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不能怪他心虚,甚至在南宫灵面前一直将无花的佛珠藏在怀里。
楚留香对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可是了解不少。
毕竟当初无花之所以肯与自己相交,为的就是南宫灵。
而今再看南宫灵的反应,若是对方知晓了自己都对他的宝贝哥哥做了些什么,楚留香毫不怀疑,他下半辈子肯定会瘫在床上让无花养着了。
楚留香从自己怀里拿出阵势的图纸,道:“这图我已经看了一路,门道也看出了一些。现在得赶快破了这上面的布局,南宫谨对无花存了那等心思,若是去晚了……”
楚留香咬了咬牙,终是没能把后面的猜测说出来。
姬冰雁也看出了楚留香心里憋气,顺势转移了话题,问道:“那南宫灵呢?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楚留香顺着纸上的图线研究,叹气道:“南宫谨好似跟什么人合谋,他的枫麓山庄根本就只剩下一个花架子,南宫灵恨的说既然要让山庄落在外人手里,不如他抢了来,所以就留在那里了。”
楚留香当然知道南宫灵是在报复,要让南宫谨身败名裂。
南宫灵信任楚留香,楚留香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自然也放心将救无花的事情交给了楚留香。
报仇的事情,南宫灵知道楚留香不会去做,然而南宫灵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对阵法八卦有研究的,并且知之甚深的,他们这几人之中就只有楚留香。
与其这么多人都赶到这里来瞎着急,不如趁着这点时间让敌人失去一切,永不能翻身。
南宫灵从来都不是个白痴,相反的,他也是头脑灵活,心思缜密之人。
他自然也是能在临危面险时,判断出最好最有效的选择。
楚留香静静的蹙眉看着图纸许久,突然间想起了一事,抬头问道:“小胡人呢?这会儿不是应该睡不着觉找酒喝的么?”
姬冰雁品了口茶,冷冷道:“他春天来了。”
楚留香闻言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自打进屋以来的凝重脸色也终于有了几分缓解,笑道:“那金灵芝虽然有些问题,却还是个好姑娘。”
姬冰雁看着楚留香,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阅人无数的老江湖,如金灵芝这等人,自然也能一眼就看穿的。
除了要将可疑之人放在身边就近观察,引蛇出洞,金灵芝的直脾气,也是楚留香和姬冰雁放心她和胡铁花来往的原因。
毕竟那只不愿多动脑子的狗熊,有时候也实在是让人不能不操心。
落日西沉,从窗户吹进屋内的风中都带着几分浓重的水汽沉闷。
无花坐在靠窗的桌边,喝完药后,便将药碗递还给了侍女。
他面向着窗外,待那侍女正要退下时,突然问道:“现下太阳在哪里?”
那年轻的侍女闻言一愣,抬头看向无花淡雅的容颜,轻声回答道:“在公子的左手边。”
无花听罢抬起了左手,指着一个方向,笑问道:“那里?”
那侍女看着无花的淡笑脸色微红,但再将目光落在对方暗沉无光的眼睛上后,却是心中微叹,低首轻轻道:“在向右移些就是了。”
无花闻言收回了手,回头向那侍女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
他话一说罢,便将头转向了夕阳的位置。
那侍女见了无花对自己笑,本是心漏跳了一拍,但发现对方根本就无心与自己多言,又记着南宫谨的命令,也只好心中微微失落,带着药碗退了下去。
无花从自己的衣袖中将松鼠掏出来,低声笑道:“小香,你也练了这些日子,明日,就看你的本事了。”
听到那松鼠“吱吱”叫了两声,无花抿唇笑了笑。
他自然知晓,南宫谨这几日都不知被何事缠着忙的脱不开身。
无花并不认为自己被人害的变成了这幅样子,就要真的认命做个废物。
他没兴趣做一个整天被楚留香护在身后,只死心踏地的等着对方来救的无能之辈。
无花也是个男人,他的傲气绝不允许自己如同一个女人一般软弱可欺,也不要做任何人的包袱。
无花知晓他的武功可能回不来了,也知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再看不见。
他怕,非常怕,怕暗无边际的冷寒孤寂。
他知道自己没本事做个傲然高华的原随云,更加没有花满楼那种热爱生命,对幸福生活的满足。
只因他还有事情要做,他还有人要保护,只因他答应了那人,要陪着守着他一辈子。
所以,就算他早已对这繁杂尘嚣厌烦不已,就算他的心早已孤寒不已,他也绝不能就此郁郁自苦,就此认命。
南宫谨将无花看守的极严,便是连个稍微锐利点的铁器都不曾出现在无花的面前。
