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星手上加了把劲,那两人觉得浑身的关节都好像给利钉刺插一般,那自称姓张的汉子首先难以忍耐,叫道。”好汉,饶命!你松一松手,我说实话。”
陈石星减轻抓他的力道,那人颤声说道:“我们是从瓦刺来的,但我们是奉命而来,身不由己。”
陈石星道:“奉谁之命?所为何事?”
在他减轻抓这姓张的汉子的力道之时,同时加重了抓那姓王的汉子的力道,那人杀猪般的大叫起来:“我,我也说实话了!”
那冒称姓王的汉子说道:“我们是奉了将军之命来侦查金刀寨主的下落的。”陈石星所料不差,果然是瓦刺派来的“细作”。
陈石星心念一动,赶紧便问:“那么金刀寨主原来在什么地方,你们料想是应该知道的了?说得详细一些,谁说得详细,我就减轻谁的惩罚。”
那姓张的汉子道:“不错,我们来的时候,官长有张地图给我们看的,不过,不过……”
那姓王的喘过气,抢着说道:“这张地图在我身上……”
陈石星喝说:“好,你拿出来,你先说!”
那人解下身上穿的皮袄,把皮袄撕开,拿出一张地图交给陈石星。陈石星心想:“收藏得如此秘密,要是我自己去搜,只怕还当真的搜不出来。”
这两人争着说话,陈石星从他们的口中方始得知,原来瓦刺的内争已经平息,由三王子毛里核继承汗位,称这延可汗。整军经武,义图南侵。他们不怕明朝官兵,却怕金刀寨主。上次他们围攻大同,曾遭金刀寨主切断他们粮道之苦。是以这次定下计划,先要消灭金刀寨主,方敢长驱直人。
可是金刀寨主深通兵法,他庸无定址,行踪飘忽,兵力固然是分散在荒山野岭之中,发号施令的“总舵”也是经常搬移的。瓦刺细作要想刺探军情,谈何容易。
这两人是瓦刺边关守将巴尔塞元帅的手下,巴尔寒挑选这两个人来做细作,不是由于他们的武功好,而是因为他们都很机灵,而且会说汉语。
那自称姓张的男子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请好汉手下留情。”
陈石星冷笑道:“你们可以冒充汉人,这句汉人的成语,你却用错了,你们是刺探军情的细作,也敢自称使者?”
那自称姓王的汉子忙哀求道:“我们虽然不是使者,也是奉命而行。请好汉念在我们说了实话!”
“三天之前,你们是否到过云家?”陈石星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根本没有到过大同。凭我们这一点本领,也决计不敢去招惹云大侠。”那自称姓王的汉子说道。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未知道云浩已经死了。
陈石星不觉猛然一省,“这话倒有几分可以相信,他们若然是到过大同,应该听得出我的口音绝对不是本地人的。”
陈石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用力一捏,捏碎了两人的琵琶骨,喝道:“给你们金创药,你们自己敷上。不杀你们,已是便宜你们了,快给我滚!”
打发了那两个奸细后,陈石星按图索骥,过了两天,果然找到了金刀寨主的旧日总舵,大大小小。约有十几座营垒散布在深山老林之中。但见两头黄鼠狼从一个碉堡中跑出,另一个营帐则飞起了一群乌鸦。陈石星见此荒凉景象,不由得心中慨叹:“想不到这个曾是英雄们叱咤风云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禽兽牺息的所在。”
此时早已是入黑的时分了,那些营垒是分布在方圆数里之内的山头的,陈石星料想无人,也无心踏遍每个营垒去视察了。他连日来奔波,颇有倦意,于是随便进入一个营帐,打扫干净。纳头便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忽地听得似是马嘶之声,陈石星惊醒过来,定一定神,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不觉喜出望外,“我的运气可还当真不坏,我只道守株待象,不知要守多少天的,谁知第一天晚上,就有山寨的人来了!”
他听出是两匹马的嘶鸣,蹄声并不急骤,好像是有人牵着它们走,而不是骑着他们跑的。而且走的方向是离此而去,而不是朝此而来。
陈石星不禁疑心顿起:“看来不像是山寨的弟兄重来旧地,难道是瓦刺另外派来的细作?”
由于敌友未明,陈石星不敢便即露出行藏,当下披衣而起,悄悄地向刚才听到声音来处走去。
马匹的嘶鸣声早已听不见了,但当他走过几座营垒,走到密林深处的时候,却忽地听见似乎是一个人在叹息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
陈石星伏地听闻,荒林夜静,他是具有深厚内功的人,听觉也比常人敏锐,声音虽远,也还可以听得清楚。
只听得一个稍微有点苍老的声音叹道:“想不到还是找不着金刀寨主,像这样子守株待兔,不知何时才能够遇见山寨的弟兄?”
