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面色稍显不悦,但却并未出言责难,只淡淡道,“黄少爷不必客气,平日里还请跟梓沫一起去上房用饭,不然要让别人说我们怠慢了府里的客人。”
黄家恩躬身道,“老夫人不必客气,我在哪里用饭都是一样。”
老夫人看他一眼,沉声道,“你觉得一样,在我看来却是不一样的,晚上就来上房用饭吧。”
站在黄家恩对面的男人剑眉微挑,脸上升起一股怒气,黄家恩忙使眼色止住他转过头训人的冲动,仍笑嘻嘻的看着老夫人道,“多谢老夫人,我会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遂不再多说,转过身带着朱妈朝园外走,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恶劣了,还没走到园子门口便碰到一人,差点撞在一起。
朱妈喝道,“跳豆。你做什么跑这么快?捧着老夫人,仔细你的皮。”
跳豆见是老夫人,忙躬身行礼,“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我走的太匆忙,未看到您。”
老夫人扫他一眼,“你跑到这园子里来干什么?难道是找四少爷有什么事么?”
跳豆恭敬回道,“老夫人,我不是来找四少爷的,是来找黄公公的。”
老夫人斥道,“什么黄公公白公公的,以后不许这么莽撞,要不是看你一直跟着梓峻,便将你赶出去。”
跳豆倒抽一口冷气,老夫人说他还就罢了,怎么连黄公公都给编排上了?遂低声道,“黄公公就在你后头呢?”
老夫人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一双眼猛然睁开瞪大盯着跳豆,问道,“跳豆,你方才说的什么?你是来找谁的?”
跳豆微低着头忍不住想笑,知道老夫人刚才听错了话。遂低声回道,“老夫人,我是来找黄公公的,黄公公就站在你后头呢。”
跳豆刚说完话,黄家恩便一步窜上来,一个弹指打在他头上,“你个小豆子,该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说,现在该让你闭嘴的时候你倒是多嘴多舌起来了,还不快给我滚到一边去。”
老夫人这时已明白黄家恩的身份,立时便惊了一身冷汗。公公那可是皇宫里伺候皇上娘娘的人,可她方才还不冷不热的顶了人家几句,这这可如何是好?一颗心也跟着颤起来,忙双膝一弯对着黄家恩跪下去,“朱氏拜见黄公公,还望公公不要介意。”又在心里暗骂朱梓沫几句,宫里头的人来到府里,竟然不跟她打声招呼,万一一不小心得罪了公公,那还了得,她越想越懊恼。
黄家恩忙伸出两手去扶老夫人,嘴上笑着道,“老夫人太客气了,我跟四少爷是朋友,二少爷在京城的时候,我们也经常接触,也算是要好的朋友,您又何必客气?您还是唤我黄少爷好了,说实话,这称呼还是头一次有人用在我身上。”
老夫人面上显出一丝尴尬,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跳豆忙上前扶她起来,笑着道,“老夫人,黄公公人好着呢,定然不会怪您的,所谓不知者不罪嘛。”
黄家恩嗔道,“小豆子,这句话好歹你没说错,不然我非要给你个大飞腿把你踢出去。”
两人虽这么说笑着,但老夫人还是有些不安,半推半就的从地上站起身,微低着头道,“黄公公,您来府里咱们原该好生招待的,咱们……”
黄家恩摆摆手,“老夫人莫要再说。是我不让四少爷说的,等二少爷回来我也该走了。”
“我回来了,这会儿你倒是走不走哇?”朱梓峻摇晃着身子走进来,林采兮则缓步走在一侧。
“梓峻,你终于回来了。”黄家恩一边惊喜的喊着一边疾步奔上前,伸开双臂就要抱住朱梓峻,朱梓峻却一闪身子硬生生躲了过去,黄家恩稳住身子回过头嗔道,“哼,梓峻,你也恁小气了,这么久不见,拥抱一个也不行么?”说着又侧眼瞧瞧林采兮,嬉笑着道,“哼,果不其然,也是个见色忘友的人,杂家最讨厌这样的了。”
老夫人眼见着黄家恩一副女人的模样,虽有些看不惯,却再也不敢流露出来,只惊喜的唤道,“梓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朱梓峻忙上前走到老夫人跟前搀住老夫人的胳膊轻声道,“娘,我刚回来,我扶您回房。”
老夫人却转过头看看黄家恩,恭敬的道,“黄公公,还请随我们一同去上房坐坐,咱们以前不知,现在知道了,自然要好生招待公公才是。”
黄家恩这次却并未推辞,笑着道,“我正要说跟老夫人一同过去瞧瞧呢,这敢情好。”
朱梓峻却瞪他一眼,黄家恩也不示弱,又狠狠的瞪回去,刚瞪了一眼,忽然想起一事,忙从朱梓峻脸上移开目光,直接对准林采兮,大放媚光。
害的林采兮浑身掉了一层鸡皮疙瘩,忙低着头走到老夫人另一侧,轻声道,“娘,我扶您。”
朱梓峻忍不住笑出声,朝黄家恩示威似的瞪过去一眼,自是将黄家恩气的七窍生烟。
到了上房,老夫人仔细又询问了一些事这才作罢,等到她一说完话,黄家恩便迫不及待的道,“老夫人,我要跟你借用一会梓峻,等会儿用饭的时候再给您还过来。”
这一半天的功夫,老夫人已见识了黄家恩的随意,心底的惧意也减轻了几分,笑了笑便道,“黄公公客气了,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去商议,不用管我这个老婆子。”
黄家恩起身告辞,自然拉上朱梓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走到无人处,黄家恩才正色道,“梓峻,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皇上怎么说?”
