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记- 第22部分

　　　　洛夫人微微抬头，正和我打了个照面。白日里只顾着救人，也没细看，其实洛夫人面目娟秀，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位美人儿。尤其难得的是，她身上有一种高贵的气质，我想，这位洛夫人一定是出自名门，身上才有这种贵族般的气质。　

　　　　洛夫人看到我，却似乎更加吃惊，她定定地看着我，忽然挣脱了丈夫的搀扶，上前几步，失声道：“月华？”　

　　　　月华？我一怔：“是叫我吗？”　

　　　　洛夫人神情很是激动，嘴唇嚅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洛老爷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夫人，她是秦姑娘，不是月华小姐。”　

　　　　洛夫人却一把抓住洛老爷的手，道：“一定是的，我知道，她是…是月华的…我一直便觉得是她。”　

　　　　洛老爷柔声道：“她只是和月华小姐长得很像罢了，夫人你冷静点，这样会吓着秦姑娘的。”　

　　　　洛夫人回过神来，看了丈夫一眼，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洛老爷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见我和乐天一脸疑惑，便解释道：“是这样的，拙荆自醒来后，便一直说是月华小姐救了她，我怎么劝说她都不信，非要来亲自看看，老夫怕她太受刺激，只好答应她。”　

　　　　我忍不住道：“洛夫人所说的那个月华小姐是什么人啊？”　

　　　　洛老爷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拙荆原来是大户人家的侍女，月华小姐是她的故主，拙荆嫁进来之后，一直对故主念念不忘，朝夕思念之下，拙荆的病根便是由此而来。”　

　　　　我追问道：“这么说来，那个月华小姐和我长得很像吗？”　

　　　　洛老爷迟疑了一下，却道：“不，我方才那么说只是安慰拙荆罢了，因为拙荆故主当年和拙荆分开之时，也正是姑娘这般年纪，这么多年来，拙荆思主心切，所以见到和故主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便会误以为是故主。”　

　　　　“哦”我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总觉得这个洛老爷有所隐瞒，月华……我忽然想起，洛夫人在昏迷时曾经叫过一个人，好象是“华公主”，月华…华公主…我心中一动，难道她所说的是月华公主？　

　　　　月华公主，那正是秦玉瑶母亲的称号啊？　

　　　　我看看洛夫人，痛哭一场之后，她的神情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我试探地问道：“洛夫人如此挂念故主，想必当年和月华小姐的情义很深吧。”　

　　　　洛夫人微微拭泪，道：“让姑娘见笑了，老妇人当年虽是奴婢，但月华小姐和我情同姐妹，对我恩重如山，和故主分离之后，老妇人至今想起来仍觉心酸。”　

　　　　我故意叹道：“夫人的故主也叫月华，真是巧极了，我母亲的闺名也正是这两个字呢，不过我母亲的丫环如今都在府里，却从没有嫁到外面的。”其实秦玉瑶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便难产死了，我又是个冒牌货，哪里知道到底有没有丫环嫁出去，我这么说，不过是试试她罢了。　

　　　　洛夫人仔细看了看我，却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心中一怔，难道我料错了，洛夫的故主不是我的母亲？要不然，她的反应怎么如此冷淡？　

　　　　乐天一直在一旁听着不作声，此时，忽然道：“秦姑娘的母亲现在可安好么？”　

　　　　我微微摇头，道：“我母亲十几年前便去世了。”　

　　　　洛夫人霍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只得又重复一遍，道：“我一生下来，母亲便去世了。”　

　　　　洛夫人一下子便站了起来，身子踉跄了一下，洛老爷连忙扶住她，洛夫人转过头盯着洛老爷，道：“你…你怎么…”她话未说完，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乐天见状忙上前察看，过了一会儿，对洛老爷道：“不妨事，只是一时气血上涌，休息一下即可。”　

　　　　洛老爷黯然一叹，道：“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说着，便抱着洛夫人匆匆离去。　

　　　　他走得十分急促，象是怕有人追赶似的。　

　　　　我看着他急急的背影，心中满是疑问。　

　　　　我几乎可以确定，洛夫人的故主便是秦玉瑶的母亲月华公主，可是洛老爷和洛夫人为什么都不敢承认呢？而且，我虽然在秦府不久，却也知道月华公主当初嫁入秦府之时身边陪嫁的四个贴身丫头如今全都在秦府，并没有听说有嫁出去的。若真如洛夫人所说的和月华公主情同姐妹，月华公主又怎么会将她嫁出宫去，十数年没有音讯？洛老爷处处掩饰，象是在惧怕什么，难道这之间，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第三十四章夜半遇袭　

　　　　夜深人静，洛园内一片寂静，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始终想着洛夫人的话，不过是宫中的一个侍女，为何好象背负着天大的秘密似的，要在这偏远地方匿藏？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我急忙披衣而起，门外已传来乐天的声音：“秦姑娘，快起来。”　

