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大骇,眼前这青楼女子何曾相识?但看她又是那么亲亲热热,倒象是见了老朋友似的一副神态,真的就把白骨弄了个糊里糊涂,不知该怎么回她话了。
“姐姐,你再看仔细一点,俺妹子是变年青了还是老态龙踵了?”
白骨再瞧,还是分不出是张三还是李四。
那姑娘却是撇了嘴儿说:“倒底是和玉帝沾亲带故,眼水儿高了,瞧不起我这青楼女子!”
白骨见她微露嗔容,只得老实道:“妹妹是不是认错了人?”
那姑娘将粉帕儿一甩:“想当初,俺也与你一般高贵,姐妹儿俩不是说好了活就要活出个好样儿来。到如今,侍香女倒底是命不如你,让玉帝罚到烟花楼当鸨姐儿,这身份就低贱了,连同生死的姐妹都不相认了,我~~我~~我恨这天界都是些口是心非之辈。”
白骨让她一番道白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侍香女”三个字在她脑海中闪了一下。
“侍香女?是~~”
“姐姐好记性,俺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那一年与姐姐一起偷偷私奔凡间~~”
侍香女~~思凡下界~~吴刚大叔~~素娥!
“俺侍香女托生于宝象国皇宫内院,当了宝象国公主;姐姐也当了天竺国公主,咱姐妹俩在人间也曾享受荣华富贵。”
白骨心里恍然大悟,这侍香女原来是奎木郎从前的要好,她是将我当成了月宫素娥。
我这莫样儿真的象素娥?
不,时间久远,兴许这妹儿将我认差了眼。
不过,也只得认了真,那雕花楼台上还有无数小姐注视着呢。
白骨只好陪笑道:“玉女,多年不见,你倒是长得更漂亮了,让姐姐我也不敢相认。”
“素娥姐,玉女可是命不如你呀!”
白骨道:“你回天上,不是就能和奎木郎君共享百年之好了吗?”
玉女摇头,已是红了眼眶:“姐姐莫非不知这上天规矩?”
“我离天下凡多年,一点儿也记不清什么天规戒律了。”
玉女道:“姐姐好命儿,心里没有阴影,可小小香女就惨了。”
“说来听听。”
“那个负心的奎木郎,自打从下界被玉帝差本部二十七宿押回天宫,玉帝念他也是为情所至,赦了他死罪,贬他去兜率宫给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不几月,就官复原职。玉女在下界得知他已度过难关,便舍弃了皇宫内院的荣华富贵,回天来与他重续百年之好,哪知道~~”
“奎木郎是抛弃了你?”
“他连面也不和我见。”
“如此狠心是为什么呢?”
玉女揩泪道:“俺在下界也曾不违凡规,与他黄袍怪在野山荒岭过了几年夫妻生活,还为他生下两个儿子,俺当时也不过二八年龄。可那两个儿子小小年纪却被唐僧的两个徒弟猪八戒和沙悟净摔死在石阶上,奎木郎怪罪我没看好他的儿子,我~~我一个弱女子怎么~~”
白骨心里不是滋味儿,劝慰道:“两个小儿也不过是凡胎肉体,就是今日尚在,也无缘到得天庭,玉妹也不必过于伤心。”
“姐姐,奎木郎却没这等想法,只是无端地怪罪俺。”
“男人就这德性,占了便宜总是找借口。”
“可他不见我的面。”
“你自己可以找他呀!”
“玉帝罚我当了青楼鸨姐,我背着这羞人的名份儿怎么去找他!”
白骨摇头:“你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又如何与你续旧?”
“烦姐姐遇见他能为妹妹美言几句。”
“原来你还是心里有他?”
“玉女命贱,旧情总是难忘。”话毕,已是泪洒满襟。
“妹妹放心,姐姐一定记在心头。”
玉女道个万福,回烟花楼去了。
白骨却痴痴地望定了天河,心里纳闷:素娥!~~这是怎么回事?
2
眼前的河水却是清澈透明了。
河水里果真显一个娉婷的美女,文文静静,两只大眼转眨闪烁,含无限柔情,却完全没了冷面桃花,皓目矜恃的容颜。
我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嫦娥让我换上的这件霓裳莫非会让人~~
怎么可能?
嫦娥真要让我换一张面孔也会告诉我!
水面却是晃荡开来,一圈圈漪涟搅乱了水中倒影。
白骨又在晃动的漪涟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这才是我!
这水?
“这水好啊,吃得喝得看得玩得。”
寻声望去却原来是赤脚大仙。
大仙并不盯她,却是手执了红葫芦在水中晃动,那一圈圈漪涟就是红葫芦晃动的结果。
白骨奔过去:“大仙,你这红葫芦不是永远不空吗?”
“是啊是啊。”
“那你怎么又在装天河水?”
“这塞儿紧紧,天河水岂又能流进我这葫芦里!”
果然塞儿紧紧,白骨莫名其妙。
“你是月中素娥,怎么认得老夫?”
“大仙,我是~~”
“你是谁当然自己清楚,你知我知谁还能知?哦,还有那一位修身养性的泼皮。”
“大仙,这是为了什么?”
