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没料到陵嫣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我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见我不做声,陵嫣索性从对面跑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忽闪着她的大眼睛又问了一次。
我见躲也躲不过了,只得侧了侧身,看着陵嫣的脸,对她慢慢道:“倒不是我不愿同你说,只是……真的不太好说。要不……你问想知道的问题,我来答,如何?”额上青筋突突的跳着,我实在不擅长姑娘家之间谈论男子的技巧。
“好啊好啊”陵嫣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而后偏着脑袋想了想,猛地一拍手,吓了我一跳。“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先问这个——月姐姐的师兄长什么样子啊”
什、什么?师兄他长什么样子?这却是让我从何说起啊我只觉得舌头一阵打结,满脑子都是浆糊,一时间竟完全想不起师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眼看着陵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等我的答案,我额际的汗大滴滑落。
该怎么形容呢,我想想……不知为何,放空目光后,我眼前出现的,是师兄带着我站在竹林顶端时的场景。我只记得,那时的风很柔和,缓缓地划过耳际,划过发丝,师兄轻轻托着我,俊朗的脸上一扫平日的严肃,那少有的轻松表情,俊美得难以言说,时至今日,回想起来,我仍觉得心会隐隐的跳快几下。
“师兄他……长得很俊美,只不过平日里总板着脸,特别严肃,让人不太敢接近。”我慢慢道。“很俊美?月姐姐你说的好宽泛啊聿哥哥长得就很俊美啊,我哥长得也很俊美啊,你这么说,我完全想象不出你师兄究竟长的是个什么样子嘛。我是想听你说他的眉,他的眼,他容貌的细节。”陵嫣皱了皱鼻子,一脸的不满。
俊美是个很宽泛的说法吗?我不觉得啊在我看来,俊美就该是我师兄的那个样子,带了些许冷峻,偏又英气逼人。至于容成聿,我觉得再没有比宁淡高远更适合他的形容了,我知道,容成聿的五官无论是分开来看,还是拼在一起看,都绝对是完美的,好看的,但我在意的,并非他带给我绝美的感官感受,而是他周身散发的淡然,还有他最深邃的吸引力和睿智。宛若天人。
而止郡王,我承认他也是长得一表人才,但我对他的外表似乎一直都没有一个特别深刻的印象,比之外表,我倒是更欣赏他自由自在的性情,和他点到为止的聪明。
“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不好说,我不大擅长形容男子的样貌,要不,你问别的问题吧,看我能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我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句。
“唔……让我想想……有了月姐姐,你师兄都会哪些武功啊?”陵嫣右手扶着下颌问道。武功?这下我是真的完全无从作答了,跟师兄相处了那么久,大多数时间都是我在碎碎念叨,他在安静的听,我很少听到他说自己的事,武功什么的更是完全没听他说起过。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一七五章回想
第一七五章回想
见我表情一僵,陵嫣立刻变明白过来了,瞪大眼睛道:“月姐姐,你莫不是连你师兄会哪些武功都不知道吧”我尴尬地强挤出笑容,点了点头:“是……啊……”实在没什么理由好讲,我的确是不知道。
陵嫣瞥了我一眼,撅着嘴念叨:“月姐姐你真是的,在那么好的一个师兄身边待了那么久,居然什么都没弄清楚,暴殄天物啊算啦算啦,我再问问别的好了……唔……对了,你师兄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色儿的衣裳,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呢?”
