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束手就擒,现在我丈夫不就是被困在巡捕房里吗?”
费将军和吴副将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靠在椅子上,抚着下巴上的络腮胡。
吴副将敛下眼帘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淡淡说道:“何太太,我们都知道,日本人一直视何先生为眼中钉,这次好容易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又岂会放过何先生,如果我们答应你的条件的话,岂不是要和日本人对上了?”
飞虎倏地握紧拳头:“费将军还会怕日本人不成?”
闻言,费庆铭脸色沉了一下:“老子岂会怕那些东洋鬼子,只是我为什么非要和他们对上,他们又没有妨碍到我?”
听到他这么说,林羿萱感到心中一股怒气窜出来,不过她努力的控制着情绪,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
“费将军既然已经把我丈夫的事查的一清二楚,那么也应该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要除去我丈夫,就是因为他不肯做日本人的生意。日本人不满于上海那片小小的租界,他们的目标是占领整个上海,进而占领我们整个中国,一个民族要侵占另一个民族的话,除了武力进攻以外,还要有经济和文化的侵占,而我丈夫正好就是在这几个方面妨碍了他们的路。中国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要听从外国人的命令,这本来就是我们每个中国人的耻辱,也是每个中国人应该奋力抵制的。”
抿了抿双唇,她接着说道:“费将军也是一名中国人,又岂能说日本人的所作所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呢?难道要等日本人占领了中国,把所有中国人踩到脚下才有关系吗?日本人称我们东亚病夫,那是对我们所有中国人的蔑视和侮辱。费将军是聪明人,难道真的不知道中国这么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泱泱大国沦落到今天这份田地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好多中国人明哲保身,自私为己,为了一己之欲弃民族尊严而不顾,面对有外地侵入的时候,所做的事情不是团结起来抵抗外敌,反而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最后吞苦果的还是中国人。”
费庆铭没有说话,但是林羿萱看到他放在腿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努力的克制着什么。
看了看聂叔,她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费将军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有一天当中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时,乖乖的奉上手上的一切吗?”
“咣!”费庆铭一掌拍在桌上,茶杯因为他的力道挑了起来,接着掉在地上摔个粉碎,他的一双虎目狠狠的瞪着林羿萱。
“何太太也太小瞧我费某了,费某又岂是任人宰割的。”
对他的怒气,林羿萱不以为意,她轻蹙双眉,摇了摇头,嘴角噙着涩然的笑。
“到时候,即使将军骁勇善战又如何,整个国家都是别人的了,还有什么是别人取不走的?他们又岂会允许势力做大的异己存在?”她站起来,盈盈的福了福身子,“费将军莫怒,我无意冒犯将军,只是向将军阐明了一个事实,将军非等闲之辈,又怎么会不明白我说的这些道理,是我献丑了。”
费庆铭又直直的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虽然还是未曾说一个字,但是脸色已缓和不少,许久,他坐直身子,半合双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林羿萱低头想了片刻,然后看了看聂叔和飞虎,点点头,两人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她朝前走了几步,淡笑着说道:“今天小女子想说的只有这些,冒犯之处还请费将军海涵,关于我们的提议……希望费将军能好好考虑一下,不打扰费将军休息,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她笑了笑就朝门外走去,聂叔和飞虎也抱了抱拳然后跟了出去。
在从前厅到大门的这段路上,林羿萱走的不疾不徐,耳朵却在仔细的听着身后的动静,随着大门口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里也有些焦急起来,难道……今天真的还要无功而返吗?
看着近在眼前的红漆大门,她很想冲回去拽住费庆铭的衣领大吼一顿,将他吼明白,但是她知道冲动的下场是使结果变得更糟。
“何太太!”就在他们就要跨过大门的门槛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呼喊声,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双唇不由的弯起来,不过转身的时候,她又立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不知吴副将还有何事?”她握紧双拳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吴副将,态度不卑不亢。
吴副将走到他们面前,静静的看了他们片刻,然后视线落在林羿萱身上,接着淡淡的扬起嘴角。
“何太太你很厉害,费将军……接受你的提议……”
…………
林羿萱力持镇定的坐上车子,待车子驶出一条街以后,她转身看着聂叔,双眼熠熠生辉。
“聂叔,费将军真的同意了,我……我现在如果开心的大叫,你不会反对吧?”
