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握住暖暖的掌心,轻轻启唇:“好。”
……
夜,深了,真静。雨,停了,无月之穹散着几朵流云。
换上黑衣,腰缠销魂,推门而出。
“大人?”六幺端着一个食盘,右手呈拳,看样子正要敲门。他急急地看了看四下:“小姐,你怎么把皮子取下了?”
摸了摸光滑的脸颊,微微一笑:“去见个故人,我会小心的。”垂眼瞧向盘中热汤,“这是什么?”
“啊,这是主子让送来的。”他露齿一笑,小虎牙颇为讨喜,“主子瞧着小姐筵上没吃什么东西,特地叫小的送一碗肉汤过来,让小姐暖暖胃、垫垫饥。”他倒细心,的确,回宴后我就再无食欲。
摇了摇手:“不用了,我还要出去。”
“小姐……”六幺一脸欲泣,“主子说了,小姐若不吃完,小的这一夜就站在外面、不准回去。”
这人…无可奈何地接过热汤,吹了吹,大口大口喝下。扬了扬空碗:“可以了吧。”
“嗯。”六幺欣喜地点头,指了指盘中的小碟,“还有两个点心。”
一口一个,嗯,是糯米团子,清清淡淡正和胃口。拍了拍手,飞身而去。
“主子还说了。”风中传来清亮的吟诵,“莫念墙外风光好,红杏根深墙内坳。一枝春色斜露去,休怨东风似剪刀。”
脚下一滑,险些成为落墙“红杏”。可恶!暗骂一声,几乎可以想见那张奸计得逞的笑脸。
“咚!……咚!咚!”三更已至。
落地无声,行至那道颀长的人影后,未及开口,他便转过身来。凤眸逡巡,好似一方轻纱抚过我的脸际。颊烫,微赧。
“走吧。”带笑的声音。
“嗯。”
迎着夜风,双双飞行。不消半刻,便来到了万相的府邸。偌大的宅院,零星散着灯光,漆漆的只见花木的暗影。后厢,后厢,跟着修远向南边疾行。清冷的院落点着几盏灯笼,院外还站着几个高壮的家丁,看来就是这里。与他互望一眼,越墙而入。
“哥!”
有人,闪入假山。背后是他颀长的身体,隐隐地传来体温,平静又舒心。
“哥,反正她又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明天又要去送死,不如让弟弟我爽一把。”油滑的腔调。
“阿先,你要知道……”是枫林里那个尖细的男声。
“知道知道,我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坏爹的大事啊。我绝对会小心,绝对不会把她玩死的!”
“嗯,四更前完事。”
“好嘞!谢谢大哥,大哥真是我的亲大哥,弟弟我给您捶捶腿,揉揉腰。”
“混小子尽油腔滑调!”那人嗤笑一声,脚步声渐远。
“哥,您走好!”
够头欲瞧,却被修远轻轻扯住:“莫急。”喘息喷薄在颈侧,在微寒的夜里,显得格外暖意。
“丫丫的,给少爷我开门!”粗言秽语传来,“往日里仗着自己是头牌,还不买少爷的账,驳了少爷几次面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臭婊子,今儿少我就来好好调教调教你!”
门呀地一声打开。
“你!你!你!都给少爷我去院外等着!”
“可是大少爷说……”唯唯诺诺的低应。
“大少爷大少爷,现在二少爷在这,还轮的到你这个奴才插嘴?!姥姥的,给我滚!”
“是,是。”几个纷乱的脚步。
“梨雪!梨雪!”门被重重合上,“还不过来伺候少爷!”
翩身向前,贴着门,凝神细听,怎么那么安静?互视一眼,欲伸手推门,他却早一步行动,将我护在身后。修远啊,你的不经意,让我好安心,嘴角浮起笑意。
“唰!”银光滑来,险险一避。黑暗中,只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只能感觉到阵阵逼来的掌风。能与修远对上数招的,江湖上屈指可数。
“哼。”熟悉的冷笑让我愈发肯定,轻轻叹了口气:“师兄。”
打斗忽止,温润的声音传来:“卿卿?”
“哧~”漆黑的房内燃起一点烛光,如梦姐举着灯座从角落里走出,亲热地拽住我的手,“真是你,卿卿!”回身将她抱住,清香扑鼻。
“夜兄?”师兄诧异地看看修远再看看我,缓缓笑开,淡瞳中耀出金光,“你们怎么在这里?”