陵嫣一口气抛出了许多问题,让我应接不暇。皱眉想了想,我一字一顿地答:“师兄喜欢吃……”咦?我怎么突然发现,那么久的相处之下,我竟从没见过师兄吃东西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师兄食素,有时还会辟谷。”答出这么一条,我只觉得满心的圆满,仿佛捡了便宜一般。
陵嫣偏着脑袋问我:“辟谷?”“就是不吃东西,呃,也不全是这样,辟谷分两种,一种是服气辟谷,一种是服药辟谷。服气辟谷呢,服气之初,即行辟谷,饥时饮一两盏胡麻汤或酥汤,或一两杯酒,渴时唯饮清水。至于服药辟谷,顾名思义,便是以药物代替食物,用豆、枣、胡麻(芝麻)、栗、酥、及茯苓、黄精、天门冬、术、人参、蜂蜜等配伍,制成丸膏,于断谷后口服一二丸,以代谷食。”
陵嫣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带我说完,叹了一句:“那你的师兄岂不是像个活神仙一样了”我闻言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说起神仙气,比起师兄,容成聿反而更有股子道骨仙风。“不是的,嫣儿,师兄他并非如修道之人一般一直辟谷,只是每月中会有固定的一段时间辟谷,已达到静气排浊的效果。”
“哦……”陵嫣点点头,又问:“那他喜欢穿什么色儿的衣裳呢?”我忙用力回想记忆中的师兄,隐约觉得大多数时候他都着淡青色的衣裳,发髻绾得分外的端正,一丝不苟。
“大概是淡青色吧……”我语气不算肯定的答道。“淡青色啊……”陵嫣双手捧着脸颊,口中喃喃重复着,眼睛飘忽的望着远处,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在幻想一位穿着淡青色长衣的翩翩公子了。
我也不打断她,从袖口里摸出那个已经有些旧了的针盒,一边把玩,一边回忆在琼鸾峰上和师兄在一起的许多场景。
师兄是个严肃的人,除了我和桑庾,似乎没有人敢惹他。记得从前师兄教我柳叶飞花时,每每被我气得嘴唇紧抿,额际的青筋跳得十分欢快。而桑庾就更不用说了,他生来就是为了让师兄头疼的。
在我的记忆里,师兄就像是最可靠的兄长一般,我可以无限的对他任性,无限的被他原谅,我永远不需要猜测他的心思,也永远不必担心会被他出卖。
“月姐姐,月姐姐,想什么呢?”陵嫣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微微一笑:“没什么,走神了而已。”陵嫣吐了吐舌头,不满的哼哼道:“月姐姐你总是这样,想什么也不对别人讲,小气死了”我无奈的笑而不语。
“月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师兄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呢”陵嫣很快又来了精神,将我方才的走神抛在了脑后,又追问起师兄的事来。“让我想想……”我招架不住,只得先使出缓兵之计。陵嫣忙不迭的点着头:“好啊好啊,你慢慢想,不着急”
我点了点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师兄他平日究竟喜欢做什么呢?似乎大多数时候我去寻他时,他都是在练剑,时至今日,我仍记得在竹林里撞见他练剑时的场景,漫天飘零的竹叶如有生命一般的恣意盘旋在他周围,他手中的雪魄剑宛若冰龙般游走,每动一下,便是刺骨的寒意,剑气扫过之境,均有风雪之声,冷意更是难以抵挡。执剑的师兄也像冰塑之人一般,尤其是他的双眼,宛若千年冰潭般深邃幽寒,仅被他视线扫过,便觉得如坠冰窟,寒意透骨。
那样的师兄,是对我来讲最为陌生的师兄。
我只知道,容成聿曾跟师兄达成协定,师兄为他制造琼鸾峰之乱的假象,好让他趁乱在琼鸾峰内寻一个什么物件,而容成聿则许诺,事成之后,帮助师兄报父仇。
我一直都没有细问过容成聿此事的来龙去脉,一则,我认为此事必是经过了容成聿的精心计划,我没有必要强行介入,也不想打破我和容成聿之间相对隔绝的个人疆界;二则,说到底这也是师兄的私事,单独相处的机会那么多,但师兄始终没有同我说及此事,直至琼鸾峰之乱后,他才说了一些,后面的话还被容成聿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打断了。反正,他既然没有主动告诉我,我便没有必要追问。
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师兄竟是如此的不了解,一直以来,我都坚定的认为自己视师兄为兄长,可现在,我却开始怀疑自己了,为什么我对师兄知道得如此之少?为什么我不清楚那些关于师兄的细节?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又想到,对容成聿,我似乎也了解不到哪里去,我只知容成聿喜穿白衣,容成聿性子深沉,却不知道容成聿的口味,不知容成聿闲暇时除了读书还喜欢什么……
幡然醒悟,这么久以来,我竟一直划下了如此深厚的心防,看似不愿了解别人,其实又何尝不是不愿别人了解自己呢想明白这些,心中不由自责起来,在和在意的人相处时,我竟如此漠然而不自知会不会,就是因为我不知觉间筑起的这座高墙,才阻隔了我和容成聿的感情,阻隔了师兄和我坦言自己的经历?
