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甄箴显然也没有想到来人竟是青枫。
青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容颜有些憔悴,脸上惊慌之色渐退,身体也没看出有什么大碍,收回视线,青枫低声问道:“孩子呢?”
甄箴迟疑了一会,回道:“在这。”说完她转身掀开布帘,进了身后的房间,青枫快步跟了上去。
小间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陈旧的木箱子放在窗边。小间北面是一大面窗户,窗纸早已破损,冷风一直往里灌,冷得很,不过这里空气确实比外面清爽许多。甄箴又看了青枫一眼,似还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轻轻打开了那虚掩的木箱子,一个瘦小的孩子正安静的躺在一堆衣服上面睡着了,瘦弱的身子几乎被衣物淹没,只留下一张小小的脸在外面。青枫皱眉:“怎么把孩子放在柜子里?”
甄箴脸上也闪过一丝心痛,随即低下头,回道:“外面着火了,我担心有人进来会看见他,所以……”
刚才那么大的烟……青枫问道:“孩子哭了没?”
“刚开始烟大的时候哭了一会,不过他哭声向来不大,后来我把他抱到窗边,他就不哭了。”看到青枫眉头皱的更紧,甄箴赶紧说道:“真的只哭了一会!哪些人都忙着救火,应该没听到。”
万一有人听到孩子的哭声,传到皇后耳朵里……甄箴何其敏锐,看青枫脸色稍稍有变,立刻猜到她心中所想,急道:“孩子你不能带走!”
“可是……”不等青枫继续说,甄箴大步走到木箱前,将青枫逼退两步,那本来还算温婉的脸上,尽是厉色:“你要把他带走,除非我死!”
决绝的言语将青枫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孩子是母亲心尖上的肉,她怎么会不懂?想到自己屋里的孩子,青枫的心瞬间就软下来了,轻叹一声,青枫回道:“罢了,你照顾好他,我让林御医过来给你和孩子把把脉。”
青枫没有强行把孩子带走,甄箴有些惊讶,终是松了一口气,“谢谢你青枫。”
青枫摇摇头,谢什么?后面的事还不知道如何呢。
青枫也不在房内久待,出到门外的时候,火烧过后的烟雾已经散去,只留下一地水渍和浓重的烟味。青枫扬声说道:“来人,去宣林御医过来,再怎么说,她也曾经是皇上的女人。”
“是。”张顺安使了个颜色,身后的小太监立刻一溜烟往御医苑跑去。
青枫正想和茯苓说什么,一转头就看去卓晴蹲在一处燃烧过的灰烬旁,不知道在看什么。她什么时候跟来的?青枫眉头微皱,走到她身后,问道:“怎么了?”
卓晴手里拿着一根烧了一半的树枝,轻挑开脚边的灰烬,头也没抬,低声回道:“起火的点不止一个,这火像是有人故意放的。这样的烧法,火是烧不大的,但是烟会很厉害。”
青枫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眉头皱得更紧,冷宫门前的围墙边,确实有几处成堆的灰烬,看起来很不自然。看来这个纵火者倒不见得想要烧了这座冷宫,那么他弄这一出,是想让人注意冷宫,还是针对甄箴?又或者孩子已经暴露了?
青枫心下有些乱,看着半蹲在地上的大姐素净的侧脸,那双眼睛冷静清明,心下不禁更乱,暗暗深吸一口气,青枫继续问道:“你还能看出什么?”
松开手中的树枝,卓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回道:“不能。”纵火者手法不算高明,只是这么多人来救火,很多痕迹都被破坏了,她是无能为力的。如果顾云在这的话,应该能比她看到更多的线索,可惜夙家军训练有素,今日一早,已经出城围剿海盗去了。
青枫有些失望的同时,又有点安心,心思百转千回间,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嘴张了张,终只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卓晴点头,微微一笑,回道:“好。你若有什么想问的,再找我。”
卓晴话中似意有所指,但她笑得坦荡,倒叫青枫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些。青枫转身叫道:“茯苓……”
“让她留下来帮你吧,我进出皇宫几次了,自己会出宫。”
心想冷宫的事情确实还有很多需要茯苓善后,青枫也不再坚持,卓晴挥挥手,转身走了,清瘦的身影走得很快,坚定而利落,盯着那道背影,青枫怔怔的出了神。
大姐,是你吗?
是你吗?
