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远和道:“他子嗣稀薄,自然是特别看重这上头。前些日子,我听人闲扯,说起他先头的那位原配王夫人,据说也是个手段厉害得不得了的,事事都要压着他一头,把他的老母赶回老家不说,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也不许旁人生,他朝了而立之年才有一个嫡女,与他那位原配分不开。只是彼时他人微言轻,不能与王家抗衡罢了。”
好容易有了身孕,却成了催命符。王夫人垂死之时,崔悯想必就是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着着她挣扎,冷冷地看着她落气罢?明菲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打了个寒颤:“不喜欢就不要娶啰,这就是为了前程所付出的代价?你死我话,值得么?”
龚远和笑道:“你我觉得不值得,却有很多人觉得千值万值呢。你想啊,正妻娶的是地位门楣,娶回来若是喜欢,便多捧捧,若是不喜欢,还有大把的如花姬妾等着丢临幸,正妻一个不妥,就是不贤惠。”
虽然崔悯这个情况更复杂,但龚远和说的就是男人们最常见的心态,明菲啐道:“你这意思,有朝一日我若是不讨你喜欢了,你便要蓄养姬妾,我还不能有意见,否则就是不贤惠?”
龚远和一把揪住她的手:“哎,你不能不讲理,我们这不是说旁人么?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蓄养姬妾?”
明菲笑道:“你蓄养啊,我才不会假装大度让你把人迎进门,然后再磨刀霍霍,背里使坏,我先就把你休了!到时候你爱蓄养多少都行。”
龚远和眨巴着眼睛,忍住笑意道:“不让我娶,那我想想可以不?”
明菲捏住他的耳朵,断然道:“有我在,你想都不要想。”
“我竟然不知道你已经爱找到这个地步,不能容忍其他女人碰我一根头发丝了?”龚远和目光灼灼地看着明菲,突然伸手将她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你放心,就算是咱们这辈子都只有一个舒眉,我也不会做让你们母女伤心的事情。”
明菲被他晃得头晕,忍不住低呼:“你放手,哪有这样残暴地对待病患的?你再这样,不要说伤心,先就被你伤身了。”
“你早已被我伤身了。”龚远和哈哈大笑起来,抱着她在她脸上留下一串口水印。明菲幸福地想,她美丽的人生,才刚开始。
人家都说,酒醉心明白,却说龚中素一觉醒来,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丢尽了颜面,懊恼的很。果然如同龚远和所说,先是找着由头发了一顿脾气,然后就装病,不肯到大房来。龚远和好几次让人去请他过来陪薛大舅,吃饭,他只推病不来,薛大舅也不生气,哈哈大笑着说是要去看他。
薛大舅带来的十几个箱笼中,有一只箱笼里装的绫罗绸缎,另有一包药材,乃是事先给二房准备的礼品,薛大舅当下命小衙抬上,自己装模作样地命人递了帖子进去,站在门口等候,隔一会儿就使劲敲一回门 ,大有不见到人就不走的意思。
龚中素无奈,只得正经换了见客衣裳,走到门口去迎接,见了薛大舅带来的礼物,心里好歹要舒服了些,客气道:“来做客就做客。这么客气做什么?”
薛大舅围着他打转:“前几日将你灌醉,害你失仪,怕你生气,给你赔罪啊。”
龚中素见薛夫舅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又气又恨,脸刚沉下来,薛大舅又拿话挤兑他:“这么不高兴,可是嫌少?”
龚中素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拿眼恨恨瞪着薛大舅,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知道我得罪了你,你好容易才找到报复我的机会,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也罢,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这个痨病鬼计较,你爱怎么就怎么吧。”
薛大舅笑嘻嘻地上前抱住他的肩头:“看在孩子的面上?是你心里有愧吧。”
龚中素的脸上桂不住,使劲桂他:“放开!老不正经的。”
龚中素才一推,薛大舅就抱着肚子蹲了下去,痛苦的呻吟起来,吓得他全身冒冷汗,惊慌失措地左右张望,蹲下去问薛大舅:“你别装了,别想讹我!”
薛大舅只是不理,脸色苍白地靠着他软软往地下滑去,薛家的小厮见状,吓得扶人的扶人,叫人的叫人,龚中素脸色苍白地想,完了,若是薛大舅真的在他这里出了事,龚远和不知要怎么恨透了他呢。正在六神无主之时,薛大舅靠着小厮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气无力地道:“别嚷嚷,小心叫 大家知道,又要担心了。姑爷不过轻轻推了我一下嘛,都是我自己的身体太弱不禁事。”
龚中素听得直冒冷汗,上前给薛大舅深深一揖:“我错了,不该推你好不好?你爱怎地几怎地,你就别折腾我了。”
薛大舅气喘吁吁地道:“姐夫说这话,好像我没道理似的,我专程来看你,却变成了折腾你,就连你推我,也是我讹你。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怎么能这样说呢?就不怕伤了我的心?”
