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似是被晃得闭了闭眼,“你只希望我拥有一种快乐而已。”他静静地说。
教授愣了愣,随即微微松手,直视着怀里几乎已和自己同高并且很明显还如春笋般处于拔节生长阶段的黑发男孩,“我……”他一时有些语塞。“汤姆……”
“我明白,爸爸。”里德尔打断他,“要说不信任,那也是爸爸你吧……”说着这样悲伤的话,他却偏偏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我都明白的呀,爸爸……我这样的身份……”
“够了!”教授突然厉声打断,他有些激动地大喘了几口气,神情显得十分懊恼。
“你在害怕我说完。”里德尔平静地一针见血。“我不会让你难过的,爸爸,我不会说的……”言罢,他轻柔地诡异一笑。
格林德沃教授脸色苍白。他有些颓然地张了张嘴,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而是突兀地倾身,以一个浅浅的眉心吻中断已变得有些失控的局面,“汤姆,记住我说过的,”教授望着少年微露诧异的脸,轻轻道,淡金色的美丽双瞳内盈满担忧,“别太勉强自己……”
随着格林德沃教授的走远,小天狼星一度以为自己又要陷入那种头重脚轻的悬浮中,却不料,等了很久,还是没见周围景物有任何的改变。他只能有些无聊地靠在高大的书架上,看着少年里德尔面无表情地立于原地。
自己究竟来到哪里了?西里斯望着无比真实地站在自己身侧的黑发少年。难道是这个人散落的记忆?可是,一般记忆里会有“旁白”出现吗?他想起那个每次画面切换时便会浮现在耳侧的低沉嗓音。真是糟糕啊,他叹了口气,而且……该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呢?
一直静默不语的里德尔突然动了!
他捂着脸,以惊人的速度冲出图书馆,小天狼星看着他溃逃一般的身影,呆了片刻,才拔腿开追。
该死!搞什么?!
里德尔一路都用手捂着脸,幸亏此时似乎是个冬日的傍晚,大部分学生都懒洋洋地窝在寝室里。里德尔如风一般的疾速跑过黑暗的地下长廊。因为不熟悉路,本就落后的小天狼星几乎要跟不上了!
恰在此时,一抹白金色在走廊的拐角处出现。
卢修斯!
看到平素讨厌的马尔福,西里斯第一次暗自庆幸。
迎面而来的卢修斯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抹异色染上他的脸颊,他有些震惊地看着里德尔,“您怎么——”
“闭嘴!”里德尔粗暴地一把拽过卢修斯,将他恶狠狠地推到潮湿冰冷的石墙上。
“当啷”一声,卢修斯的魔杖滚落,一眼便可望出价值不菲的墨色长袍外侧的纽扣被瞬间扯落。可他此时面上的神情却似乎是为着另一件事而震惊不已。“您的脸——?!”
西里斯注意到他对里德尔的称谓已与幼年时不同。
“闭上眼!不许看!”里德尔沙哑着嗓音,欺身将卢修斯牢牢压制在墙上。
几乎是在一瞬间,西里斯似乎看到卢修斯的嘴角隐约浮上一抹诡秘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深究,如星辰般闪烁的白金长发便已在剧烈的推搡间拂过面颊,遮住一切可能的表情,并随着其主人的每一次呼吸而微微颤抖着。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西里斯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梅林啊,他轻叹了口气,该说我真是荣幸极了吗……
耳际,那两人的喘息声越来越紊乱沉重,几缕夹杂着痛苦与欢愉的呻吟掩不住地低低溢出,在静谧的长廊上悠悠回响。墙壁湿漉漉的,照明的火把高悬在上方熊熊燃烧。
“啊……!”
突然,卢修斯吃痛地低呼了一声,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散开来。西里斯转过头,正看见马尔福家的贵族少年虚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而里德尔俯身轻笑着用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对方的左手腕内侧。
“可喜欢?”里德尔淡淡地问道。
随着他直起身,西里斯震惊又厌恶地看见,在卢修斯那宛如名家雕刻而成的手腕上,突兀地浮现出一个还冒着烟的,烧焦了的,丑陋张扬的骷髅标志,一条大蟒蛇从骷髅的嘴里探出,犹如一根恶心至极的舌头。
卢修斯脸色苍白,他在里德尔玩味的注视下抬起手臂,静静端详着手腕内侧那恐怖的图案。白金色的长发披散过眼前,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西里斯才听见他含着笑意的低语:“您给的……自然是极好的……”
冰冷的白雾呼啸着袭来,西里斯再次被裹挟进去。
当雾气又一次散尽时,他发现自己正凝视着一块肮脏的镜子。不,不对!他随即敏锐地反应过来:镜子是照不出我的,确切地说,我应该是站在了照镜子的人的前方。这想法令他舒服了些,因为镜子里的那张脸似乎正被某种难以抑制的强烈痛苦扭曲着,看起来怪异可怖。
西里斯谨慎地后退了两步,果然,他感到自己穿过一个人的身体,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难道我现在是幽灵状态?他暗自嘟囔着,四下环顾。这差不多是他所见过的最阴暗、最沉闷的地方。几根淌着泪的蜡烛头低低地在棚顶托架上燃烧着,发出昏暗又飘忽不定的光芒,圆形房间内,一个个单间的木门油漆剥落,划痕满布;有一扇门的铰链脱开了,摇摇晃晃地悬挂在那里。
盥洗室吗?西里斯挑了挑眉。自己似乎还在霍格沃兹里……他转过身,透过污渍斑驳、裂了缝的大镜子,看向正弯腰撑住石砌水池,低头止不住剧烈喘息的黑发少年。
等等……那个人难道是……里德尔?!
