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这种活动最忌中间冷场,冷场之后会有很多人的头脑回复冷静,若是再想把气氛炒热就难得多了。
摊主此话一出,那位连开了两块玉的杨郎君竟然又报名了。一时间,人群当中有些骚动,有几个锦衣华服的郎君也跟风报名。
这些人一看便知道是出身高贵、家中资产丰厚的子弟,多半也都是为了玩。
“十哥,苏州城有姓杨的官员,家中颇有资财的么?”冉顔压低声音问道。
冉云生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姓杨的倒是有两个,不过他们应当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
冉顔目光落在那位杨郎君身上,仔细打量一遍,忽然道,“十哥,稍后帮我付钱吧。”
还不等冉云生反映过来,冉顔已然朝台上走去。
冉韵瞪着眼睛,满脸怒气,最后只哼哼道,“看在她是未来崔氏夫人的份上,这回便当送人情了。”
连冉顔,一共有五个人参加。
台上其余人看见上来一个戴面具的娘子,心中均不以为然,心想多半是哪个世家的小娘子跑来玩闹。他们也很有风度的让冉顔先猜。
冉顔从左到右,把毛石一一仔细摸了一遍,余光却若有若无的留意着周围人的神情。
等其他人看好之后,摊主宣布开始竞价,底价是两贯。
杨郎君很快便选好了,其余几个人也自然是跟着他来。
冉顔徘徊在两块毛石之间,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最终选了最中央那块看起来最为巨大的毛石。
“这位娘子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啊!”杨郎君低声嘀咕道。
台上的几个人,包括冉顔和摊主都听的一清二楚。台下众人看见情形,均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站立在中间毛石前半步不移的一袭紫衣。明明很有经验的杨郎君已经选了别的,为什么她还固执的选另外一块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蓝田日暖玉生烟
“娘子确定选这块毛石吗?”摊主问道。
冉韵在下面着急的喊道,“十七姐,不如和杨郎君猜同一个吧?大家都猜同一个呢!”
冉顔目光直视摊主,肯定道,“确定。”
摊主顿了一下,道,“那么开始猜价,不同的石头,价高者有权购得。”
按照摊主的意思,参与之人可以选择不同的石头,但是一起猜价,谁出的价钱高,谁就可以购得中意的毛石。
“两贯五百钱。”他们依旧让娘子先开始。
“三贯。”杨郎君加价。
其余郎君一律跟着往上加价五百钱,等所有人都结束之后,价格已经飙升到四贯五百钱。这样的猜价不比拍卖,拍卖可以暂时不出价,依旧保留资格,而猜价并没有这个规则,如果不想弃权的话就必须要参与猜价。
……
“二十贯!”杨郎君猛然从十八贯叫到了二十贯。
冉顔稍稍动了动脚,众人都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不想却似乎只是活动一下筋骨,微微朝杨郎君偏了偏头,很快便又转回去。因着她整张脸都遮在面具后,没有人发觉她对杨郎君说了话。
“二十一贯。”冉顔面具后的唇角弯起。
这一次杨郎君迟疑了许久,才缓缓道,“二十一贯五百钱。”
其余人也都跟着继续往上加,只是有心人发觉,杨郎君这次加价不似之前那般大手笔。
又过一轮,价格已经升到四十贯。
而杨郎君已经开始停止叫价,主动退出了这一回。其余几个人都是觉着杨郎君是行家,所以才跟着一起猜这块毛石,一见杨郎君退出,都纷纷怀疑是不是杨郎君发现这块石头有什么不对才放弃。
这次猜价会售出两块毛石,这次不行,还有两次机会啊!有两个人也立刻跟着放弃第一回猜价。
剩下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华服郎君同冉顔叫了几次价,他每次加价五百钱,冉顔则淡定的加上五贯。如此反复三次,台下众人一片寂静的盯着这个生猛的娘子,而对手终于汗流浃背的败下阵来,弃权了。
冉顔淡淡一笑,看向摊主鬓边渗出的一层薄汗,轻声道,“秋高气爽,摊主怎么好像很热?”
摊主笑着压低声音道,“娘子说笑了,这块毛石需要切吗?实不相瞒,这块毛石不错,万一切开被人盯上……”
“您不必担忧,我的四五十个护卫,若是还护不住一块玉璞,要他们做何用?反倒是这毛石,若不切开了,回头我哪里还认得它?”冉顔不紧不慢的道。
天底下的石头很多都长的差不多,若是一块毛石被人调换,到时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您说呢?”冉顔见摊主神色僵了一下,不由反问道。
摊主听冉顔这么说,心知她肯定家世显赫,他不仅仅收回了成本,也赚了不少钱,遂收起了别样心思,瘦削的脸上立刻堆起笑,“您说的对!切石的师傅就在那边……在下这就令人抬过去。”
摊主向后一挥手,两名壮汉立刻过来,将这尊毛石搬过去切石师傅那里。
冉韵和冉云生也跟了过去,冉韵悄悄凑近冉顔,“你确定这块石头里有好玉?”