　　　　“出了什么事了？”　

　　　　“似乎有强盗，你快起来，我陪你去前边看看。”　

　　　　我忙穿戴整齐，心中很是奇怪，这么在这太平时节也有强盗打家劫舍吗？　

　　　　我打开门，乐天已在外等候多时，见我出来，便道：“一会不论发生什么事，记得要紧跟在我身后，不可走远。”　

　　　　我笑道：“不过是剪径的小毛贼，乐天大侠何须如此紧张？”　

　　　　乐天瞟了我一眼，淡淡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到了前院，发现只有洛老爷一人在此，洛夫人和两个孩子却没出来。　

　　　　洛老爷迎上来，道：“惊醒二位了吗？”　

　　　　乐天环顾四周，皱眉道：“这里经常有盗匪吗？”　

　　　　洛老爷道：“也不是经常，不过这个宅院地处偏僻，四周又无近邻，再加上老夫多年经商，颇有积蓄，难免招人眼热，二位不必担心，老夫为此早有准备，家中护院个个身强体健，足以应付了。”　

　　　　乐天点点头，我顺着乐天的视线看去，只见前院早已打成一片，洛老爷家中护院大概有三、四十人，穿着统一的衣服，一望可知，而前来的盗贼数目差不多，只是衣衫凌乱，显得毫无章法，两边人马各自拿着武器，打得不可开交。场面真是一片混乱。　

　　　　我虽然不懂武功，但看了一会儿，也知道盗贼只是乌合之众，显然不是洛老爷护院们的对手，斗了半天，眼见得讨不到什么便宜，也不知是什么人，忽然吹了一声唿哨，那群盗贼便四散而逃作鸟兽散了。　

　　　　我站在乐天身后，傻了眼，道：“啊，就这样啊。”　

　　　　乐天转过身来看着我，笑道：“就这样？难道秦姑娘还意犹未尽？”　

　　　　我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道：“真没劲，还以为可以看乐大侠一展身手呢，想不到这样就没戏了。”　

　　　　乐天笑道：“别人见到这样的场面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了，你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若是洛老爷知道了，恐怕会气得当场晕倒呢。”　

　　　　我想想也是，便朝他扮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正想进去继续补眠，忽然洛园外传来了更大的骚动，须臾间，整个前院便被照得灯火通明。　

　　　　我诧道：“怎么回事？”　

　　　　乐天仔细倾听了一会儿，道：“是盗贼去而复返了，这次似乎有上百人。”　

　　　　乐天说得没错，原来那些盗贼并没有逃走，而是去找援兵来了，还携带弓箭之类的远距离武器，看来他们对这洛园是势在必得。　

　　　　盗贼人数众多，洛园的护卫虽然骁勇，终究寡不敌众，很快便有了伤亡，包围圈逐渐缩小，洛老爷面上看起来仍是镇定自若，但眼中却不禁露出了焦灼之色。　

　　　　洛夫人和两个小孩都从屋内出来，洛老爷忙道：“小月，快带孩子们进去，这里危险。”洛夫人紧紧拥住两个孩子，惶急道：“老爷，现在可怎么办？”　

　　　　我轻轻一拉乐天的袖子道：“乐大侠，该是你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时候了。”我虽然没见识过乐天的武功到底如何，可是当日在客栈见到那些黑衣人似乎很怕他的样子，想来应付这些小喽罗们应该没有问题吧。　

　　　　乐天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站着。　

　　　　我催促道：“乐大侠，你怎么了，见死不救可不是大侠本色吧。”　

　　　　乐天微皱眉，道：“有杀气。”　

　　　　“当然有杀气了，这里打得一塌糊涂，杀气还不够重吗。”我调侃道。　

　　　　乐天却道：“不，是很淡的杀气，淡得几乎感觉不到。”　

　　　　盗贼越围越近，护院已经伤亡过半，我不满地：“乐大侠，如果你再不出手，杀气更会淡得没有了，因为人已经全都被杀光了。”　

　　　　乐天看了看我，方道：“好吧，不过你要记得我方才所说的话，不要离我太远。”　

　　　　“是是，知道了，乐大侠，快点吧。”　

　　　　乐天加入战局之后，局面果然发生了转变。那些盗贼见他下来帮忙，知道他不好对付，分出一大群人来围攻他，那些护院的压力便大大减轻了。从原来的防守也开始反击了。　

　　　　我站在一旁，想看看乐天是不是象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大侠出手，三下五除二，一帮小毛贼便纷纷倒地不起。结果看了半天，却大失所望。乐天虽然身手矫捷，却似乎不肯尽全力，一边躲闪一边频频朝我这边观望，实在避不过去才出手，由于他心不在焉，是以打来打去，乐天身边总有一群盗贼围着，看得我好生着急。　

