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用想,完全是身不由已。
飘飞,轻盈的身子如黑暗中蝙蝠飞翔。
灯火指引。
福兮祸兮,都不是能考虑的事体。
飞翔的身子属于你,但思想却属于黑夜。
如豆灯火停止了飘动,轻盈的身子也悬浮在灯前。
隔着灯火,她看见了“牛头”。
“牛头”朝她举起手中的铁链,寒光透澈骨髓。
她又身不由已地飘到了另一边。
“马面”也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铁链,哗哗的金属声让她不寒而栗。
她飘到了路中间,头上挨了一竹竿。
打她的是判官,判官怨她挡了道。判官的竹笔竿挑着那盏如豆的灯,却只能照见方寸之地。
她看见“牛头”和“马面”锁着一个小儿,小儿的身子悬空,双脚在黑夜中无望地划动。
她对判官说:“让我替了他。”
判官瞪圆了眼,世上还有争着下地狱的人?我干到退休也没遇见过一回,今儿个是不是刮错了阴风!
判官翻了翻生死薄,摇摇头:“你大限还有三月才到,本官不敢枉法开后门。”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小儿的脸,却摸到一颗血淋淋的肉球。忽地,铁链子断了,那肉球一个急旋儿隐进了她的肚里。
如豆的鬼灯忽地熄灭了,铁链的金属声渐渐远去。
黑夜中走着一个女人,是她,穿白衫,再黑的夜也濡染不了的白衫,步履蹒跚,她不知从哪里来,该朝哪里去?
黑暗中,她走到了烧纸钱的人跟前。
那人是皂俅。
她不认识这个皂俅。这个皂俅手里握一柄长铁叉,正把那一封封纸钱叉进火里。
“你夜夜都烧纸钱?”
皂俅看了一眼她,他也不认识这个黑夜里的白衣女子。皂俅说:“我是平时烧香,临时就不拜佛脚了。”
“佛不爱纸钱。”
“头发长见识短,这是比喻,你懂不懂,妇人见识。”
“你烧这么多纸钱买什么?”
“这是商业秘密,也叫暗箱操作。祖传秘方,要学习,得有两个条件,第一,需要考查身份,其二,得先交培训费。”
“我是贫民女子,如何有那经费。”
“你是白~~白~~”
“我是白姑。”
“哈哈哈哈哈”
鬼在狞笑。
“哈哈哈哈~~”
铁叉穿进了她的肚皮~~
7
白姑变得形销骨立,肚子却开始往上鼓。
“孩子是我的,不是孽种。”
黄嫂轻叹着摇头。
“是鬼送我的,鬼,我见过的。”
“~~”
“那天夜里好黑,黑得怕人。”
“~~”
“你没听我说?”
“我听着的。”
“鬼把孩子送给了我。”
“鬼是啥样子?”
“高高瘦瘦。”
“是皂老爷子,不是少爷。”
“你的话我不明白。”
“你从来不点灯?”
“有灯我看不见。”
“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被少爷抓坏了,那是个畜牲。”
“是小畜牲。”
“我听你讲过,老爷子是老畜牲,我差点就忘了,我没见过老爷子。”白姑说。
“你见过高高瘦瘦的鬼。”黄嫂又叹一声。
说话的时候,阳光如死人的脸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院子里。歪脖子柳树的影子象鬼爪子在她们身上晃动。
黄嫂说:“你不要在这柳树下来了。”
“我喜欢坐在石桌子边看拱桥下的水。”
“死水一潭,有啥看头。”
“少爷忌讳到这里来,除非是三月樱桃红了的时候。”
黄嫂的脸变得惨白。
白姑继续说:“黑夜里点一盏灯能象鸟一样飞起来。”
黄嫂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张大眼看着她。
“你知道‘大限’是什么?”
