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交他一说,就往县衙去了,欢郎听得出了人命,即刻升起堂来,问明白时,又交人把尸首验了。
那仵作验毕说体肤已不可见,骨骼并无损伤,口中左侧臼齿缺一枚,右侧臼齿尽已蛀坏,吴氏听在耳中,一发认定是了,当下哭哭啼啼领了尸首回去。
乱了两日,交人买棺材装殓了,又请了和尚来做水陆道场,黄家众人俱来吊丧,就有人把言语刮刺吴氏,只说死得不明,交吴氏昏天黑地哭将起来。
一会抹了眼泪,但说需从族中过继个孩儿到黄监生名下,众人便不理论,撇了吴氏各自商议,谁知半日也说不拢,只在灵前打成一片。
不一日,闹到欢郎跟前,吴氏便含了眼泪,半吞半吐说起黄监生出门那日的事体来。
别人还罢了,欢郎就把她一看,微微笑将起来,吴氏就低了头,说过继之事全凭大老爷做主。
欢郎便说既如此,吴氏虽是妇道人家,然过继之事与她后半世相关,自须由她择定,其余人等不得干涉,众人面面相觑,谁敢说不,齐齐说大老爷英明。
吴氏回去权衡了几番,到底将黄监生堂伯家一个十一岁的孙儿过继到名下。原来那黄得年虽十一,生得瘦小,不过**岁模样,又是个懵懂的性子,吴氏一早便看上了。
又把娘家侄女,年方十四的小吴氏聘与他做媳妇,只说先拜堂,过两年再圆房。
晚上吴氏的老娘摸黑过来,埋怨女儿道:“如何选了这样一个人与你侄女,年小不说,还是个三天打不死,吃饭倒着走的!”又说:“你年轻,守甚么寡,趁早寻个出路才是!”
吴氏哪里应她,只道:“我不过继,他们肯容我走动?还不把我吃了!且捱过这一时再做料理。”她老娘会过意来,方不说甚么。
两个闲话了一阵,她老娘是晓得吴氏心性的,不免说了些长短,交吴氏笑道:“我怕什么,那头人家也才死了汉子,几个男人白天黑夜往家里跑,一个是表兄还罢了,另一个却是甚么?打量我不知道呢,平日还假撇清!”
等老娘起身去了,吴氏回至房中,脱了衣裳躺在床上,遇着天冷,夜又长,翻来滚去间好不难熬。
有心想寻个人说话,奈何许多双眼睛盯着,早上起来猛想起一人来,当下匆匆梳洗了,叫了小玉出门。
两个七拐八拐,走到南边的窄巷里,把一户人家拍响了,半晌方出来个女娘,看了吴氏,笑将起来,交吴氏啐了一口,推进门去。
原来那女娘便是乔俊,见吴氏送上门来,便搂她往床里坐了,说不上几句,就隔了衣裳扪弄起来。
吴氏旷得狠了,交他一弄,体酥身颤,只叫了声狠心短命的,就把他裤儿扯了,骑坐在身下。
这一番交接,真个是久旱逢甘露,一点灵犀透,两个七颠八倒,直干到晌午时分,方起身着了衫儿。
吴氏便说自家新寡,要带他回家,乔俊有甚么不肯,当即随她转回黄家,自此两人一个桌上吃饭,一个被窝里睡了,朝欢暮乐,就如夫妻一般,外边哪里知道?
不说吴氏心满意足,只说朱润那日走将出来,许多疑惑在心里,当下便叫过小厮来嘱咐了一番,几日后又听得黄家之事,联前想后,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这日交小厮把物事包好,见天色渐晚,便往刘家行来。
筹划
…
…
…
朱润进门便见小娥坐在台基上,头上松松挽了个攥儿,耳边两只白珠儿,在昏黄的光线中一闪,几只小鸡叽叽喳喳抢着她脚下的米粒,不禁立住了脚。
一会小娥起身往屋里走去,朱润随脚跟来,交小娥顿住脚道:“你莫要时时过来,交人看见却有话说。”
朱润恍如不闻,只道:“我有话与你说。”便往椅儿上坐了,说起纸坊的事体来。
小娥听了几句,就把头低了,道:“我是感激你帮了我,但纸坊却不能卖。”
朱润笑道:“你急什么,且听我把话说完。”
见小娥半信半疑,也不恼,又道:“明年春闱时,京师士子云集,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小娥一愣,道:“你是说……”
朱润便把头一点。
小娥想起刘海石,心头发苦,做声不得,半晌方哑声道:“我实无心力……”
声犹未了,朱润已道:“我来便为与娘子商谈此事,娘子可曾想过与人合股?”
“合股?”
“不错,易笺能否风行,端看明春,我下月便要去京师,娘子何不与我同行?行销之事我自会设法,事后我二,娘子八,如何?”
小娥看了他半日,忽道:“若纸坊不是我所有,你也这般?”
朱润便看着她微笑起来,道:“你说呢?”
