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去。
目送着两个矮小的身影消失在起伏的山丘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嗯……”不远处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哼气,摸上腰际的销魂,小心地走入白桦林。刚才的两只怪鸟停在杂草丛生的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一个黑影。脚下一软,心头一惊,向后退了两步,地上竟散落着几具尸体。借着树梢的冷月,定睛看去,三男两女,其中还有一个和彦儿差不多大的稚童。男人或是匍匐,或是仰卧,颈间腹部布满刀痕,两眼翻上,均是死不瞑目。不过相较之下,女人则更是凄惨数分。年老的那个衣衫不整,是被割喉而死。而年轻的那位则近乎赤身裸体,身上满是抓痕和牙印。
刚才那声是她发出的吗?抱着一丝希望蹲下身,两指向她的颈侧按去。没有,微皱眉,再按。就在我欲撤手放弃之时,指腹突然感受到一个微弱的脉动。还活着!脱下外袍为她遮住身体,而后将这女子背好使出踏莎行向军营飞去。
“丰大人!”不理站岗士兵的行礼,越过栅栏,急匆匆地窜进军医的帐篷。
“大人!”陆军医已拖下外衫准备就寝,“这是?”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背上。
将那女子小心地放在榻上,喘气急道:“快!快!她好像还活着!”
陆明小心地掀开衣角,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一张染尘的俏脸。“女的?”他惊问。
“嗯。”连忙点头,“不管是男是女,先救了再说!”
“好。”他坐下切脉,眉梢微动。
“怎么?”轻轻开口。
“脉象微弱,不过暂无性命之忧。”陆明拿开衣袍,赤裸的女身让他微微一怔,“这……”他面色尴尬,清了清嗓子,“劳烦大人打盆水来给她净净身。”
“好。”出了医帐,向巡夜的士兵要了盆热水。再入帐中,只见陆明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取出汗巾浸湿热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身体,“如何?”轻声问道。
“可怜一个如花女子。”陆明叹了口气,“处子之身惨遭蹂躏,就算是救得了身也未必救得了心啊。”
动作一滞,心痛地看着她,脑中浮现出那道纤美的身影。攥紧汗巾,暖水滴落在她满是伤痕的身上,我咬住下唇,暗暗发誓:决不允许画眉的悲剧再次上演。默默地为她擦去大腿内侧的血印,为她拭去一个个耻辱的痕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帐内静悄悄,微黄的灯火映在她丰润有质的身上,留下了一片片暗影。将外袍重新盖在她的身上,洗了洗汗巾,盆里的水已染上了淡淡的血色。将她贴在脸上的青丝撩开,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颊。
待干净了再瞧,不禁愣住。翠眉横远岫,绿云染春烟,微晕红一线,朱唇樱半点。好一副清雅出尘的玉颜,单看面容竟有七分神似云都二美之一的董慧如。
“陆大夫。”低低出声,生怕惊醒了这睡美人,“今个儿我就留在这里照顾她,麻烦你去将军的帐里帮我打声招呼。”自从闽关一役后,我便搬进了哥哥的主帐,就算是人来人往、难以安寝,也总比睡在那痞子旁边好。
“是。”
男人堆里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军营里像是炸开了锅,夜里急病泻肚子的士兵猛增。披着哥哥送来的棉袍,守在榻边,这女子像是感受到众人的偷瞥,亦或是陷入了噩梦的纠缠,蛾眉微蹙,双目紧闭,朱唇中发出轻轻的呻吟。
“这娘儿们长得好标致,天仙似的人物。”一个士兵够头看来,眼中有几分赞叹有几分痴迷。
“嗯哼!”不满地清了清嗓子。他忌惮地看了我一眼,赔笑道:“丰大人真是好心,这以后定有好报,说不定能娶一个比她还美的老婆!”
“别贫了。”一旁的士兵向他使了个眼色,随后朝我欠了欠身,“夜深了,小的们就先回去了,大人也请早点休息。”
夜深了,从帐底偷溜进来的风更显寒意,陆明倚在另一边的榻上,轻轻地打起了呼噜。为她掖了掖衣角,借着飘摇的烛火低头看去。榻边的暗影里一株野草在寒秋中战栗,倔强地不肯褪去那身绿衣,不愿随风偃去。抬头望向眉宇含愁、面带苦色的榻上人,握紧她冰凉的手:只要走过惨淡的秋境,便可以迎来暖熏的春信。到那时,不再为谁盛开,也不再为谁凋零,但求随心所欲的心情。
“呃……”红唇微启,轻轻翕合。柳眉紧皱,一双杏眼缓缓睁开。她直愣愣地看向帐顶,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呃!”痛苦地低叫,朦胧的睡眼陡然清澈起来。娇颜惨白,云鬓散乱,她惊恐不定地掀开衣袍低头一瞧,亮眸陡然失去了焦距,奔涌而出的清泪冲刷了仅有的几丝生气,眼中没有一丝表情。
“姑娘。”俯身对视,那双美目里空洞的看不到底。“姑娘。”摇了摇她的肩膀。四野悄然,凄风厉厉,仿佛置身无人的坟地。她好似被抽光了魂魄,躺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具空壳。就这样静静的凝视,不知过了多久,杏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直起身不顾一切地向塌角撞去,仿佛在重演冬至的那一幕。又哀又怒,情急之下甩出右手。“啪!”,清脆的一声,她半裸着身体趴倒在床榻上,青丝散落了整个背脊。
“就这点出息?!”忿忿地大叫,声音在医帐里回荡,“怎么?在埋怨我为何救你?在怨天怨地怎么没让你当场死去?”
