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我脑海中突然不断交替涌现出祖父、父母死去时的场景——他们在指着我尖叫!
“很匪夷所思。”
我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却尴尬地发现面部肌肉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变得无比僵硬。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呢……”卡卡洛夫双手交叉抱胸,惬意地笑笑,“后来,这个传说有了得到印证的机会,格林德沃家遇到了另一个掌握着神奇力量的家族。那个家族可以制造出能让人延后死亡的药剂——虽然只有十分钟,但得到对未来的零碎描述已经是很令人钦羡的事情!毕竟,真正的预言家与占卜者通常上百年才会出现一位。不过很遗憾,那个掌握着至关重要的药剂的家族并不愿意与格林德沃家合作。于是,双方局势开始恶化。拥有药剂那一方失败了,沦为阶下囚,失去了自由,世代奉命为格林德沃家制药。”
“嘿,等一下——”我打断他,“小时候在家里我从没有见到过什么制药师……连听都没听说过。”
“您当时还小,这种不怎么光彩的、流传下来的家族密辛自然会对您有所保留。更何况,到了我们这一代,时局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卡卡洛夫遥望着苍莽的天空,“看到未来,即使在临死前,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经历的。药剂很可贵,失败率却非常高。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您的家族对这种事情逐渐失去了兴趣,而这种兴趣的流失,受到影响最大的无疑是那个制药世家。先前,他们被逼迫呕心沥血制作神奇的药剂;现今,他们又要为了保守秘密而被残忍杀害!”
卡卡洛夫有些落寞地微合上眼,“不过,总还是会有逃出来的……尽管身体残破、精神萎靡、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但终究,还是逃出生天。很幸运的,他得到了卡兰登老爵爷的慷慨帮助,血脉得以保存并悄无声息地繁衍。没错,如你所想……”卡卡洛夫张开眼,直视着我,“我,伊戈尔?卡卡洛夫,就是那个家族如今现存的唯一后裔!”
花园内,草虫或长或短地低鸣,扇着薄翼的小仙女在繁花间轻盈起舞、闪闪烁烁。
我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可却失去了语言。
黑暗中,土地温热的气息混杂着点点花香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空气间,卡卡洛夫一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我,然后——他突然仰起头,再一次爆笑起来!
“……怎、怎么……”我惊愕地眨了眨眼。
“哈哈哈哈~~~先生,别告诉我您又相信了……哈哈哈哈~~~”他笑着揩了揩眼睛,一点晶莹在抬手的瞬间被不易人察觉地甩到浓稠的黑暗中,“哎哟,格林德沃先生,您真是我见过的最难得的一个人啦……哈哈哈哈~~~”
我沉默地立在原地,不知为何,茫茫中,我似乎听见了那滴晶莹落土入地的声音。
“伊戈尔,我在死亡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过未来。”不知为何,我突然萌生出一种可以信任眼前人的感觉。
“啊?”闻言,卡卡洛夫明显一愣,接着,他摆了摆手,“我想您的理解有些偏差。传说中指的是真正的死亡,真正死亡的那一瞬间。”
“是啊……”我微微一笑,“我说的就是死亡真正来临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啊。”
微风拂过,卡卡洛夫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哈哈~~”我突然也指着他抚掌大笑道,“你不会也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呃?啊……”一时间,卡卡洛夫显得有些尴尬,“真是……”他干笑了两声,避开我的视线扭过头。
雕刻着亚瑟王持剑而立的精致玻璃花门内,华灯璀璨,衣香鬓影。
“那是……?”卡卡洛夫突然微微眯起眼,轻声问。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在光芒闪耀的舞池中央,卢修斯正搂着一位身着玫瑰色长裙的金发少女翩翩起舞。
两人显得很亲密,不时,卢修斯低头轻声说着什么,引得少女笑意盎然,两颊绯红。
“是纳西莎……”我辨认道,“纳西莎?布莱克。”
卡卡洛夫扬起眉,“旁边那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马尔福吗?”
大名鼎鼎?
我不禁轻笑,“是,是我的教子卢修斯?马尔福没错。”视线的一角忽然掠过一抹红发,阿不思!
我急急直起身,“抱歉伊戈尔,我恐怕要离开一下。”
暗影里,卡卡洛夫点点头,深邃的眼神依然长久而专注地停留在灯火通明的舞池内……
越走越近,几乎能听见那名红发少年彬彬有礼的谈笑声。
此刻,阿不思对面那个满脸通红的老头子正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亚瑟?韦斯莱是吗?真是少年才俊啊……将来毕业了就到我的部门报道吧,我看中你小子啦!”
