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求蔡国栋?
微风指过,一滴冰凉的雨珠落到她的鼻尖上,一股尘土气扑鼻而来,下雨了,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看着周围漆黑的一片,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转身朝蔡国栋的书房走去。
路上遇到好几拨巡夜的婆子,吓得她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来到蔡国栋的书房外,她先用手指将披散的头发录最大限度地刨顺了,方顶着小雨在门前旬甸下来,五体投他,从喉咙深处道发出一声最为深重的哀呜:“老爷……”犹如杜鹃啼血。
她断断续续地哭位起来,哭得柔肠百拮,哀怨缠绵,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屋子里的人听见。檐下挂着的两盏仁灯笼朦胧的灯光下,她肌肤如玉、,修长的脖子就像天鹅的脖子一样美丽动人,瘦弱的身姿有种别致的风韵,不经意间就能拨动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只可惜,这个漆黑有雨的衣晚,蔡国栋是注定听不到也看不到她的憋屈了。二姨娘大哭了一盏茶的外夫,都无人出来搭理她,她抹了抹眼泪,走到书房外,蘸了点水戳开窗低,壮着胆子喊了两声:“老爷,老爷……”
书房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的样子。
也不知是小丫头故意骗她还是消息有误?又或者是半夜又被人请去了?二姨娘又是失望又是绝望地靠在廊柱下,看着晶莹的水滴砸落基石上,瞬间四分五裂,粉身碎骨,仿佛被蜇子似的抖了一下。看来这条最安全的路已经行不通,她少不得要走另外一条路。不管如何,在蔡光正被送走之前,她一定要把那件事告诉他才行,她当机立断掉头往外走去。
行至琼华院的附近,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琼华院的大门,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过明姿了。几个孩子中,她最担心的就是明姿,明姿从小娇养,性情暴躁冲动,凡事一定要争个子丑寅卯出来,从不知藏拙,最容易被人刺激利用。她只后悔当初没有好好教导明姿……要是有机会见到明姿,她一定要好生嘱咐一番。
正想着,平地一声雷响:“谁在那里?”
她惊觉不妙,正要开口回答,一根棒子已经呼啸着落到了她的背上。虚弱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一个踉跄匍匐倒地,她倒抽一口凉气,卯足了劲拼命想喊出那一声:“是我……”
然而那使棒子的人根本没给她机会,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大声呼喊:“快来人!有贼!”一群巡夜的妇人吵吵嚷嚷的,尖叫声斥骂声此起彼伏,将二姨娘微弱的辩解声全数压在了下面。
待到陈氏和歇在四姨娘处的蔡国栋得知消息双双赶到时,二姨娘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她浑身泥泞雨水的躺在琼华院的廊下,直愣愣地看着蔡国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
事情的真相很快查请,是二姨娘用烛台砸晕了伺候的小丫头,偷偷翻窗子溜出来,被巡夜的婆子撞上,问话又不答,还主动伤人,这才导致了这场意外。那婆子甚至出示了被烛台刺伤的胳膊……
怎么听都是二姨娘没道理。可蔡国栋看到她那副狼狈样时,却怎么都骂不出来,陈氏越看心越凉。多亏受到极大的刺激的明姿,扑上去抓住陈氏又踢又骂,众人费了很大的力才将她拉开,陈氏却捂着下体痛苦地蹲下去。
看了这一出,蔡国栋刚才还在犹豫不定的神色瞬间变成了冷漠无情,二姨娘看着被制住的明姿和惺惺作态的陈氏,绝望地闭上了眼晴。
陈氏缓来的第一句话,不是诉苦,不是诉冤,而是替二姨娘求情:“老爷,可怜天下父母心,让光正走之前见她一面吧。”却又加了一句,“别让其他人知道就是了。”
“要是我再姑息,今后只怕有样学样了。”蔡国栋冷漠地拒绝了,这场意外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第二天一大早,蔡光正就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送走,二姨娘被人抬进了蔡府角落里那个栽满了梧桐树的小院子里,里外三把锁。而明姿则在一系列的处罚后,也被关了起来,蔡国栋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三小姐,听说二姨娘的肋骨被打断了几根,小腿骨也断裂了,大夫给她上药的时候,她竟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娇桃带着几分痛快又带了几分担忧,把这事儿的最新进展报给明菲知道。
明菲一愣,顿时对面前清新美味的菜肴失去了胃口。她不是同情二姨娘,而是觉得陈氏可怕。陈氏在用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和方式在向所有人宣布,这是她的地盘,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娇桃伏在明菲耳边轻轻道:“您说,她会不会从此就瘸了?”