“月中素娥可是玉皇大帝沾亲带故的人,这天上谁还能心生二意。
“白骨不知,还请大仙明示。”
“人人糊涂我自清醒,何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白骨从来没~~”
“差也,差也,那一只绣花鞋不是也能派上用埸吗!”
“眼下白骨却是不明白。”
“你不是白骨,是月中素娥,老夫虽没和素娥见过面,却是与白骨有过一面之交。”
“大仙还记得?”
“记得记得,流沙河那地方真是人间天堂。”
“大仙,我真是~~”
“素娥,我说过,上天可别记了老夫,你不找人人自找你,明白吗?何须迷不开窍。”
“素娥明白。”
“这就是了,哈哈哈哈。”
“大仙你是特为我~~”
“自有人与你同行。”
白骨看这天河上下,却是空空荡荡。
赤脚大仙指着上游笑道:“那撑船的可是你的熟人。”
白骨望去,果真上游飘下一只小船。
撑船的梢公却是猪二哥!
“猪二哥,我是~~”
“是月中素娥,俺老猪就是专为接你而来。”
白骨上了船。
小船顺流而下~~
“猪二哥,你真认不出我了?”
“哈哈哈,老猪现在也是一尊菩萨,不认识的我不知,认识的却也瞒不过我,素娥也不错呀。”
“猪二哥,你怎么又在这天河里干起了这撑船的营生?”
“只图好玩。俺老猪原本是掌管八万水兵的天蓬元帅,这下当菩萨当惨了,把个元帅都搞丢了。寻个时间,俺老猪也上西天极乐世界去问问如来,老猪怎么就不能官复原职?”
“原来猪二哥还恋着这水上功夫。”
“哪里啊,老猪只知道素娥回天没处走动,就撑船带你走一走,你说,现在想上哪里?”
“我没来过。”
“俺老猪没一处不知,你说去哪?”
“猪二哥,你都回天了,那沙大哥和猴哥~~”
“我先让你去见老沙。”
3
沙和尚坐在一面巨大的布帘儿门前打坐。
白骨走上前笑道:“这个形象就是卷帘将军。”
沙和尚抬头道:“我并没卷帘怎么你就说穿了,这戏可怎么演下去!”
白骨笑道:“猪二哥送我上这来,原来是让我看沙大哥演戏。”
“二师兄呢?还划那破船在天河里闲荡?”
“猪二哥的九齿钉钯掉进了天河,天天都划着船在河上找。”
“他哄你玩的。这天上没庄稼也没菜园子,二师兄那钉钯派不上用埸了。”
“沙大哥,你的日月宝杖怕也要生锈了?”
“你说差了,老沙的日月宝杖现在是太阳变成了月亮,月亮磨成了羊粪铲,消磨太大。”
“沙大哥是玩笑呢。”
“全是实话,不信你看。”沙和尚揭开了一角布帘,那宝杖果真毫无光华地躺在门脚下。
白骨摇头叹道:“这宝杖是再显不出流沙河的风光了。”
“还将就用用。”
“还能什么用处?”
“你不了解天界,那妖妖精精的事比凡间还多,所以老沙的宝杖消磨得太快,玉皇却不管老沙这事,说是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咱官复原职,手上少了兵器还叫大将!”
“沙大哥,说了半天话,你说我是哪一个?”
“你是哪一个还要考老沙!我只说你身上的霓裳还没那白衫让老沙看着顺眼睛。”
“白骨~~”
“心头知道就是了,素娥有话请讲。”
“我想从你这卷帘门进去。”
“那你得记住,凡事小心为妙,这门里真的就是大千世界。”
白骨闪身走进门去~~
~~~~
“你是谁?怎么就随便进了天门。”一个天丁问。
白骨道:“天门?这是什么天门?南天门还是西天门?怎么没看见天王守门?”
“这是后门,一般没人从这里进入。”
“我不是进来了吗?”
“你~~不是你~~我想起来了,你这声音我听到过。”
“你是谁?”
“月半节巡夜的天丁。”
“你的活儿太繁重了,半夜巡夜,这天明又守后门,你家主人是看重你了。”
“我已经升成大力天丁。”
“属三太子部下天丁?”
“不,是奎木郎手下。”
“奎木郎负责这后门?”
“后门也是门,只不过没前门光耀。”
“灰头土脑的感觉。”
“我听出你的口音了!”天丁说。
白骨心里一惊:“你在什么地方听到我说话?”
“嘿嘿,朝前迈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
“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没错,肯定没错,是你!”
“我是月宫素娥。”
“素娥我也不认识。”
“那你去叫奎木郎来,他认识我。”
“奎木郎将军就是要我细心盘察那晚上那个神密的女子。”
“哪晚上?”
“月半节那晚上。”
“那你可以继续盘察,我是有问必答。”
天丁道:“我得把你交给奎木郎将军。”
“正好我就是来找他的。”
天丁搔头:“这是怎么一事,苍蝇掉进浆糊,糊里糊涂的。”
~~~~
奎木郎:“你找我为什么事?”