我随手端起一杯酒,不动声色地走上前,轻碰了碰阿不思的胳膊。
阿不思回过头,“啊,你来啦,巴特拉。”他笑眯眯地牵起我的手,很自然地向那老先生点点头,(“我表弟,先生。”)随即迅速离开纷闹的舞池。
“怎么样,看到亚伦西斯他们了吗?”一施完闭耳塞听咒,阿不思便带着笑意询问。
“嗯,还都平安。”我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我刚才看见汤姆了,在大门口。”
阿不思接过我手中的空杯子,闲闲地瞥了眼坐于大殿最上首的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此时,汤姆已脱去了血红毡帽,露出一袭黑色的丝质法袍。
“他认出你了?”
“从理论上讲应该没有。”我耸耸肩。
“盖勒特,说实话,今晚我一进到这里心中就浮起一种预感。”阿不思放下高脚杯,若有所思,“也许魔法界多年的平静将在这一晚终结。”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阿不思苦笑了下,他环视四周,“你难道没有发现出现在这里的这些贵族……莱斯特兰奇、卢克伍德、多洛霍夫、拉布斯坦、卡罗……超过一半都是纯血统激进派!这不是巧合,盖勒特,只等今晚,只等今晚布莱克家族一表态——”
“那又如何?!”我有些烦躁地截住他的话,“这只是猜测!”
“不要假装你不知道汤姆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事情,盖勒特!”阿不思突然呵斥道,“且不论他偷偷摸摸翻阅的那些禁书,就拿那场无疾而终的密室事件——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惭愧,我无法对他的过激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几日报上第一次引用了‘伏地魔’这个名字,我才第一次确定了他的身份。不要试图隐瞒,盖勒特,他想必就是那名在另一个时空中杀死你的黑魔头吧!”
犀利的眸光透过韦斯莱家男孩咖啡色的瞳仁直直射进我的内心。
我想要否认却又无法开口。
“果然如此……”良久,阿不思的眼神逐渐悲哀起来,他转过头,注视着远处荣光之下的汤姆,瘦削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某种悲哀又讽刺的神情,“果然如此,盖勒特,当年,你是故意的吧。”
“一定有什么苦衷……我不相信汤姆他会……”我嗫嚅。
“我可不想被从小养大的毒蛇反噬一口!”阿不思冷冷地错开眼,却在看到我垂头的一瞬间又无奈地将逼人的冷峻收敛起来。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盖勒特……”他轻抚上我的肩头,“毕竟,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可是,不能再放任下去了……第一次的桃金娘,第二次的卡兰登……我真怕——”他顿住了,晃了晃头,显得有些疲惫,“比起所有,比起所有……我更怕我第三次的放任,会失去你!”
……
我轻合上西里斯的房门,走廊里静悄悄的,人们都聚在前厅大殿里。
刚刚,我将一面魔法棱镜塞进了那个孩子的床单下。
这是为防万一的作法。
我同时也给詹姆?波特寄去了一面。
稍微懂点魔法的人,都知道这种镜子叫做“双面镜”——在任何地方的两人都可以用它来互相联络。
可是,鲜少有人了解,在这对镜子之上,制镜人可以更进一步做出凌驾于双面镜之上的四面镜!
推开雅致的高窗,我无声地放飞了手中的猫头鹰,浓郁的夜色下,它歪歪扭扭地消失在云层背后。
小矮星彼得……
是的,我给他也寄去了一面!
一面可以用来观赏到另两面镜子的一切对话而又能不被发现的完美偷窥镜!
如果不是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如果不是这一世从最开始就留意着那个矮矮胖胖的男孩子……
那样也许,他对西里斯的复杂情意,我便不会知晓。
人的贪欲是可怕的。
他会看吗,会抵制不住诱惑,妄想去看看究竟西里斯和最亲密的人是怎样相处?
我默然。
其实,所谓命运,都取决于他自己。
因为我手中的这最后一面镜子,是面只有刻录功能的棱镜。只有当小矮星运用第三面镜子时,他所偷窥到的一切才会被忠实地刻印在第四面镜子里。如果他不用,这面镜子便与普通的铜镜别无不同。
是的,这些准备,都是为了那片莫测的未来。
既然早已经篡改了我和阿不思原定的命运轨迹,那不如就改得更彻底一点!
一旦那最坏的结果无可避免,西里斯也不必将半生都荒废在冰冷的牢狱里。
我所掌握的第四面镜子将会是证明他无罪的最有力的证据——只要小矮星当真心怀叵测贪念与不明事理的奢求……
“请注意您应有的礼节,先生!”
