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教室里闹哄哄的,没人听到她的惊呼。
心魂不定回到座位,怔了好一会儿,连上林问她有没有找到笔记都傻愣愣的没回答。
秦铮和叶茹茹有旧怨。
说来还是去年的事情。大家都在读初三,学习最紧张的时刻,偶有一次学校放假回家的公交车上,她和欧阳林昊坐在一起,聊了一路,颇为投机。后来在学校再见,俩人有说有笑,从此就算熟悉了。欧阳林昊刻意接近,秦铮半推半就,心里窃喜。他本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哪怕不做男女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呢,也足以令许多人羡慕。
偏赶上叶茹茹心情不好,有人嚼舌根通风报信,说欧阳林昊和外班女生勾三搭四。叶茹茹二话没说,跑去她班上狠狠骂了她一顿,□贱人,什么难听骂什么。秦铮委屈的不得了,但叶茹茹的性格哪肯听她解释。
好在后来欧阳林昊澄清,说就是认识,见面点头打招呼的交情,让叶茹茹不必大惊小怪,她才罢休。
道歉?她从来不道歉。
秦铮白白吃了大亏,挨骂不说,还成了别人嘴里的趣谈对象,不光恨着叶茹茹,连欧阳林昊也一并恨上。
公交车上你来搭讪,在学校里也是你主动找我说话,动不动就夸我漂亮活泼可爱,遇到事儿怎么就变成见面点头打招呼的交情了?
别人怎么说我?他们说,秦铮真不要脸,白白贴上去,欧阳林昊都不要!《
仇恨在心里记了一年多,好容易找到个让叶茹茹丢脸的机会。思来想去,虽觉得对不起秋上林,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实话实说,也没编造不是!
如此安慰着自己,把情书的事情偷偷抖了出去。
叶茹茹那个气哟!
吃了个闷亏,很想找人发泄。
但欧阳林昊最近和她冷战。想和从前找那些女生麻烦一样找秋上林的麻烦……却又顾忌着李长生。
他可是个荤素不进的愣头青。全校都知道,惹到他不一定有事;惹到秋上林,绝对是自找死路。不管是否女生,照扁不误。
叶茹茹吃过他的大亏,没有欧阳林昊护着,她在李长生面前就是个屁。
再说,秋上林可一点勾搭欧阳林昊的意思都没有!
从上次打架之后,大家装路人,虽在同一屋檐下,却从来不说话,秋上林碰上他们,头一低眼神一转,将他们视为隐形。至于对欧阳林昊更是从没过好脸色。
开学之后欧阳林昊借口学习找她搭讪,秋上林能避则避,避不开则会拉着其他同学,一本正经的给他讲解。讲解完,照旧假装陌生人。
叶茹茹都看在眼里。
她不傻,秋上林和他们不一样。不会做出勾三搭四的勾当——更何况,季允文从家世到自身,哪点比欧阳林昊差?
放着对她痴心不改的季允文,秋上林何必迁就欧阳林昊?
但是这股气憋在心头,实在令人憋屈,不知何时爆发。
她气闷,上林也闷。
无端端成了别人闲聊的主人公,还和欧阳林昊扯上关系,让她不快;被秦铮背叛,让她不快;欧阳林昊动不动献殷勤,让他不快;季允文时不时吃醋,也让她不快。
关于她的传言论吨装,其中有一条没出错。
她确实,和季允文早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初二那年的暑假,烤玉米时别的男生都抢着吃,季允文不动声色的递来烤焦的玉米。
也许是去爬山的时候,别人都在前面疯跑,季允文默默走在她身后,假装体力不支。
又或者初三上学放学途中,李长生和秋下林骑着自行车比赛,急惶惶归家的自行车大潮中,他的自行车始终挡在外侧,任凭后面的人车铃震天响,眉毛都不动一下。
她从没想过要找个嫩齿做男友——至少现阶段没有计划。再世为人,心境变幻,她的见识苍老的仿佛已过沧海桑田,虽保持着童心,却绝非现实意义上的童心。
总有一天要爱上某个人,嫁给他,相夫教子享受天伦之乐。
秋上林没想到,爱情突如其来,令人措不及手。
她欣赏季允文的单纯,在李长生的黑暗心理和秋下林一味疯玩的傻劲衬托下,这份单纯更显珍贵。
他又很坚持。坚持自己的原则,有礼有节又不迂腐。
他和上林认识的男生都不同。
殷夜遥没法比,那就是大家庭晕染出来的恐怖人物。长生从小受过太多磨折,根本不相信人性,潜移默化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教他稍稍收敛学会和人融洽相处。顾致远书生气很浓,并不死板。从小见识过官场上的风云迭起,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真正无忧无虑相信世事安稳,岁月静好?
