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坐在林荫道上的长椅上,唇边含着微笑,安静地听他的演奏。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沉浸在悠扬的旋律中不可自拔。他喜欢她那样为自己着迷的样子,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无其他。
只可惜后来,她为了他去学习了小提琴,一学就是八年。那样的惊人的毅力和出色的天赋他自愧不如,很快,Shantina就超过了他,所有人都对她的音乐天赋赞叹不已,她似乎天生就是为音乐而生的精灵。
虽然她依旧眼睛清亮地沉浸在他的乐声里,虽然她依然喜欢听他拉的小提琴入睡,虽然她还是会笑着说真好听……但凯文总是想起她毕业时的那一场小提琴发表会,台上的她光彩照人,宛如一个美丽而遥不可及的梦,那样悠扬而富有感染力的音乐,似乎是他穷尽一生也难以演奏出来的。渐渐地竟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心思,慢慢地放下了小提琴,如今已经很少再拿起了。
也许是从小独立的经历让她过于坚强,她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是那样的自信而美丽。他真的很希望她偶尔能依赖他一下,像琳娜那样撒撒娇,让他感觉到他是被自己的妻子需要着的。
然而,等到她渐渐学会依赖和撒娇的时候,他却已经等不及了。
再次想到这样一个曾经深深镌刻在他心上的女人,他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些遗憾,有些惆怅,以及欲说而说不出的淡淡落寞。也许是太习惯了吧,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习惯了在疲惫的时候喝一杯她递过来的,亲手煮的他最爱的蓝山;
习惯了穿上她亲手为他熨烫的衣物,享受着
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
习惯了失落难过时有她的笑容和轻言安慰,像热茶一样温暖着心灵……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已经有这么多回忆了。
可是,曾经那么美好的妻子,已经变了。
她居然开始嫉妒起从小呵护着的妹妹,把她的聪慧用在排挤和欺负自己可怜的妹妹上。
凯文难以相信,但琳娜口口声声的泣诉却让他不得不相信。面对那样娇弱可怜的琳娜,他很心痛,他一直娇宠着的女孩子居然沦落到这样的境地,还被从小以来着的姐姐背叛,她该有多么无助和难过啊……
他只好抱着琳娜轻言安慰,舒缓她悲伤郁结的心情。甚至还拿起许久未曾动过的小提琴,为她拉上一曲。即使许久没有练习技艺有些生涩,但不通音乐的琳娜却听不出来,她的眉眼中全是仰慕,仿佛满眼满心都是自己。她说,虽然不懂音乐,她却是用整个心灵来聆听的,她听懂了蕴含在琴声里温柔体贴的心意……他真的很感动,年少时的那些遗憾似乎也变得美丽起来。
视线移到照片里右侧的妹妹身上,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温柔起来。
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虽然琳娜不会小提琴,也不能在事业上给他什么帮助,可是她交付给自己的一片心却是最纯洁无暇的,是这世界上他最珍惜的东西。琳娜是那么柔弱,没有他就无法活下去,她不像Shantina,即使没有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
何况,现在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将来她会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他回过神,掐灭了烟头,坐回椅子上。
“本廷先生,”前台的小姐说,“警察局来了电话要找您,要接进去吗?”
“警察局?”凯文疑惑地微微皱眉,“接进来吧。”
等电话接入的短暂时间里,他回忆了一下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需要警察介入的地方。但是心里陡然间浮起的不安,却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一边接起电话,他一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以镇定自己的心神。
蓝山已经凉了,微微苦涩的口感充满口腔。
“……对,我是凯文·本廷,警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喃喃,端着咖啡杯的手猛然间顿在半空。
电话那头传来一句清晰的
话,男人冷漠地重复了一遍:
“本廷先生,你的前妻前天死于一场爆炸事故,经调查并不像是意外,请你到警察局来做一下笔录……”
手似乎忽然托不住咖啡杯的重量,缓缓地松开。
砰地一声,杯子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浅褐色的咖啡洒在地板上,到处都是斑驳的咖啡渍。
Shantina死了……?
那个有着亚麻色长发,笑容温暖美丽,陪伴着他走过最美好岁月的女孩子死了……?
