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要在邢夫人手下立规矩,比不得原来觉得有姑妈在上面腰杆子硬,受压制,贾府无形中也就少了不少灾祸。宝玉离开贾母,长不长进是两说,至少对王夫人来说,少了一张她在贾府气焰高涨的牌。
可是这事说起来简单,但是贾母怎么肯同意。就算贾母在所出子女中最疼的是贾敏,她也不敢说,因为就算说了也只会挨贾母一顿唾骂,还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又与王夫人结了一层怨。明知失败,她又何必讨这个嫌。其实贾敏本着因为这个身份的身体是贾家女儿的缘故,曾经转弯抹角的劝阻贾母出面约束一下家人的言行,并旁敲侧击的对贾母说了一些例如整顿族学,提携族中出色的子弟,购置祭祀之田等兴家立业之策,奈何贾母还沉浸在自家为开国功勋的荣光中,对贾敏所言不以为然。贾家中,贾母已经算是有见识的了,其余的人还不如她呢,贾母都这般想,何况他人。再说,有些事,没贾母这个地位最崇高之人发话也办不了,可是贾母听不进去贾敏的话,贾敏也只能徒呼奈何。到后来,贾敏也懒着废话了。
黛玉点点头道:“母亲说的很是。二舅母吃斋念佛,不免过于慈悲,待下过宽,以至于失了规矩。不过好在琏二嫂子如今帮着管家,她是个厉害的,想来今后会有所改观才是。至于宝玉,他待女孩是极好,不过他房里的女孩子我觉得倒也还知道规矩。李嬷嬷已经荣养,现今他那房里的事都是袭人管着,袭人是从外祖母房里出来的,是经过外祖母调教过的,不是好的也不会给宝玉,想来没有李嬷嬷掣肘,也应该能规整起来。”
凤姐是个厉害能干的,可惜的是太能干了,把手都伸到外头去了。何况她虽管着家,可是她毕竟是小辈,以贾家的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猫和狗,这些小辈都要敬三分,由此说法,长辈身边的奴才可是好动的?何况贾府经过几代繁衍,家生子相互嫁娶,形成的关系网谁能说得清,打落这根藤上的一颗瓜,谁知道连着哪根藤蔓,再说后面还有个揽总的王夫人,凤姐说是当家的孙媳妇,还不如说是阎王下面的判官,当家不做主,只是名好听,其实也是供人差遣而已。
至于宝玉那里,袭人本身就是败伦失德之人,还要博个“忠厚贤良”的名声,还想她怎么规整宝玉房中之事?何况又有宝玉这个爱惜女儿的“绛花洞主”护在里面,只怕他房里的女孩们会被纵得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满府看过去,只宝玉房里生的事最多。单吵架拌嘴就不知道有多少起,内部里自家吵还不够,又和主子吵,这边完了,又和外面的人吵了起来,丫头、婆子、管事,乃至府中姨娘……几乎阖府吵遍了,更不说还有坠儿偷窃、小红贾芸私定终身等事件,不胜枚举。指望袭人能够管好宝玉房中之事,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来得快。
见黛玉全都往好处想,贾敏不忍泼她冷水,微点着头轻叹道:“但愿吧。”贾家如今虽然显出颓势,可是未来元春封妃,又显出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这时贾敏若是铁口直断说将来贾家会被抄家,未免太惊世骇俗了。毕竟她名义是是贾家的女儿,如今还住在贾家的屋檐下,哪有不盼着贾家好,反而咒人家的。因此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和黛玉说,不过以黛玉的聪慧,日后贾敏再慢慢教导她,也会有她看出贾府会败这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袭人狡猾狡猾的,鸳鸯除了不肯作姨娘这个心思,其实也算不得好的,后面她帮着司棋遮掩偷情的事,偷贾母的东西卖当。
☆、第七三章 口舌
经贾敏一番教导,黛玉行事越发章程有度;显出一派大家风范。因宝玉得了秦钟的陪伴正在热乎劲上;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越加亲密;亲厚异常。秦钟是伴着宝玉读书上进的;有秦可卿的关系在里面;又得了凤姐和宝玉的赞语;再加上贾母本就喜欢漂亮的孩子;所以生得好的秦钟入了贾母的眼;也常留下秦钟在府里住个三五天;当重孙一般看待。不上一两月工夫,秦钟在荣府里便惯熟了。
虽然荣宁两府祖上是一家子,但是到了贾蓉这辈,实际上已经是出了五服的兄弟。只不过因为上面的长辈还在,两府又比邻而居,日常往来亲密非常,宗祠祭祀又在一起,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所以说起事来,不管是两府还是外面都习惯性的将荣宁两府相提并论,视作一体。因为贾敏不喜宁府,曾叮嘱几个孩子远着宁府,为此向他们分析了两府的远近关系。