谜底揭开,这个人原来是和他一样,都是来找金刀寨主的。
一阵冷风吹过,陈石星似是被这阵冷风吹醒,忽地心念一动,“听这声音,竟是似曾相识,这人是谁?”
正当他想跑去看个明白的时候,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了。
声音清脆峭拔,是一个女子的斥骂声。
“哼,你这个老狐狸的胆子可也算得真大,竟敢跑到这里来骗我!”
听她的语气,那个人似乎是对她说了几句话来,不过陈石星没有听见。
陈石星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不过片刻,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了。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哼,你骗别人可以,骗我可是不成。我早就知道有人冒充段府的家人,如今才知是你。”
“我不是冒充的,你听我讲——”
那女子的声音似乎十分急躁,没有听他分辩,唰的一刀就斫过来了。
“姑娘,你莫动手!你若不信,可以请我们的小王爷来。我知道小王爷已经到了你们这里!”那人嚷道。
那女子冷笑道:“见你的鬼!我看你的小王爷是瓦刺人吧?”
那人“咦”了一声,说道:“你这么说,敢情是我们的小王爷还未来到?那就请你带我去见金刀寨主吧,金刀寨主会明白的!”
那女子冷冷说道:“你要我和你去见金刀寨主,那也成呀!是你自废武功,还是让我代劳?”
此时陈石星亦已来到近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只见那女子左手一把长柄金刀,右手一把短柄银刀,发话之后,双刀盘旋飞舞,着着进逼。
她要把那人的武功废掉,将他当作俘虏,那人涵养再好,也是不由得动起气来。“我且把你的双刀夺下,再和你说。”他一出手,令那女子也不禁吃了一惊。他使的竟然是十分高明的七十二招大擒拿手!
这晚是农历初七,一弯眉月,月色不是怎样明亮,但陈石星已是认出这个人来了。
这人是曾经和陈石星在苍山之上交过手的那位老武顺宁广德。
宁广德是段府在去年由“小王爷”段剑平亲自去礼聘来的教头,这次段剑平的桂林之行,他也曾一同去的。不过在段剑平约会陈石星那天,让他先回大理。陈石星也想不到他会在此出现。
只见宁广德展开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在刀光笼罩之下,依然是一派进手的招数。那少女以金刀主攻,银刀防守,一长一短的两柄刀,竟然使出不同的招数。宁广德失声叫道:“姑娘,请问金刀寨主可是令尊翁?”
宁广德没有猜错,原来这个少女正是金刀寨主周山民的女儿周剑琴,周剑琴是一个性子好强的姑娘,突然给人喝破她的身份,她也无暇去仔细思量对方能够看出她的来历是何缘故,要是她肯这样想的话,她应该可以猜得中对方多半会是友人的。但她第一个反应却是:“他已经知道我是金刀寨主的女儿,要是我的双刀还斗不过他的一双肉掌,岂非连我爹爹的面子也要给我丢光了!”此念一生,攻得更急。
一条黑影如飞将军从天而降,插在他们中间。来的这个人不用说就是陈石星了。他手里拿着一根刚刚折下来的树枝,身形一落,立即一招“分花拂柳”,树枝搭上银刀,把周剑琴那柄银刀引过一边,同时右掌一推,硬授了宁广德的掌力。
宁广德身形一晃,陈石星退了两步,周剑琴也要脚尖打了一个盘施方能稳住身形。
这刹那间,宁广德和周剑琴都是不由得大吃一惊!陈石星已改容易貌,宁广德认不得他。
陈石星说道:“两位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恶斗?”
周剑琴道:“你凭什么这样说?”
陈石星说:“因为我知道令尊是金刀寨主,我也知道这位老英雄是谁。”
周剑琴哼了一声,说道:“老英雄,据我所知,他是冒充段府家人的奸细!”