看了看地上那瘫烂肉,低低开口:“此处不宜久留,离开再说。”
“不怕。”师兄挥了挥手,笑得温煦,“反正四更还没到,外面人不会进来。”闲庭信步地从“烂肉”身上踩过,一口血从他嘴里喷出。“卿卿。”师兄眼眸淡淡,目光暖暖,“看来你一切无碍,为兄总算放心了。”他掌心一松,将游龙剑插在“烂肉”的两腿之间,吓得如梦姐背过身去。
惹天惹地不能惹丰梧雨,离心谷碑训,切记切记。
撇开眼,忽略地上这位新鲜出炉的公公,轻声轻语将自己探听到的向师兄一一说明。
“怪不得这些天身边多了几只苍蝇。”师兄摆出招牌式的微笑,“原来如此啊。”语调越来越柔,这代表着某些人要倒大霉了。
如梦姐秀眉微皱:“表哥,万巳年是一只老狐狸,咱们还是快点离开,晚了怕是要被发现的。”
“夜兄。”师兄向修远抱拳一礼,“劳烦你帮我照顾下这两个妹妹。”
“好。”干净利落的回答。
师兄看了看窗外:“四更,聚首于西陵门。”
“知道了。”低应一声,揽着如梦姐的纤腰,向门外飞去。
姐姐扭身轻叫:“唉?表哥,要走一快走!”
头也不回,带着她跟在修远身后,迎着夜风飘行于屋檐瓦梢。“卿卿。”姐姐急急耳语道,“表哥究竟去做什么了?”
仰头望天,内心正挣扎要不要告诉姐姐真相。“嘭!”身后一声巨响,熊熊火光将身影拉长。臂间的娇躯忽地僵住,她缓缓转首。嗯,不用说了,师兄已经用行动为姐姐释疑。
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西陵门。寒风灭且起,卷蓬叹悲凄。贫家万户,破瓦瑟瑟。一城之内,天地两重。
叹了口气,攥住如梦姐的手:“师姐她还好么?”
“虽然身体还弱点,但精神却是大好。”她掩袖一笑,随即向修远深深一拜,“多亏了夜神医的及时施针,滟儿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修远似有似无地颔首,随即走到一边去。
“老爷子说,啊,就是你师傅。”如梦姐回握一下,“小鸟中的那掌足以震断心脉,若不是碰到了夜神医,她怕是早已丧命。”
嗯,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心中不禁一抽:差一点,又要失去。
“那丫头啊,才回谷里就闹着要下床,才刚能移步就思忖这怎么溜出去,气得老爷子差点劈了她。”不愧是师姐啊,只有她能激起师傅的怒气。
“滟儿经脉受阻,为了助她恢复功力,表哥每日都会为她调息。这次来渊城求千年雪蛤,也是为了滟儿养身考虑。没想到……”如梦姐担心地看向远方,“表哥一个人会不会有事?万家可是有不少护院的。”
姐姐,你应该担心万丞相和洪尚书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会不会被师兄虐死……想了片刻,婉转地开口:“姐姐,你可知头狼的习性?”
“头狼?”她诧异地看着我,愣愣地摇了摇头。
“狼这种动物虽然很孤傲,但又是最护群。特别是头狼,它会牢牢守住自己的山头,看好一切沾了它味儿的东西。若是伤了它的亲眷,不论海角天涯它都会追杀到底。头狼,最护短。”笑眯眯地解释,“姐姐,明白了么?”
“嗯。”她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半晌又轻轻摇首,“听的我云里雾里的,卿卿,你究竟想说什么?”
两手贴着她冰凉的脸颊,认真问道:“知道师兄在谷里的雅称么?”
“不知。”
眨了眨眼:“忘山头狼。”
“唉?”姐姐惊呼一声。
“嗯。”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师傅给起的,他老人家说师兄虽然生性淡薄,但对自己珍惜的却顶顶执著。譬如说,某人……”
如梦姐吃吃地笑开。
记得柳大哥第一次来谷里找师姐玩儿,就被师兄整的不死不活,三个月都下不了床,着不了地。亏好啊,师兄是把我当妹妹疼,而不是当媳妇养。暗自庆幸的同时也为师姐默哀,兔子养肥了,头狼也该下口了。
笑声突然停止,脊背上窜起一阵寒意。轻轻一笑,拉着她的手,慢声细语:“姐姐不必担心,师兄他英明神武、技艺超群,莫说一个万相,就是千军在前,他也定能化险为夷。”语气诚恳,迎来姐姐诧异的回望,也引出修远眼中闪烁的笑意。
一道暗影飘过,眉心被轻轻一弹。闷叫一声,捂住额头,师兄还是那么恶劣。
“小丫头,又乱说。”头狼归来,衣角翻飞。
不满地嘟了嘟嘴:“雪蛤到手了吧。”
“嗯。”他笑得温煦,“洪大人慷慨相赠,为兄也不好推拒。”
慷慨相赠……嘴角抽搐:“该整的都整过了吧。”
师兄斜了我一眼,淡瞳向右一转。完了,松开姐姐的手,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一起生活了十年,这是最让我心惊的表情,头狼要开始算计了。完了,完了,脑子闪过无数种可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卿卿。”如梦姐握住我冰凉的双手,“怎么了?”