龚中素一个头两个大,拼命将心里的邪火压下去,作揖道:“都是我的错,我不会说话,你请!”
薛大舅这才大喇喇地进了房门,又把龚中素灌得酩酊大醉方心满意足地回去。如此过了十来天,龚中素真的病了,看到薛大舅就习惯性的想吐,发晕,四肢冰凉,偏他又好面子,谁也不说,硬撑着。
李姨娘见情况不好,只好过去找明菲,去的时候薛舅母在,她也不好开口,硬生生在那里守着,一直等到薛舅母自己看出不对,借故辞去才敢说。
明菲这才知道这些天薛大舅把龚中素给折磨惨了,这种报复方式,也算得上是温柔的捅刀子了。当着李姨娘的面一本正轻地答应一定让龚远和丢劝薛大舅,待李姨娘刚走,主仆几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菲奇怪得很:“知道舅老爷天天去寻老爷喝酒,但除了第一天,也没听说舅老爷喝醉啊,怎地尽是老爷喝醉了?”
花婆子便去寻了下面伺候的人问,这才知道薛大舅动了手脚 ,先和龚中素喝的果真是酒,喝到后面他灌龚中素的便是酒,他自己喝的却是白开水。也难为龚中素糊涂透顶,竟然这么久都没发现。
龚远和傍晚回来,听说此事,也是笑得不行,去劝薛大舅,薛大舅却又不在房里,而是坐到湖边垂钓去了,薛舅母得知,又气又好笑:“真是为老不尊,难怪得他这几日春风得意,夜里常常笑出声音来,有一夜还捶着床板只喊傻子。我还说是怎么了,跟着他的人也不说一声,都是些没眼色的,这要是把姐夫喝出病来怎么办?”
龚远和道:“舅舅他心里憋了十几年的气,肯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也是好事。总比一直憋下去,见面就生气,老死不相往来的好。”不是喝出病来怎么办,而是已经喝出病来了,不过只是小病。
薛舅母深以为然,叹道:“年纪大了,已是做了舅爷爷的人,就算是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小囡囡的面上。”
正说着,薛大舅提着个空鱼篓子回来,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爹这么傻,除去第一次,每次都是他喝醉,他也从不想想原因。罢了,看在他果然傻的份上,且饶了他这一回。”
第298章 伊始
转眼间,舒眉便满了月,龚远和与明菲商量过后,挑了个好日子,在餐霞轩定了十二桌上等酒席,只请了至亲好友和衙门里的同僚,低调而精心地渡过了舒眉的满月席。
至于远处的亲戚,不单是登州和京城都有满月礼送了来,就是多年不见面的湖州的大姐姐明丽也遣人送了礼来,崔老太太也着人送了礼来,除去平常应景的那几件东西,最打眼的当属一个造型精致的八宝璎珞项圈。
许多礼物之中,明菲最喜欢的,却是蔡家老族长夫人潘氏给的一个精心制作的拨浪鼓,以及宋道士给的桃木挂符和专给婴儿用的夏天驱蚊药,还有就是萧慈给的一笼小帐子。桃木挂符她给舒眉挂在了摇蓝上头,小帐子留着夏天用,拨浪鼓则提前摆在了舒眉的襁褓旁,没事儿的时候就拿来晃几下,逗着舒眉玩。
眼看着进了腊月,明菲这里也出了月,一切走上正轨,薛大舅和薛舅母带着龚远和与明菲给他们准备的十几个箱笼的回礼高高兴兴地回抚鸣去了。
明菲把家里的事情捋清爽,把给崔悯嫡长子准备满月礼和过年的相关事宜安排下去之后,就着手锻炼和节食恢复身材的事情。她无法容忍自己肚子上的那一大块晃悠悠的皮,也无法容忍从前的裙子再也穿不上,虽然知道恢复需要时间,但她还是恨不得赶紧恢复原状才好。
这一年的腊月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宋道士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天总要睡上八个时辰以上,清虚还了俗,换了俗名叫华皖,开了一家药铺,却还居住在天庆观中小心照顾宋道士,萧慈没有回家去过年,守在了金玉满堂。
而原本说好要回家过年祭祖的蔡光庭等人,却因钟太傅的突然离世而误了归期。就是陈氏,也在回乡的途中改道北上,去了京城与星夜兼程,赶去拜祭吊唁钟太傅的蔡国栋汇合。
钟太傅的突然离世,给他的一群弟子、门生、手下的前程蒙上了一层不可预见的阴影。许多人在寻找依附下一个庄家的同时,蔡国栋带着蔡光庭老老实实地在钟太傅的灵前守了七天,又悄无声息地回了登州。
这个时候,陈氏等个想要赶回水城府过年,却是万万不能了,只能留在京城中过了年。第二年春天,蔡国栋卸任,到了京城后的第一件事,仍然是先去拜祭钟太傅,然后给吏部递了折子后,就老老实实地在家等着新的任命。
