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卿妃》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月沉吟 卿妃- 第5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把云卿也写上去了?”允之点了点桌案,斜睨。
  丁浅眉头微皱,打量过来:“是,繁城一战多亏了丰大人的妙计,下官自然细心记录,呈给王上。”
  结果,青王就赏了我这么一个官职。
  “怎么?”丁浅小心地看向哥哥,“将军觉得不对吗?”
  “并无不妥。”哥哥淡淡开口,“只……”
  “只是~”允之连忙接口,他似笑非笑地眄视我,眉梢轻挑,“只是丰云卿是我的门客,突然得了个四品郎中,真让本殿惊喜啊。”
  闻言拢眉,为何将我纳到他的麾下,他不是韬光养晦、敛其锋芒吗?
  “原来如此啊。”丁浅的眼中闪过一丝可疑的光亮,“事先没有禀报殿下是下官的不是,请殿下恕罪。”
  “唉,主簿恪尽职守,又何谈不是呢?”允之以手撑面,笑得柔媚,“父王赐给王将军三品武将之衔,主簿就代本殿和韩将军前去道贺吧。”
  “是。”丁浅两手捧过我递过去的黄绢,颔首而退,离开营帐。
  待他走了半刻,哥哥这才侧过身,急急开口:“主上…”
  “竹肃。”允之敛神斜睨,两目厉厉,“这丁浅是父王的人。”
  微讶,哥哥亦是大惊。
  允之站起身来,背手看向帐外微微点头。站在门口的六幺机灵地将帐帘翻下,他这才回过身,眼中满是精光:“父王在位二十三年,历经了数次党争。竹肃,你在朝逾七载,可见过上阁陷入泥潭么?”
  哥哥猛地瞪大眼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管台阁和束阁怎么斗,父王总是牢牢握住兵权,因此所谓的党争不过是父王制衡的手段而已。”他缓缓地握紧拳头,轻笑出声,“本殿在识人方面向来自信,这主簿丁浅一定是父王在军营里的耳目。繁城一战后,丁浅将战报呈上,横空出世的云卿一定让父王颇为头痛。”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究竟是何方势力?这个问题想必搅得父王不得安心:这人偏偏身分不明,若是给了个军职,恐怕会动摇了上阁的根基。若不给,战时缺才,又未免太可惜。”薄唇勾起,“于是便给了礼部典制郎中一职,总管三军军仪,如此一来既不会引狼入室,又可以为他所用。”桃花眼半眯,“真是一招好棋。”
  斜了他一眼,冷冷问道:“那为何说我是你的门客?”
  他的俊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你当那耳目失聪,听不进三军的流言么?”一愣,青王怕是已经知晓,“与其让父王暗查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样还能避免深究,也让竹肃逃过猜疑。”
  “乱套了!”哥哥急得猛地站起,“女子当官,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么!”匆匆跺了两步,“过几天再战,就报卿卿阵亡,早早了了这事。”
  “阵亡?”允之轻笑一声,“刚刚封的四品礼官死在了战场上,竹肃啊,你这是留了舌头给别人咬啊。”他撩起锦袍,优雅地坐下,“你既知道叛乱的杨姓参领分明就是七哥的人,又怎能在这时候出纰漏?若容相在大殿上参你一本督军不严、嫉贤妒能,这次你就算大胜也难掩过失了。”
  确实,几次大战均为完胜,若独独死了一个丰云卿,青王就会怀疑哥哥是玩弄诡计,有意排挤。若失了青王的信任,哥哥在这场不见血的夺嫡中便悬悬危矣。
  “其实,大谬亦可成为大幸。”允之敲了敲座椅,抬眼看来,目光炯炯,“半年,在朝堂半年,卿卿,你怕么?”
  又在布什么局?凉凉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他自信满满地看了看我和哥哥:“半年之后,本殿让韩柏青将军的后嗣重立于在阳光下!”
  怔住,眉梢颤动,心中开始抽丝剥茧:韩月杀掩饰的不是韩月箫,而是凌翼然的野心。若不是怕母族强大的三殿下和七殿下对他过早地防范,若不是他要韬光养晦、暗布棋局,哥哥怕是不用换了假名。事到如今,欺君已成,韩月杀的身份仿佛是一根危险的弦线随时可能要了哥哥的性命。唯一可以解难的便是助允之登上大宝,让韩月箫重见光明。如此一来,我也可放舟江湖,安心离去。
  思及如此,深深地吸了口气,坚定地到了声:“好。”
  “主上!”哥哥回过神来,急急开口,“若被他人发现卿卿是女扮男装入朝为官,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竹肃。”允之的眼中满溢出浓浓的压迫感,“本殿保她无事。”
  走到哥哥身边,抬头仰视:“哥哥放心,卿卿有数。”见他皱起剑眉,意欲开口,我连忙握住他厚实的手掌,“我们还要以韩月箫和韩月下之名为爹娘报仇雪恨,忘了吗?十年前在乐水边我和哥哥许下的血诺?”
  他深邃的眼中满溢出杀气,用力回握:“他日,必踏江而过。”
  “西北望,射天狼!”同时低念,说不尽的沧桑和坚定。
  “将军!将军!”帐外传来急急的大吼。
  哥哥松开手掌,扬声问道:“何事?”
