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墙外等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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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墙外等红杏-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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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怔间陈氏已行至跟前,见她神思恍惚,脸色苍白,穿了件玉色衫子,青丝只随意一挽,愈显得腰如杨柳,我见犹怜,不免将下巴一抬,冷冷笑将起来,道:“做出这轻狂的样儿给谁看?还真当他是你表哥了?”

    小娥哪有心思计较,但道:“实是我家官人病在床上,有味药材遍寻不着,方登门求助。”

    陈氏半信半疑,只将她上下打量,见她眉目含愁,形容憔悴,方信了几分,径往椅儿上坐了,道:“你真为你家官人而来?”

    看小娥点点头,又道:“我可记得你上回扇了我一耳光呢。”

    小娥想也不想便道:“是我冒犯了娘子,随娘子责罚。”

    陈氏一愣,看了她半晌,方低头一笑,道:“我便想帮你也有心无力,如今倭人犯境,他两日都不曾回来,我还不知往哪里寻他呢。”

    小娥一言入耳,登把身子定在椅儿上,只看着陈氏的嘴儿一张一合,半日方直愣愣走将出来,才跨出大门,便听半空里几下雷响,旋有雨点子打在头上。

    小娥也不躲避,慢吞吞走着,那雨滴滴答答,越发下大了。

    不一时便有雨水顺着发丝滚在脸上,小娥也不知是脸上流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方觉胸臆生疼,捂了胸口倚在巷墙上,就有人过来,把伞儿罩在她头顶。

    她方一抬脸,那人已柔声道:“怎么淋成这样?”

    接着便有帕儿擦在她脸上,把泪水雨水尽皆抹去,小娥眨了眨眼,方看清那人是朱润。

    不禁微微一笑,闭了眼,任由朱润牵了她手儿走进门去,又任由他按着往椅儿上坐了。

    朱润见了这模样,心底发梗,停了一时,方道:“天已入秋,你这样必得生病,先把衣裳换了。”

    小娥哪里听见,仍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朱润静静看了她半日,俯脸笑道:“不管你要什么,你不信我总有法子办到么?”

    话音方罢,便见小娥把眼珠子一动,张了张嘴。

    朱润把眉尖一挑,又道:“我说我若有法子呢?”

    小娥眼巴巴看了他,半晌方吃吃道:“若是,若是我要雪蛆,你也有法子么?”

    朱润也不理会,只叫仆妇拿过套衣物来,向小娥道:“你先换了衣裳再说。”

    小娥哪管衣裳,只叠声催问雪蛆之事,见朱润一声不应,没奈何,进里屋把衣裳换了。

    出来又见桌上多了碗姜汤,待要不理,朱润起身便往外走,小娥急了,端起碗竟要一气儿灌下,朱润又好笑又好气,扯了她胳膊,只说烫,叫她慢些。

    小娥喝完便眼睁睁看了朱润,朱润不觉在肚里叹出口长气来,想想方道:“你说的雪蛆,别人未必晓得,我却知道,听说产在川藏苦寒之地,食之保肺补肾,对止血化痰极有效……”

    见小娥脸上渐渐放出光来,眼底满是期盼,没来由一阵酸涩,不由止了话头。

    小娥怎知他忽然不说了,想想心中一跳,只看了他道:“你,你要什么?”

    朱润火冒三丈,把她冷冷一看,忽道:“我说我现在就要你,你也答应?!”

    见小娥只垂了头不应声,心头又冷又热,一时间苦上来只狠声道:“你,你还要不要,嗯,还要不要廉耻!我就不能帮帮你么?我要什么?!要什么……”

    小娥鲜少见他这般说话,晓得他真动了气,一时又羞又愧,泪意上涌,哪应得出话来。

    朱润见她绞着衣带,眼中含泪,又把心一软,叹了口气,良久方往椅儿上坐了,道:“你先回去,三日后再来,我这就去想法子。”

    小娥点点头,就要起身,又交朱润拦着,等雨停了方放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啊,晋江抽的哟 
霜刃


 …
 …
 

    话说一场秋雨下来,天气转凉,那畏寒的少不得添了夹衣上身。

    这日欢郎走上城头,里外看了一圈,见城垣牢固,守兵有序,心中满意,又念着新粮方入仓,便是倭人来了,也能抵得一时三刻,不觉松出口气来。

    方与众人走下城来,不防一人一马急趁趁过来,远远便叫倭子来了,唬得众人就要闭城门,那人发急,跌下马来,口不择言说了前后。

    却是离城八十多里的仙游告急。原来两日前千把倭子夜犯惠安,交守城的官兵击退,又一路往仙游而来。

    那倭子也狡猾,见仙游城墙坚固,只派了些人在前边喧嚷,多数却往莆田去了。

    守城的千户哪里知道,想着兵卒无多,只跌脚叫苦,悄悄派了人,一道烟往周边求援去了。

    莆田城中守兵不过千人,欢郎思来想去,点起五百人,交人带着往仙游赶去。

    谁想那些人方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许多倭子悄没声息潜过来。守城的发现时,倭子已乱箭齐发,有人啊呀一声,栽下墙去。