“大概吧。”冉顔道。
“大概?”冉韵拔高声音,“没有把握你还敢那么大手笔!你……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钱,你不心疼是吧?”
“如果那五块石头里真有玉的话,就一定是这块。”冉顔补充,顿了顿又淡淡道,“若有的话,我就分给十哥两成,没有的话,就当做送我一个人情,这样划算的事情,想来二十妹也能想的很明白。”
这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一番话把冉韵一口气噎在心口,半晌没蹦出一个字,倒是冉云生笑的前仰后合,抚掌道,“可算有人能把你制住了!
“真想不明白阿兄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十七姐不是制住我,与我有什么关碍,不过都是从你兜里掏钱!”冉韵气哼哼的道。
冉平裕家里规矩也很严,除了生意上往来的花销,平日花的钱不能随意从公中支取,只能花自己的月钱或私房钱。冉韵着急不过是性子使然,她就见不得人乱花钱,尤其是自己家人。
“好了,来看看这块毛石吧。”冉云生道。
这块毛石是冉顔用了五十六贯买下,加上二十贯的猜价费用,一共是七十六贯,乃是今晚最高价的毛石了。
七十六贯,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切石师傅的工具上。
而台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价。还剩下四尊毛石,杨郎君迟疑了一下,选择其中一尊,其余人察觉他的情绪,心中有些疑惑,有一个人退出了猜价,还有两个人与之竞争。
忽然,玉工的赞叹声传来。
“好玉!”切石师傅看着顽石中露出的一块隐隐泛着蓝碧色的玉,激动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块石头还刚刚开始切便已经能看见玉了,里面很可能有许多块小的,或是一整块大玉,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下于七十六贯。
当然也不排除,整块石头里只有一块小的。
一般刚刚剖出的璞玉,除了颜色质地之外,多半与顽石无异,要经过打磨抛光才能显露其光彩,然而这块玉露出顽石的一角在灯火下,流溢着温和的碧蓝光芒,宛若春风漾碧波般柔美。
摊主听见切石师傅的赞叹声,连正在继续的竞价都不顾,疾步走上前来。这些切石师傅都是见多了好玉的,能令他们如此惊叹的玉,必然不凡!
众人一见摊主如此,便也都围拢过来。
蓝田玉从秦代便被广泛应用,相传大秦玉玺、还有大名鼎鼎的和氏璧都是蓝田玉。如若真开出一块如和氏璧大小的极品蓝田玉,摊主恐怕得一头撞死在大街上了。
随着切石师傅的工具小心翼翼的深入,一块三寸长一寸宽的条状蓝田玉露出了真容。
蓝田玉有翠玉、墨玉、彩玉、汉白玉、黄玉,多是色彩分明的多色玉,以色泽好、花纹奇闻名于世。
而这块蓝田玉明显属于翠玉,色泽碧中泛蓝,只可惜……
“可惜了,这块玉中有些杂质,个头也不够大。”那位老师傅稍稍将玉石打磨了一下,用白叠布擦拭干净放在托盘上,叹道。
这么大的田玉,即便有点杂质也已经价值不菲了,但平素切到这样大小的蓝田玉也是常有的事情。
摊主悄悄松了口气。行家说这块毛石中可能有极品蓝田玉,但具体情况也不得而知,不过蓝田玉都是成条状、带状、斑花状,且这一次又没有开到大面积的玉矿,所以他猜测这块极品蓝田玉个头也不会太大。
冉韵喜滋滋的取过玉璞,仔细欣赏估价,眼珠一转,对冉顔道,“这玉在我手里少说也能值八十贯,不如你交给我处置,我只收卖价三成半,如何?”
众人看这么小一个小姑娘均一位她不过是玩闹话,却不想冉顔想也未想的道,“好。”
这块玉若是这么卖,约莫只值二十贯。冉韵早就看好了,这块玉石中虽然有些杂质,但如果打磨成指甲大小的珠子,不仅没有杂质,且成色极佳,到时候尽可能的避开杂质,将珠子保留到最大,再想办法做成饰品,长安多得是贵妇抢着买。
随着石头的切割打磨,毛石中竟然又露出一块差不多大小的蓝田翠玉,自然又被冉韵收入囊中。冉顔也浑不在意,她没有多少金钱欲望,钱财够傍身便好,况且她现在的情况有多少钱财也没有用。
这两块蓝田玉,实价也不过三四十贯,摊主再次松开自己满是汗水的手。冉顔余光瞥见那位青衫的杨郎君也稍稍松了口气。
毛石很快切了一半,群众的耐心也到了一定限度,摊主观望了一下,觉得是时候继续猜价,便转身往台上走去。
这厢刚刚一只脚塌上台阶,身后忽然一片骚乱。从纷乱的声音中能依稀分辨出,方才那块毛石里竟然又开出玉了!
