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远和竟然一口气吃了三碗才心满意足地道:“果然好吃,以后我们经常来吃。”
明菲猛然想到一种可能,“你没吃晚饭?”
龚远和却笑着指向前方:“洗萃来了,你看他,脸红成什么了。想必刚才打听到的情况一定很精彩。”
洗萃垂着手走到车前,声音像蚊子哼哼一般:“大爷。”
龚远和道:“等到人了?”
“等到了。”洗萃头都不敢抬。
龚远和看了看明菲,终于成全了洗萃那颗害羞的少年心,“回去再说。”
洗萃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伸手递过一锭银子,正是刚才龚远和给他两锭银子中的一锭,憨憨地笑:“大爷,小人给您省下的……”
龚远和抿嘴笑起来,郑重接过:“你进来越能干了。快去吃凉粉吧。”
洗萃眉梢眼角都是笑。
金簪忙递过一碗凉粉给洗萃:“你竟然敢虎口拔身,不枉姐姐我特意为你留了这碗粉。”
洗萃对着她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谢谢金簪姐姐,金簪姐姐,你这身儿衣服可其衬你啊,真好看。”
金簪乍然红了脸,她知道自己从来说不上好看,无非就走看上去要比别人多了一股精气神儿罢了。想着手指恶狠狠地朝洗萃头上敲了一下:“臭小子!跟着什么人学得油嘴滑舌的!”
龚远和道:“你觉得他们俩怎样?我看着处得极好的。”
明菲不以为然:“洗萃今年多大了?我记得才十五岁都不到吧?金簪马上就十九了。”
龚远和道:“那又有什么?洗萃己经十五,金簪未满十九,正好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正好合适。”
“我要问过金簪。我觉得他们就像姐弟。”明菲不乐意。婚姻中,男人比女人大那是正常,女人也不是不能比男人大,但这大了将近四岁,可不是一个小距离,且不说老了以后年龄、生理上的差距,就说现在这心理年龄吧,是找个依靠还是找个不懂重的小弟弟来哄啊?
龚远和也不勉强:“你二哥、三哥出来了,你是想跟我去游街呢,还是想跟着他们,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也许可以为到你二哥住在哪里,在做什么也不一定。”
蔡光正扶着歪歪例例的蔡光仪,让酒保拦了两乘小轿,先将蔡光仪扶进去,自己才坐上了后面那乘小轿。两乘轿子顺着还在很热闹的街道慢悠悠地往街那头去了。
蔡光正今日穿的是一身很普通的灰布长袍,和谁说话都微微带笑,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温文可亲,但明菲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当初站出来替二姨娘顶罪时那种狠绝的模样。想到小心翼翼的陈氏,远在京城的蔡光庭和明会,明菲自然选择跟着去一瞧究竟。
龚远和淡淡笑了笑:“早就话到你必然要跟了去一看究竟。但是这种事情,怎么适合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做呢?跟也跟不上。再说咱们人多,目标大,也容易引起警觉。”也不等明菲回答,就叫洗萃过来:“你去和街边那几个乞丐说,让他们去跟那两乘轿子,你就留在这附近等他们回话,我们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龚远和一直闭着眼睛靠着车壁不说话。明菲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他似乎是还在为先前的事情生气,想想自己没有主动问他有没有吃饭,害得他饿到现在,实在是失职了,忙体贴地问:“你是不是累了?”
龚远和似乎很不想回答她的话,半天才“嗯”了一声。这种态度叫明菲把那句如果他累了可以靠靠她的玩笑话吞了进去。
回到家中花婆子巳是等得有些急了,带着紫罗打着灯笼亲自候在垂花门口翘首以待,一看见马车过来就赶紧迎上去,扶着明菲下车,低声嗔怪道:“怎么施到这今时候才回来?饿了吧?吩咐金厨娘留着火等着的,想吃什么立刻就可以去做了来。”
家里有个人记挂着的感觉非常好,明菲心里暖洋洋的,笑道:“我们去游了会儿街,吃了凉粉。本来想给你们带来的,但是没有带食盒和碗,他家也没有,只能是明日让人专门去走一趟,买来给你们尝了。”
“谢大爷和奶奶记挂。”花婆子听说二人一同去游了街,又吃了凉粉,打心眼里觉得高兴,不经意地膘了紫罗一眼,紧罗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并看不出什么来。
明菲试探地问龚远和:“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龚远和微笑道:“我不饿,你先歇着,我去喂拘。”
明菲正想说跟着他一同去,却见丹霞噘着个嘴站在廊下,看见她就眼圈一红:“奶奶……”
这不过一日的功夫,又出了什么事?丹霞自来是个要强的,怎会看到她就要哭了?明菲只得将丹霞喊进屋去问话。龚远和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沉着脸转身走了。
紫罗见状,忙打起灯笼跟了去,梅子立在廊下看着,抱起喜福,关进屋里,灯笼也不提,转身就跟了去。
才进了屋子,丹霞双手捧出一件翠蓝色的缭绫衫子来,红着眼圈跪在了明菲面前,哭道:“奶奶,奴婢有错,万死莫辞。”
翠蓝的衣料上有一大块污渍,正好在前襟上,很是刺眼。金簪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怎么弄的?这件衣服奶奶才穿过一回。”且不说这是龚远和的聘礼,单这件衣服所费缭绫的价值,就够买几个丫头了。
丹霞拼命摇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花婆子道:“她今日给奶奶整理衣衫,中途有事离开,回来就见这件衣衫落在地上,检起来才发现下面罩着一块红烧肉,衣服已是染上污渍了。”
“先起来说话。”明菲皱眉道,“这屋里怎会有红烧肉?”