他的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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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你怎么不开灯,窗帘也不拉?”琳娜推开门,看着黑暗里那个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疑惑地问。
她一手提着手提袋,一手护着肚子,三个月大的肚子微微有点凸起的弧度。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连衣裙,柔亮的大眼满是浓浓的担忧,像黑夜里带着萤火的露珠。即使怀了孕,她依然画着精致娇柔的妆容,身姿娇弱,楚楚动人。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仿佛身子很沉重的样子,打开灯,又拉开窗帘。看着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低声惊呼了一声,吩咐门边站着不敢进来的佣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凯文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忙这忙那,一直到佣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他才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胡子拉碴,眼底满是血丝,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情人呢喃般低声唤她的名字:“……琳娜。”
“嗯?”琳娜回眸看他,见他难得有些呆的样子忍不住娇笑出声,“怎么了?”
“警察已经问过你了吧?你姐姐,她死了……”
“而你,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算她嫉妒你伤害过你,可她,是一路呵护你长大的……”
他面无表情,仿佛质问般低声说,一字一顿:
“为什么,你,居然会一点都不难过……?”
☆、Special·番外2
他面无表情,仿佛质问般低声说,一字一顿:
“为什么,你,居然会一点都不难过……?”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琳娜的笑容滞了一滞,微微垂下头,似乎在默默伤怀着什么,抬起头时换上了一副哀伤的神色,“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怎么会不难过?姐姐她……虽然一直对我百般刁难,但是她毕竟是我姐姐,我从来没有把那些影响姐妹感情的事情放在心上,一直感念着她小时候对我的好……”
她说着说着,眼中就溢满了泪水,捧住心口仿佛不能承受般,“一听说姐姐出事的消息,我的心痛得要命,真想追随她去算了……”
“可是,”她忽然捂住自己的腹部,脸上的神情柔弱中带着坚毅,含着泪却坚定地说,“我还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为了你和他,我怎么能有这么不负责任的想法呢?我知道,虽然你已经不爱姐姐了,可是毕竟你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姐姐去了你一定很难过,在这种时候,我又怎么能让你担心?我只能忍住心中的悲痛,希望让你稍稍好过一点……”
凯文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眼里的神情一变再变,颇为复杂。
“那好……”他哑着嗓子,声音低沉,“那你告诉我,她出事的最后一刻……你是不是跟她通过电话?”
琳娜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嗯……我们的相爱没有罪,都是我情不自禁,可是姐姐却为此伤了心,我,我就想着,一定要亲口说声对不起。”
“是吗?”凯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警察说,爆炸时她的手机被强烈的爆炸气流冲击走,所以,没有随着爆炸炸成碎片……”他盯着她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手机被震坏了,画面停留在正在通话中的界面上……也就是说,你听到了爆炸的声音,是不是?”
琳娜脸色一变,终于带上了些许惊惶,本来就有些忐忑的心情更加不安起来,“我……我当时,怎么会想到是爆炸呢?我以为……哦,是这样的,我以为姐姐生气了,于是把手机给摔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声响……”
凯文打断了她的话,唇边带上几丝嘲讽的笑意,“你在慌什么?”
“我……我有什么好慌的呢?”琳娜勉强笑了笑,“凯文,你别开玩笑逗我了……”
凯文眼中的复杂渐渐褪去,化为一片冷意,“我没有开玩笑。我只是说了谎——刚才,我是骗你的——
爆炸之前,通话已经结束了。”
琳娜的瞳孔瞬间放大。
“电话中有没有听到什么爆炸声,这种事应该不可能记错的吧?为什么我这么骗你,你却下意识当真了呢……”他盯着她的眼睛,越来越低沉的声音步步紧逼,不给她留一点余地。
“我……”琳娜惊慌地摇着头,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说不出来是不是?我来替你说!”他寒着脸微微一笑,笑中满是冷意,“因为,你事先知道会爆炸,慌乱之下,潜意识中以为自己真的听到了爆炸声……是不是?”
“怎么可能?”琳娜的眼泪簌簌落下,身子摇晃,“我怎么会事前知道有爆炸呢?”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的呢……”凯文低声反问,恍若情人之间的低声呢喃,话中的寒意却足以把人冻成碎片,“——莫非,爆炸是出于你的授意么?”