白骨:“请你手下都退下去。”
“现在你说吧。”
“听说天上还有千里眼顺风耳!”
“没有玉帝的圣旨,他们俩也不敢乱用职权。”
“我是怕外人知道了对将军没什么好处。”
“你现在可以放心地说。”
“奎木郎将军,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女子现在一直等着你?”
“我不再想那男欢女爱的事。”
“将军是言不由衷。”
“何以见得?”
“因为将军见了女子就五心不定。”
“你只是猜测,根据何在?”
“将军怎么没问我的情况,按你部下大力天丁的说法,我很可疑。”
奎木郎哈哈哈大笑道:“天丁只是不懂事,这天界上凡是见了你的人都不会过问。”
白骨到是不解了。
“月中素娥,玉皇外甥显圣二郎真君的相好,哪个吃了豹子胆惹火烧身!”
原来如此。
白骨心中安定下来,坦言道:“人无情,鬼都怕,将军果真是忘了玉女?”
奎木郎转过背去,望着深远的天幕。
“玉女现在天天都盼着与你相见。”
“~~”
“我知道你是感玉帝不杀之恩,但你想没想过,玉帝赦你大罪原本就是因为你重人间感情,当初宁肯放弃天上的荣华富贵,都要投奔下界,即使是当妖也要与玉女厮守一起,这才是打动了玉帝的正真原因。如果你现在自恃高傲,反引它人讥笑。玉女虽然现在在青楼当鸨姐,但心里却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
奎木郎回过身来:“她为什么不来?”
“是你不愿见她。”
“我堂堂将军能上那种地方去吗?”
“这就是你的偏见。”
“不,我天天都派手下亲信守着后门。”
白骨释然一笑:“原来你们自已误了自己的光阴。”
4
嫦娥说:“吴刚大叔一天都没砍树了。”
玉妹儿道:“吴刚大叔难得停下手中的斧子,这一停下,月宫里反倒清静得让人不习惯了。”
嫦娥点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今天才终于明白,吴刚大叔为什么天天都重复着那个动作,他是怕月宫真的寂静下来了,那是一个多么悲惨的埸面。”
玉妹儿:“我不明白。”
“寂如墓穴你说是什么状况!”
玉妹儿:“我从来都认为吴刚大叔是好人。”
“今儿个怎么就停下了手中的斧子?”
“姐姐,我去桂花园看看。”
嫦娥:“你给吴刚大叔送一瓶桂花酒去。”
“那就太好了。”
~~吴刚接过玉妹儿递上的酒壶。
吴刚喝了一杯桂花酒。
吴刚又喝了一杯桂花酒。
~~吴刚还在朝杯里倒酒~~
玉妹儿坐在边上说:“吴刚大叔,你只管喝酒,也不管玉妹儿一个人冷冷清清。”
吴刚把一杯酒又倒进嘴里。
“玉妹儿替你砍树。”
“你拿不动斧子的。”
果然拿不动,好沉。
“吴刚大叔,你给玉妹儿说话了!”
“我喝了酒就想找人说话。”
“吴刚大叔,你过去也喝酒,怎么就没见你跟谁说话?”
“我跟桂花树说话。”
“桂花树能和你说话?”
“能,桂花树天天和我说话哩。”
“吴刚大叔,玉妹儿今天陪你说话来着。”
“我想也是,玉妹儿从不给我送酒来。”
“是嫦娥姐姐让我送来的。”
“嫦娥姐姐这几天没让你捣药了。”
“我有其它事。”
“我知道,还有嫦娥和你知道,月宫里谁也不知道。”
“吴刚大叔,我知道你不会说。”
“我不跟别人说,但我跟你说。”
“除了这事,吴刚大叔还跟玉妹儿说什么?”
“你还记得打你那姑娘吗?”
“你说素娥姐姐,我记得,玉妹儿下凡间去还找过她呢。”
“她可好?”
“大叔,玉妹儿回来不就告诉你了吗!”
“天竺公主独身一人,说不上是幸福的。”
“其实素娥姐姐太痴情。”
“可她这一下界,离那二郎神君不是更远了吗?”
“也怪玉妹儿。”
“怎么怪你?二郎真君要真和你们好,他可以把你们都接到灌江口去,谁会说不可以呢?”
“大叔,玉妹儿已经和他没一点关系了,他尽可去找素娥姐姐。”
“素娥至今不嫁,是不是就等着他?”
“是的,我在下界与素娥姐姐谈过,她说过非他不嫁。”
“难怪她要回来。”
“吴刚大叔,你说素娥姐姐要回天上来?”
“是的,她该回来了。”
“大叔,你听谁说的?”
“是天风说的。”
“天风?!天风在哪里?”
“天风和我是朋友,它经常到这园子里和我说话。”
“吴刚大叔,你真逗,天风!我想认识天风。”
“天风是不和你们姑娘说话的。”
“天风是大男子主义,玉妹儿不信。”
“信不信天风都不会见你。”
风却窜进了桂花园,桂花树哗哗地摇动着。
玉妹儿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