“没…没什么……”虚弱地开口,不管怎样,只希望他不要将我卖出去。
“夜兄。”他走到一边,开始和修远细细交谈,侧耳倾听。还好,内容大多是关于师姐的伤情。放心地舒了口气,再说修远也不会参与师兄的诡计,他的人品还是值得相信。
转身望向如梦姐:“姐姐可知柳大哥的身份?”
她惊住,半晌,飘来淡淡的叹息:“知道。”
蹙起眉头,握紧她的柔荑:“那……”
“卿卿。”她斩断我的后语,目光坚定,“我和柳寻鹤已是不可能了。”
“姐姐,莫要被他的身份吓住,若喜欢……”急急开口。
“不是因为这个。”她美眸微颤,语调轻轻,却又无比坚定,“是因为他这个人,他心中住的人太多了,而我想要一片完整的天地。”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后来他也来过谷里,说是继承了家业,族里为他定了一门亲。他想纳我为妾,问我愿不愿意。”眼眸清清,“那一刻我心中竟没有半点哀戚,只是想到了卿卿的话,原来我爱上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情。”
敬佩地看着她:“姐,你真了不起。”
“梦儿。”师兄向她微微一笑,“城门快开了,咱们也该回谷了。”
恋恋不舍地放手,离别,别离,乱人心绪。
“卿卿。”柔的近乎诡异的语调。
本能地咽了口口水:“师兄。”笑得好刺眼,笑得好让人忐忑啊。
“待你师姐好些了,我就带她去青国看你。”
唉?就这样?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嗯!”
“夜兄。”淡眸闪出异色,笑唇凝出狐态,“还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卿卿。”这表情,好像什么?肯定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
湛然的凤眸灼灼望来,似有一丝笑意:“好。”语调重的让我以为自己产生幻听。
流萤残更共纷纷,一枝梧叶乱秋声。
但看渊城无月夜,漫漫勾起几缕春。
花絮1:数年后……
“啊!”拍床低叫,清晨的微冷沁入肌理,脑中一片清明。
“嗯?”身边人低应。
“我终于想起来了。”握拳眯眼,“那日师兄笑得像谁了。”耳边传来浓浓的鼻音,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未睡醒。的85
“老鸨子啊,原来是像花楼里的嬤嬤!”
低低沉沉的笑声传来,腰身被扣紧。
暖被里,春梦难醒……
花絮2:春来到……
走过回廊,眼角瞥见一只蠕动的“蜗牛”,退后两步,笑笑开口:“迟迟,你在做什么?”
“蜗牛”抬起白嫩的小脸:“在走路。”
蹲下身,点了点她的鼻子:“为何走的这么慢?”
她一脸老沉地看着我,奶声奶气地说道:“表哥说人如其名,他名字里有个笑,所以爱笑。而我叫迟迟,所以应该……”挪动小短腿,又开始龟行。
愣住,笑儿真是继承了师兄的狐狼性格,记得以前师兄也是这么耍师姐的。心中咯噔一下,糟了,其子肖父,笑儿该不会看上了迟迟吧。少女养成游戏啊,真是遗传的恶趣味。
跟在前行的“蜗牛”身边,轻声哄道:“迟迟之所以叫迟迟,并不是因为走的慢喔。”
“蜗牛”停止爬行,与其父神似的长眼好奇地望来。
“其实是因为迟迟在娘的肚子里待了很久,迟迟不愿出来,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她眨了眨眼:“真的?”
“娘什么时候骗过迟迟?”
她深深看了我半晌,这才咧嘴一笑:“嗯!”
牵起肉嘟嘟的小手,倘佯在冶红妖翠的静园。半晌,她突然站住,仰望墙角。
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枝春色,粉墙斜露。小丫头突然挣脱了我的牵扯,像一只小白蝶,飞向园外。
“唉!迟迟你去哪儿,跑慢点!”急急开口。
兴奋的奶声迎风传来:“红杏出墙了,告诉爹爹去!”
无语独立春风中……
(由 //。txtgogo。/ 友情收集)
『47』第三卷青空万仞第19章闲云卷舒清风醉
“公如宾服,迎宾于大门内。大夫纳宾……再拜稽首。”昏昏欲睡地看着手中卷了再卷的《礼经》,暗叹一口气:折磨啊,青王为何恰恰将我封为礼官,又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议会盟。害得我要临时抱佛脚,恶补“三礼”。可是这佛脚也要好抱,太粗的,我怕抱不牢啊,怨念……
“北地寒凉,九月即雪。”对面传来轻轻的低咳,宽敞的宝车里飘散着三丛白雾。
“二等郡公~”身侧飘来微扬的声音,允之放下刚刚送来的诏书,“元仲,恭喜啊。”
元仲憋住咳嗽,拱手一礼:“此次功成首推殿下和韩将军,这个爵位聿宁愧受了。”
“元仲也不容易啊,虽然有荆国王师的护送,但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伏击吧,父王派来的千骑御林如今也只剩百人了。”细眼半垂,好似漫不经心,“在荆国驻足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