西里斯愣了一瞬,彻骨寒意涌上胸口,如果那是他,那他的脸,刚刚镜子里……!比骷髅还要苍白的面孔,暗红色冷酷惨厉的瞳仁,扁平得几乎像蛇的鼻子一样的鼻梁……虽然只是一瞄,但那张异形的脸——!
这小子在干什么?!变形术么?!西里斯焦躁地大跨步走到里德尔近前。
咦?
他诧异地顿住了。
面前的男孩双目低垂,薄唇紧闭,似乎在独自调息。虽然他脸色诡异的苍白,浑身大汗淋漓,但依然是柔软的黑发,挺直的鼻梁,冠玉般英俊的相貌。
刚才我看花眼了……?西里斯怀疑地打量着。
“彭——”
就在这时,盥洗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里德尔猛地睁开眼——西里斯发现他的眼眸黑得越发纯粹、越发深不见底了——只见他迅疾地挥起魔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中。
隐身么?因为距离太过接近,西里斯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并没有离开的灼热呼吸。
几乎是与此同时地,格林德沃教授如风一般闯了进来。耀眼的金发用一根银丝带散乱地系起,垂在墨蓝色的披风外。他显然是一路奔跑而来,神情很是担忧焦虑。
“盖勒特!”邓布利多教授紧跟其后走进破败的房间,神色凝重,“你刚从德国回来,先去见迪佩特校长熟悉下情况吧,这里不安全。”
“该死!怎么发生了这种事情!?”格林德沃教授的声音听上去激动异常,他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落在里德尔刚停留的水池上。西里斯心里敲起了鼓,他该不会看见他儿子了吧……不可能啊。
格林德沃教授疾步走过来,西里斯感到周遭空气骤然紧张起来。但好在,教授及时停住脚步,堪堪站在离西里斯和里德尔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凝望着灰色的水池出神。
呼……好险!
西里斯几乎是感同身受地轻舒了口气。他斜眼看了看身边静默的空气,不禁纳闷:这家伙到底惹了什么麻烦啦要这样藏着躲着……
还记得三年级时我和詹姆半夜偷溜下床去霍格沃兹厨房要东西吃。结果开门的一瞬间,与坐在厨房壁炉旁穿着睡袍喝牛奶的格林德沃教授正正好好打了个照面!当时我和詹姆全傻眼了,隐形衣早就在进房间前脱下,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时候想着这回肯定死定了!得了,半夜闲逛……等着关禁闭吧。
谁曾想,教授只是在初看到我俩时微微一愣,随即便浅笑着低下头翻着手中的书,嘴里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道:“我可没看见有两个傻小孩偷溜进来……”(=_=!)
那天我和詹姆在教授的眼皮底下满载而归,得偿所愿。由此可见,对格林德沃教授而言,他并不是很看重学校的规章制度,只要不出格,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和詹姆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身边这位还是他的养子呢……
所以,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西里斯暗自推断。
“说回来,盖勒特,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命案现场的?”邓布利多突然问道。
“咦?”闻言,格林德沃教授明显一愣,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啊……我、我是在路上听说的,毕竟这么大的事情……”
邓布利多扬了扬眉,犀利的蓝眼睛奇怪地看了格林德沃教授一眼。
教授抿着唇,有些狼狈地站在原地,“阿不思……”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虚弱得仿佛在恳求对方不要追问下去。连西里斯都可以看出格林德沃教授似乎是在竭力隐瞒着什么。
“走吧。”沉默了片刻,邓布利多和缓地开口道,“盖勒特,我刚帮你向小精灵们吩咐了下午茶,还点了些你喜欢的糕点……现在估计已经端上来了,我们走吧。”
“好……”教授感激地浅笑了下,如释重负地跟着离开了阴森森的盥洗室。
随着门“咣当”一声合上,里德尔慢慢将自己显现出来。他脸色灰败,神情黯淡地轻抚上水池上方的一个铜制龙头。西里斯讶异地发现,在这个铜龙头的侧面,竟然隐蔽地刻着一条小小的蛇!就在这时,里德尔握着魔杖的那只手突然仿若抽搐一般颤抖起来,杖尖不受控制地喷出火星。
里德尔低低地咒骂了一声,恼火地举起过于细长苍白的手仔细看着。
一种不舒服的违和感浮上胸口,那手就好像是一只苍白的大蜘蛛,西里斯自己都感到诧异地这样想着。
“嘶嘶……嘶……”
忽然,天花板上的水管里隐隐约约地传出撕扯的声音。
紧接着,里德尔也一脸不耐烦地发出类似的“嘶嘶”声,只不过比之更为冰冷与威严。
水管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了,彷佛耗尽全身力气一般,里德尔随即颓丧地闭目,颀长的身躯软绵绵地沿着潮湿的墙壁滑到了肮脏的地板上……
眼前的情景又一次模糊起来……不知为什么,看着那越来越远、越来越雾蒙蒙的黑发少年,西里斯心底逐渐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怜悯之情……
西里斯落地的瞬间,听见无数啤酒瓶子乒乒乓乓、丁丁当当滚动的声音。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是自己的骤然降落造成的,头重脚轻的感觉令他开始想吐了。但很快,一个人疯狗般的喊声便将他有些茫然的思绪拉回。
“你!”那人吼道,“你——!”