朱梓峻漫不经心的答道,“已经办好了,安公公余党尽除,安公公也被刺死在区国,但皇上似乎并不太满意,葛小五那边怎么样了?皇上打听出什么消息没?”
一提到葛小五黄家恩两条眉毛都拧起来了,面上露出一抹惧意,叹道,“梓峻,你可是不知道小公主是多么顽皮,进宫没几天,她行宫的宫女都被捉弄了遍,个个吓得都不敢在近前伺候,别看她小,人可机灵着呢,甭管谁问,也甭管你问什么,人家一律是不知道,‘我是你么捉来的,你么捉我来做什么我还没来及问呢,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说她是从小顽劣的性子还是故意装疯卖傻?”
朱梓峻皱皱眉,葛小五的顽劣他当然也是领教过的,只是没想到她进了宫仍是这般,看来皇上想从她嘴里套出点有价值的东西,实在是难上加难。
“不过,梓峻,你平安回来了就好,皇上最担心的就是你,跃然倒是不用担心的,皇上怕你一心只为完成任务,又要将命豁出去了。”
朱梓峻嘴角微撇,轻笑道,“你让皇上放心好了,我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前我是一个人,现在我还要妻儿,以后可能还会有儿女一大堆,以后我不接任务了,要接钱,不然的话我拿什么来养家?”
黄家恩惊讶的在触目可及的园子里扫视几圈,偌大的朱府,难道还养不活几个小姐少爷么?
朱梓峻才不管他在想什么,急着问道,“你还有事没有?没有的话我可要回去陪我娘说话了。”
黄家恩哼了一声,“什么陪你母亲,我看你是去陪着林姨娘吧,这满院子里现在就你一个男人了,谁还会跟你抢不成?”
朱梓峻猛的回过头看他一眼,问道,“你终于承认你不是男人了。”
黄家恩愕然,恼羞成怒的瞪视着朱梓峻又转头而去的背影,恨不得将那好看的身影都撕成碎片。
腊月二十,距离过年还有十天的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新年所需,一顶小软轿从朱府的小角门上偷偷溜出去,而坐在轿子里的正是姨奶奶身边的袁妈,她是领了姨奶奶的吩咐去乡下接孔白薇,而抬轿子的正是上次送孔白薇回去的几个轿夫,轻车熟路,这一路上走的倒也顺畅,到了第二天傍晚便到了孔家庄。
孔家庄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村里人全姓孔,按着辈分排起来就是一个大家族,孔白薇的家就在孔家庄最西头的一个大宅子里,孔白薇的爷爷原来是个小县令,得了这所大宅子便留给了孔白薇的爹孔三里。
袁妈在外头敲门的时候,孔三里正坐在屋里头看妻子包裹小糕点,准备过年走亲戚时带着,这会儿有人敲门,他还奇怪的很,扬声道,“谁哇?”
袁妈便回道,“孔老爷,我是朱府里姨奶奶身边的婆子,姨奶奶让我过来的。”
孔三里闻言,忙跟老婆子交换个眼色,朝站在一旁的一个小丫头道,“不准出去偷偷禀告小姐。不然年后我就把你卖出去。”
“老爷,知道了。”小丫头屈屈膝,却并不害怕,这样的话她都听过很多遍了,是以并不放在心上,两只眼咕噜噜瞧着大门口的动静,随时准备得一点消息偷偷溜出去禀告孔白薇。
孔三里亲自出门打开大门将袁妈迎进来,客气的道,“劳烦您了,不知表妹有什么事还要你亲自来这一趟?”
袁妈抬脚进门,刚迈进来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孔三里跟前,哭着道,“孔老爷,我可怜的姨奶奶,真是祸不单行,姨奶奶这会儿怕是躲不过这一关了。孔老爷,还望您成全姨奶奶…………”
袁妈说的颠三倒四,孔三里听的更是稀里糊涂,忙给小丫头使眼色,让她扶起袁妈,又急着问道,“您倒是说说清楚,表妹到底怎么了?躲不过哪一关了?”