秦钟身为贾蓉的妻弟,虽然和府上有着转折亲,本就是外男,何况贾蓉和荣府算是都出了五服,秦钟更是外男的外男。因此三玉见秦钟成为贾府里的常客,跟随宝玉在内院里随意走动。贾府里的人见惯不怪,也不拿他当外人,什么防范都没有,让他自由进出内院。碍于身份,三玉不好说什么,不过和秦钟打过几次碰头之后,渐渐的减少了在贾府停留的时间。不过三玉除了贾家,在京中这些时日也认识了一些玩伴,大家邀约着一起品茶、踏雪、赏梅,……倒也不寂寞。
黛玉的身体虽然这些年精心调养已经康健许多,但是到底先天不足,又是初历北方的冬天,不适应干冷的气候,又多出去两次就累着了。虽无大的病症,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也不好再出门,因此这日礼部侍郎家姑娘的邀约就以身上不好辞了去,只釉玉和漱玉带人前往。等人走后,黛玉不肯在自己房中静养,跑到贾敏的正房,窝在贾敏身边发懒。
贾敏手里拿着账册,靠着靠枕歪在炕上。黛玉则靠着靠枕歪在贾敏,逗弄着从霁玉那里讹来的牡丹犬。初晴用乌梨木雕小茶盘端着个鎏金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母女闺阁图,静谧慈霭,异常祥和。下面的小丫头正要放小炕桌,黛玉直起腰,阻止:“不用放了。我就这么直接端起来喝了就是。”
黛玉接过后喝了几口,微皱了一下眉头,用手中的调羹搅动着,雪白的大片雪耳随着她的搅动上下翻动着,“我不是叮嘱过厨下作杏仁炖雪耳椰子盅时不要放糖,怎么吃起来还是甜的?甜腻腻的,让人怎么吃?”丢开手中的调羹,放下盏,不肯再吃。
初晴忙解释:“姑娘的吩咐我们哪敢不听,还是我亲自到厨下传的话,亲眼看见厨下的米嫂子把材料放到炖盅里的,真真一点儿糖都没放。只是这杏仁和椰果本就带着甜意,就算不放糖也是甜的。”
贾敏笑道:“她哪是嫌甜,分明是和原来的川贝百合炖雪梨一样,吃腻歪了。明明是想换个口味,却不明说,偏在这里难为人。若是没有那么多的花样,只有枇杷膏,我看你还怎么挑剔!”言语中虽是嗔怪黛玉之意,可是望向黛玉的目光却是温煦慈爱。
初晴知道贾敏是并不是真的责怪黛玉,跟着一笑,道:“厨下还炖了银耳杏仁虫草鹌鹑汤,是咸的,只是不比我刚才端来的椰子盅,炖的时间要长一些,才更入味。到了火候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吃饭时二姑娘尝尝,若是喜欢,以后厨下就可以早些预备上。”
“让厨下午饭的时候再预备一道山药栗子猪肚煲,一道酒糟茄子。”黛玉点了菜,挥手让丫头把她刚才只喝了几口的椰子盅端下去,又吩咐道:“将那蜜饯核桃仁和柚子蜜茶端一份过来。”初晴听了忙答应着下去准备。
“这会子你又不嫌甜了?”贾敏听了黛玉要的后两样,斜睨了她一眼,笑道。黛玉嘻嘻的笑着,不答,对着贾敏做个鬼脸。贾敏忍不住伸手捏上她的两腮,母女两个正笑闹着,只听见门口小丫头回说:“宝二爷来了。”母女两个听了,忙收拾好因为笑闹而弄皱的衣裳,正襟危坐。
随着靴子响,宝玉从外面进来,给贾敏请过安,问候过黛玉之后,落座,道:“我听清玉大哥哥说姑妈家有上好的凝血愈伤,去除疤痕的药物,所以特来求药。若是有配好的最好,若是没有配好的,需要现配,略等一等也无妨。姑妈若是不方便,把药方给我,我拿去自顾照方配药也行。”
“很不必。家里早就有配好的成药,你拿去用就是。”贾敏一面命临波去取药,一面仔细打量了宝玉一番,见他浑身上下并不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也是,若是宝玉有了什么差错,还不早闹得沸沸扬扬,满府皆知了。以贾母和王夫人对他的关切程度,就算宝玉有心隐瞒,他身边的也不敢。
于是贾敏问道:“你要这药做什么?是你要用还是你的朋友用?这药的方子是我出嫁的时候带过来的,家里也有,你怎么不从家里拿,反而跑到我这里来要?你该不会在外面惹事了吧?”临江这时把药取了来,贾敏接了过来,不理会宝玉眼巴巴的眼神,让他在一旁干着急的。
“没有,没有,我没惹事!”宝玉将手举到胸前,使劲的摇晃着。见贾敏神色端正,追根究底的模样,知道话不说明白药拿不到手不说,甚至有可能会被告诉贾母,这样一来他避开自家求到贾敏这边就没有了意义。没奈何宝玉只好实话实说。“我这边和姑妈实说了,还请姑妈帮我保密,别和老太太太太说。……前几天,我和鲸卿在学里读书,和学里的同学打了一架,鲸卿的头被打去一层油皮。虽请了大夫,开了药,可是鲸卿生在寒儒薄宦之家,能请来什么好大夫,我担心会留下疤痕,所以才到姑妈这里讨药。”