    众人吃了一惊,方攘乱,吃欢郎厉喝一声,定下神来,也将弓箭射回去。

    那些倭子看得分明,晓得这是个头脑,就有人拈弓搭箭向欢郎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人眼尖,将欢郎一推。

    到底迟了一步,只听嗖的一声,欢郎仰身就倒,众人齐声惊呼。

    不说众人俱围拢看欢郎如何,只说小娥捱一日如过三秋,每日巴着指头儿,恨不得即刻到跟前问了朱润,强行按捺住了。

    到第三日,小娥一早便起来,匆匆梳洗了,就往县衙边的巷儿走来。

    方走到街口,见街上行人乱窜,许多临街的人家急急合了窗扇,又有小贩收摊不及,撞在一处,把瓜果乱滚,也无人收拾。

    小娥哪知端的,只惊疑不定,想着刘海石,也不管许多,快步走到巷儿里,把双扇白板门拍了。才拍得两下,就有小厮来应了门,领她进去了。

    朱润方起来,还不曾梳洗,听得小娥过来,半散着头发,着了件家常袍子,便走来厅里。

    看见小娥时只把眉头一皱,道:“怎么又瘦了,不曾好生吃饭么?”

    小娥胡乱应了两声,方要开口问雪蛆之事,朱润又问她吃了早饭不曾,小娥只说吃了,正说着,肚里咕噜一响,朱润就笑起来,叫小厮拿粥来。

    小厮端得粥来,小娥本不欲吃,奈何眼下求着他,少不得接过碗来。

    偏那粥又烫,小娥小口小口吃着,眼看吃了多半碗下去,只将碗一搁,再不肯用了。

    朱润也不勉强,亦把碗搁了,交小厮拿热水来漱了口,

    小娥顿觉心口砰砰跳将起来,忐忑间反不知如何开口,只把手握了,瞬也不瞬瞧了他。

    朱润微微一笑,只递过个盒儿来,小娥就知道他寻着,一时大喜过望,轻轻掇过盒儿来,一会方把盒盖开了。

    便见五个僵死的长虫横在绢布上,其色赤黄,上头又有棕褐色的草茎,与虫身一般长短,方觉怪异之极,就听朱润解释道:“这是草种冬天钻入虫体,等天气和暖时,就从虫头上生出来,所以叫蛆。”

    小娥早从嘴边笑出来,朱润见她梨窝隐现,双眸微转间,竟有无限欢欣甜美之意,猛觉心底一处扯得生疼,停了半晌方涩声道:“我交人四处张罗,也只得这些,你若再要时,还须等我几日。”

    小娥抬脸怔怔看了他,一时也不知心底甚么滋味,半晌方低低说了声多谢。

    朱润看了她半日,苦笑起来,道:“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谢我。”

    小娥呐呐难言,只把头来低了,朱润越觉心头酸涨,又见她两肩单薄,腕骨纤细,肚里连叹两声,方说得句:“回去多吃点……”

    就有小厮快步进来,道:“大官人!不好了,外边都说倭人围城,知县大人也交倭人杀了……”

    小娥猛吃了一惊,立起身来,但觉一个霹雳打在头顶,只把身子摇摇晃晃,醒过神时,就要回家,交朱润扯着,叫小厮再去打探。

    小娥百念繁杂,如坐针毡,幸而小厮不久就回来说了始末。却是倭人临到登城时,那五百人又得了消息,折回来,同城中里外夹击,倭人措手不及,丧了半数,四散奔逃。

    小娥又问欢郎消息,小厮吞吞吐吐,只说胳膊中了一箭,小娥松出口气来,要回去,朱润便交小厮远远缀着她,到巷口方返身回来。

    这厢小娥三两步进了门,跑到床边,蹑手蹑脚往床沿上坐了,见刘海石睁开眼来,方小心翼翼打开盖儿,举到他眼前笑道:“官人!你看,是雪蛆!我弄到了!”

    刘海石见她脸蛋儿嫣红,眼睛乌亮,连发丝都透着股飞扬的气息,只觉欢畅非常,也不看雪蛆,先把她手儿握了,看了她一会方道:“娘子为我寻药材,受了不少苦罢。”

    小娥脸上一红,支吾了几句,只欢天喜地出去,把药煎了。

    不一时端进来,眼看着刘海石一口口喝下去,方把一颗心落回肚里,喜孜孜说个不住,一时又拉着他手儿道:“官人,以后,以后你又可以天天去纸坊了,那时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去帮你好不好……”

