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头难受。”
唐绍义与阿麦等人谈得正高兴,闻言便低头温声对息荣娘说道:“我叫人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息荣娘听唐绍义竟无走意,心中不由微有些恼怒,借着酒劲使小性道:“我不要在这里,我要你送我回客栈找赵四他们。”
唐绍义听了心中虽有些不喜,但息荣娘是息烽托孤之人,自己不能不管,只得应声道:“那好,我送你回去。”说着便又抬头看向阿麦,眼中颇多歉意,说道:“息大当家不胜酒力,我先送她回去,改日在与大伙喝酒。”
阿麦虽喝了酒,眼中却更显晶亮,笑道:“好,我叫人送你们二人回去,反正大哥先不走,我们改日再喝便是。”
唐绍义听阿麦如此说,心中这才转为高兴,带着息荣娘辞去。
阿麦等人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外才返了回来,张生与李少朝见正主已走,也便不再饮酒,胡乱吃了些便从阿麦处告辞。阿麦叫张士强留下收拾酒桌,自己则请了徐静往书房而来。
书房里花梨木的书案散出阵阵清香,阿麦临案铺开了张大纸,提笔将新军训练的要点与建议一一陈列下来,转身交给徐静看:“先生,你看看这些条陈如何?”
徐静仔细看了看,抬头看着阿麦道:“大多可行,只是有些是靖国公曾用过的,后来已被朝中明令废除,此次遵行怕是不妥。”
阿麦点头,其中一些确是父亲笔记中所记载,比如提高军中低级军官的待遇及教他们识字读兵法。阿麦解释道:“军中原有体制落后,一军之中最精锐的部队多为主将的亲军,一旦主将阵亡或其亲军崩溃,其它部队就很难有所作为。其实有些下级军官虽然没读过兵书,却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若是再授之于兵法理论,使其在战中融会贯通,不仅于战中多有用处,日后也不乏将帅之才。”
徐静缓缓捋须,却是问道:“你可知靖国公因何归隐?”
阿麦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未问过父亲,开始时是不知道,待后来知道了,却已是没机会问了。阿麦摇头道:“我自离家前一直不知父亲身份,所以并不知道。”
徐静想了一想,迟疑道:“我也只是听闻而已,当年靖国公假死遁世,除了厌倦权势之争外,还有受皇帝猜忌权臣排挤之故。他当时曾提出‘人人平等、文武比肩’之语,引起朝中轩然□。靖国公还提出在全国建立义学,人不论贵贱,凡我大夏百姓皆可入内读书习字,所有花费皆由国库支出,不用民之分文。”
这些事情,阿麦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时不觉有些愣怔,又听徐静接着说道:“自古以来,帝王治民奉行的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军中亦是如此,武人本就难以操控,一个不慎便有军变之险。”
阿麦沉默片刻,说道:“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徐静说道:“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所以君主对掌兵武将向来忌惮,你如此行事,虽可得一时之利,可日后必遭人猜忌!靖国公尚不能行,你比之如何?”
一番话说得阿麦心中矛盾异常,良久才道:“先生,这几款容我再想一想。”
徐静便就着其他几条提了一些自己的意见及建议,阿麦用笔仔细地在纸上记了。当天晚上,阿麦便将肖翼、薛武、莫海等人召在一起,提出要将张生骑兵带上甸子梁的事情,肖翼等人乍听之下也惊于阿麦的胆大,待阿麦细细与他们把其中好处都说了,这几人方才认同了,肖翼更是说道:“唐将军是忠勇仁义之人,将骑兵交入他的手中定然稳妥。”
第二日,唐绍义只带着一个青衣汉子来了江北元帅府,唐绍义向阿麦介绍那汉子说是寨中的武艺教头,那汉子向阿麦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小人魏钧,去年还曾替唐二当家往青州给元帅送过年礼,只是没能见着元帅。”
“魏教头,”阿麦拱手还了一礼,又转头笑着问唐绍义:“息大当家如何?”
唐绍义面上闪过些许不自在的神色,答道:“她是小孩心性,今日叫人陪着去购物去了,昨日失礼之处你莫要介意。”
阿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息大当家人很好。”
唐绍义只道阿麦是在客套恭维,并未在意。一旁魏钧却是笑着应道:“大当家是息老当家的独生女儿,自小就被大伙哄着惯着,脾气难免不济。也多亏了息老当家找了唐二当家这样忠厚的人,这才能容得下大当家的性子。咱们寨中的兄弟直感激地念佛的念佛,诵经的诵经!”
唐绍义听出魏钧说话不太入耳,不由微皱了皱眉头。
阿麦却是淡淡地笑了,没有答声。一直沉默立在阿麦身后的张士强突然插言道:“唐将军在咱们军中时便是有名的待人宽厚,更别说息大当家是一个女子,唐将军怎好与她计较!”