无花将自己的双手用湿布缠好,取过铁针,一手凑上去小心的由着温度寻到油灯的火焰,另一手才拿着针放在火上烤。
忍着手指上传来的灼烧,额头上也微微流下了几点冷汗,无花抿着唇,直到铁针已经考的通红,才认准了早先得来的方向,将针向着南北方向,放到了有着几分冰凉的茶水中。
这种制作简单的小磁针也不过是他上辈子偶然间看到的,他自己从未试过,自然不知道管不管用。
但这也是如今想要脱困的唯一办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否则等着南宫谨忙完了闲下来,那倒霉的就该是自己了。
无花也知晓这外面的阵法,可是任你再怎么迷惑变化,以求能困束住人,估计也抵不住这地球磁场的厉害。
无花从衣角处抽出了根长线,拴在细针的中央,另一头又在自己手指头上绕了几圈。
他拿出一个用线缠住的核桃,接着又系在了从衣摆上撕下的方布上,将油灯在方布上重新放好。
在把这半月来小心收集的灯油洒落四处后,肩上挎着包袱,无花便抓着一直挣扎着要去够那颗核桃,已经被他饿了几天的松鼠,塞到了自己衣襟里。
他又拿过一旁的不到半丈长的木杖,小心探索着不发出声音,悄悄的摸索着出了门。
无花心中默算了下时间,此刻大概是寅时,太阳还未升起,天边也是灰蒙蒙的一层看不清事物。
这时看守的人想必也是困极,警惕性最小的时候。
无花直直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林边,才将怀里的松鼠放了出来,道:“小香,把油灯弄倒就行了,我在这里等你。”
他说着,刚将手中的松树松了开,就只听着那小东西“嗖”的一声,窜出去老远。
无花苦笑道:“这么急,你可千万别不回来,我还等着你帮我看针了。”
此时的楚留香,正静坐在院子中,就着灯火蹙眉继续算着手中纸张上的阵势。
寂寞刻骨的时候,胡铁花总是会去喝酒。
而楚留香却总是能控制压抑着自己,就算是极为危险的时候,他也能睡着觉,让身体好好休息,并且时刻都处于巅峰状态。
但是这回,他却是死活也没本事再能睡个安稳觉了。
楚留香现在根本就没有睡觉的心思,他一天见不到无花,他就得一天睡觉时连着做不少恶梦。
正在这时,楚留香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回头看去。
却是见着水洁儿站在自己身后,拿着一件外衫,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
楚留香叹了口气,微笑道:“洁儿姑娘,起的这么早?”
水洁儿轻“嗯”了一声,抱着手中的长衫道:“我刚刚醒来时,发现公子还在这里未睡,此时寒重,公子爷要注意身体。”
她被金灵芝讽刺了许久,又脱了贱籍,早就不再用“奴家”自称了。
楚留香礼貌的笑道:“在下知晓了,多谢姑娘关心。”
水洁儿自然也是能听出这彬彬有礼后的疏远,她轻咬着下唇,目中有了些哀怨的看向楚留香。
正当楚留香感觉有些头大的时候,却是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老臭虫,你怎么还没睡?”
转头看见正提着酒壶走来的人,楚留香立刻就松了口气,笑道:“你也睡不着?”
胡铁花看了看眼圈都已经青了的楚留香,叹道:“我睡不着正常,你睡不着可就不正常,你以前总是能睡得跟个死猪一般。”
楚留香道:“你睡不着其实才不正常。”
胡铁花愣了下,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这春天,自然是个好时节,也是消除烦恼的。”
胡铁花闻言反应了片刻,然后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骂道:“你这老臭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知道你在胡说八大些什么!”
楚留香笑了笑,正要说话,却是突然脸色一变,站起了身看向他正对着的远方。
胡铁花和水洁儿见状也顺着楚留香的视线看去,却是望见那里已经起了一片大火。
胡铁花失声道:“那里不是无花被困的地方么?”
而此刻的楚留香却是早已使出轻功,向着那林子的方向急掠而去。
虽然天边的太阳早已慢慢的露出了头,但是被一层雾蒙蒙的云遮掩着,却是不见几分耀目光亮。
只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无花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现在那群人正在灭火,可等发现了他人不在那里面,那也是很快就会追过来的。
无花用手中的木杖探寻着前进,却是于一直站在自己肩膀上的松树快速的窜到半抬着的,且拿着铁针的左手上轻咬了下后,停下了步子。
无花疑惑道:“小香,这已经是你连续第五次让我向左走了,你确定没看错?”