唯独季允文,父母有稳定的工作,感情融洽,对他娇宠但不娇惯,家教好自己又努力,晓得将来想要什么,晓得通过奋斗能得到什么,并不吝吃苦,也不屑耍手段,这种男孩子,将来不会太平凡,也注定不可能飞黄腾达富贵逼人。《
就像许多个小康家庭出身的男孩子,一路听着老师同学的赞美,坐在优异生的光环上,考入大学,毕业找份工作,在岗位上做出一番成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享受辉煌人生。
她本来以为,她和他之间,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造化弄人,高中分班,她没和长生下林在一班,却又和季允文分到一起,就连座位都相隔不远。不知从何时开始,晚自习上习惯了传字条,开始说长生和下林的趣闻,后来说学习,再后来讲些无谓的废话……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在想什么,语文老师喷的唾沫星子,英语老师的子房英语发音……
下林和长生平时都有自己的交际圈,不可能时时陪她玩。上林的个性又注定不可能和一帮小矛盾不断的女生抱团交好,屈指算来,关系好的人寥寥无几,又都分散在各个班里。
一时间,从前的朋友,竟只有季允文陪在身边。
一起排队打饭,一起打热水。上完体育课满头大汗,季允文到她这里拿洗刷用品和毛巾……等到季允文偷偷拉住她的手,上林心里惊了一下,犹豫着是否要抽回。
转眼看到季允文忐忑不安的神情,心里一软,喟叹:就这样了,我老牛吃嫩草越活越回去,谁还能定罪不成?
喜欢人是很微妙的一件事情。
从前没有说破,心里什么都不会想。一旦捅破了玻璃纸,再看这个人,越来越喜欢。到这时才恍然,啊,原来我喜欢他的啊……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他的啊……
这个世界没人知道我的底细,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老牛吃嫩草?
我心理年龄虽然成熟,但和一帮小孩儿混迹多年早被同化,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有发展的可能性?
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秋上林觉得自己未必爱上了季允文,但脑子已经发昏不清醒。
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他的单纯坚持和努力,喜欢轻松的感觉,为什么非要抵制自己的内心?
她从来都是随心而动,可谓自私的人,一旦相通,早恋,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糟糕。
再次重申,恋爱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秋上林上课从来不走神,也不喜欢交头接耳。然而地理课上,老师在前面滔滔不绝的卖力,她却忍不住侧头,视线投向后方,正对上季允文的目光。两人都是一惊,随即露出默契的笑意,季允文无声的问:“干嘛呢?”
上林指指讲台,做口型:“听课,不许到处乱看!”
不一会儿,同桌递来一张纸条,展开,隽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我怎么总想看你……”后面画了个大大的哀怨面孔。
上林抿唇而笑,看向他。季允文吐吐舌头,缩脖做个杀人的收势,惹得上林忍俊不已。
是啊,我怎么总想看你?
总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想什么,是否和我做一样的事情,想同样的故事……秋上林的爱情,开始于金秋时分,和着漫天飘落的黄叶,美好的不似真实。
晚自习最后一节下课铃声打响,学生们早就收拾好书包,嗷嗷叫着往外冲。上林慢慢的整理书本,不徐不疾,同桌背包,回头问:“你不走?”
上林微笑:“等会儿。”
同桌了然,后头望一眼同样不着急的季允文,揶揄:“不怕不怕,有护花使者呢!”笑着离开。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学生们差不多都离开学校,教室里的灯一盏盏灭掉,两人才从一班教室离开。上林站在外面,看他关灯,锁门,拿过自己的书包,笑着:“也不沉。”
季允文没说话,只是提着两个书包,并肩往车棚方向走。
“下个周歌唱比赛,班主任说让你领唱?”
她连连摆手:“我没同意。我五音不全的…怕把你们都吓倒。”
季允文只是笑。
车棚里通校生的自行车都已取走,孤零零的两辆车并排,他们取了车,推着走出校园,同警卫室的老大爷打声招呼,骑车沿着马路边慢慢走。
李长生从车棚黑暗处走出,目光阴沉盯着远去的两辆车。
秋下林气愤的挥舞拳头:“哥你干嘛拉着我,我就要教训季允文那小子!”