他语声微扬,神情专注,烛火摇曳间,眼底似有光焰隐隐跳动,无端竟有股暖意,小娥不由垂了眼。
想想只支了脸苦笑道:“我知道这是个机会,可我没心思,什么也不想做,动都不想动。”
朱润默然良久,方端了茶盏在手中,道:“我知道。”
说罢啜了口茶水,又道:“世上百年,有人为名,有人为利,也有人碌碌一世,而衣食不继。我知道,他不在乎钱财,可读书人谁不希望金榜题名?”
小娥方一恍神,朱润已俯过身子,低语道:“若有朝一日,能让那些金榜题名的士子在易笺上做出锦绣文章来,也算遂了他一部分心愿吧。”
小娥怔怔瞧了他。
窗外,暮云正慢慢合拢,远处传来鸟儿归巢的叫声,她只觉胸中酸不可抑,险些把泪珠也滚出来。
朱润轻拍她肩膀时,她再忍不住,方扭过脸,就被他用衣袖拭去了泪水。
冰凉的衣料,带了淡淡的馨香,她渐渐平静下来。
不一时朱润走出刘家,其时正是晚饭光景,巷中不时有菜香飘来,他微微一笑,已加快了步子,须臾就出了巷口。
马婆子合了门扇进来,见小娥兀自呆坐,想想只探问道:“眼看过年了,娘子是不是叫人往福州递个信?”
小娥如何不知她意思,摇摇头道:“过了年再说。”
马婆子便端上饭食与小娥吃了,一会又问:“娘子要去京师?”
见她不做声,自拿了抹布擦拭台面,一壁道:“朱大官人出手豪阔,对娘子也没甚话说,就是家中已有妻妾,却是难处,老身瞧有些人家,正头娘子在家里,男子汉外头又娶一个,两边来往,免不得做个两头大……”她絮絮说了半晌,见小娥一声不应,叹出口气来,自往厨下去了。
再说乔俊在吴家住了些时,早把小吴氏睃在眼中,看她年小,脸上红红白白,身子笔直管似的,几番想下手,奈何吴氏盯得紧,干咽唾沫罢了。
这日吴氏前脚出去,乔俊后脚就踅到小吴氏屋里。
小吴氏方午睡,乔俊揭开被儿,见她只着了抹胸,赤着白花花的胳膊,胸前鼓着一双小馒头,眼中出火,只借着帮她更衣,鬼混了一阵,正得趣,猛听得外边动静,晓得吴氏回来,慌忙走出去。
之后寻机便调诱小吴氏,小吴氏一团孩气,哪知好歹,任他摩弄,也不对吴氏提起,乔俊越发胆大。
一晚与吴氏连弄了两遭,等她睡了,悄悄起来,摸到小吴氏房里,只推寒冷,哄她一床睡了。
不一会便钻入她被里,摸弄了一回,就把小吴氏去了小衣,架开腿儿,行起事来。
小吴氏吃疼,又惊又怕,不免哭叫起来,交乔俊连哄带吓,止住了,只抽抽噎噎,由他摆布。
乔俊耍够了,心满意足,仍转回吴氏房里,搂着吴氏一觉睡到天亮。
自此三不五时窜入小吴氏房中取乐,遇着没人,在后院也把她干了几遭。
不几日,吴氏见侄女形容有异,心中怪异,扯她到屋里,去了衫儿,见她乳儿大了,就知她交乔俊弄了身子,只跌脚叫苦。
晚上尽力把乔俊责怪了一通,又将小吴氏锁在房里,不许出门。
乔俊软话说尽,方将吴氏哄转,也有些不快活。
原来吴氏一向把银钱捏得紧,乔俊早存了些不满在心里,思来想去,已生出一计。
第二日夜里把吴氏灌得半醉,扶到床上干了事,等婆娘睡死了,方把钥匙翻在手中,卷了房中细软。
又放小吴氏出来,交她裹了钗环头面,两个悄悄出了后门,走到暗巷里,捱到天亮,方到城下雇了辆车,往福州去了。
中午吴氏赤条条扒起身来,见房中七零八落,惊得屁滚尿流,滚下床就喊丫头,乱了一阵,又听得小吴氏不见了,赶到房中,见首饰衣裳一空,吴氏眼前一黑,交小玉扶住了。
半日方洒天号地哭将起来,又不敢声张,只暗中使人察访,几日过去,哪得消息?
吴氏恨极,没奈何,只说往城外上香时走失了侄女,一头往娘家哭诉,一头贴了个寻人招子不提。
到晚间空床冷被窝,熬不过,还叫小玉一个被窝里睡了。
眼看腊月将尽,一日忽有人来见,出来见那人竟是朱润,同吴氏说不上几句就提起纸坊之事。
吴氏只当他欲买纸坊,想自家刚亏了注大财,亲族又盯着纸坊,倒也千肯万肯,又见他一表人物,就有几分看上了,难免做出些妖娆模样来。
又说几句,方知朱润要买纸方儿,想了一想,只抿了嘴笑道:“大官人怎不问易娘子买,难不成奴家好说话?”