黄嫂说不清楚,她想到了早已离她远去了的崔二和吃过她一个月奶子的孩子,她眼睛就发直了。
“鬼都不要我。”白姑突然说。
黄嫂打了个寒噤。
白姑望着头上的歪脖子柳树枝,风吹树摇,树的黑爪在空中乱抓。
8
血。
血的河流。‘
血的海。
血的山。
血的地~~
血腥气弥漫在皂府深宅大院里。
血流的发源地是白姑住的那间小屋。
汩汩的血从床上流下来,床沿象滴着红雨的屋檐。
泊血的床上留下一个肉球。
哗,无形的利剑切开了肉球,人的鼻眼在血液中无望地挣扎。
黑夜是罪恶的藏身地,只有滴滴嗒嗒的声音可怖地叩击着脆弱的静阒,黑暗也在颤栗不止。
透明的身体~~白衣女人~~
~~如豆的灯又在眼前晃动~~
哗哗哗~~牛头马面拖着铁链夜行的声音~~
黑夜,灯苗晃动、飘动~~
~~白衣女人也轻盈地飘动起来,跟着灯苗。
风哗啦啦地翻着纸页。
判官的笔在纸上勾划~~
血流尽了,透明的身体,没有影子,黑夜收敛了所有幽灵的影子。
~~飘~~飘~~
这一次是真正地朝着冥冥之界飘飞。
琵琶骨上穿过的铁链也拉不住。
牛头马面拉着铁链跟着她飘飞,他们排成了好看的雁阵。
判官着急地翻着生死薄,寻找下一个要勾的名字。
起风了,夜风张着狰狞的大口。
树在哀嚎。
房屋在哀嚎。
流水在哀嚎。
飞云在哀嚎。
老鼠跳上了房梁。
猫躲进了鼠洞。
~~飘~~飘~~
黑色的魔爪扯住了白衣衫~~白衫裙下浸透的红血,让她象一朵倒立的荷花。
荷花吊在歪脖子柳树上。
~~~~
冥钱烧起来了,黑蝴蝶在空中起舞。
黄嫂为她送上了买路钱。
还空着一棵歪脖子树,在惨淡的夜空下张牙舞爪。
黄嫂终于也忍不住了,黄嫂说:“白姑等等我。”
风欲静而树不止,歪脖子树上晃动着两个亡灵。
吱吱吱叽叽叽叽~~
回避!回避!
幽冥的歌声在黑暗中波动,如潮般荡漾开来。
森森然,可怖!可怖可怖可怖可怖~~~~
_销骨立,肚子却开始往上鼓。
“孩子是我的,不是孽种。”
黄嫂轻叹着摇头。
“是鬼送我的,鬼,我见过的。”
“~~”
“那天夜里好黑,黑得怕人。”
“~~”
“你没听我说?”
“我听着的。”
“鬼把孩子送给了我。”
“鬼是啥样子?”
“高高瘦瘦。”
“是皂老爷子,不是少爷。”
“你的话我不明白。”
“你从来不点灯?”
“有灯我看不见。”
“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被少爷抓坏了,那是个畜牲。”
“是小畜牲。”
“我听你讲过,老爷子是老畜牲,我差点就忘了,我没见过老爷子。”白姑说。
“你见过高高瘦瘦的鬼。”黄嫂又叹一声。
说话的时候,阳光如死人的脸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院子里。歪脖子柳树的影子象鬼爪子在她们身上晃动。
黄嫂说:“你不要在这柳树下来了。”
“我喜欢坐在石桌子边看拱桥下的水。”
“死水一潭,有啥看头。”
“少爷忌讳到这里来,除非是三月樱桃红了的时候。”
黄嫂的脸变得惨白。
白姑继续说:“黑夜里点一盏灯能象鸟一样飞起来。”
黄嫂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张大眼看着她。
“你知道‘大限’是什么?”