一开始听宝玉说出“鲸卿”,贾敏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是秦钟的表字,也明白宝玉为什么舍近求远,不在自家寻药,反而到她这里来了。宝玉知道贾府上下高看秦钟一眼,是建立在贾母和王夫人的态度上的。而她们的态度又是建立在秦钟陪伴宝玉读书上进学好的基础上。宝玉担心贾母她们知道秦钟陪着宝玉读书反而陪出打架来,会影响秦钟,所以才想法设法隐瞒。心是好的,可惜宝玉的这位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的秦钟,没和他想到一处。
宝玉将事情说完,见贾敏把玩着手中的药瓶,丝毫没有要给他的意思,张口欲言。贾敏打断他:“你想的倒周全,只可惜白操了这份心。秦钟家里虽然请不起好大夫,可是备不住他有个好姐姐嫁入了贾家。蓉儿媳妇看到他受了伤,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不闻不问,不给他请大夫诊治不成?”宁国府就算没有药,只要荣国府有,那么宁国府也就有了。
“啊?糟了,蓉儿媳妇是个心细的,看到鲸卿的伤口哪有不问个明白的道理。鲸卿少不得要向蓉儿媳妇诉委屈。”宝玉大为惊讶,“嗐”了一声,一跺脚道:“都是我不好,我倒忘了这一茬。只是鲸卿这事做的糊涂。现如今蓉儿媳妇正病着,正该静养才是,……哪能将这事说给她听,……学里那些人说的污七八糟的话就算是好人听了也会生气,何况蓉儿媳妇还在病中,……鲸卿那个性子又不是知道藏掖的,蓉儿媳妇一问,必然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这可真是添乱了。”
听了宝玉这一席话,贾敏微点着头表示赞同,不管宝玉是出于惜花心态还是真的体贴人,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秦钟哪里是糊涂,是根本不懂事。你姐姐在那病的要死要活的,你这边还不省事,上去给添堵。小孩子打架算不了什么,问题是打架的原因。秦钟本是去读书,求上进的,谁承想却走了下流路子,被人造谣成了“小倌”。只是可怜秦可卿了,本就病着,还要受此打击。
见宝玉露出忐忑神色,贾敏知道他担心什么,道:“你放心,东府里虽然知道你们学里打架的事,但是并不会多事向母亲和二嫂子告状。”
作为贾家的重孙媳妇,秦可卿对于宝玉在贾家的“重要”地位有着深刻认识。宝玉出了事,那就是贾府的大事。若是贾母知道他在学里打架,不管宝玉是否受伤,有理没理,是不是他挑起的,……最后挨骂受罚的将是一大片。上至管着一族事物的族长贾珍,家学的业师贾代儒,下至跟着的小厮仆役,谁也躲不过去。至于打架的源头,秦钟,更是得不了好。
学里那些脏污的话翻腾出来,纵使秦钟是“清白”的,可是这种事也难说得清。而且那话若是入了贾母的耳朵,不管秦钟多“无辜”,宝玉和秦钟两个多亲厚。贾母也不会用秦钟给宝玉做伴读,因为怕带坏宝玉。虽然秦可卿是从养生堂抱来的,可是她到底顶着个秦家女的身份,在身份上是秦钟的姐姐。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秦钟得不了好,她也没脸。若不干涉其它,只是小孩子打架,素日里以行事妥当周到著称的秦可卿早已经带着秦钟过去赔礼,并送礼给宝玉压惊。如今只当不曾听闻过这件事,躲在房里养病。
尤氏虽然知道一点儿,可是碍于继室身份和贾家多年的“多作多错,少作少错,不作不错”的生存经验,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自然不会去多嘴。再说,她又没有儿子,将来还不是要靠着贾蓉夫妻两个,贾蓉明显是指望不上的,但是她待秦可卿非常好,秦可卿也是个知事的,知道敬着她。婆媳关系好,将来她的日子才能好过,因此尤氏才不会把事情告诉给贾母听,免得破坏了和睦的婆媳关系。
当然,秦可卿和尤氏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毕竟宝玉和秦钟大闹学堂,满学堂子弟都看着,不说亲戚家的子侄,学里还有不少本族子弟。李纨之子贾兰也在学里呢。但是却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到贾母和王夫人的耳朵里,仿佛满府里的耳报神一下子都变成哑巴了一般。究其原因,这里面有贾珍一份功劳。
贾珍身为族长,总领贾家宗族全权事物。家学乃是祖上为族中家贫不得请师者所设,纵有什么,皆应由贾珍出面处理。贾珍应秦可卿所请,将学堂里的事情压了下来。在贾府附学读书的,家中有力量能请得起业师的寥寥无几,好多人进家学读书,不是为了读书识字,而是贪图学里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