“主子……”冷宫门口还围着不少人,茯苓轻唤自己主子。
青枫恍惚间回过神来,想到冷宫里那对母子,头隐隐作痛收回。
“张公公。”
“奴才在。”张顺安连忙上前。
青枫冷冷的说道:“皇上日理万机,太后她老人家年纪也大了,皇后娘娘身体也不太好,就不要再因为这些繁杂的琐事,去烦扰他们了。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要懂得为主子分忧。”
张顺安自然不是蠢人,心下明了,回道:“娘娘教训的是。”
“行了,该清理的东西清理好,没事的人该散就散了。”
“是。”
她也不便在这里多留,朝茯苓使了个眼色,茯苓微微点头,青枫转身离开。
“恭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青枫不用转头也知道,背后又是跪了一地的人,喊声也整齐嘹亮,只是她却一身疲惫,只想快点回到儿子身边。
后宫疑云 第九十三章 挂念
“萧雨。”低低的声音在大殿里忽然响起,盯着窗外枯叶发了一个下午呆的萧雨有一瞬的茫然,站在她身后的小宫女指了指皇上所在的方向,萧雨赶紧回道:“奴婢在。”
“今晚传膳清风殿。”燕弘添仍是低头翻看着奏折,低沉的音色里不难听出淡淡的愉悦。
萧雨会心一笑,回道:“是。”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寂静,只听得屋外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和奏折不时翻动的声音,萧雨看了看天色,轻声提醒道:“皇上,快酉时了。”
“嗯。”将手中的奏折批完,燕弘添起身。好些日子没去看他们了,按照青枫的脾性,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不舒服了,想到她一会说不定还会给他摆脸色,燕弘添没来由的心情很好。
寒冬已至,马上要入夜了,外面冷得很,萧雨拿起外袍送到燕弘添身侧,高进快步走了进来,“皇上,单大人求见。”
燕弘添剑眉微微皱了皱,拿着外袍的手停顿了一会,复又坐下,回道:“宣。”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单御岚表情严肃,眉宇间满是忧色,手里握着一本册子,燕弘添目光扫过他手里拿着的册子,一边喝着热茶,一眼冷淡的问道:“有何事要奏?”
“关于……军粮案。”说完,单御岚也不多说,将手中的册子递给高进,高进捧着册子呈给燕弘添。
“夙统领已经清点了军中粮房,具体清单均在此册之中。案子中与林博康合谋的南方商旅,属于西南属地林家所有。一直做着贩卖布匹,粮食的营生,他们的粮食多卖到灾荒之地,或卖给边陲小国,每年少说有数百万两银子入账,在南方算是颇有实力。”单御岚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皇上的脸色,随着册子的翻动,燕弘添的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盯着册子的黑眸暗得深不见底。
“册子留下,你先退下吧,明日早朝后,你和夙任再到御书房来。”
“是。”单御岚心思回转,惊讶于皇上此刻竟不急于细问此事?那册子上清楚记载着各个军需粮仓粮食短少的数量以及粮食品种优劣情况,经过盘点,很多粮草库存数量都有短少,甚至多数供给新入伍士兵的米粮都是最劣等的陈年糙米,大多数士兵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军粮可吃已经很满足了,自然不会计较米的好坏,若不是这次仔细盘查,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夙任把这个册子给他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他都气得不轻,皇上居然没有发难。这军粮案,皇上授意他深挖,但是要挖到何种深度,他一时还猜不透。
单御岚早早的告退了,燕弘添却是久久的坐在案前未再起身,常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萧雨和高进自然知道,皇上此刻心情绝对不似他看起来这般平静。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两人对看一眼,却没人敢上前提醒。
燕弘添这一坐,竟坐了两个多时辰,萧雨端着已经来来回回热过四五次的汤,硬着头皮,走到案桌旁,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用些参汤吧。”
燕弘添黑眸微抬,冷冽的眼光如刀一般锋利,萧雨吓得抖了一下,托盘上的汤洒出来了一些,汤匙“哐当”一声从碗边滑到托盘上,清亮的声音在静静的大殿里回响,同时也将燕弘添从自己的思绪中来了回来。
看到萧雨已经惊得跪在地上,燕弘添有些恼的将手里的册子甩到了一边,对着萧雨低声说道:“起来吧。”
一边说着,他还拿起了托盘上的参汤喝了起来,萧雨微微抬头,看见燕弘添的脸色如常,才起身退到一旁。
喝着暖暖的参汤,燕弘添这才想起说过今晚要去清风殿用膳,抬眼看去,殿外早已漆黑一片,燕弘添剑眉再次蹙了起来。
萧雨心思剔透,看到皇上拿着汤碗看着门外皱眉,自然懂得他的心思,小声说道:“早些时候奴婢已经到清风殿传话,说皇上不过去用膳了。”
燕弘添低低的“嗯”了一声,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又要拿起那本小册子。皇上已经在御书房处理朝政一整天了,再忙下去,又不知道是几更天了,萧雨想了想,说道:“不过……挚皇子好像得了热病,下午请了王御医和林御医过去诊治。”
果然萧雨话音未落,燕弘添立刻回头盯着她问道:“如何?”