刚踏上华贵的地毯,昏暗的拐角处,便传来一声恼火的娇喝。
我微微一愣,诧异地转过头,恰好看见纳西莎正提着薄纱裙角迎面跑来。她拨开我,“噔噔噔”跑下冰灰色的旋转楼梯。
在她身后的走廊内,卡卡洛夫浅笑着缓步而出。
“怎么回事?”我皱眉。
“她会是我的女人。”卡卡洛夫微微扬起下颌,不羁的黑发随性地披洒在肩头。
“我要提醒你,她和马尔福家是有婚约的。”我冷冷道。
“卢修斯和她并不般配,那必将是一场失败的婚姻。”卡卡洛夫沉着而笃定地说。
“真可惜,我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不赞叹他俩是多么的登对。”
“恐怕那也仅仅指相貌吧。”卡卡洛夫坦荡地直视着我,黑眸深邃坚毅,“格林德沃先生,不要怀疑,我的目标一向明确清晰。反观您,才是正处在犹豫迷茫幻想中的那一位。”
“你——”
“请问阁下是巴特拉?韦斯莱先生吗?”
突兀地,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底下。
阴影中,卢修斯?马尔福身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银灰色礼服正仰头看向我。
“是的,我是。”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请随我来,韦斯莱先生,”卢修斯扶着冰凉的扶手,淡淡道,“黑暗勋爵想要见你。”
命运
长而柔软的波斯地毯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绝美精致的花纹攀附盛放到冰灰色的墙壁上。两侧,布莱克家族的祖先们都高坐在厚重的相框后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我和卢修斯。
楼梯下,隐隐传来午夜大殿内人们不知疲倦的欢笑声。
卢修斯稳步走在前方,纯黑色的龙靴冰冷地叩击地面,一头铂金色的长发荡漾着直垂到线条流畅的后腰。
他在一扇厚重奢华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抱歉,您的魔杖。”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淡淡一笑,接骨木魔杖旋即摇曳着闪现在手中。
标志性的柔和银光晃动着卢修斯的双眸,他的神情渐渐僵硬了,“你……”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我……”我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没有改变。
玻璃灰色的剔透瞳仁内,我的笑容在缓慢地沉淀,卢修斯愣了一瞬后,垂下眼帘,“请进。”
我颔首,收起魔杖,迈步向里走去。
“请不要……”
阴冷的廊风从身后呼啸而过,飘来支离破碎的话语,在门合上的最后一秒,我回过头,看见卢修斯?马尔福笔直地站在火光摇曳的长廊上,眸光闪烁,敛去了一切多余的神情。
他,已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孩子……
我转过身,踏上柔软的地毯。
屋内一片昏暗,宁静中,尽头窗户大敞,洁白的薄纱在汹涌的夜风中恣意翻滚。
我沉默地站了会儿,直到眼睛适应了这片忧伤的黑暗,才缓缓向那扇雅致的拱窗走去。
从窗前向上望,夜空沉寂,浮云缕缕。
微弱的光从地面传来,远方,山脉连绵,白雪皑皑。
“晨雾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沉静的嗓音,然后,一只戴着白色丝缎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搭上窗沿。
我侧过头,不知何时,里德尔已站到了我身边,他阖着眼,微微扬起头,夜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
“听说勋爵曾游历过许多地方……”我将目光重又投向幽光点点的窗外,“那一定欣赏过著名的北欧晨雾了……”
片刻的缄默。
精致的窗框上,修长的五指即使包裹在白手套内也依然显得格外消瘦。
“是的,很壮美。”半晌,里德尔轻轻说,“它总是消失得悄无声息,就和降临时一样。仅仅是……一倏然的美。”
我错愕地抬起头,恰好看到那双如漆黑眸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我,乖巧安静得如同回到了他的童年。
“在这世间,我有过一个既崇拜又爱慕的人。”里德尔平静地叙述道,“是他手把手,教会我那些绵长而温暖的感情,教会我掌控伟大而神奇的魔法,教会我去欣赏高山与海洋……
我永远也忘不了,曾于昏朦的晨曦中,看见他越过我的床沿,轻合上微敞的窗户……
如果可能,我甚至愿意将我全部生命都献给他。可惜……我将要去做的事情或许会使我终生都得不到他的原谅。”
“你要去做什么?”我回望他。
夜风微凉,里德尔微微一笑,“做我该做的事情。”
“也许你本可以去找那个人寻求帮助。”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危险的话,”里德尔转过身,看向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