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簪笑道,“听说白露那傻丫头昨夜还哭了?”
明菲微微一笑:“嗯,说是不嫁人,就想伺候我。你若是有空,不妨劝劝她。嫁人可是高高兴兴的事,别弄得这样悲悲切切的。”又状似不经意地道,“你和丹霞也说一说,下次大爷在房里的时候,不要不经禀报就直愣愣地往里闯。等新人进了门,你要着重教她们守规矩。”
花婆子不在,这房里的丫头都归自己管,这才几日功夫,就出了这种事。金簪有些懊恼,细想了一回,不由皱了眉,道:“奶奶,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了。白露那里您也不用管,待奴婢和她说。”
明菲点点头,笑道:“你让人去看看表小姐起来没有,和她说,等下牙婆来了,让她帮我挑人。”
金簪退了出去,先让人去暖犀阁请薛亦青,自己去寻白露,先堆了笑和白露说了一歇闲话,很技巧地试探了一回,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故意笑道:“我听薛婶子说,有位姓朱的管事不错,长得也端正……”
话音未落,白露已怒道:“谁说好谁去嫁!反正我是不嫁的。”
金簪大怒,把她的手猛地一摔,冷笑道:“你不嫁人,留在奶奶身边做什么?奶奶给你恩典体面,你却不要,又哭又闹的,倒仿佛是奶奶苛刻你一般。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什么道理?是要等花妈妈回来收拾你么?”
白露吃了一惊,脸红得滴血,失声哭道:“姐姐说什么,我不明白。我就是想好好伺候奶奶,花妈妈为什么要收给我?我昨夜是犯了错,可我当时也没想到会那样……奶奶都没说什么,凭什么要收拾我?”
金簪不留情面地瞪着她道:“你不明白那是最好。我是看在几年的姐妹情分上好心提醒你,奶奶的脾气虽好,但该守的规矩你也得好生守着!妄想不该想的东西,还不听劝,就别怨别人心狠!不信你试试看!”一摔帘子走了。
丹霞急匆匆地赶来,迎面撞上金簪,笑道:“牙婆领人来了,奶奶让我们都去。”
金簪换了张笑脸,道:“这就去了。”
“等等我,我去喊白露。”丹霞疾步跑进屋子,喊白露:“白露,快,牙婆领人来了,奶奶让咱们都去。”却见白露伏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的,不由摸了模鼻子,道:“你这又是怎么啦?不就是配人么,又不是让你胡乱配人,至于哭成这个样子么?还真想做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白露不理她,越发哭得伤心。
丹霞觉着无趣,道:“你不去算了,我可是一定要去看看,要是奶奶让我带人,我得挑个顺眼些的,聪明点的。”转身往外追上金簪,二人说笑着去了。
明菲和薛亦青一左一右坐在罗汉床上,笑听那牙婆一个一个地介绍下面的几个小女孩,看过长相又看指甲缝,又一一问话。最终挑出四个年龄长相端庄清秀,俱在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分别以锦绮、锦云、锦霞、锦慧命了名,暂且先跟着金簪和丹霞等人熟悉一下规矩,只待花妈妈回来再好生调教。
诸事妥当,白露方红肿着一双眼睛慢吞吞地进来,立在墙角里垂着头不动。明菲假作不知,只笑道:“白露,你去看看我们选的这几个小丫头怎样?”
白露抬眼看她,见她面容仍然温和,强笑道:“奶奶选的自然不会错。”
明菲郑重地道:“你是跟了我几年的人,可要以身作则,莫要让她们看了笑话。省得到时候,我不惩罚你呢,难以服众,惩罚你,又伤情面,大家都不好过。”
白露鼻子一酸,起身跪下去:“奴婢记住了。”
第240章相信
经过此次敲打,果然再没发生过不经禀告就擅自入室的事。而白露,自那之后,关系与金簪明显疏远了许多,虽然做事也还尽心尽力,却不像从前那般爱说爱笑了,没事就躲在屋子里做针线,轻易不出去。
明菲也不管她,只悄悄吩咐薛明贵,在众管事中挑选合适的人,将名单送上来,慢慢斟酌不提。
到了娇桃的儿子满月头一日,明菲使与薛亦青收拾了东西,准备第二日一大早就前住乡下。薛亦青见天气极好,兴致勃勃地道:“明日表哥是骑马的吧?”
明菲点头:“如果天气好,多半是骑马。”
薛亦青眨了眨眼,揪住她的胳膊:“嫂嫂,你可骑过马?”
这可怜的娃关疯了,明菲抬眼看着她,笑着摇头:“不曾。”
薛亦青拉着明菲的手臂直晃悠:“嫂嫂,你让表哥教我们骑马好不好?”
话音才落,娥妈妈已经惊慌失措地呵起来:“使不得,使不得,那马哪是女人骑得的?”