陈石星道:“周姑娘,你误会了。这位宁老师不是冒充的,他是如假包换的段府教头。”
周剑琴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你说他是‘宁老师’?有一位以鹰爪功驰誉武林的宁广德老前辈,莫非,莫非……”
宁广德缓缓说道:“老前辈这三个字不敢当,宁广德正是在下。”
周剑琴道:“你当真是那位宁老前辈?怎的我……”
宁广德道:“周姑娘,你还有什么怀疑,请尽管问好了。”
周剑琴想了一想,却不问他,回过头问陈石星。
“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身份证明他是宁广德老前辈?”周剑琴问道。
这一问把陈石星问住了,暗自踌躇,不知是和盘托出的好,还是暂时不告诉她好。
“周姑娘,我来替宁师傅做保人总行了吧?”忽地有人说道。
这个人牵着两匹马从树林中走出来,正是陈石星曾在七星岩见过的那个段剑平的书僮。
周剑琴初时怔了一怔,看清楚了,大喜道:“啊,你是小洱子!长得这么高了!”原来段剑平的书僮出生在洱海之滨,段剑平就取“洱”字作他的名字。四年前曾经到过金刀寨主那里送信的。杜洱说道:“我们是昨天来的,因为不知你们搬到什么地方,只好在这里等待,希望你们会有人来。刚才我牵两匹马到山涧洗刷。我才一离开,想不到你就来了。”
周剑琴道:“我是听得有人冒充段府家人,特地下山打听的。我想奸细或许会找到这个地方,所以来了。”
杜洱笑道:“哦,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你和宁师傅动起手来。这位宁师傅今年春天才到我们‘王府’的。”
周剑琴向宁广德道了个歉,笑道:“不打不成相识,请恕我刚才冒犯。”
杜洱道:“周姑娘,我们的小王爷和云女侠已经到了你们的总舵吧?”周剑琴道:“还没有呢。我正想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情?”要知倘若只是云瑚来投奔她的父亲,她不会觉得奇怪;段剑平也来,这可就出她意料之外了。
杜洱也觉到奇怪,说道:“咦,他们是骑着江南双侠的宝马来的,怎的还没有到?这件事说来话长……”
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向陈石星望了一眼,他回来的时候,刚听到周剑平在盘问陈石星,但他却还未曾知道陈石星的身份。要是外人的话,可就不便当着他的面说话了。
周剑琴也倏地想了起来,说道:“对,你们‘小王爷’的事情可以迟一点告诉我。你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杠洱说道:“奇怪,我好像见过他,又好像没见过他。”
陈石星道:“小洱子,你的脚伤好了没有?”
杜洱呆了一呆,又惊又喜,叫道:“你,你是……”
陈石星向他使了个眼色。杜洱聪明伶俐,登时会意,说道:“周姑娘,我们小王爷的事情让宁师傅说给你听吧。我和这位朋友先叙一叙。”
周剑琴听说是他的朋友,放下了心,说道:“好,你和这位朋友去叙叙吧,我在这里等你。”
杜洱和他走到溪边,说道:“陈相公,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你,你当真就是他?”看来他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陈石星微微一笑,把衣袖在山溪里弄湿,抹了一把脸,说道:“对不住,我还不能尽露真相,但相信你也可以认得是我吧?”
杜洱又惊又喜,说道:“陈相公,果然是你,你为什么扮成这个样子。”
陈石星苦笑吟道:“行迈靡靡,中心遥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
这是那日七星岩之会,陈石星临走之前弹奏的曲辞,弹完此曲,就把家传的古琴给这书僮,托他转赠给当时尚在昏迷中的段剑平了,杜洱听他重念这段曲辞,心里更无怀疑,叹道:“陈相公,你那天其实是不应该走的。你、你不知道!”
陈石星道:“知道什么?”
杜洱说道:“那天云姑娘找了你一整天呢!她踏遍桂林每个角落,晚上回来,形容都憔悴了,后来我家的小王爷,知道了你把他送到殷家,自己却走了之事,还把我骂了一顿呢。骂我不该让你走。”陈石星心里一阵凄酸,说道:“多谢他们对我关心,相信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慢慢忘记我了。”杜洱说道:“不,他们不会忘记你的!”
陈石星摆一摆手,说道:“小洱子,咱们还是谈些别的吧。‘小王爷’的伤全好了吗?你确实知道他是和云姑娘来这里吗?为什么你又不跟他们一起?”杜洱说道:“好,我把别后的事情都告诉你吧。”
“我家‘小王爷’中的毒虽然很深,但幸亏得到云姑娘的照料,殷宇又请名医给他医治,第二天就醒来了。接着几天他一面服药,一面自己运功疗伤。不过七天,就完全好了。
“那天早上,他叫我把你送他那张古琴给他,弹了一曲,我跟了他许多年,从未见他流过眼泪的。那天他弹完琴后,我却见到他的眼角有泪珠沁了出来,在他弹琴的时候,云姑娘悄悄进来,他也没有发觉。”
陈石星听了这话,眼角不觉也沁出晶莹的泪珠,强笑说道:“他喜欢我这张古琴,我很高兴。”
杜洱继续说道:“琴声一止,云姑娘忽地说道:‘剑平,我的心思和你一样。’此时我方始发现她在旁边。我很奇怪,小王爷还没和她说过话,她怎的就知道小王爷的心思?”陈石星道:“琴音达意,何用语言?”杜洱说道:“小王爷抬起头来,说道:‘不错,咱们一定得找着他。”
陈石星心情激荡,只听得杜洱继经说道:“第二天,他就和云姑娘离开桂林了。我本来要和他们一起去找你的,可是小王爷坚决不许,要我回去替他完谎,我没法,只好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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