“并无大碍。”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
燕弘添忽然起身,萧雨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出门一般,立刻拿起放在一旁的外袍给他穿上。燕弘添理了理衣襟,大步出了御书房。高进跟着燕弘添身后,出去的时候对着萧雨伸了伸拇指,萧雨白了他一眼,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又是夜,明泽习惯了夜晚当值,也喜欢夜晚当值,清静。不过自从上次发现有黑衣人出没以后,他便格外警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就像现在,安静的宫道上,黑暗中似有人疾步而来,明泽低呵一声:“谁?”
来人却不回话,明泽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长剑,黑影渐渐走近,过来的好像是两个人,明泽眯眼看去,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他终于看清,来人竟是……皇上?
已快三更天了,皇上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也没让人通传。明泽心里疑惑,却并不多话,只是沉默的半跪在地上请安。
燕弘添对他的警觉很是满意,只微微抬手,也没说什么,便进了清风殿。
冬夜太过寒冷,天色也晚了,守夜的小太监坐在石阶边上,靠着栏杆避风,听到院内有脚步声,抬眼看去,这一看,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皇……皇上!”一想到还没告诉屋里的人接驾,小太监又赶紧哆嗦着想去叫门。
“退下。”背后响起一声沉冷的声音,小太监缩回手,赶紧退到石阶下去。
今晚守夜的是茯苓,昨夜查了一夜,白日又忙了一天,她自己也很疲累,门外的小骚动,她也没听到,直到敲门声想起,茯苓才惊醒。茯苓疑惑了一会,却还是极快的开了门。
打开门一看,一身黑袍立于门外的,正是当今皇上,茯苓不禁惊道:“皇……”燕弘添摇了摇头,茯苓立刻噤声。
屋内只有花厅里点了一盏小油灯,光线暗得很,茯苓赶紧点灯,再回头看的时候,燕弘添已经进了内室。
茯苓拿着油灯走到屏风旁边,就看见皇上站在床沿,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身影。茯苓想了想,终是没有走进去,只将油灯放在屏风外的矮柜上,便悄悄退了出去。
床很宽很大,这母子俩却紧紧的靠在一起,青枫睡在外面,侧身躺着,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孩子的脚上,小家伙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两只小手曲着放在脸旁边,睡梦中头也向着娘亲的方向偏着。
燕弘添怔怔的盯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心里缓缓流淌过一股暖流。在床沿边坐下,燕弘添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有些热,温度倒不算很高,只是他一路走来,手上太凉,刚才那一摸,床上的小人儿抖了一下,两只缩在胸前的小手也无意识的动了动。
看着那轻轻握成拳头的小手,燕弘添不禁想起现在还留在御书房里那张印着他的小手印和脚印的画卷,心念一动,便轻手轻脚的抓起一只小手,放在手心上比较。他的一个小手掌竟还没有自己的一个手指长,燕弘添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将那只小手握在掌心,温温的,软得不可思议。燕弘添沉浸在这种温软的悸动中,小家伙却好像有些不耐烦了,睡梦中还动了一下,燕弘添怕吵醒他,不得不松开手,帮他掖好被子,小家伙小手又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终于老实了,燕弘添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燕弘添低头看向身旁安睡的女人,他来了有好一会了,她却毫无所觉,睡得很沉,暖暖的烛火映照下,她的脸色仍是不太好,眼底的青黑色很扎眼,即使是睡着了,都能感觉到她一身的疲惫。燕弘添轻轻将覆在她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她侧身睡着,脸上那两道疤痕也直直的映入眼中,平日里她或怒或笑,燕弘添倒也不太在意她脸色这两条疤痕,如今她静静的睡着,那两道疤痕就显得格外的狰狞,破坏了青枫本该完美倾城的脸。
瞪着那两道碍眼的伤疤,他不禁感叹,这个女人真的够狠,对自己也绝不手软,宁死也绝不会求饶,但是对着她的姐妹,她的儿子时,她又有着万种柔情。他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让他有些着迷,想将她的柔情拽在手里。
茯苓以为皇上今晚会在这安歇,不想小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便出来了,茯苓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皇上脸色微愠,每一个字落下都很轻,像是怕吵醒里面的人,但是茯苓听来,心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昨日满月,挚皇子好像着了凉,今日开始发热,御医来看过了,说无大碍。主子这两人悉心照顾皇子,怕是……累了。”
“好生照顾。”
“是。”
直到燕弘添的身影消失在屋里,茯苓才敢抬起头来。悄悄走进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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