薛亦青板起脸来:“怎么就骑不得?萧慈姐姐还骑着马到处做生意呢!她能做得,我为什么就不能做得?”
娥妈妈道:“她是没法子,要不她定然也不肯抛头露面。小姐你身子又不好,怎能和她比?”
乖乖女薛亦青突然咆哮了:“我就要骑,偏要骑!从小到大,你们不许我做这样,不许我做那样,我从来都不敢给你们添麻烦,都是一一听从,我不过就是想骑骑马,尝试一下,凭什么也不让我骑?”说完将娥妈妈一推,转身往外跑了。“小姐!”娥妈妈吓得够呛,不顾仪态,提了裙子就要追出去,明菲拦住她,“让我去。”
薛亦青身子弱,不过跑出明菲的院子就再也跑不动,生气地寻了个角落,对着墙角生闷气。
明菲扶住她的肩头,笑道:“不就是骑个马吗?等到了庄子里,咱们寻了宽敞的地方,让你表哥牵着给你过瘾就是了。”
薛亦青极着嘴,愤愤不平地撕着冬青树的叶子:“我忍了她很久了,从小就管这管那的,这日子过得真设意思。只要有她在,我就没顺心的时候。那日老道长也说了,要我适当活动,她倒好,成日拘着我,没病也养出病来了。”
明菲故意道:“对,她实在太可恶了。咱们不理她,不要她跟我们去庄子里。不管她怎么说,都不要。然后让你表哥把她送回去,让家里另外派个懂事的妈妈来。”
薛亦青不说话,半晌方道:“还是算了吧,真送回去,她会被人笑的。不要她跟着去庄子里,让她晓得厉害就行了。她除了这个以外,对我还是很好的。”
还是舍不得呢。明菲笑道:“既然老道长都说了要你适当活动,你为何不好好同她讲道理,非要生气自己跑出来呢?”
薛亦青红了脸:“我光顾着生气,没想到这个。”
明菲牵了她的手慢使往回走:“努力不让自己给别人添麻烦固然很好,但也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别人听,努力说服别人达到目的,不然憋坏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薛亦青低着头道:“家里人对我很好,从小我屋子里的东西都比哥哥嫂嫂、姐姐们的好,他们谁也不嫉妒,想方设法逗我开心。爹爹身体不好,娘很忙,哥哥嫂嫂也有自己的事,我不敢给他们添麻烦。”
明菲听得叹气,爱怜地捏捏她的手,“傻瓜,他们都希望你开心,你如果不开心,他们为你做的一切就都白做了。所以现在也好,将来也好,你要做的就让自已过得开心,才对得他们。”
薛亦青使劲点点头:“我记住了。”
“明菲,你赶紧替我收拾东西,我马上就要去抚鸣一趟。”龚远和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我明日不能陪你们去庄子里了。”
“怎么啦?”明菲拍拍垂头丧气的薛亦青,快步跟了他进屋去。
龚远和低声道:“邓家出事了。我怎么地,也得跑一趟抚鸣。就算是管不了男人,也要让女眷们少吃点苦头。”
明菲赶紧叫金簪去帮他收拾衣物,自己去开了装银票的箱子:“要带多少?”
龚远和默默盘算一番,道:“先给我一万两。若是不够,我再让人来拿。”
明菲想了想,又给他多装了一万两的银票:“多带着点,以防万一。”崔吉吉要进宫,崔悯必然会想法子给她准备一些稀罕的珠宝等物,明菲想到此,犹豫着把手放到了装着祖母绿的那只箱子上,“还是把这个带上,兴许用得着……”
见龚远和的眼神明灭不定,她垂着眼道:“其实我也不是就舍得拿出来,我只是想要你心里好过一点。”亲生父亲算计自己的家财,而邓关却舍得把三分之一的家产托付给他,龚远和虽然拒绝了他,但这份信任,却不是银子和珠宝可以衡量的。钱可以再赚,而这样的人,这一生兴许就只能遇上一个。
龚远和叹了口气,很坚定地按住她的手,低声道,“用不着这个。邓家的这些好东西只会更多,崔悯若是有心,一定会自行留下。这个是我给你的,就留着给你。”
明菲见着这东西时的那种喜爱之情,他还记得很清楚,可是她却愿意拿出来给他,只为了满足他的心愿,让他快乐一些,还有这银子,知道她大方,却不知她如此大方。邓家遇到这种事,其他人躲避不及,唯恐惹祸上身,她却不多问他一句,也不怪责他,只是默默地支持他。
这就是他的妻子,那个要和他过一辈子,生儿育女的人,看着明菲安安静静的表情,龚远和只觉得心口热乎乎的,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从那里开始,沿着他的经脉和血流,源源不断地流向四肢百骸,让他精神百倍。他扶着明菲的肩头,一宇一顿地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给家里惹任何麻烦,我要和你好好过一辈子。”
明菲心头一暖,笑道:“我相信你。”
明菲是第二日去庄子的途中,才详细得知事件经过的。
崔悯在夜里带了官兵冲入邓家,抄家拿人,把邓家的成年男丁尽数打入死牢,发了海捕文书通缉邓关两个外出的儿子。在邓家的地窖里搜出白银五十万两,黄金二十万两,金银器皿若干,又在邓家的几个货仓里清缴私盐几千引。与此同时,都转运盐侯司、盐课提举司领头的几个官员统统跟着倒了大霉,抄家的抄家,打入死牢的打入死牢。