明菲摇了摇头:“我不是大夫,也没去探过病,我怎么知道?”其实她知道,二姨娘此时承受的就是钝刀割肉之痛。二姨娘的腿再也好不了了,那婀娜风流的身姿已成了昨日黄花。等到蔡国栋忘记二姨娘的时候,也就到了终结的时候。
想到陈氏现在还无孕,就已经如此狠辣利落;将来她若是有所依仗,只怕蔡光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明菲再也坐不住,立刻让花婆子准备了药材等物,带着明玉去探陈氏。
陈氏脸儿蜡黄地歪靠在罗汉床上处理家事,听说明菲和明玉来了,欢喜地让人快请。明菲进去就发现她眉眼中含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轻松和飞扬。
想必是已经预见到将来的幸福生活了吧?三姨娘和四姨娘不足为惧,二姨娘残了,蔡光正倒了,明姿当面看见蔡国栋是怎样对待二姨娘的,她又是那样的性情,也相当于是毁了一半,只剩下一个蔡光仪,也不知陈氏接下来会不会把手伸到蔡光仪哪里去?而陈氏对待蔡光仪的态度,正好可以看出陈氏接下来的打算。
明菲垂下眼眸,拉着明玉过去行礼问安:“母亲,昨夜的事情女儿都听说了,您可还好?”
陈氏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没事。”这一下她挨得痛快,就算是病,也会减了那么三四分。
余婆子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生气地说:“三小姐快来劝劝夫人,明明都被踢得淤青了一大块,走路都困难,偏生不肯好好躺着,还要硬撑着去请魏妈妈。”
陈氏沉痛地道:“明姿这个脾气太糟糕,她对我又有心结,我多说两句,她觉得我是苛刻她,难免又要闹起恭给老爷添堵;叫我不管她,她又是那样的性情,将来难免吃亏。我怎么能不急?魏妈妈早些来到,也好趁早将她的性子扭过些来。”
明菲自动忽略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笑着劝陈氏:“母亲再担忧,也要先把身子养好了才是。”说着接过余婆子手里的汤药,轻轻搅动,试过了温度才亲自伺候陈氏服下汤药。
明玉见状,立刻乖巧地伏到陈氏身边,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道:“母亲,您哪里疼?我帮您揉揉?”
“哟,明玉这么孝顺?”陈氏对姐妹二人的态度很是满意,女儿和儿子不同,女儿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养好了嫁得好,将来还是她的孩子的助力。因此只要明菲和明玉记情感恩,她是不会瞧得上那点嫁妆的。
“母亲,您好些了吗?”明珮红着眼,拿着帕子按着眼睛夸张地跑进来,挤到陈氏身边,不动声色地将明玉挤到一旁。见陈氏用完了汤药,眼疾手快地从桌上取了清水给陈氏漱口,又生怕旁人同她抢一般的从填漆盒子里拿了果脯喂给陈氏。
陈氏也不拒绝,很是亲热地拉了明珮一道坐下,细细说话,问她功课女红如何,近日都做些什么,喜欢弹琴还是画画等等。
明珮难得见陈氏对她如此亲厚,越发喜上眉梢,十二分地卖力讨好。明菲姐妹二人倒被搁置在一旁。
明玉觉得心中不舒服,皱起眉头看着明珮,又拉了拉明菲的袖口。
明菲抚了抚明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讲利用价值,明珮永远都不能和她与明玉比,嫡庶之分在那里摆着呢。陈氏之所以如此做,无非就是惯常的敲打警醒罢了,又何必在意?
但即便心中知道,她也不能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来,所以明菲半真半地笑:“五妹妹嘴巴真甜,一来就把母亲哄得这样欢喜,你以后可要经常来陪母亲说话才是。”
明珮自然不高兴:“三姐姐说的这话,仿佛我经常没来陪母亲似的。”
明菲不咸不淡地笑:“你误会孔了。我可没那个意思……”
见几个女孩子为讨好自已而生了罅隙,陈氏的目的达到,立刻扬起笑脸打圆场:“好了,都是我的好女儿……”
第79章 转变(二)
陈氏的态度已经转变,一连串的胜利已经让她见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对于将来也树立起了极大的信心。此刻她是不会动蔡光庭,但人是会变的,谁知道将来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后,想法会不会改变?
蔡家目前只不过一个普通的中级官员人家,没钱没权,更无什么爵位之类可以继承的,没什么可争的。但将来却不一定,假设蔡国栋在陈氏的帮助下,青云直上,揽得财富无数,难保陈氏不会心生不平——她辛辛苦苦谋划来的好处,却要无偿分给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凭什么?