  帐帘掀开,一名校官冲了进来:“禀报将军,军粮失火!”
  “什么?!”
  看着黑烟渐熄的粮车,心中稍稍安定:还好,只是一点火星。
  “将军,就是这二人!”
  顺着哥哥的事先再望去,微讶:烧粮的竟然是无知孩童?
  被拎起的这两个稚子身形瘦弱,面色蜡黄,眼中流溢出浓浓的恨意。哥哥眯起双眼,慢慢地举起右手。二子蜷起身子,害怕地闭上眼。可是重击并没有如期而至,哥哥轻轻地摸了摸他们枯黄的头发:“多久没吃上粮食了?”
  稍高的那个孩子猛地睁开眼睛,从士兵的手中挣扎着落地:“你是谁!凭什么要告诉你!”昂首挺胸,很是倔强。
  “混小子!竟对将军无礼!”旁边的士兵拿起棍子就要打去,哥哥扬起手,止住他的动作。而后低下头,微微一笑:“想吃饭么?”
  另一个男孩咽了口口水,满脸饥色,诺诺开口:“饭?”
  “狗蛋!”高个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忘了你爹咋死的!?”那孩子闻言一愣,向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
  “怎么死的?”哥哥不恼不怒,淡淡开口。
  稍高的那孩子踮起脚,瞪大微黄的双眼,奋力吼道:“都是被当兵的杀死的!”
  “泥鳅,泥鳅。”狗蛋扯了扯他满是补丁、短的遮不住前臂的衣裳,“再说,他们会杀了俺们的。”
  泥鳅甩开他的手臂,冲到哥哥身前,又是踢又是踹:“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俺姐姐,俺爹爹,狗蛋的爹爹,都是你们杀死的!坏人!坏人!”哥哥站在那里,不闪不避,任由他发泄。
  夕阳敛起了最后一缕光辉,凄戾的秋风吹起了孩子眼角的泪滴。
  “呜……”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他蜷缩着身体,在黑暗中低低啜泣。暝色入荒原,士兵们低着头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个雕塑。“起来吧。”哥哥高峻的身影在半明半寐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浓重,“吃饭去。”
  泥鳅抽泣着抬起头,看不清表情。半晌他站起身,牵过狗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哥哥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身离去。一阵饭香飘来,两个孩子对视一眼,跟上前去。
  “听说今晚有肉呢!”大声的交谈引得两声咕咕叫,士兵们停下脚步,仰头大笑,“哈哈哈,臭小子还真好命,这都让你们逮着了!”
  待走到大帐外,两个孩子手牵手突然站住,向后挪了挪撞在了我的身上。看着被惊吓住的两人,我善意地笑笑:“怎么不进去?”
  两双眼睛闪烁着害怕和紧张,弯下腰,一手一个将他们牵住,大步走入:“将军,我们来讨口饭吃!”
  帐里笼罩着温暖的烛光,桌案上摆着两盘简单的菜,哥哥扬起嘴角,笑笑地看着他们:“快过来,今天有炒青菜和土豆肉丁。”
  闻言,他们眼中流溢出亮采,松开我的牵握,兴奋地向桌案奔去。哥哥盛了两碗满满的白米饭递过去,泥鳅和狗蛋一把抢过,抓起饭就往嘴里塞。
  “慢点,今天尽你们吃。”用筷子敲了敲他们脏稀稀的小手,“记住不能用手!”
  两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一笑,接过筷子开始扫荡盘中的事物。哥哥捧起碗直直地看向二子,似在回忆。半晌,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云卿后来这样饿过么?”偏头看去,烛光下,那双深眸抹过一丝惆怅。
  轻轻摇头:“没,师傅待我极好。”
  “嗯。”他微微颔首,“那就好。”语调轻轻。
  心中微涩,哥哥应是想到了从乾州奔命的那段经历,当时后有追兵,前无援军,唯一的鱼油也被烧光。一路上全靠偷粮、挖菜充饥,最困难的时候甚至吃过老鼠啃过野草,不过即使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有饿过,因为哥哥总会让我先吃。思及如此,一滴泪水从眼底滑出,就着甜涩的泪水吃下一口白饭,心酸的味道。
  眼见盘子见了底,两个孩子满口饭粒。哥哥这才问道:“你们的亲人是被何人所杀?”
  吃得正欢的二子突然愣住,泥鳅放下碗筷,握紧拳头:“是被狗官和贼兵所杀。”
  “狗官?贼兵?”不解地出声。
  狗蛋抬起小脸,恨恨地点了点头:“俺娘说了狗官名叫潘世宁,要俺一定要记住,要给俺爹报仇!”
  “韶州太守潘世宁。”哥哥低低开口,“你们的爹娘可是触犯了律法?”