紧接着,以雷霆之势,同时在抚鸣治下的各府县查抄了一批参与贩卖私盐,比较显眼的富户,缴获银钱、私盐若干,大大地充盈了国库。剩下的若干小鱼小虾被吓破了胆,望风而逃,崔悯也不去追,轻轻放过。
此案轰动一时,崔悯一举成名,人送外号:“催命阎王。”第二年春天,他如愿以偿地登上了抚鸣布政使的位置,当然,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明菲带了薛亦青到了庄子里,虞祝与娇桃高兴得不得了,将新生儿抱出来给明菲看,请明菲帮着起名,明菲百般推辞不过,只能是起个乳名应应景,因见他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于是很没创意地起了个“虎头”,却得到虞祝与娇桃不要命的称赞,羞得她差点没半途而逃。
第二日,明菲特意叫虞祝准备了两匹性格温顺的小马,与薛亦青二人分别骑了,再由人牵着,慢慢往种枇杷的园子去看枇杷花。
娥妈妈虽也还是跟了来,但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又被薛亦青用老道长说应该如何,老道长交代务必怎样,不然这药效不能充分发挥的话唬着;明菲又再三向她保证,定然不会出什么事,只有薛亦青的心情好,身体才会好的话哄着,虽然心里不赞同,仍然默认了薛亦青骑马的事实。
只是她到底不放心,眼睛也不眨地紧紧跟在薛亦青的马后,一见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的,惹得众人好笑不巳。直到薛亦青生气,恐吓她小心惊了马,她才算是闭了嘴。
严格说来,枇杷花并不怎么好看,哪怕就是连片的开放,也比不上其他花树,只不过冬天里花少,又有香味,也就可以一观了。饶是如此,薛亦青仍然兴致高涨,小心翼翼地下了马,拿了娇桃事先给她备好的篮子,指挥着以摘枇杷花做茶。
明菲心中挂怀龚远和,没多高的兴致,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陪笑,只恐因自己个人的原因,扫了大家的兴致。幸好花婆子一直陪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许多庄子里的趣事,让她的情绪轻松了许多。
薛亦青犹如放出笼子的乌儿,玩得不亦乐乎,平时苍白的脸上也透出红润来。娥妈妈生怕她出汗浸湿衣服,又引发病,几次想上前去劝,又恐她发脾气,只得向明菲求救。
薛亦青倒是很痛快地答应回去,一路上笑得无比灿烂,不住感叹她太快活了。想到过不了多久,家中就要来接她回去,这种日子从此不会再有,不由黯然神伤。
第241章冬至
从庄子里回来后,刚晴了没几天的天气又没完没了地下起了毛毛雨,阴冷不堪。明菲为了满足薛亦青在回家之前四处游玩的愿望,约了陈莹一道,今日去赏腊梅,明日去看南天竺,后日又约了一起吃火锅。白日里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夜里却总是觉得冷清无比,忍不住地思念龚远和。
龚远和一去好些天,除了隔几天会托人来报一下平安之外,并没有提到其他的事情。其间龚中素使人来问过好几次他的去向问题,又将明菲叫过去亲自过问,脸色特别难看,明菲没说他是去替邓家周旋去了,只是借口说薛大舅有事,找他帮忙。
龚中素便要她写信,说冬至快到了,让龚远和无论如何也要赶回来祭祖。而冬至就在那几日,也就是说,这是逼着龚远和立刻回家。
也不知道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这个时候走得开走不开?要是刚好到了关键时刻,怎可能回来?明菲便笑道:“时间紧迫,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龚中素吹胡子瞪眼睛:“再紧迫也得赶回来!这祭祖是天大的事情!他是长房长子,如果连这种事都不能以身作则,做不好,还怎么给弟弟们当表率?外人重要,还是本家重要,你让他自己掂量掂量!”
这个话说得有点重,还有点酸溜溜的,明菲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便地寻李姨娘打听消息,李姨娘只笑着说,叫她不必担心,龚中素只是因为朱姨娘的死心情不大好而已。却又说龚妍碧的未婚夫家曾派人来过,说是在抚呜见到了龚远和,言下之意是有人多管闲事。
看来这世上永远最不缺的就是多嘴多舌的人,明菲虽对龚中素的态度颇不以为然,却还是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