“休得胡言!”阿麦喝止了张士强,似笑非笑地瞥了魏钧一眼,对唐绍义道:“息大当家纯朴良善率真烂漫,我看了很是欣赏爱慕,若不是已经家有糟糠妻不能下堂,息大当家又不是那甘于居人之下之人,怕是定要求大哥与我做媒求娶息大当家了。”
唐绍义与魏钧闻言面上俱是变色,唐绍义知阿麦家中妻室是假,听阿麦如此说只道阿麦是真对年少美貌的息荣娘有了爱慕之心,心中顿时百味掺杂,一时说不清是酸是涩,口中却是笑着说道:“休要说笑。”
而魏钧那里却是怕阿麦真的有心挟江北军元帅之威逼娶息荣娘,以唐绍义看阿麦之重,到时候恐怕非但不拦还要极力促成。魏钧心中大为后悔,恨自己不该听了荣娘的醉酒之言,说什么麦元帅对唐二当家有断袖之情。此刻看来,这麦元帅除了人长得太过俊美了些,言行举止并无不妥之处。
几人各怀心思,一时俱是缄默。徐静、肖翼、张生、李少朝等几个江北军中高级将领从外面进来,见屋中气氛有些不对,不觉有些诧异,徐静视线从阿麦与唐绍义脸上扫过,出声笑道:“让元帅与唐将军久等了。”
唐绍义带着魏钧忙起身与徐静、肖翼等人见礼,几人分主宾重新坐了,阿麦便正式说起张生带骑兵随唐绍义上甸子梁的事情,将其中便利与难处皆都提出来讨论,就连午饭也没顾上摆,只随意地嚼了几个馒头了事。就这样一直谈到屋中掌灯时分,终将各种事务敲定了下来。
阿麦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笑着留唐绍义与魏钧吃饭。这次不同前一日,宴席上多了肖翼、莫海等人,顿时热闹了不少。莫海早在江北军中时便与唐绍义相熟,此刻见了更觉亲切,端着酒碗嚷嚷着定要与唐绍义大喝三百碗。那边张士强不知偷偷地和张生与李少朝说了些什么,他二人便开始一个劲地劝魏钧酒。魏钧酒量虽不差,但也扛不住三四个军中汉子拼酒,一会功夫便是喝得脸若猪肝,已是涨成紫红之色。
桌上,反而阿麦最为悠闲起来,除了偶尔伸筷夹些菜放入唐绍义碟中,便是笑着看大伙斗酒。就这样喝到亥时初酒席才散,莫海等人都已喝高,魏钧更是被张生等人灌得烂醉如泥,早已经趴在桌上昏睡过去,就连唐绍义脸上也带了些醉意。
阿麦见此便留唐绍义与魏钧宿在元帅府中,谁知唐绍义瞥了一眼阿麦,却坚持要带着魏钧回客栈。阿麦无奈,只得叫两个亲兵架了魏钧,亲送唐绍义他们出府。待送到元帅府门外,阿麦正欲与唐绍义辞别,却突然听唐绍义轻声说道:“阿麦,你陪我走一走吧。”
阿麦闻言一怔,抬眼见唐绍义正静静地望着自己,眸光如水,沉静隽永。阿麦便笑了笑,点头道:“好。”
自江北军进入城冀州城后,城内便实行了宵禁,此时街上早已是一片寂静。几个亲兵架着魏钧走在前面,阿麦与唐绍义落在后面缓缓行着。
“清风寨的人都希望我能娶了息荣娘。”唐绍义突然说道。
阿麦笑道:“是桩好姻缘,大哥应当珍惜。”
唐绍义默了一默,停下身来看向阿麦,问道:“阿麦,你什么时候娶妻?”
“我?”阿麦反问,见唐绍义郑重点头,便顺口胡诌道:“等我将鞑子打出靖阳,然后在游遍江南江北大好河山,寻个世上最美的女子娶了。”
唐绍义干脆说道:“那好,我等着你。”
阿麦奇道:“大哥等着我什么?”
唐绍义沉默片刻,终鼓足勇气答道:“等着你寻个最美的女子娶了之后我再娶妻。阿麦,只要你还没找到中意之人,大哥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哪怕一辈子,大哥也陪着!”
唐绍义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阿麦心中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可此时却也只能继续装傻,笑道:“大哥可别咒我!我做梦都想娶个仙女呢,可不想跟着大哥打一辈子光棍!再说只有陪着兄弟出生入死,陪着兄弟喝酒享乐,还没说陪着兄弟一起打光棍的呢!”
唐绍义听了眸光便有些黯淡,待阿麦往前走了一段才又追上去,却未再说什么。阿麦将唐绍义送到客栈,息荣娘还在大堂中守着盏油灯等着,见唐绍义回来本是一脸喜悦之色,可待见到后面的阿麦,脸上顿时冷了。
阿麦不欲与她多做计较,只笑着点了点头便算打过了招呼,与唐绍义告辞出来。回到元帅府,徐静还等在阿麦处没走,见阿麦回来,指着阿麦笑道:“你这人太不厚道。”
阿麦被徐静说得一愣,奇道:“先生这是从何说起?”