    刘海石也觉精神好些,任她絮絮说着,不时把头一点,反是马婆子将小娥衣袖一拉,小娥把自家暗骂了两句,忙扶他躺了。

    又想起院中花草多日不曾料理,兴头头拿了剪子,把花枝理了许久,眼见秋日的阳光暖烘烘照在头顶,拿着剪子便伸了个懒腰。

    自此一日三碗药下去,刘海石果真不似往日那般咳出血来,小娥一发高了兴,这日等刘海石吃过药,睡了,便扯出匹布来,拉了马婆子,说要与刘海石做棉袄。

    两个做了半日生活,小娥方将棉花摊在布上,就听房中一串搜心抖肺的咳嗽,手一顿,回身便跑。

    进屋便见刘海石脸色绯红,半探着身子,小娥忙抓了痰盂,就见刘海石咳出几口血来。

    当下心头发绞,手足俱颤,强抓了床棂,与他揉了半日胸口,又与他吃了粥,把药喝了,方默默出来,往院角吞声饮泣,哭了半晚。

    半夜刘海石又咳出两次血来。

    第二日天不亮小娥就交人驾车到福州,又往冷巷里寻了李大夫,求他救命。

    李大夫问了刘海石情形,默然良久方叹道:“今后他要吃什么,做什么,娘子也别太拘了他,且由他高兴罢。”

    小娥呆呆立了一时,天旋地转,只拉了他衣袖,嘶声道:“不!你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是不是!?官人他,他还要造新纸,还要考举人,还要去很多地方,就是这些日子,他还要看书,大夫,你,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那李大夫只把头摇了,一声不出,小娥立身不住,直撅撅倒在地下。

    苏醒时便觉一人拿湿帕子摩在额上,登时抓了那人的手连声道:“大夫!你一定有法子的……”

    那人叹了声,只道:“娘子别这样,大官人还指着你呢。”小娥抬眼却是马婆子,不由发起痴来。

    马婆子劝了两句,不见她应,方说得句:“李大夫说了,要是还有那雪蛆,每日再加五克,都与大官人吃了,或有万一的希望。”小娥已把头一扭,直愣愣瞧过来。

    马婆子暗自摇头,只把头来点了。

    小娥再不迟延,半日便赶回莆田,进门先把刘海石看了,见他面色尚好,又燃起丝希望,略略把脸洗过,就来找朱润。

    朱润见了她,不等开口,径直递过个盒儿来。

    小娥见盒中比上次还多四条,眼底一热,半晌方嗫嗫道:“我,我以后,以后会还你的……”

    朱润只一笑,道:“好,我等你。”

    小娥方一抬眼,就见他目不转睛瞧了自家,一脸专注,不禁扭了脸,低低道:“我走了。”

    朱润点点头,送到她巷口方回来。

    小娥回去便把药煎了,晚上就睡在对面的小榻上,但凡听他咳嗽一声,就起身来看,端汤送水,日日端了十二分小心,又不时往庙中上香,实指望他好起来。

    转眼便是深秋,刘海石日渐嗜睡,小娥犹存了些念想,每日里行步不离。

    这日刘海石一觉醒来,正是午后光景,阳光穿过窗格,落在案旁的菊花上,他看了阵,忽向小娥道:“娘子读战国策给我听好不好?”

    小娥自无有不应,拿了书册过来,刘海石又笑道:“从前,我读战国策时,极钦慕唐雎这样的人,娘子就读那篇唐雎不辱使命罢。”

    小娥便打开书册,从“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念起来。

    刘海石听着她轻柔的语声,渐把目光移向窗外。

    小娥读到“‘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时,他合上眼睛,睡着了。

    一会他醒过来,眼睛清亮,面色微微泛红,像从夏日的清晨醒来。

    小娥无端把心口一沉,见他要起身,只强笑道:“起来做什么?”便扶他缓缓坐起身来。

    刘海石就把头倚在她肩上,道:“我小时没了母亲,后来父亲又过世了,我前会见到他们了,还是从前的模样……”

    小娥不听便罢,一听只把泪珠儿滚下来,刘海石就挣起身来,把手摸在她脸上,道:“这些天,我想得最多的,就是你,我撇下你,将来你一个,可怎么办?”

    小娥泪如雨下,但把他手贴在脸上,哪发得出声来。

    刘海石喘了会,渐觉呼吸不继,只断断续续说道:“你,你答应我,答应我以后,以后不要喝酒,好好照顾自己,也让我安心……”说着便把脸色灰败下去。

    小娥肝肠寸断,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拉了他哽咽,刘海石愈觉吃力,只攥紧了她手儿,要她答应,小娥只将头乱摇,把泪珠也甩在他手上。

    两个呜呜咽咽,搂在一处,刘海石捱不过,渐渐昏睡过去,到夜里,又醒来一遭,吐了半盂血。

    早上天朦朦亮的时候,他睁开眼来,看了小娥,慢慢把手摩在她发顶上。

    一会,向她笑得一笑,那手就向下滑去,交小娥抓着,重放在头顶上,不一时又滑下去,再交小娥按向头顶,如是者三,马婆子看不过,只拉了她哽声道:“娘子,与大官人换了衣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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