长生淡淡的:“别急,只是一起回家,还没证据呢。”
下林听着他哥的语气,不自觉打个寒噤,汗毛直竖,一直凉到后背。再看长生的表情,却恢复平常,仿佛只是看了不相干的一出戏,唯有一双黑眸,在昏黄路灯下越发深邃犀利,意味深长。
无数情绪在他眼底载沉载浮。
秋下林看着长生,心里生出奇妙的感觉,要有大事,发生了。
嗓子干涸,勉强咽下口水,干巴巴的劝:“哥,你别惹秋上林。她脾气不好,吃软不吃硬……”
万一长生恼怒,找秋上林麻烦,岂不遭殃?两虎相争,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他这个旁观挑事者?
秋上林从小主意就大,连父母的话都未必放在心上,更何况她一手‘养大’的李长生?万一两个人硬碰硬,秋上林恼怒起来,结果可不会太好玩……
长生的眼神越发深不见底:“你放心,和她无关……”
意有所指。
和她无关,和我有关。
我庇护下的人,你一声不响撬走,当我是死人?
不是都看好我和秋上林将来是一对吗?虽然我以前没有这种心思,但不代表现在没有,将来没有——我以前觉得她就是小妹妹,可现在老子改主意,你们就都得给我让路!
猴子惹的祸
李长生从前在四川,跟着邻居老头练武的时候,老头教导过他一些浅显的道理。
武术一途,最讲究持之以恒,招式到位;然对敌之道,则应灵巧机变,善于应对,找准对方弱点下手,最忌盲然出招,一败涂地。
老人教他练拳,要忍得,要耐得。
如今,风雨无阻练拳的效果明显,他很能忍。
旁敲侧击,问出事实。秋上林很痛快的承认她和季允文的关系。李长生耐住性子,没有发火。
他连高声嚷嚷都没有一句,只是笑笑,不做评价。
从此之后好似没事人一般,任由两人的恋爱如火如荼,他只稳坐,八风不动。
秋下林急的跳脚,对季允文怒目相向,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出了许多馊主意:告诉爸妈他们早恋;把事情捅破告诉老师和学校;找季允文的父母;揍他一顿不许再和我姐来往;把秋上林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李长生通通不予采纳。非但如此,他还警告下林,绝对不可把事情捅破到父母和老师面前。面对季允文和秋上林,也要装作不生气没火发的模样,甚至要一脸欣慰的看着他们。
下林呸的一口吐在地上:“我是不是还得恭喜他们,祝福他们,是天作之合?”
长生摸下巴:“如果有这个必要……”
下林气得跳脚:“哥!”
长生看他着急,乐不可支。拍拍他的脑袋:
“放心,有你的用武之地。”
李长生对秋上林越发和颜悦色,却不复从前的言听计从。对秋上林说的话,他也不当面反驳,只是做事之时总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
学习也愈发用功,不必秋上林辅导功课抓重点,都能在班上考出好成绩。
至于日常生活,更不麻烦秋上林。他这么说:“你早晚都要嫁人,我早晚都要离开,总要学着适应。”
上林楞了楞,道理是没错,但这话咋听着让人心里不舒服呢……
李长生可不管她舒服不舒服。
从前周末放假,大家一起玩。季允文横空出世,李长生和秋下林很懂事的说,我们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上林还奇怪,这俩人什么时候这般懂事?
她和季允文也无所谓二人世界,左不过学习,处理公司事务。
别以为李长生拉着秋下林躲在角落默默哭泣。他们忙着呢。
忙着去秋家村陪伴爷爷奶奶,忙着去孝敬远在山村的姥姥姥爷,忙着和程冲打好交道,忙着去帮秋建国和张红卫。
张红卫挺奇怪,这俩孩子怎回事,居然跑来帮忙?秋上林呢,不管他们了?
长生这样回答,我们都大了,不能一天到晚自私的只想玩。叔叔和阿姨工作这么忙,我们很想帮你们分担……
张红卫感动不已。
你瞅人长生,你瞅人这思想这觉悟这懂事……
又有那么几次,长生无意中流露出,独在异乡,远离父母的孤寂和落寞。张红卫母性大发,拐弯抹角的教训秋上林:
长生这孩子从小吃苦,长到今天不容易。你不能只顾学习,忽略了他的感受。你看他最近瘦了许多……
上林很郁闷。
我也不能强拉着他,随时看着他呀!
再看看李长生,心里挺愧疚。最近确实忽略了他们。
自觉没有尽到责任和义务,秋上林有意识的增加和长生以及下林交流相处的时间。只是如此一来,又惹得季允文不开心。
本来么,俩人就朦朦胧胧,虽走到一起,但并没有公开明确关系,季允文觉得,也就比普通朋友亲近了那么一小点。以前没觉得什么,自从喜欢上林,发誓要和她在一起之后,对她和李长生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