袁妈这才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捏起袖子在脸上擦一把,接着哭道,“孔老爷,您是有所不知,咱们三少爷卧病在床,全仗着姨奶奶对她的疼爱才支撑下去,但人身毕竟是肉做的,更何况是一向不做活的姨奶奶,一阵子下来,身子便有些吃不消了,这几日竟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嘴里还一直嚷着怕是活不几天了,但死之前还想见见表小姐。我家姨奶奶对表小姐喜爱的很。孔老爷,求求您成全我吧,我是瞒着姨奶奶偷偷儿来的,姨奶奶若知道了,定然骂死我,可姨奶奶身子真的受不住了,这一点点的心愿,我这个做下人的也只有这一点点的力气了,孔老爷,求求您了,求求您让我对姨奶奶尽尽孝心吧。”
孔三里退在一旁立着莫说话,其妻却王氏却从屋里头走出来,扬声道,“您倒是会说话,您去尽心,干嘛拉着我们家的闺女?”
袁妈声色未动,仍旧保持着一脸悲伤,半跪半爬的爬到王氏脚下,哭着道,“老太太,求求您了,咱们姨奶奶好歹也心疼了小姐一场,前一阵子,咱们姨奶奶还想为小姐寻一门好亲事。”
王氏却冷笑了一声,“什么好亲事,咱们不图多好的人家,只要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就好了。”
孔三里却在一旁斥道,“你个老婆子乱说的什么?表妹这会儿有重病在身,怎好再刺激她?你去把白薇叫过来,问她愿不愿意再去朱府住几天。”
孔三里话刚说完,方才的那小丫头便蹬蹬蹬奔到后院报信去了。
袁妈这边又哭道,“姨奶奶死活不肯让我来请表小姐回去的,姨奶奶说前几年帮过孔老爷,这会儿若强自把表小姐接到府里去,会让孔老爷多想,以为咱们是来索恩来了。唉,可怜的姨奶奶哟。”
孔三里两口子一听立时明白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要知恩图报么?王氏狠狠的咬着牙瞪一眼孔三里,孔三里立时便觉得矮了半截,所谓吃人嘴短,谁让当年确实受人恩惠了呢?
坐在房里的孔白薇正在绣一条帕子,听小丫头说姨奶奶派人来接她回去,心头立时便升上一个火来,凌瑶也在一旁咬牙切齿道,“小姐,这姨奶奶到底还是不是老爷的表妹了?怎么这么狠的心肠?生生将小姐推到火坑里才肯罢休。”
孔白薇也气得浑身发颤,霍然起身道,“我倒要去瞧瞧,哪个能非要将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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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晚安。。。。
262。吃定她了
262。吃定她了孔白薇疾步奔到前院。一眼便瞧见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袁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住在朱府时早就听说这袁妈是坏心眼子一堆净在主子跟前出馊主意的,再抬头瞧爹娘脸色,均有些不悦。
孔白薇素来性子温顺,对爹娘尤其孝顺,此刻见爹娘受人委屈,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竟一扫往日娇柔,厉声道,“袁妈,这大过年的,姑母便是让你到我们家门里哭丧来了么?”
袁妈立时便止住哭声,眼神越过一丝犹疑,在朱府时她可从来不曾见过孔白薇竟还有这样的性子,她虽有些惊异,但她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露出来,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她抬袖掩面,抽泣道,“表小姐。您是不知,自您离开朱府,姨奶奶便生了病,到了现在竟是越来越严重,姨奶奶想您想的厉害,又念及您刚回家,不好再接您回去,老奴感念姨奶奶之恩,所以瞒着姨奶奶来接表小姐回去看看,表小姐,求求您成全老奴的这一片苦心吧。”
孔白薇冷哼了一声,这主仆二人的伎俩她早就眼前见过的,自然不相信袁妈口里的生病之说,遂气的满面通红低着头道,“姑母有自己的亲生女儿,缘何非要见我?年节将至,我还要留在家里陪我爹娘过年。”
袁妈却一句话也不说,又低声嘤嘤抽泣起来,孔白薇气得身子微微发抖,凌瑶实在看不下去,也厉声喝道,“你这老婆子耳朵长毛了还是怎么回事?没听到咱们小姐说的话么?”
袁妈哭哭啼啼抬起头,“老奴就是听了小姐的话,所以才哭的,可怜的姨奶奶哇。”说着哭的声音更大了。
孔三里面上则青一阵红一阵,猛的瞪一眼凌瑶,示意她退下去。上前道,“袁妈,既然你是为表妹来的,表妹现在又生了重病,咱们定然不能负了表妹对白薇的疼爱。不如这样吧,表妹病了,我们也自当去看看的,咱们就一同进城看看去吧。”
袁妈眼珠子一转,几滴泪咕噜噜滚下来,急着道,“不必劳老爷夫人大驾了,这大过节的,您们还要在家里忙活着,怎好再累得你们来回的跑,我只需带着小姐回去就成了。”
王氏收到孔三里递过来的眼神,忙道,“袁妈不必客气,表妹生病,咱们理当去瞧瞧,方才你不是也说了,表妹帮我们甚多。我们若不去看看,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
孔三里递个眼神给孔白薇,孔白薇却故意装作看不见,她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