他说罢顿了顿,感到那松鼠早已在他挎在肩膀的包袱上不断猛挠,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我是不是太高估你的智商了。”
换只手握住木杖,无花帮着它从包袱里摸索出了一个核桃,手刚伸出来,手里的东西就被抢走了。
感到那松鼠又到了他的肩膀,无花摇了摇头,但转向左边走了不到两步,手中的木杖就敲到了一棵树干。
他顿了顿,沉吟道:“也许,我应该再锻炼锻炼你,碰见挡道的东西,也提醒我一下。”
然而回应无花话的,便是耳边传来一阵“咯吱咯吱”不停的,磨牙嗑核桃的声音。
无花闻声终于失笑道:“我算是知道了,你跟那桃花一样,也是个吃货。”
他自然是还记得,刚刚这松鼠弄倒了油灯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那系着方巾的核桃了。
当然,无花也是在它回来后,才让它知道,自己这包袱里还有一堆干果了。
寻人入林得消息
天色灰沉暗淡,便是已经渐渐显露端倪的红阳曜日,也好似冲不破云层的阻挡。
但是此刻天际却是染上了一片赤炎光芒,激荡飞扬之处,已是将整个天际通通渲染灼目。
南宫谨闻信赶来的时候,锥心刺目的红艳火势早将小楼上下包裹紧密,便是周围人不停歇的忙着救火,却也是丝毫不见火势有半分的减弱。
他见状只是愣了不到刹那时间,就快速向火场中冲去,口中嘶哑狂吼道:“无花!”
不理会四周人的拉扯,南宫谨像是发了疯,着了魔一般,丝毫不惧怕烈焰的汹涌,若不是有着几个忠心之极的手下紧紧拉住,恐怕亦是逃不开无情的火势。
“庄主!庄主!”
南宫谨怔怔的一下跌倒在了地上,目中映着红炎,只是不断喃喃着:“无花……无花……”
紧接着,就见他一阵疯狂肆意的大笑不已。
“我不信!我不信你能死!”
待到火势渐小,胆大的人冲进去看后,果然是没有人。
南宫谨闻言狠厉的看向四周的人,向回禀的那人道:“说!是什么引的火!”
一名侍女小心的走过来,战战兢兢道:“应……应该是……油灯……”
南宫谨双目赤红,推开旁边想要搀扶他的人,一个狠狠的巴掌甩在了那个侍女脸上,看着已经被他打倒在地,半边脸都肿起来的人,昏死了过去。
他怒道:“谁准你们给他灯了!他哪里有用得到灯的时候!”
旁边的人通通跪了下来,又一侍女颤声应道:“是……是无花公子说他夜间怕冷,所以才让我们给他准备的。”
南宫谨闻言竟是呵呵笑了起来。
待到他笑了许久后,才凶残的眦目瞪向那女人,咬牙一字字道:“好!好!一盏破灯竟然能取暖!你对他有求必应,也是看上他了不成!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烧了!一寸灰都不许给我留下!”
那侍女闻言瞬间脸色便完全失去了血色,身子被吓的软到在地上,随即却又猛地不断磕头哭喊道:“庄主!庄主饶命!庄主饶命!”
然而她那势弱的求饶之声,还是抵不过架着她离去的两个侍从的力气。
南宫谨转了头,在那侍女渐渐远去的凄厉的哭喊声中,慢慢的扫视着四下站着的人。
众人迎着南宫谨的目光,不禁心中皆是一阵冰寒刺骨。
南宫谨慢声笑道:“你们都给我去找,把这林子掀了也无妨,把他给我抓回来!若是抓不到人,就来领死!”
四周的亲随侍从闻言都马上俯首领命,快速进到林中寻人。
南宫谨站在原地,看着仍旧有着火焰翻腾的小楼,道:“无花,你是我的,这次就算是跑到天边,我也仍旧会抓你回来,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他话音中的语气温柔至极,沐如春风暖日,但是那双眼睛中的冷寒料峭,却是无尽无头。
无花用力掰下了树上一截手指粗的细枝,使了力气将它折断。
他折断树枝的手法中使了几分巧劲儿,以至于被断口处有着不下于兵器的尖锐。
无花用手指试了试树枝尖端的锋利程度,随即又将树枝藏在衣袖中,微笑道:“现在那群人想必也是快追来的,就是不知用这种东西自保,能有多大用处了。”
他话一说罢,就又轻叹了一声,道:“说不得这回又要卑鄙一些了,以现下的情况,不用些手段,我倒是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的。”
无花笑着向前探寻摸索地小心走着,思索笑道:“嗯……美人计?苦肉计?示之以弱而图强?小香,你说哪个比较好?虽然我很痛恨自己这张脸,可这时候显然它还是有些用处的……”
但是他的话,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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