看着她眼中难掩的激动和兴奋,聂叔好笑的摇了摇头:“我们都不会反对,只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太太还是不要太激动。”
闻言,林羿萱一怔,低下头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的勾起嘴角看着聂叔。
“聂叔,我好想好想见琛……”
第二零三章
林羿萱三人冷冷的看着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用牙签剔着牙的巡捕总长姜丛,只见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报纸,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似的。
许久之后,姜丛才抬起头来,凉凉的看着他们,然后掏了掏耳朵。
“你们说什么?要见何亚琛?不行不行!”他用力的挥挥手,“佐藤上将已经吩咐了,在渡边中将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以前,谁都不能见他,你们都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呢,别站在这里烦我。”
飞虎满脸怒色的瞪着他,一直匕首已经飞快的滑到他的掌心中,看到他要迈开步子,林羿萱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然后摇了摇头。
尽管心中怒气翻涌,她还是努力的保持着表情平静,朝姜丛走了几步。
“姜总巡长,我们本来不该这样来的,但是今天早上我们去费将军府上喝茶了,所以这次来的有些匆忙了,也没有给姜总巡长准备什么东西,不如今天晚上有何氏做东,请您去百乐门好好玩玩。”
闻言,姜丛的动作一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们今天和费将军一起喝茶了?”
林羿萱轻笑着点点头。
姜丛不再说话,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上的那一撮胡子,小眼微眯着。
半晌之后,他一脸为难状的说道:“何太太实在抱歉啊,这个命令可是佐藤上将下的,除了他之外,谁来都没用,即使是费将军亲自来了,也得转身从这个门口出去,你们啊也别在这忙活了,没用!”
说完,他不掩眼中的轻蔑,冷哼了一声。
见他这般反应,聂叔和飞虎也气冲冲的向前走了几步。
聂叔紧紧的握住拳头,沉着声音说道:“姜总巡长,以前琛少可是待你不薄!”
“哪有怎样?”姜丛挑起眉头,摊开双手,“以前是以前,以前何亚琛还威风不已,他在上海跺跺脚,整个上海都得抖一抖,可是现在呢?他不还得乖乖的待在我这巡捕房吗?日本人那是随便杀的吗?何亚琛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动日本人……”
此时林羿萱再也难掩怒气,咬紧牙关,双手也紧握成拳,狠狠的瞪着姜丛,而后者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日本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何亚琛现在算什么啊,不就……呃!”
姜丛后面的话全被抵到脖子上的匕首吓了回去,他双唇颤抖了好一会儿,用力的咽着口水。
“何……何太太,你……你想做什么?这可是巡捕房,你……你……”
飞虎愣愣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接着诧异的眼神又落在林羿萱手中的匕首上,速度……好快!
林羿萱把匕首往姜丛脖子上抵了抵,眼中怒火翻滚,她什么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贬低何亚琛。
“巡捕房又如何?赶到你手下进来的时候,你恐怕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你以为何家人都死绝了吗,竟然敢这么说琛少?姜丛,你跟何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不可能不知道何家的本事,何家的弟兄绝对有能力把琛少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你这个巡捕房,既然我们敢让琛少待在你这个破地方,就说明我们有绝对的把握能让琛少大大方方的走出巡捕房。”她低下头一脸冷笑的看着他,“姜总巡长,你真的见过佐藤上将吗?如果见过的话,难道你不觉得他眼熟吗?还有,如果日本人真的能那么容易处置琛少的话,又岂会这么几天只下了条禁止探望的命令,而不是采取其他措施呢?”
姜丛愣了愣,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额头也冒出了隐隐汗水。
“何太太,我……”他结结巴巴的说着,身体也有些颤抖。
林羿萱慢慢的收回匕首:“姜总巡长,何家没那么容易倒的,也请你好自为之!我现在就要去见琛少。”
说着她就大步朝门口走去,走到飞虎身边时,看着他和聂叔两人眼中看着她时都闪着异样的光芒,她把匕首还给飞虎。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飞虎怔怔的看着关闭的房门许久,才长长的吐出口气,转过头来以后,看到姜丛完全不复刚才的气焰,双眉紧拧在一起,似乎在苦苦的思索着什么。
不由的他也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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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羿萱跟着一个巡捕在过道里走着,心跳的厉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异样,当他们停在一间牢房外面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变得僵硬无比。
她看着巡捕掏出一把钥匙,然后找到这个牢房的钥匙,然后插进锁孔,然后旋转,然后……
一切都好像慢镜头似的,许久以后,那名巡捕转头看着她说道:“何太太,可以了。”
这句话如同雷击一般,让她脑子瞬时变得昏昏沉沉的,她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慢慢的向前走着,越过巡捕,走进了那扇门,然后……看到了站在牢房中间的那个人。
此时他正面对着她,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光晕,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却能感觉到他眼中如火的深情,只有三日未见,她却感觉仿佛过了三年那么久,她好想好想他啊!