黄嫂说不清楚,她想到了早已离她远去了的崔二和吃过她一个月奶子的孩子,她眼睛就发直了。
“鬼都不要我。”白姑突然说。
黄嫂打了个寒噤。
白姑望着头上的歪脖子柳树枝,风吹树摇,树的黑爪在空中乱抓。
9
血。
血的河流。‘
血的海。
血的山。
血的地~~
血腥气弥漫在皂府深宅大院里。
血流的发源地是白姑住的那间小屋。
汩汩的血从床上流下来,床沿象滴着红雨的屋檐。
泊血的床上留下一个肉球。
哗,无形的利剑切开了肉球,人的鼻眼在血液中无望地挣扎。
黑夜是罪恶的藏身地,只有滴滴嗒嗒的声音可怖地叩击着脆弱的静阒,黑暗也在颤栗不止。
透明的身体~~白衣女人~~
~~如豆的灯又在眼前晃动~~
哗哗哗~~牛头马面拖着铁链夜行的声音~~
黑夜,灯苗晃动、飘动~~
~~白衣女人也轻盈地飘动起来,跟着灯苗。
风哗啦啦地翻着纸页。
判官的笔在纸上勾划~~
血流尽了,透明的身体,没有影子,黑夜收敛了所有幽灵的影子。
~~飘~~飘~~
这一次是真正地朝着冥冥之界飘飞。
琵琶骨上穿过的铁链也拉不住。
牛头马面拉着铁链跟着她飘飞,他们排成了好看的雁阵。
判官着急地翻着生死薄,寻找下一个要勾的名字。
起风了,夜风张着狰狞的大口。
树在哀嚎。
房屋在哀嚎。
流水在哀嚎。
飞云在哀嚎。
老鼠跳上了房梁。
猫躲进了鼠洞。
~~飘~~飘~~
黑色的魔爪扯住了白衣衫~~白衫裙下浸透的红血,让她象一朵倒立的荷花。
荷花吊在歪脖子柳树上。
~~~~
冥钱烧起来了,黑蝴蝶在空中起舞。
黄嫂为她送上了买路钱。
还空着一棵歪脖子树,在惨淡的夜空下张牙舞爪。
黄嫂终于也忍不住了,黄嫂说:“白姑等等我。”
风欲静而树不止,歪脖子树上晃动着两个亡灵。
吱吱吱叽叽叽叽~~
回避!回避!
幽冥的歌声在黑暗中波动,如潮般荡漾开来。
森森然,可怖!可怖可怖可怖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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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阴曹地府女鬼冤
阴曹地府女鬼冤
第四章
1
黄泉黑路几万里~~
天苍苍,其渺茫兮;
路漫漫,其修远兮。
前不见来者,后不闻风啼,只脚上的铮铮铁链拖住麻木的躯体,欲飞不能。
竹竿上的灯苗在前面引路,忽明忽暗,随时都要熄灭,却根本不会熄灭。
生生死死如一豆灯苗。
五百年轮回,鬼才相信,除非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听到海潮声了~~哗哗哗~~
黑浪滔滔,一浪推一浪,扑打着沃礁石,粉身碎骨的水滴惶惶然退缩而去;又一排黑浪奋勇上前~~前仆后继,无济于事。
幽冥沃礁石后,矗立着地狱十殿鬼衙门。
黑道上有狗声狂咬。
恶犬九条命,正应了祸害活千年的活。
脚下的铁链猛一阵响。
她没有任何知觉,肉体已离她而去,只有灵魂攥在鬼判手里。
恶犬已撕咬去她脚上一片肉。
仆黄泉路,遭狗咬,她无能为力,她懊悔生来就不会使用打狗棍。
恶犬却是立了起来,化为人形,道貌岸然,只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忘了拭揩,反而比牛头马面还要狰狞。
鬼判笑道:“你牙齿锋利,天生是吃肉喝血的材料。”
狗人点头:“天性如此。”
鬼判:“死后进阿鼻地狱。”
“我买了九条命。”
“是丰都大帝特批?”