第158章 错处
丹霞哭道:“正是呢,这屋子里今日早间奶奶出门后,还是奴婢亲自打扫的,况且这几日大爷和奶奶也没用过红烧肉。那红烧肉只怕是长了腿了。”
明菲丢块帕子给她:“多大点事哭成这个样子!我和大爷没吃过,那厨房里可做过?”
白露枪着说:“做过的,昨儿晚上,咱们吃的就是红烧肉。”
花婆子要笑不笑的:“奶奶,要说这事儿也稀奇,丫头婆子们吃的菜,莫名其妙地就跑到了奶奶的房里。还是在丹霞打扫过房间以后,衣服好不好的,就落到了地上,要说,今日这风也不大,还恰恰地挑着这件僚陵制的衫子……”她当时就觉得事情有蹊跷,但因为明菲不在家,怕嚷嚷开来那边听见会寻了借口过来扛不住,因而隐忍不发。
白露和丹霞向来交好,当下快嘴快舌地说:“奶奶,必然是有小人作祟,想害丹霞姐姐。”
明菲沉吟片刻,莲:“查查丹霞离开后,都有谁来过这屋里,顺藤模瓜不就知道了?”见丹霞还在抽泣,叹道:“不就是件衣服么?我又不打算将你怎样。你有哭的这个功夫,不如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霞感激地道:“奶奶英明!”咬牙切齿地去了,要叫她晓得是谁害的她,她定然要剥了那贱人的皮。
明菲见丹霞那样儿,忙叫花婆子跟上,别三更半夜的,还惹出一堆麻烦事儿来。
金簪服侍明菲洗了脸,褪下钗环,换了件家常的粉缎小袄,正要给明菲松头发,明菲起身笑道:“不忙睡,咱们去厨下煮点宵夜去。”
龚远和虽然说不吃,但那脸色瞧着就是极难看的,她要真的听了他的,不去准备这碗宵夜,这几天只怕都要看脸色。算算时间,龚远和去喂狗也该回来了,去下碗馄饨,端回来正好。
包成鸽蛋大小,呈透明状的饵饨上躺着几颗翠绿发亮的菠菜,赏心悦目,闻之芳香,明菲尝了尝汤味,又点了几滴麻油,加了一点点盐,方满意地点头。
金簪忙将馄饨抬起装入食盒,笑道:“大爷要是见着了这碗馄饨,有再多的不高兴都会眉开眼笑。”
主仆二人肩并肩靠着往正屋走,明菲叹了口气:“我就是先前他去接我时,忘了问他是不是吃过晚饭了,就一直和我置气。”
金簪笑道:“花妈妈那日不是和奶奶说了么,温柔是个宝,您的确粗心了。当初夫人每次见着老爷,不论心中有多么的不高兴,嘘寒问暖一定是少不了的,吃没吃好,喝没喝好,累不累,冷不冷,热不热,挨个儿问个遍。时间一长,老爷也就知道她的好了。您和大爷这般相配,只要您着意温柔小心些,大爷定然舍不得生您的气。”她年龄本就比明菲大,又是从陈氏屋子里出来的,见的事情比较多,明菲平时也信任她,说出来的话也就没那么多的顾忌,只是实心实意为明菲打算而已。
明菲点头:“是我疏忽了。”日日发誓要做个称职的好妻子,在繁忙的时候却总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慢慢来吧,时间一长,凡事成了习惯,就再不会忘了。
主仆二人才走到门口,白露就喊了一声:“大爷回来了。”
明菲止步回头,只见龚远和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紫罗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梅子手里则抱着一束晚香玉。两个丫鬟脸上的笑容和兴奋还来不及褪去,紫罗立在一旁去熄灯笼,梅子却是跑上前去殷殷笑道: “奶奶,大爷为您摘的花儿,要插在哪里?奴婢这就找了瓶子去插。”
金簪白了梅子一眼,谁不知道明菲夜里不喜欢屋子里有鲜花?特别是这香味儿浓烈的晚香玉,众人玩赏,明菲自来只要一朵就够。龚远和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既然跟着去了,为什么不提醒着点儿?只怕是心中只有大爷,忘了奶奶了,当下就不高兴起来。
明菲看向龚远和,只见龚远和背着手立在院子正中,淡淡地望着她,便欣喜地一笑:“就插在外屋吧。”殷勤上前拉了龚远和的手往屋里走,巧笑嫣然:“累了一日,还记着给我摘花,我给你做了碗馄饨,快进来吃了歇下,明日一早还要去衙门呢。”
龚远和的目光落在金簪手里的食盒上,又抬起眼来看着明菲。夜色静谧美好,红色的灯笼在廊下散发着温柔的红光,明菲穿着件淡粉色的家常小袄,脸儿素素的,头发上除了一只绾发的银簪外,再无半点花饰,然而,头发鸦黑,眉儿弯弯,眼睛亮得如同星子,肌肤无暇,饱满的嘴唇如同最粉嫩的花骨朵儿,仿佛轻轻一咬就会散发出幽幽的芬芳。
她温柔地笑着看着他,眼里带了一丝不安和讨好。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半椎半就地跟着明菲进了屋,被明菲安置着坐下,看到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咬开第一个,尝出了明菲所做饭菜特有的味道,心中的郁闷顷刻间烟消云散。这是他的妻子,她要和他过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想到此,他伸手将立在一旁不敢坐下的明菲拉到怀里,低声道: “这么晚了,煮碗面也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去包辊钝?”