摊主竹竿一样的身子微微一颤,拔腿便跑了回去,奋力的拨开人群,挤到最前,入眼便看见石头中隐隐露出一块玉的形状,色泽碧中带蓝,这块玉约莫有一尺余长、半尺宽的条状蓝田玉,向下已经切出了半寸厚,看样子下面似乎还有!
玉工继续开始打磨,摊主面色有些发白,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块玉石,眼前一阵阵的泛黑。
这块玉肯定比不上千挑万而出的秦国玉玺,更比不上和氏璧,但比那两者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其价值也暂时难以估量。
最惊喜的莫过于冉韵和冉云生,便是冉云生也从未见过这样大,又如此纯净的蓝田玉。
虽然现在还只是玉璞,但已经隐有流光浮动。
冉顔亦很惊讶,她不过是猜测这块玉石中会有玉,却没想到如此之大。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果然不负盛名!
整块玉被打磨出来,约莫有五十斤的整块玉璞。一般情况下,极品玉也不是多么稀有,但大多数的蓝田玉都是呈条状、片状,开采出来的玉璞要么就是很薄,要么就是很小,即便是开到玉矿,也不见得能找到这样成色好的整料。
冉云生令两名护卫过来讲玉璞遮盖上,然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丢下七十六贯,领着冉顔和冉韵飞快的离开人群,快步往临江仙走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华服郎君
原来只是为了好玩,现在居然开出这么大一块上好的蓝田玉,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冉氏在苏州自然不算匹夫,可是有权有势的比比皆是,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冉顔和冉韵也明白“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默不作声的人冉云生登上了临江仙。
冉韵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这一大块蓝田玉,爱不释手。
“阿韵,别看了,待雕琢好之后才能显现玉之光华。”冉云生道。
冉韵转回身来,跽坐在冉顔身边,好奇道,“十七姐,你怎么看出那块石头里有玉?”
冉顔把面具放在桌上,淡淡笑道,“是摊主告诉我的。”
“摊主?”冉韵更加奇怪。
冉云生也面带疑惑,笑问道,“阿颜是如何让那摊主开口说实话?”
“你们观察过他们抬毛石的顺序吗?”冉顔问道。
冉韵摇摇头,冉云生回想了片刻道,“似乎是左右两侧先上,中间最后。”
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一边的玉工师傅身上,至于台上毛石上来的先后顺序的记忆却很模糊。
“不错。十哥连这个都不太确定,想必就更没有注意到那些人抬毛石时,摊主的态度。”冉顔回想当时的情形,继续道,“摊主一直都很淡然,可是最后一块毛石上来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当心点。”
“就这样?”冉韵皱眉道,这样也未免太冒险了。
“当然不止如此。”冉顔继续道,“在上那组大石头之前,你曾说要买下一块石头,当时那位摊主看了你一眼,而后来你又恰好冲动的与杨郎君叫价,十哥大手笔的花买路钱进来,且我们年纪都不大,定然会有人觉得来了机会。”
人的大脑很诚实,大脑的运动通常会如实的反应到身体上,即便再伪装也会通过各种小动作表现出来。比如,当大脑在回忆真实存在的事情时,眼睛会先向上看,再向左转动。而如果去虚构一个画面,说话时的眼球运动则恰恰相反。然而每个人眼球运动的幅度不同,这就很考验观察之人的眼力了。
许多事情很都是通过细微的观察推测出来的结果,冉顔却不能全说,只挑拣了几个紧要的说,“我在每个毛石前都徘徊许久,摊主的反应也很精彩呢!”
“怎么个精彩法儿?”冉韵急急问道。
冉顔微微一笑,抿了口水道,“人在紧张的时候会有很多小动作,每个人的习惯不同,会有不同的动作,比如一些娘子喜欢绞手帕、撮衣角,一些郎君喜欢挠头、或者不敢关注在意的事物或人……而那个摊主则喜欢拿帕子不断的擦手。”
很多人紧张的时候手心出汗很严重,有一部分人会选择擦拭。那摊主不仅擦拭手心,而且目光会刻意的避开中间那块毛石,生怕别人从他的目光里发现什么。
冉韵歪头想了想,她也看见摊主擦手了,但是并未多想,现在想起来果然很蹊跷,那摊主明明没有触摸别的东西,为什么要频频擦拭手心呢?
“阿颜在台上与杨郎君说了什么?”冉云生发现在冉顔靠近杨郎君之后,出价开始畏手畏脚,不如开始那般放得开,定然是受到了什么影响。
“十哥也说了,苏州没有家世不错的八九品官员,那位杨郎君领口露出的中衣是素葛麻,外面却是锦袍,敢问十哥,八品管员的月俸是多少?他买毛石的那些钱对于一个中等之家来说恐怕都是倾全家之力。”冉顔道。
冉云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中衣只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即便在屋内灯火通明也看不清楚衣料,冉顔居然能在那样的条件下辨别出来,着实很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