这个时候,陈三奶奶突然过来看明菲母女,顺便打听蔡国栋的事情:“如今御前最得力的是柱国公,你叔外祖说朝中许多人都投了他的门下,他劝了你父亲,你父亲却总不肯听,日日守在家中。你给你哥哥写封信,让他劝劝你父亲罢。就这样一直耽搁下去,不是事啊。”
明菲却直觉蔡国栋靠近京城,应该比他们谁都更清楚该怎么做,便笑道:“我父亲这个人固执得很,既然叔外祖都劝不过他,我们小辈的话他又如何肯听?他也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怎样便怎样罢。”
陈三奶奶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明菲只是笑,转而提起了其他事情,抱着舒眉哄了一圈,笑道:“舒眉脸上长了疹子,舅母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拿奶汁来搽搽就是不错的。”陈三奶奶知道明菲不想继续往下说,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起其他闲话来,说着说着便扯到了陈大奶奶那位儿汤盛:“年初就去了京里应考,纵然最后不曾考上,却得了柱国公的常识,亲自介绍给陆幽先生教导。大家都说假以时日,他的学问必然突飞猛进,下一次春闱一定没问题。”
明菲笑道:“汤家表弟还年少,他日必然有所作为。”
陈三奶奶道:“我们是但愿啊,毕竟你大舅母的娘家,一多半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想了想,又笑道:“那孩子其实真的很不错,如果不是遇上这事,我倒是敢多嘴提醒你大舅母让他登门去拜见一下你父亲和母亲,如今这样,我也……”
明菲笑着拉起她的手道:“舅母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当初汤家心心念念想着明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看好蔡国栋的官途,如今钟太傅已死,蔡国栋迟迟没有新的任命下来,也不知道陈大奶奶和汤家还有这份心思没有?不过呢,若是他们家改了主意,也算人之常情,不要说汤盛的才学并比不上蔡光庭和龚远和,就是比得上,人品也不一定,所以她并不觉得有多遗憾。
陈三奶奶有些讪讪的:“所以我说,你父亲就算是为了孩子们着想,也该多找找门路才是。”她是真心替明玉可惜。
明菲道:“多谢舅母挂心,在这个时候,您和舅舅外祖他们有这份心,我父亲和母亲,还有我们全家,都很感激。”
陈三奶奶笑道:“客气什么?我们总盼着亲戚朋友好的。”
送走陈三奶奶明菲带着舒眉去了一趟天庆观,陪了宋道士约有一个时辰,看宋道士发困想躺下,方让人赶了马车去衙门口等龚远和。
龚远和早得了通报,踩着点兴冲冲地赶了出来,上了马车见着妻女,先抱起舒眉亲脸蛋,亲得舒眉直皱小眉头,满脸不乐意方放了人,问明菲:“今天怎地突然来接我?”
明菲笑道:“突然很想早点见到你。”
龚远和抿嘴一笑,命马车回家,拉了明菲的手笑道:“过些日子咱们就去青县,你高兴么?”
明菲惊讶地道:“任命下来了?”
龚远和道:“还不曾,但基本上已经是板板上钉钉子的事了,虽然是平调,但凡事都能自己做主,很历练人,也容易出成绩。”
明菲见他踌躇满志的样子,也替他高兴:“行啊,改日我和舒眉就得称你一声县太爷了。”
龚远和将舒眉高高举起,笑道:“你等着,以后我会给你们母女挣更多的体面。”
“等任命下来,你只怕还得跑一趟抚鸣才行。”明菲爱怜地给舒眉擦了擦唇角流出的口水,叹道:“今日陈三奶奶来看我了,让我给大哥写信,让劝劝爹爹呢,我当时觉着不妥,就没答应她。但心里总是忐忑得很,也不知道京中到底是个什么情殂?为什么陈家会这般着急?爹爹和哥哥写来的信也只是报平安,其他什么也都不肯说。”
“你不知道,柱国公的身后是太子,现在还有一位赵王也极得圣眷。”龚远和略一沉吟,道:“这其实不是陈家着急,你想想看,华哥儿的伯外祖父丢车保帅,为的就是保住陈御史。听三奶奶那个意思,如今陈御史已然靠上了柱国公的大腿,陈家暂时是春风得意的。来催促你写信劝岳父,要么就是真的关心岳父,要么就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里面。真实的情形,只怕就是陈三奶奶也是不知晓的。”
明菲听见牵到了皇子们,就有些冒冷汗,纵然人这一生中,总要站队,但这队却并不是那么好站的,一旦站错,便是万劫不复。当初蔡国栋靠着钟太傅,钟太傅的身后却是皇帝,那队站的正极,一点都不错,如今要重新站队,实在是恕1愕蜕溃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