她好想扑进他的怀里,用力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可是双脚却好像钉在地上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只能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透过模糊的泪眼贪婪的看着他。
“琛……”
听着她猫儿一样的呼唤,何亚琛猛地一震,终于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不是幻影,而是真真实实的她,她眼中的深情,她脸上的泪水,以及那不舍和心疼的表情都狠狠的灼着他的心,他的胸口涨的很痛,连呼吸都做不到,抿住双唇,他大步的走到她身边,将她紧紧的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里一般,柔软的她,熟悉的她,这个让他爱的心都疼了的女人,这个牵着他所有情绪的女人此时正在他怀里哭泣,他想要获得更多的她,低叹了一声,他弯腰覆上了她的唇。
“萱萱……”
第二零四章
阳光透过最上面的小窗户给昏暗的牢房带来些许明亮,阴冷寂静是此时牢房的唯一形容词,可是这都不影响心心相系,静静相偎的恋人。
何亚琛坐在窗边,双手环住林羿萱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怀中,只有满满的抱着她,他心中才有踏实的真实感。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痴痴的相互凝视着,林羿萱纤细的手指不停的在他脸上游移着,指尖传递着她无限的思念和关怀,她深深的看着何亚琛,不漏放他面容的每一寸,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双唇以及有些扎手的下巴。
“你瘦了……”小手最后停在他的颊侧,心疼的说道,“他们有没有折磨你,有没有嘲弄你,有没有不给你吃东西,有没有……”
“萱萱!”看着她紧皱着的双眉,何亚琛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我很好,没有人折磨我,没有人嘲弄我,他们每天都把我为的饱饱的,唯一让我感到牵肠挂肚的就是你,这三天来,除了这些巡捕,我没有再见过其他人,我不知道孟海是不是把你顺利的送到去美国的船上,不知道你在船上是不是适应,不知道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哭泣,不知道……你心中是不是在怨我。”
闻言,林羿萱眼中的泪水流的更凶了,她抬起手不停的朝他胸膛上打去,一边打口中还一边抱怨着。
“我当然会哭,当然会抱怨你,为什么要这样一声不哼的把我送走,你有没有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如果是我出了事,把你送走的话,你会怎么办?你因为爱我而用尽全力保护我,我却因为无力保护你心痛着,即使美国是天堂,即使那里有太多美好和安逸,我也不要去,我就是要给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后果会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如果老天爷让我们死在一起的话,我心甘情愿,至少我可以在黄泉路上跟你作伴,如果……如果老天不长眼的只带走你的话,我……即使心痛的碎成一片片的,我也要在上海亲自为你收尸!何亚琛,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如果以后你再敢这样把我往外推的话,我一定会拿刀回来砍你,即使你躺在了地下,我也要把你挖出来鞭尸!”
说完,她还用力的在他胸口拧了一下,她现在不是何家的女主人,不是那个和费庆铭叫嚣的女人,她只是林羿萱,属于何亚琛的林羿萱,在他面前,她只是个痴爱他的人,所以在他怀里,她可以任意撒娇,可以发脾气,可以警告他,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爱。
何亚琛看着怀中的泪人,心脏因为她的一席话狂跳着,他明白在她这在听起来刺耳饱含怒火的话里,是浓浓的爱意,他也明白在危险地时刻,把她送出去,她会多么的伤心,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让她跟他一起受苦,一旦他真的有什么不测,他没有办法让再无知觉的自己出现她的眼中。
他的心因为她话中毫不掩饰的爱涨得满满的,可是也矛盾着,因为他知道,即使再次让他选择的话,他还是会将她送走,因为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长长的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