　　　　我跺跺脚，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大叫道：“乐天，你搞什么鬼，连群盗贼都对付不了吗？”　

　　　　我叫得很大声，一旁的洛老爷一家人纷纷朝我望来。忽然，洛夫人惊叫一声，道：“秦姑娘，小心！”　

　　　　我一怔，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她，身子刚一动，便觉一阵劲风迎面袭来，几乎与此同时，一股大力猛然一推，将我推倒在地上。　

　　　　我摔在地上，跌得头晕眼花，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洛夫人已抢上来，扶起我，关切地道：“秦姑娘，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受伤？我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什么受伤？我怎么会受伤？　

　　　　洛夫人急急道：“方才有个黑影向你扑过来，幸亏乐公子将你推开，不然可真是危险啊。”　

　　　　我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乐天已站在我面前，我仍是弄不清楚状况，问道：“出了什么事？”　

　　　　乐天微抬右臂，我这才发现他手臂上鲜血淋淋，整条衣袖都变成了红色。我惊道：“你受伤了？”　

　　　　乐天微微一笑，道：“只是划伤了手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朝他身后看看，乐天道：“一击不中，早已远遁了。”　

　　　　我看看前院，发现方才还与洛园护卫打得异常凶狠的盗贼们，一转眼功夫，竟然已全部退走了，便连地下的死伤者也全都带走，若不是现场一片狼藉，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我皱眉：“是冲着我来的？这一切全是事先设计好的圈套？”　

　　　　乐天点点头：“从方才我便觉得奇怪，洛园虽然富裕，也只能算是一般，并非极富之地，为何盗贼却一定要选中它，而且被护院打退之后不但不走，反而招来援兵。原来这只是疑兵之计，真正的目标却是秦姑娘你。杀手埋伏在暗处，就是在等我出手相助的时机。”　

　　　　洛夫人已道：“先别说这些了，乐公子你流了很多血，赶快进屋去包扎要紧。”　

　　　　经过这一场战斗，洛园的护卫们也损伤惨重，天亮后，洛老爷请来大夫，为伤者开药疗伤，吩咐家丁购买棺木厚葬死者，抚恤死者亲属，忙得团团转。　

　　　　我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洛园众人，心中十分内疚，洛老爷却十分豁达，连说洛园遇贼也非今日一遭，怪不得我。我提出要帮忙，洛夫人也不肯。说我一个女孩子家见不惯这些血腥的东西，只叫我好好照顾乐天。　

　　　　可是洛老爷一家人越是替我说话，我反而越是心中不安。乐天见我闷闷不乐，反而安慰我。　

　　　　我看了看他右臂的纱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乐天笑道：“怎么了，这么多愁善感可不是你的个性。”　

　　　　我勉强咧了咧嘴，算是回应。　

　　　　乐天又道：“还在为昨晚的事想不开？”　

　　　　我郁郁地点点头：“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在洛园，便不会发生昨晚的事，害得那么多人伤亡，连你也为了救我受伤了。”　

　　　　乐天温和地：“这也不能怪你，有人想要杀你，这并不是你所能选择的，更何况，你在洛园也是为了救人。至于我的伤嘛，”他略抬抬手臂，道：“只是划了一来，二、三天就会好了。”　

　　　　我歉然道：“当时你说感觉到有杀气，我却不相信你，反而挖苦你，真是对不住。”　

　　　　乐天笑道：“是啊，现在想起你当时所说的话，真的很好笑呢。”　

　　　　“喂，人家是真心向你道歉，你还取笑我？”
　　　　第三十五章魑魅魍魉　

　　　　为了不连累到洛园的人，我们稍事休整便要告辞，洛老爷一家人再三挽留，怎奈我去意已决，临行之际，洛夫人送我一个锦盒，泪眼婆娑地坚持要我收下，我无法推却，只好收了下来。　

　　　　马车走动后许久，我从车厢后面仍可看见洛夫人伫立的身影，虽是正值阳光明媚，洛夫人身上却有一种无限凄凉之意。　

　　　　我轻叹一声，回过头来，看到手中的锦盒，便打了开来，盒内放着一只凤钗，打造得栩栩如生，在阳光下透着金色的光泽，仿佛随时便会展翅而飞。我喜爱这钗小巧精美，便拿在手上反复把玩，发现钗脚内侧有些凸凹不平，仔细一看，居然是两个刻得小小的字：“月华”　

　　　　我微微一怔，“月华”，这不是秦玉瑶母亲的名字？虽然我心中早已断定这位洛夫人必是秦玉瑶的母亲月华公主的侍女，但真见到这支凤钗，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洛夫人手中为何会有月华公主的凤钗，而现在为何又将它送给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月华公主已死，而我又是她的女儿，所以想要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