西里斯使劲眨了眨眼,虽然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碰到自己,但面对一个醉醺醺的、高举着魔杖和短刀扑过来的男人,西里斯还是厌恶地闪过身。可惜现在我好像用不了魔杖……他遗憾地想。
“嘶——!”(蛇佬腔的“住手!”)
身侧,里德尔提着盏老式油灯站在门口台阶上,带有威胁意味地冷冰冰地开口道。比之上一幕,他又长高了……西里斯侧头注视着笼罩在昏黄光晕中的少年。而且,他敏锐地摸了摸下巴,对方似乎有哪里蜕变了。
很明显,这句听起来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引起了那个颓废男人的注意。他刹不住脚地撞到了桌子上,发了霉的锈锅摔落到地上。两个人久久打量着对方,终于,那个邋遢的男子沉不住气,率先打破沉默,“你会说那种话?”他沙哑着嗓音恶狠狠地问。
“对,我会说。”
里德尔平静地走进污秽的小屋,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西里斯不禁对眼前这个男孩展示出来的毫无畏惧感到一种恼火的钦佩。
“马沃罗在哪儿?”里德尔淡淡地问道。他环视四周,目光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地掠过天花板上厚厚的蛛网和黑糊糊的地面,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种掩不住的厌恶和失望。
“死啦……”对方答道,“死了好多年了,不是吗?”
里德尔皱了皱眉,“那你是谁?”
“莫芬。”
“马沃罗的儿子?”
“当然……”说着,莫芬推开脏脸上粘稠的头发,他借着摇曳的烛光仔细端详着里德尔。“我以为你是那个麻瓜……”他小声说,“你看上去特别像那个麻瓜……”
“哪个麻瓜?”里德尔厉声问。
“嗤——哪个麻瓜?!”莫芬出人意料地朝两人之间的地上啐了一口,“自然是我姐姐迷上的那个麻瓜……住在对面大宅子里的那个麻瓜……他回来了,知道吧?”莫芬晕晕乎乎地咧嘴嘲讽一笑,“啊,他抛弃了我姐姐,我姐姐活该!嫁给了垃圾!”他又朝地上啐了一口,“还抢我们的东西,在她逃跑之前!挂坠盒呢,哼,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哪儿去了?我们只剩那一件宝贝了……无耻的小荡妇!”
里德尔没有说话,他大概是估量完对面这男人的潜能,有些无所谓地走近几步,抬起手轻轻将油灯放到肮脏的桌面上。西里斯突然发现他的左手上戴着一个有裂纹的黑宝石戒指。
莫芬摇晃了一下,停下话头,他有些呆愣地望着那枚即使破裂也依然美丽得惊人的戒指。紧接着,他出人意料地愤怒起来,“好小子!那是我们的戒指——!原来是你——你这个强盗!”他挥舞着短刀大叫着向里德尔扑去。
里德尔敏捷地一抬手,红光一闪,莫芬便被一条银绳牢牢地捆在凳子上。“你这个小偷——强盗——无耻之徒!”他疯了一般地破口大骂。
“你嘴巴放干净点。”里德尔厌恶地走上前,“这是我爸爸的戒指,仔细看好了。”
“狗屁!”莫芬吼道,“你这个小偷,败类——!它在我们家传了好几个世纪!我们家族的历史——一直是纯血统——你个傻瓜,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吗?佩弗利尔的纹章——!”
“安静点!”里德尔烦躁地一挥魔杖,莫芬立刻便“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昏暗中,一片诡异的静谧降临,西里斯看见里德尔心烦意乱地摘下那枚戒指,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