一个被压制了多年的人,突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扬眉吐气之后就有了新的目标,自然想要更多。所以陈氏的这种转变,在情理之中。
一切都存在着变数。
明菲抱着头想了一夜,导致第二日起床脚都有些发飘。唤了娇枕备了点心,自提着食盒去了蔡光庭的院子。
蔡光庭正在窗前苦读,家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丝毫没有影响他刻苦用功的心情。听丫鬟来报说明菲来了,立刻放下书迎了上去:“今日怎么有空来?”
明菲道:“母亲已经定了明日就去接魏妈妈来家,听说魏妈妈规矩挺严的,只怕日后要同哥哥说话不容易,所以趁着今日无事特意过来看看。”
过来看他,却没有带明玉,蔡光耀立刻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笑望着明菲:“有什么话要同哥哥说?”
明菲话已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和蔡光庭说什么?这个时候是他读书的关键时刻,影响他做什么。当下笑了一笑:“就是希望哥哥多多保重身体。”
蔡光庭心中却有些明白,拍拍明菲的手,沉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都要来,有些事情是挡不住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我自会护得你和明玉周全。等我,那一天不久了。”
明菲笑道:“我和明平从来就没担心过。”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是明白,蔡光耀就算是读书读得再好,也不一定能左右她和明玉的婚事。这个东西,有父母在的时候,怎会轮到他说话?由不得她不担忧。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待明菲走了,蔡光耀立刻唤人进来:“这些天三公子在做什么?”
“一直都躲在院子里读书,半步都没踏出过院门。”回答他的是周妈妈的儿子周小川。
蔡光耀挑了挑眉:“就连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也没出来过?今早也没去送二公子?”
“没有。”周小川回答得斩钉截铁,“只看到他房里的翠儿露过脸。”
“去问问你母亲,今早三小姐和六小姐去夫人房里时发生了什么事?”
没多久,周小川回来汇报:“五小姐太过殷勤,冷落了三小姐和六小姐,三小姐出言讽刺了五小姐,夫人打了圆场。”
蔡光耀沉默许久,道:“你去帮我把龚大公子请过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有个问题要和他切磋一番。”
傍晚时分,蔡光庭去了倚绣院,开门见山地对明菲道:“我去看过母亲了。我告诉她,只要我能考出去,今后就不要家中一分钱。但家中如果有需要,我却不会不管。”
同样的,他也不会像别人那样,把所有的钱都拿回家。后面那个条件,不过是隐晦的告诉陈氏,他将来会照料扶持她的孩子,只要她善待明菲和明玉。情势已经发生改变,他和陈氏之间的某种平等关系已经被打破,所以他不得不作出新的妥协,定下新的合作条件。
“她怎么说?”明菲明白了蔡光庭的意思,她难过地看着蔡光庭:“哥哥……”放弃继承权却还要付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没说什么,说我想多了。”看到明菲脸上的担忧,蔡光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突然不怕了,果然如同龚远和所说的那般,这个妹妹格外早慧,她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做出的牺牲。明菲这样的聪明,把明玉交给她,他就算是出远门也放心了。
想到此,蔡光耀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难过什么?你哥哥我这么有志气,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是。说实话,这点东西我从没放在心上。”他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约有桂圆大小,精美的碧玺桃子挂坠来递给明菲:“这是你龚大哥哥补给你的生日礼物。那日请的都是夫人小姐们,他不好跟来。”
明菲笑道:“他一向是最大方的。应该是我重重谢他一回才是。”
蔡光耀叹道:“你欠他的,我自然会还。十年,我们只需再忍十年,明玉的事一定了,我们就不再害怕谁。”
第二日,陈氏将那位传说中的魏妈妈风风光光地接回了家,蔡家四姐妹开始了噩梦一般的生活。没有多久,陈莹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滑去,在相安无事中,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好消息从京城传来。皇太后的病好了,守真子又顺手在京中召了一场雨,于是深得皇后和皇帝的喜爱,夸他道法深奥,医术独到。皇帝要封守真子为冲和殿侍宸,他固辞了,皇帝转而给小道士清虚弄了个末等金坛郎。
明菲经过打听,得知小道士清虚的这个金坛郎是从九品。虽然职位低下,不过好歹也是官了,何况他年龄那么小,日后就凭那师徒俩的狡猾机变,不愁这官升不起去。想到二人如此风光心愿得偿,明菲由衷地感到轻松和高兴。终有一日,吴家村的那段遭遇将会渐渐埋没在她的记忆深处。
蔡国栋同时也收到了钟太缚让人送来的信,他立的功劳和陈氏千辛万苦为他搜罗来的银子终于起了大作用。同年秋天,桂花盛开的时候,蔡家双喜临门,蔡国栋终于当上他梦寐以求的水城府一把手,从正五品直接跳到了正四品,而蔡光庭也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