  “才不是!”泥鳅小小的拳头槌在桌上,碗盘微颤,丁丁作响,“这几年不是蝗灾就是洪灾,家里的田产不出粮食,整个村子都在挨饿。有一天,村里来了一群士兵,说是交不出粮食的人家都要出人去做苦力。”他看了看苦下脸的狗蛋,“俺爹和他爹就被抓去了,过了几天没有他们的消息,我和狗蛋就偷偷溜到做工的山沟。哪知道,哪知道!”他捏紧桌角,指甲在漆面上抠出小坑,“那根本不是去做工,而是去当箭靶子!”
  “箭靶子?”迷惑地皱紧双眉。
  “嗯。”狗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俺俩看到,一群士兵追着俺们村和其他村子里的人射箭。骑大马的那个大官还大叫,射准点,射准点,别浪费了箭。”
  哥哥绷紧下颚,猛地拍桌,一脸铁青,左颊上的刀疤显得有些狰狞。
  这不是狩人么!真是一群畜生!不禁握紧双拳,骨节脆脆作响。
  狗蛋害怕地藏在泥鳅身后,嚅嚅开口:“今天俺们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娘说你们是比狗官和贼兵还坏的坏蛋,俺们才来烧火玩儿的。”说着他拽了拽泥鳅的衣服,呜咽道,“泥鳅,他们是不是打算杀我们啊,给我们吃饭让我们做个饱死鬼,嘴巴里塞着饭没办法向阎王老爷告状。俺不想死,俺不想死,呜……”
  泥鳅护在他身前,喉头微动,向后慢退。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冲他们招招手:“别怕,我们只是在气那狗官和贼兵。”
  “嗯。”哥哥敛起怒气,刀疤霎时柔和了许多,“快过来,还有些没吃完,可不能浪费粮食。”
  两个孩子相顾一眼,愣了半晌,终是放下了防备,再度靠来。哥哥拿起浅盘,将剩下的菜连同卤汁一并倒进了他们的碗里:“你们俩对这带熟么?”
  闷头狂吃的二人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说道:“没人比俺俩…更熟了。”
  “那你们可知通过嘉城的捷径?”哥哥听似漫不经心的一问,实际上包含着深意。荆国地势高耸,由闽关而入渐入高地,眼前的嘉城是韶州的州府,亦是由低入高的关隘。若说闽关是唇,那嘉城便是齿,唇裂齿落,荆国山河便尽在马下。
  狗蛋咬着筷子,歪头皱眉,天真可爱。“有。”泥鳅跳出一块肉丁,美美地吮着舍不得咽下,“可以从飞鸟谷走,很快就能绕过嘉城了。”
  “飞鸟谷?”哥哥站起身从睡塌那边取出一卷丝绢,放下碗筷够头看去。只见丝绢薄如蝉翼,展看一瞧上面绘制着神鲲地貌,千山万水一一标明,极为详尽。此图颇大,以至于哥哥要折起观看。他修长的手指自闽关向北移到了嘉城附近,半晌,终于发现了飞鸟谷。此地位于嘉城以西,处于两山之间,地势颇为偏僻。若从这里行军,那边可以绕过嘉城直入荆国腹地。
  “可是……”狗蛋为最后一块肉丁和泥鳅斗着筷子,可终是没有得到,“可是飞鸟谷是过不得的!”他嘟着嘴,大叫道,“泥鳅最坏了,都不告诉他们飞鸟谷有个黑风寨!”
  “黑风寨?”
  “嗯,东边有匹狼,搜光我家粮,为虎又作伥,他是潘家郎。”狗蛋敲着空碗,稚嫩的声音在帐内回荡,“西边全是狼,占山便为王,放火在各乡,爱抢花姑娘。”
  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好奇地问道:“那东边那匹狼不管西边满山狼吗?”
  “哼!”泥鳅抱着饭桶,将最后一层的锅巴也吃了干净,“才不管呢!听村里的赵秀才说,他们是狼狈相奸。”
  “去!”狗蛋抢过饭勺,啃了一大口,“是狼狈为奸!笨!”他邀功似的看向哥哥,“这几年俺们村太穷了,黑风寨都不来了,他们尽去打劫来往做生意的。原来俺娘还在村口摆个茶水摊子,指着那些过路的买口水喝,可现在可没啥人路过咯。”
  哥哥将地图叠好,重新放回枕头下,含笑而视:“天色晚了,你们早些回去,不然家人要着急了。”
  闻言,泥鳅猛地看向帐外,慌慌跳起:“糟了,糟了!”他一把拉过还在扒桶底的狗蛋,跺脚大叫,“不要再吃了,再晚要挨揍了!”说完,两人一阵风似的溜出营帐。
  “哥,天晚了,我去送送他们。”
  “嗯,注意安全。”
  疾步飞去,跟在他俩身后。越近冬日,天暗的越早了。申时未尽,月已懒起,纤纤一钩挂在半秃的白桦梢头,好似冷冷鬼差斜睨着人世。两个孩子喘着气,牵手跑出大营,脚下半枯的秋草嗖嗖作响,头上低飞的怪禽哑哑作音。行至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他俩突然停下,仰头望向我。
  “嗯,不用送了,我们很快就进村了。”泥鳅踢着地上的石子,显得有些拘谨。半晌,他抬起头像是鼓足勇气,大声说道:“你们是好人!”说完,拉起狗蛋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
  目送着两个矮小的身影消失在起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