“大人!”陆明歪起身,急急劝道,“大人莫气!莫气!”
不理不睬,继续怒骂:“白桦林里还有四具尸体,他们是你的亲人吧!”雪白的身体微颤,“血海深仇在身,而你却要舍弃亲人奢望的生命。若是真念着他们,就勇敢的活下去,用双手埋葬仇人的明天,埋葬自己耻辱的记忆。若因身受凌辱而自尽,那我就清楚的告诉你。”冷哼一声,说出近乎残忍的一句话,“女人,你这是在逃避!”她半转身,一脸泪痕,惊异掩盖了眼中的绝望,愣怔在那里。
“想死还不容易!”从腰间取出销魂,扔到她身前,“要抹脖子,我决不拦你,省得要死要活的看着烦心!”帐外草声涩涩,塌下秋风萧萧。烛火扭曲着身体,光影闪烁,时显时隐。我在等,等她转念,等她求生,等她决定。
她拽起衣袍遮住裸体,纤细柔美的五指颤颤伸直。微僵,终是选择了黄泉路吗?藕臂轻举,销魂的冷光隐射在她的脸上,为那双楚楚动人的泪眸染上了一抹坚定。“啊!”惨唳惊心,银练乍起。哀叹一声合上眼,这个时代失贞的女人总逃不开这样的命?唰地一下,并没有血液喷溢的细声,睁眼一瞧,一把青丝飘落在地。
她捧着销魂,裹紧外袍匍匐在榻上:“多谢恩公救我性命,多谢恩公一掌将我扇醒!”
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不必谢我。”取过销魂束在腰上,“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还有无亲戚?”
她蜷缩身体,将每一寸肌肤都裹在衣袍里,愣愣开口,声音破碎:“小女子姓郝,乳名盼儿,原籍是青国的云都。上个月家父仙逝,我带着年幼的弟弟准备去嘉城投奔姑姑。可到了城里才得知,姑姑前些天刚刚病去,姑父一家也不愿收留我姐弟。于是便准备打道回府,再图后路。”泪珠结雨,丁香含愁,星眸流火,柳眉倒竖,“今日午后我们一行刚路过城外的林地,就窜出来一伙贼人,他们……他们……”樱唇被生生咬破,鲜红色血滴为暗夜添上了一抹诡异的艳色。她发泄似的以额敲榻,短了半截的秀发覆盖在脸上,让我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压抑的抽泣。
秋夜,惨戾。
声声戚戚,到天明。
黄泉两隔泪凄凉,何惧风刃剪寒霜。
待到秋逝冬去后,春雨淡染一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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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三卷青空万仞第15章等闲笑看横云度
“大人,早!”洪亮的问候在清冽的晨风中凝成了白雾,阳光拨开薄纱似的晨霭,为淡青色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顺着一道道惊艳的目光看去,身后那人穿着宽大的男装,暗色的棉衫掩不住她楚腰上的风情,微短的绿云遮不住眉宇间的清丽。早阳中,她像一枝春半桃花,在一群“杂草”中越发显得芥芳沤郁。
众人一时不觉,竟看痴了。
“早。”清声开口,看到盼儿面露惧色,紧紧跟在我身后,不禁柔声道:“郝姑娘莫怕,这里是青军大营,兄弟们不是那些草寇,断不会伤你。”她垂下眼睫、诺诺颔首,眼神发直的众人傻傻地让开一条道,待走远了才听到一声声感慨。
“娘的,这等好事怎么没落在老子头上!”“丰大人也忒好命了!”
“屁!那是大人心地好,老天赏了他一个美媳妇儿!”
“停停停!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殿下怎么办?”
“唉?!”“……”
早已习惯他们的胡言乱语,轻轻摇头,撩起布帘:“将军。”
哥哥一身玄色长袍,直直望向我身后,目若寒星。偏身一指,慢声介绍:“这位就是昨夜我救的那位郝姑娘。”盼儿偷看了一眼哥哥,微微向后撤了一步,福了福。
“郝姑娘?”角落里传来婉转的语调,转首望去,允之靠在长椅上,细长的双目微微一瞥,审视的目光快速扫过盼儿微惧的俏脸,嘴角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真是一位好姑娘~”声调低低,好似蛇信战栗之音。
哥哥昂然而立,目光冷然:“军令如山,韩氏大营不染红粉。”闻言微惊,急欲开口,忽见哥哥肃肃的睨视,“姑娘家住何方,本帅可派人将你护送回去。”
盼儿纤身微颤,哑哑低应:“小女子家破人亡、苟且存世,多谢将军好意,待盼儿殓葬了亲人便自行离开,决不破坏军令。”语调虽软,却透出不屈。
哥哥眉梢微动,微微颔首,扬声叫道:“小莫!”