“知道了还问,也不怕泄露了阴间隐秘。”
“你我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你不送我小费,怎能让你和这女死鬼半路相遇。”
她就认出了狗人~~孽障~~冤家~~仇人~~
“我是已死之女,你还纠缠不放,可见你的恶毒胜过鬼魂。”
“你现在对我有了初步认识,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单凭这一点,我肯定就比一般的鬼高一筹。”
“我死了你也不放过我?”
“我是特意赶来警告你,进了阴曹地府千万莫告黑状,算我记你一点交情,若是换了别人,我才懒得管这鬼事情。”
“你是做贼心虚,怕暴露你的恶行,遭天报应。”
“你小看了我。有钱能使鬼推磨,祖传秘方,看在你我阳世那份情缘,我免费传给你。”
“孽缘!我是在世生不如死。”
“你死了也未见得能有好日子过。”
“你赌咒我。”
“恶性所使。”
“天底下没你这样恶的人了,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我本来就不是人。”
“恶盈满贯,十恶不赦。”
“你这是书面语言,与实际不附,奈我其何!”
狗人狞笑着飘飘然隐入黑暗。
鬼判竹竿上的灯苗闪跳着,手里正拍打着一叠纸钱,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牙齿咬得咯咯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此丑陋行径,在阴间更是明目张胆,变鬼还有何出路?
她未进地狱大门,已是不寒而栗。
2
鬼判殿。
秦广王高居案台。
门灶诸神怒目侍立两侧。
“押上来!”
殿门处,牛头马面抽了她琵琶骨上锁链,交由门灶神推搡进殿。
阴风嗖嗖,这殿如筑在冰宫水底。所幸血肉已离她而去,她感受不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颤栗,只是透澈骨髓的寒气,让她没有一点知觉存在。
“跪下!”鬼卒厉叫。
骨头已经僵硬,如何曲膝。
“啪”一声棒响,膝头被鬼卒打碎,身不由已扑倒在地。
鬼无人性,她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叫何名字?”
“白姑。”
“白骨,这名字内涵深沉,难怪能在人间为所欲为。”
“民女冤枉。”
“每一个进地狱的人都会说这句话,本王已是见惯不惊。”
“民女有冤是实情。”
“关本王屁事。”
“你高高在上执的什么法?”
“白骨,念你初入鬼门,本王不追究你的胆大妄为,明白告诉你,这阴曹地府还没设置监查司,本王执法是独立自主,你管得着吗?懂事的进了阴曹地府就要学乖一点,免遭过多的皮肉之苦。”
“我不叫白骨,我是白姑。”
“你不用在此殿上咬文嚼字,你叫白骨名符其实。”
“民女旧冤没伸,新冤又来。”
“何谓新冤?你看你通体透明,无血无肉,只剩白骨一具,本王如何会冤枉了你。”
“你只看表面现象,却忽视了事物本质。”
“我连骨头都给你看透了,还不知道本质是什么吗?气死本王,你也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小看本王。”
她只得摇头,莫可奈何地摇头。
“白骨,本王问你的话你得照实回答。”
“只要你问得有理。”
秦广王嘿嘿一笑,顺口胡诌道:“鬼门向东开,有钱无理莫进来。,你是有钱还是有理?”
“有理。”
“那你进来得不冤。”
“民女有冤。”
“不问这个,我只问你是男是女?”
“男女都分不清,如何不颠倒黑白!”
“本王这是例行公事,是男还是女?”
“是女。”
“女人即白骨。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名字,以后发往其它鬼殿,你都得说这个名字。”
“是,民女知道。”她不想再和秦广王争辩。
“应该答白骨知道。”
“是,白骨知道。”
白骨抬起头来,撩开披散的长发,眼睛看到了中堂上方两行大字:
万两黄金带不来,一生唯有孽随身。
“白骨,你可知你罪孽?”
“白骨无罪。”
“无罪何以下地狱?本王这里一笔一笔都记录在案。”
案桌上的册子哗哗地飞上天空,围着她旋转一圈又乱七八糟地重叠回案头。
“白骨非寿终之人,实在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