如果是这样,我真的该学着卸去心防,不让在意的人因此而感到隔绝……
“月姐姐你想好了没有啊,都想了半天了,方才你莫不是在诓我?”陵嫣看出我又走神了,撅着嘴一脸的不悦,我赶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诓你呢只不过这么久没见了,我须得好好回忆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师兄平日里比较喜欢独自一人在竹林里练剑,那时,不会有人去打扰他的。”
“那他的剑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使起来又是什么样子?他最喜欢的剑法是什么?”我话音还未落,陵嫣又竹筒倒豆子般的哒哒哒哒问了一连串问题。我只觉得头痛不已,怎么偏生惹上这样一位好奇的郡主,师兄啊师兄,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你的魅力却仍是势不可挡,害得师妹我好生辛苦啊
“师兄的剑名为雪魄,剑鞘由皓雪的千年雪玉雕成,鞘身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接痕,剑身锻造自前年寒铁,冷气逼人。师兄的剑很好看,比之普通的剑,雪魄的形状更为规则些,鞘身方方正正,棱角分明,更衬出玉质之美。
雪魄剑使起来如有风声在耳,一招一式都带着寒冽之气,我不知师兄更喜好哪套剑法,但据我猜测,能驾驭此至寒宝剑,师兄的剑法应是纯阳之流的吧”“光听听就觉得雪魄剑很美,月姐姐,我好想看看雪魄剑,看看你师兄舞剑的样子啊”陵嫣这丫头,扯着我的袖子左右摇摆着,完全就是一副小孩子耍赖皮的模样。
这回我哪里还管陵嫣会不会生气,双手并用的将我的衣袖从她手里夺回来,道:“嫣儿啊,师兄他不比常人,他是江湖中人,行踪本就飘忽不定,且他现在早已不在琼鸾派门下,我更是完全联系不上他了,你想见他,又谈何容易呢不如别期待了,也免得日久年深更觉失望。”
陵嫣嘟着嘴,瞥了瞥我道:“月、姐、姐你怎么竟说丧气话啊呸呸呸,乌鸦嘴乌鸦嘴,不算数不算数玉帝佛祖观音菩萨方才的话都是月姐姐说的,与我无关那你们可别因为她说的话,就真的不让我见仲长逸前辈啊”陵嫣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的不知在朝哪里拜着。
仲长逸前辈?一听陵嫣说出这五个字,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状,陵嫣收回了合十的双手,推搡着我道:“月姐姐,你笑什么啊笑什么啊”“没、没什么……”我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答。
“告诉我啦你笑什么呢”陵嫣不依不饶道。我见应付不过去,只得收了笑,答:“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听你唤师兄为仲长逸前辈,觉得很……有趣。”
听我这么说,陵嫣立刻瞪圆了眼睛看着我,表情非常严肃地道:“奇怪?哪里奇怪了?仲长逸前辈他是武林前辈,我是江湖后辈,后辈对前辈有此敬称,是多正常的事啊我看是因为月姐姐你并非江湖中人,才会不理解我们江湖儿女如何互相称呼”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一七六章镇子
第一七六章镇子
江湖儿女?我怎么一星半点的都没敲出来,陵嫣她是个“江湖儿女”?强忍住笑意,我点着头答:“是是是,嫣儿你是江湖儿女,同我等市井之人岂可同日而语,是在下唐突了。”陵嫣知我是在笑她,撅着嘴狠狠斜了我一眼,口中还念叨着:“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江湖儿女,我师父说的。”
陵嫣的这位“师父”也不知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让陵嫣对江湖如此的心生向往,有机会的话,我倒真想会会这位“武林高人”。
陵嫣问完了想问的,加上又生我的气,扭过脸又玩儿鸟儿去了,我知她不过是孩子心性,气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于是也不哄她,兀自靠在车厢壁上,掀了帘子瞧着车外的景致。
赶了一上午的路,也不知这会儿到了什么地界了,窗外一片冬日的萧瑟,莫说树木,便是连那最好活的野草,也均是枯黄了伏在地上。偶尔三两只麻雀自树枝间落下,在荒草上啄食草籽,看它们翻翻拣拣的如此辛苦,我不禁心生怜悯,暗暗叹自己的日子相比这些荒野里讨生活的鸟儿,实在是舒坦得太多了。
转开视线,我朝前方瞧了瞧,看到容成聿和止郡王一前一后的打马在前,从我这里望过去,只能瞧见二人挺直的背影,静静望了一会儿,我默默缩回车厢,将帘子放好,轻靠在车壁上假寐。
车厢轻轻晃着,不知不觉的,我竟睡着了去,直到耳边传来热闹的人声,我才转醒。将帘子揭开一个角,我向外望去,看到马车似是行到了一处市镇,车外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卖声,车夫的吆喝声更是不绝于耳。
陵嫣也是睡着了,刚被吵醒,她揉了揉眼睛,糯着声问道:“月姐姐,咱们这是到哪里了?”我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我也是刚醒,稍等一下吧,这会儿刚过晌午,咱们八成是要先找个馆子吃点东西,然后在这镇子里补些路上吃的干粮,再继续出发吧。”
陵嫣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也回过身去往窗外瞧。“月姐姐月姐姐,这镇子还挺热闹的唉,呀捏糖人儿的好好玩儿啊月姐姐,等会儿下了车,你陪我去买糖人儿好不好?”陵嫣一脸雀跃,就差没有跳起来了。看她兴致这么高,我怎么忍心拂了她的兴致,只得点了点头,答:“好”。见我答应下来,陵嫣欢喜一笑,复又转回头去看着窗外了。
“呀糖葫芦我要吃我要吃”陵嫣眼尖的瞧见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死活嚷嚷着要买,我忙安抚她道:“别急嫣儿,等会儿车停稳了,我陪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