域德高望重,即将脱口的“秃驴”二字,被我硬生生逼回,转而挤出一道气象万千的笑韵,折扇翩翩,“大师,请问你有事吗?”
他慢条斯理地抬首,若有所思地打量我一番,一派慈悲为怀的高师风光,眸光陡然一凝,花白长须抖动不绝,“施主,你还是赶快离开西域吧。”
第四卷 第一百十七章 天降诅咒(2)
“为什么?”
我与慕容清困惑不已,月读与冷流云疾步走来,趋近探看。
他以手抚须,略微踌躇,沉吟一刻,侃侃而谈,“不是老衲口出狂言,施主你乃不详之人,你会给西域带来灾难,所以请你放过西域吧……”
他语未毕,忽然一阵光华飞散,自他体内破肤而出,只听得一阵清脆巨响,无数碎裂之声此起彼伏,有如琴鸣,他顿时血流如注,痛不可当。
我抬眼一看,只觉魂飞天外:一些细而锋利的碎片,竟是他的身体一片片碎裂开来,带出无数血沫,一片模糊,四周落满了身躯残渣,触目惊心。
这一番变生肘腋,谁都没有料到,竟是惊在了当场。
那些晶莹碎片,有如冰块敲击似的,纷纷自他身上脱落,他浑然不顾人不成形,漫身支离破碎地裂为万千残片,目光凝定我脸上,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愕,“你,你是被诅咒的人,是不祥的妖魔,求你快点离开西域……”
一语道毕,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有如万千花瓣一般,被风吹散,消弭无痕。
此时内城之中,已是群情激愤,一人以手颤抖指向我,眼中流泻出滔天惊骇,“妖魔啊,妖魔,他杀死了智摩大师,他是妖魔!”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遭尖叫四起,千众慌不择路地奔逃,纷乱有力的脚步声,一阵阵惊呼和恸哭,以我们为圆心,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月读微微痉挛着,再也承受不住这滔天大祸的打击,颤手拉扯着冷流云束腕窄袖,退步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对西域做什么?”
我慌乱无措地连连摇头,上前伸出手,“月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连碰都没碰他一下,我真的什么也没做,相信我!”
“你,你还想狡辩,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你杀了他,你用妖术杀了他,他泄露了你的秘密,你就杀人灭口,你这个妖魔,我真后悔那么相信你!”她发间步摇轻晃,眩出迷离光华,梨花带雨之下,愁眉轻蹙,映得面容分外娇媚,暗自扯过冷流云和慕容清衣袖,期盼地望向二人,清音轻颤不绝,“你们还不快逃,她会杀了你们的,她是被诅咒的妖魔!”
冷流云并不曾焦急失措,只那瞳仁中生出一道摄人锋芒,与慕容清双双步于我身畔,眉眼之间,一片镇定无畏,如传世的神祗自顾自凛然。
慕容清眼瞳中潺潺荡漾的波光,犹如天山上最忧郁的雪水,“公主,这件事绝对和她无关,她永远都不会伤害别人,你误会她了,我们也不会抛下她不管。”
冷流云手持雪刃,微微眯眼,一片冰洌流光之下,宛如雪峰之高凛。
“你,你们都疯了,竟然还相信她,我,我不管你们的死活了!”
月读无复初见的娇纵倨傲,就边眉眼间,也漾着凄怕轻颤,仿佛受了惊吓,以愤怒已极的眼神瞠瞪我一眼,转身夺慌而逃,没入紊乱人群中。
我正要前去将她寻回,却被二人分拽一臂止步,回首顾盼,但见慕容清叹息摇首,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追寻,一身华美银袍,在日光下潋滟光转。
围墙内外的宽广环街之上,唯留我们三人,但见门户冷落,一派萧条,风沙狂乱蜷舞,与平日的华灯叫嚷,异邦商人络绎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
面对市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心中彷徨不定,无法断定高僧所言是否属实,更不知他是如何被杀死,是某种神秘力量,亦或真是我的诅咒?
第四卷 第一百十八章 天降诅咒(3)
西域惊变,鄯善国以及附近属国之中,无数百姓在一夜之间身患奇疾,大夫对此病闻所未闻,束手无策,千年难遇的浩大瘟疫,在西域迅猛蔓延。
那日高僧离奇死亡的目击者上奏禀报,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朝中便有言官奏上,言及驸马乃不祥妖魔,祸害百姓,如此这般的弹劾了一番。
国王下令,将百姓被褥家用烈火焚烧,以毕瘟疫,大火熊熊燃烧了一整夜,把天际都映成血红,仿佛是千万冤魂,在永不歇止的流血悲泣。
然而焚烧过后,仍是没能止住瘟疫,国王只得为各户添用新具。
国王于西域各国张贴皇榜,求贤若渴,以拯治瘟疫,并以祸国殃民之罪,判定西域驸马凌迟死刑,下令诸国通缉驸马,如有窝藏,严惩不贷。
瘟疫一发不可收拾,几日以来,患瘟疫者不减反增,百姓死伤无数,市井流传之中,驸马便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被西域百姓恨之入骨。
我们三人在离王宫较远的外城东躲西藏,仍几无立足之地,在两人多番苦劝下,终于决定今日逃离扜泥城,去南方较为安宁的播仙镇避避风头。
清晨,冷流云驱使马车在外城环街上缓行,我身着皮革布衣,头戴黑纱帷帽,透过车厢小窗望向外面,一时心口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抓过,疼痛如绞。
昔日人流如潮的环街上,此刻竟是一片生灵涂炭的惨景,哀鸿遍野,白绸满天,横七竖八躺着身形萎靡的百姓,墙里墙外,阻隔着血肉之亲——
木栏窗口里面,露出一张童稚无邪的面孔,困惑地望向身畔妇女,“娘,为什么不让爹进来?爹要进来,娘让他进来嘛,成儿要爹。”
房屋土墙外的窗下,一个漫身绿斑的布衣大汉,委顿于地,形容枯槁。
“成儿乖,在家里好好待着,爹爹生病了,不能见成儿,娘也是没办法啊!”
妇女道毕,抱着懵懂孩童泫然恸哭,珠泪盈盈,尽道亲情殇。
车轮的碾转轻响落过耳畔,马车已行至扜泥城南门,我回神之下,不顾车内慕容清的阻拦,径自揭帘跃下马车,奔向葡萄藤架旁委顿墙角的耄耋老人。
冷流云眸中闪过无奈,将马车停在巷中围墙下,便与慕容清一同尾随而来。
所有身患瘟疫之人,身渐衍生出形似椭圆的墨绿斑点,并且与日俱增,待全身肤色皆焕然一绿,便是死亡降临之时,任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
我细查老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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