总算是雨过天晴了,明菲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不喜欢吃面。”
龚远和搂着她的那只手果然又紧了些。接着汤匙塞到了她手里, “你来喂我吃。”他在撒娇。
明菲就势坐上他的大腿,端了碗,每舀起一只馄饨,还装腔作势地吹吹,叫他吃慢些,眼瞅着龚某人吃的摇头晃脑,眯眼带笑,心中大乐,越发殷勤。
梅子捧看插了晚香玉的琉璃瓶,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正要禀告,金簪已经劈手将她手里的琉璃瓶接了过去,恶狠狠地瞪着她:“这里有我服侍,你去歇着吧。”
梅子抚了抚头发,笑道:“姐姐,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她遥遥指了指两个紫的房间,低声道:“见缝插针,殷勤着呢,就连这花儿,也是她劝着大爷摘的。她要讨好大爷,大爷要讨好奶奶,你叫我说什么?我偷偷跟了他们去,已是惹得人家不高兴了,我要是再多嘴舌,只怕大爷下次见着我就要使脸色了。”
金簪心中一动,仍然不动声色地道:“你记着你是从哪里来的就行。没了奶奶,咱们什么都不是。”
梅子道:“这个道理,我懂得。”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了。才走得十几步路,就被丹霞和白露一边一个,强行拖着进了屋。
金簪瞧得分明,有心想跟过去瞅瞅,然而此时却不是时候。
却说龚远和吃完馄饨,就着明菲的手含水漱了口,见着灯下美人如玉,温柔小意,忍不住把头靠在明菲肩上,闷声道:“你对我不好。”
明菲将他的头发打开,寻了牛角梳慢慢地梳弄着,好声好气地道: “我年轻不懂事,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全的,还要大爷教我,别和我计较,好好说出来,我改了就是。不要这般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听着是好括,可仔细一听,又有些不对味儿,敢情气了半日,人家只是奇怪,怕他生气,半点不气他发她的脾气,生他的闷气。如果是他,好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就算面上不做出来,只怕也是气得狠的。可是明菲不气,这般大度,这般善解人意,殷勤周到,龚远和只觉得心中酸酸的,有点苦,憋得厉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菲见他神色又不对了,忙道:“可是累了?我叫人送水来,洗洗睡吧。”
龚远和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不要,我要你给我洗,我身上到处都是汗,好臭的。但是我又好累。”
明菲侧头想了想,点头:“好。”
明菲垂着眼替龚远和将衣服除下,龚远和故意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明菲忍不住在他臀部拍了一下:“快进去!当心着凉!”
龚远和见她脸儿红红的,嘿嘿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心满意足地进了澡盆。
明菲挽起袖子,抓起帕子往他身上开洗。洗着洗着,龚远和来了一句:“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明菲的手顿了顿:“请大爷指教。”
散发着淡淡木香味的香柏木澡盆里热气氟氟,龚远和闭着眼坐在其中,无限幽怨:“你见到我,都没问我吃没吃晚饭,我特意带你去看戏,你故意气我,我好心把凉粉先让你吃,你还客气,想带了你去逛街,你宁愿跟着那两个烂酒鬼也不愿意跟着我,回了家想和你一起去喂狗,你看到你的丫鬟就忘了我,可见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
明菲听得一愣,立即认错:“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他要求在她心目中确立第一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