风云
阿麦被徐静说得一愣,奇道:“先生这是从何说起?”
徐静笑道:“你明知唐绍义倾心于你,每见你一次便陷得更深一分,你非但不躲着他些,还偏偏要凑上前去惹他动情,这难道叫做厚道?”
阿麦听了不由嗤笑,反问道:“先生觉得我应当如何?就因唐绍义对我有意,我便要断绝与他的来往?他明明有将帅之才,我就因避嫌而不用?只因儿女私情便绝了朋友之义,这心量也未免太过狭窄了些!”
徐静听得瞠目,又问道:“那息荣娘呢?她可是求你帮忙成全她与唐绍义的,你既然对唐绍义无心,那又为何不帮她一把?唐绍义若是能移情于她,对你岂不是更好?”
几句话堵得阿麦无话可说,又见徐静笑得一脸得意,阿麦心中难免不甘,呛道:“息荣娘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帮她?谁人又来帮过我?”
徐静听了非但不恼,脸上笑意反而更浓,只捋着胡子含笑不语。
阿麦被徐静笑得恼怒异常,沉着脸坐在案前默然不语,过了片刻后却又忽地笑了,自嘲道:“先生说的不错,我果真是不够厚道。若是我极力撮合他与息荣娘,他未必不会娶了她!不过,我为何要去给她做这个好人?再者说,唐绍义喜欢谁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
此话说出,阿麦心中顿觉豁亮,就如多年前母亲曾说过的那般:你喜欢他,这是你的事情。而他喜欢谁,则是他的事情了。与其胡乱去管别人的事情,不如先来管好自己的事情!
徐静此时反而敛了笑容,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这样很好,阿麦,这样老夫反而能放下心来,阿麦终还是个女子!”
阿麦不解地看向徐静,徐静笑了笑却不解释,只又说道:“阿麦可以假扮男子,却不应真的变成男子,他日狼烟熄,战事平,天下定,阿麦能改回红妆最好!”
阿麦闻言微怔,商易之与徐静算是最早知道她女子身份之人,却一直只把她当做男子一般来用,商易之后来更是叫林敏慎带了易容的东西给她,明白地告诉她绝不能泄露了身份……现在能从徐静这里听到这样的话,阿麦心中不由有些感动,真心谢他道:“先生,不管以后如何,先生现在能说这样的一句话,阿麦十分感激。”
九月底,商易之云西起事的消息才传到冀州,此时张生带骑兵随唐绍义上甸子梁的事情俱已谈妥,唐绍义已派了魏钧先行回清风寨准备,第一批骑兵先锋择日便要拔营。唐绍义从阿麦处得知商易之起事的消息,沉默良久后才抬头看着阿麦问道:“阿麦,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反?”
阿麦爽快笑道:“嗯,前几日就从林敏慎那里听到了消息。”
唐绍义却是缓缓摇头:“不是前几日,我问的是你在泰兴的时候是否已经知道他日后要反?”
阿麦没有答话,抬头静静地看着唐绍义。
唐绍义绷紧了嘴角,脸色凝重地看着阿麦,又重复问了一遍:“阿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阿麦想了想,坦然承认道:“不错,我用向他效忠才换得了江北军的军权。”
唐绍义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阿麦又反问道:“不然怎样?听从朝中的安排南渡宛江,将整个江北拱手让给鞑子?”
“即便不听朝中安排也不该谋逆!”唐绍义寒声道,“商易之此时发难就是乱臣贼子!”
“谁为乱臣?谁为贼子?”阿麦问道,“齐景从武帝太子齐显手里抢了这江山过来,现如今商易之替他父亲再把这江山抢回去,左右不过是他们齐家人的争斗罢了,谁是谁的乱臣,谁又是谁贼子?”
唐绍义默然不语,只神色冷峻地看着阿麦,阿麦毫不退让,淡定地与他对视。过了许久,唐绍义嘲弄地笑了笑,说道:“鞑子南侵,盘踞泰兴、荆州对江南虎视眈眈,阿麦,你果真不知道商易之这个时候挑起内乱会带来什么后果?”
会带来什么后果?南夏此时内乱,只能是让北漠坐收渔翁之利!阿麦自然知道这些,可如果不乱,她又怎会有机会掌兵?阿麦冷静接道:“鞑子不敢,有我江北军在此,他若南下,我江北军便可趁他后方空虚奇袭靖阳,将他大军俱都困在关内。”
唐绍义眉宇间又多了些冷意,问道:“用江山社稷百姓黎民来做你们谋反的赌注?”
阿麦无言,垂头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这世间本就是一场大的赌局,你我从来没有逃脱过。”
唐绍义有些陌生地看着阿麦,良久没有说话。
“我不管盛都皇位上坐得是齐景还是商易之,我要做的只是北击鞑子,复我河山!”阿麦说道,她缓缓抬起头来,盯着唐绍义问道:“大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