“你胡说!”琳娜终于撑不住,大声反驳,“不是我!才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的确,什么都不是你……”凯文低声重复了几遍,话中忽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他猛地站起身,从沙发边的废纸堆里抽出一沓皱皱巴巴的文件,一张一张甩在她面前,“那这个呢?这个呢?全都不是你!你都是无辜的!有错的全是你姐姐!”
指着纸上一张一张由私家侦探调查得来的证据,他红了眼眶,如野兽般嘶吼出声,一巴掌狠狠地甩在琳娜脸上,“如果不是看到那通电话,我根本没有怀疑过你!如果不是看到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我根本无法相信你会害死你的姐姐!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这个贱女人!”
他这一巴掌用了全部力气,把琳娜打得往后一栽,栽倒在地上,嘴边都被打出了血丝。
她不敢置信地捂住通红的脸颊,“你……你居然敢打我?”
“是,我就是打你了,”他喘着粗气,愤怒地瞪着她爆着粗口,“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我恨不得打死你!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恶毒,Shantina对你那么好,你却费尽心思要害死她……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
琳娜死死地盯着他,半天没说话,慢慢扶着墙站起来,捂住脸颊,也不再哭了,嘲讽地说,“你口口声声说是我设计的爆炸……证据呢?仅仅凭着一句猜测,就想认定是我做的?”
》 “你……”他愤怒又难以相信地摇摇头,“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没有证据,所以你才有恃无恐吗?到现在你还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
“悔改之心!我为什么要有悔改之心!”琳娜彻底撕开了伪装,有些歇斯底里,她的妆花成一片,衣衫狼狈,跟进门时那个光鲜亮丽的女人简直是判若两人,“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不就是会点无聊的音乐吗,不就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吗,不就是上的学比别人多一点吗——除了这些,她有哪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切我想要的东西都在她手里!”
她的脸因为强烈的嫉妒变得扭曲,神色十分可怕,“不过是个没有妈妈的杂种而已,她有什么好骄傲的!凭什么人人都向着她,凭什么她得到的东西比我多!”
“得到的东西比你多……?”他不敢置信地低喃,蓦地想起每次陪Shantina回斯特林家,她望着正和父亲撒娇的妹妹时,唇边那抹羡慕和忧伤的笑容。
心忽然一痛,他似乎一直忽略了什么——他印象中的Shantina一直那么自信而坚强,他却忘了,很少抱怨并不代表她不累,很少流泪并不代表她不痛……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从小到大,人人都称赞的是她!一提起斯特林家的小姐,所有人想的都是她!他们可还记得我这个斯特林家的二小姐?!还有爸爸,明明疼爱的人是我,那为什么迟迟不把继承权交到我手里?她能自由地操纵一大笔钱,而我只有每个月那么一点零花钱……凭什么!”
那么一点零花钱……?几百万随手挥霍竟然还会觉得钱少?
Shantina手里的钱自己都不能用,那都是公司的钱,每次决策她都需要慎之又慎,这可决定着无数人的命运啊……
这两者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凯文沉痛而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琳娜……你疯了……我居然会抛弃Shantina选择你……我也疯了……”
“现在后悔了?”琳娜抚上腹部,冷笑,“可惜后悔也晚了!现在我有了你的孩子,难道你还想甩了我吗?还是妄想着要送我进监狱?别忘了,有我在,你还依旧是斯特林家的女婿,但是如果你甩了我,现在你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车子、房子、公司,声誉和地位,都会通通化为泡影!而跟我结了婚,这一切都能保得住——反正都是斯特林家的女儿,换一个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当初你愿意放弃我姐姐,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不!不是这样!”凯文像被戳到痛处一样,涨红了脸,“那是因为我被你欺骗,误会了Shantina……”
“我骗你?”琳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仿佛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娇笑着反问,“我骗你……可是你为什么就相信了呢?”
凯文心里猛然一悸,脸色惨白。他预感到面前这个可怕的女人会说出更令他难以接受的话,低吼出声,“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琳娜无视他仓惶的神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姐姐一定在你面前说过她是无辜的吧?”琳娜带着轻笑的嘲讽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声一声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