见朱润笑而不答,愈觉其风神俊雅,心中一荡,只推落了灰,挨前摸在他肩上,撒痴撒娇,只道:“大官人若多来几遭,奴家也怕要交人闲话呢,那却如何是好?”
朱润不觉低头笑将起来,道:“既如此,在下也不敢有烦娘子。”说着作势欲起,吴氏又嗔又笑,哪里肯放,早扯了他袖儿。
两个言来语去,说了一回,瞬时定议,朱润便交小厮递过银子,接了方儿。
吴氏就取过酒杯儿来,啜了一口,径递到朱润跟前,道:“大官人何不饮了这杯酒,也暖暖身子?”言语间秋波也斜,几不曾滴出水来。
不防朱润站起身来,把靴子一跺,说了声天色已晚,娘子保重,便施施然走出门去,把吴氏晾在当地。
吴氏大恼,一时红涨于面,喃喃骂了半日,满腔欲火没个着落,只交小玉以角先生出入方罢。
那里朱润一出门便取丝帕把袖子弹了,又往肩头拂了几记,方将帕儿掷在脚下,吩咐长随道:“交待老李,这几日定要弄出来。”那长随应着去了。
小厮欲言又止,半日方呐呐道:“易娘子处不是有方儿,大官人何必买黄家的?”
交朱润一看,把头颈一缩,随着往刘家走去。
再说许知县自升任邵武知府后,这日忽收到京城亲家来信,看了只捻须不语,半晌方唤来一人,只说福州恰有县丞调任,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那人就带了银两往福州去了。
半月后晓得事已成了**,心下欢喜,便对夫人说了,两个说了几句,许夫人想到膝下犹虚,不免报怨道:“我儿成婚这些时,也不见媳妇生养,又不让纳妾,若那年纳了那女子,说不定孩儿都有了。”
许知府哪里应声,胡乱把话头扯开,自给莆田去信不提。
而光阴荏苒,转瞬又是新年,朱润因手头事繁,也不曾回泉州。
间中又往刘家几趟,见春闱之期日近,又接获京师来信,晓得万事俱备,欢喜之余,便交人打点行装,商定元宵后启程。
归路
…
…
…
却说这年新正佳节,小娥只与马婆子两人过了。除夕晚上,外边炮声不绝,马婆子也交小厮在院里放了回花炮。到初八,日头黄灿灿出来,马婆子吃过早饭,又扯小娥往街上去了。
走到街上,见人潮涌涌,许多人俱扶老携幼出来,欢声笑语不绝,也有夫妻俩笑盈盈走在一边的。小娥看了一回,愈觉伤感,方拐过街角,几个浮浪子弟围上来挤眉弄眼,唱小调,交马婆子喝了几句,哄嚷起来。
小娥正烦恼,一人迎面过来,却是朱润,马婆子大喜,忙向前道了个万福。
那伙人成日在街头打混,见了朱润行止,晓得不是个好招惹的,早顺着墙往前边去了。
朱润便对小厮吩咐了两句,小厮转身跑到铺里,不一时拿了眼纱来,朱润就递与小娥。
小娥默默戴了,朱润便将闲话扯开,又交小厮买了吃食来,遇着卖梅花的,也买了两枝,小娥见他衣饰雅洁,却满满捧了一手,臂弯中还夹了梅花,倒有些好笑。
不觉已行到门首,朱润跟着进了屋,把物事往桌上堆了,又将梅花插在瓶中,与马婆子闲语了一时方辞去。
第二日小娥早早起来,收拾了食盒酒果祭品,同马婆子坐了车到刘海石坟前,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拜下去,口中默默祝念,马婆子便把金银钱纸烧了。
恰遇着风来,纸灰儿团团乱转,马婆子便道:“大官人,娘子怕你冷清,特来瞧你,你接了钱,也早日往好处去……”
小娥听着,无端把泪珠滴在坟土上,交马婆子劝住了。
两个站了半日,慢慢走回来,见树影里一户人家迎春绚烂,把篱笆开满了。
小娥看着枝头娇黄,方觉又是一春,呆呆立了半晌,叹出口长气来,那粉蝶儿便两两成双,越过篱笆往后头去了。
小娥走了一程,额上汗出,还往车上坐了,午后进得家门,猛见一人立在院里,方吃了一惊,那人已回过脸来,不是欢郎是哪个?
青童就向前与小娥唱了个喏,递上包物事,马婆子接着,往厨下去了。欢郎站了会,冷不丁向小娥道:“我年前去了泉州。”
小娥心底一跳,看了他,就把头低了,静默了一会,又听欢郎道:“你放心,今后,再不会有人知道。”
小娥见他眼中似怨似痛,百般难叙,心头一梗,只把脸扭了,低低道:“我不怕,爹娘不会嫌我。”
欢郎大恼,冲口便道:“我没嫌你!只是,只是你总要为以后打算……”
话音未落,小娥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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