“将军。”一名士兵走进帐里。
哥哥挥了挥衣袖:“带郝姑娘出去安葬家人吧。”
“是!”
“多谢将军。”盼儿微微屈膝,柔柔地看了看我,翩然离去。
“云卿。”哥哥声音低沉,“以后切不可将来路不明的人带回营中,谨记。”
虽然这样有些不通人情,但是行军打仗来不得半点松懈,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应声:“是。”
帐外脚步声频传,甲声铮铮。帐门翻开,七八位武将陆续走进,抱拳行礼:“将军。”“将军。”
“嗯,众位请坐。”哥哥行至桌后,将帐上的地图展开,“大家都知道荆国有三水二山均为天险,出兵前本帅之所以选择从闽关而入,就是因为可以避开四处天堑。今,我等已至韶州,连山山脉挡在眼前。要想插入荆国腹地,就必须先拿下连山的隘口……嘉城。”顺着他的长指向地图看去,一道延绵的山脉横揽荆国以南,好似一道铜墙铁壁,而嘉城好似一道大门牢牢地守住连山唯一的低矮处。“昨夜本帅派探子前去查看,发现另一处通途。”
此言一出,众将大喜,正襟而坐。哥哥指了指嘉城以西的一处山坳:“此处名为飞鸟谷,地势陡峭、野木丛生,虽不宜全军穿行,但也足矣通过万人。近年来这处谷地被一伙马贼所占,他们四处烧杀抢掠。韶州太守潘世宁非但不进行剿灭,反而给了贼首一个军职,还拨去数千人马,命其守住飞鸟谷。”
“哼,好会算计!”韩硕叔叔一拍大腿,忿忿道,“这样即可守住险地,又可以少养一群士兵。是兵非兵,是匪非匪。”
“嗯,最重要的是~”允之瞳眸一瞟,淡淡出声,“还可以坐地分赃。”是啊,那姓潘的不知道从里面捞了多少油水。怪不得,战前的详报上写着:韶州乃荆国税银上纳最丰之地。豺狼虎豹,明抢暗夺,百姓的血汗早被榨干了。
哥哥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嘉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面对闽关的南门有重兵把守,而背靠成原的北门则兵力较弱。既知如此,我们不如声东击西,南北包围,踏破嘉城。”深眸掩不住浓浓的锐色,“成武右将军。”
刚晋升为三品武将的王仲文快速站起:“末将在。”
“本帅命你今日午时率飞虎营的两万精兵取道飞鸟谷,子夜之前必须到达嘉城北门,从背侧杀入城里!”
“是!末将领命!”
“韩东,韩德。”
座下两位年少军官齐齐站立:“末将在。”
“你二人去助王将军一臂之力,飞鸟谷离此处有一段路程。为了形成合围,一定要急行军。”
“是!”
“其他人与我同行,今日午后拔营,申时攻城,务必要将嘉城守军全部吸引到南门,北门突破制造时机!”
“是!”
午日飨后,军营里一派忙碌景象。秋阳下,营帐的油布呼呼翻起,腰间的大刀早已被磨得厉光闪耀。士兵的脸上再无平日的憨厚神态,一个个肃面而行。避开人流,走进医帐,十几个军医井然有序地收拾着草药和医箱。“陆大夫。”轻叫一声。陆明抬起头来:“大人”
“见着郝姑娘没?”急急问道。
“没啊。”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早上离开后,她就再没来过。”
点了点头,跑出医帐:去哪里了?都没个影。难道是已经离开了?不对啊,走了也该说声。
“大人!”斜后方传来呼喊,“丰大人!”驻足回视,只见六幺站在允之的帐前,踮着脚向我挥了挥手。
疾步走去:“何事?”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主子请大人进去叙话。”
微挑眉,含疑而入。只见允之坐在长椅里,身边站着一个褐色的人影。“林门主!”惊讶地开口,他向我倾了倾身,“大人。”
允之支手托腮,睃了我一眼,唇畔绽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郝姑娘觉得呢?”
垂目一瞧,盼儿跪在他的脚下,半弓身体,纤瘦的腰肢显出几分倔强:“郝盼儿愿为殿下孝犬马之劳!”
怎么回事?!瞪大双目,怒视允之。他敲了敲手,俊目微垂:“你可想清楚了?”
盼儿直起身子,绣拳紧握:“想清楚了,请殿下成全。”
“好。”允之细长的双目微挑,“成璧。”
“属下在。”林门主低头应声。
“带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