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毫无意识的在沙滩上写下阳的名字,海水转瞬间便涌上来把它抹平,我希望海水会把我的思念带给远方的阳,但始终回荡在我的大脑中的却是:她真的已经死了,而那是个不能改变的事实。我感到了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它们在我四周扩展,并逐渐把我吞噬。
我把手塞进衣兜,却触到了什么。那是阳写给我的信:
雨:
你收到信不要惊讶呀!这是我托妈妈寄的,你应该是十月份收到这封信的吧。你现在该在大学里了,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一起快快乐乐的玩呀,还有,等我身体好点,我们去游泳还有爬山。可是……其实我早知道了我的病情,我知道死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终日活在死亡的恐惧中,我甚至想放弃活下去的念头,但是,我还有一件东西放弃不了,那就是你。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快乐,如果没有你我这些日子该怎么过呢?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了,因为你说过,人与人的轨迹只会短暂地重合,而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时光,想起来,真的十分高兴。有时侯常常想等到了五十多六十岁,或是更老的时候,这些时光回忆起来该是多么幸福呀。我们坐在摇椅上聊以前的事情,可惜我已经……哎呀!让你一个人占了便宜。我真的很想再去看一次海鸥,你知道吗?生命中总有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去看海鸥,还有——还有与你相识。
……
雨,你要知道,我虽然走了,可是你的生活还要继续,你要把我忘记,一定不要让我阻碍了你的生活。你快点找个女朋友呀,不过不许比我漂亮,否则容易变心的,对你好就够了。对了,一定要会做一手好菜,你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吃的很少。不要太瘦,好吗?你答应我了,好吧。
……
你的阳
99…1…11
但是,阳,你能告诉我怎样忘记你吗?我知道,我应该学会忘记你。我知道我还年轻,还应该做些事情,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回去了,我必须走了,因为这里已不再有阳。我刚转过头,天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鸣叫,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叫着。“阳,是你吗?”我喊起来,向着它们跑去。它们突然掠过水面,从我的头顶飞过,盘旋了一会儿,然后飞向太阳。
阳光开始充斥我的四周,天已经亮了起来。一束阳光射入我的眼睛,使我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东西。等我再抬头看向天空时,海鸥已经不见了。但我并不难过,因为我还年轻,因为我们还年轻,因为我们还有一颗年轻的心。我知道我们还有时间再踏上我们的路,还有时间看到海鸥飞起。
不吃草莓的女人
作者:莉莉小猫
周末的夜里,她倚在床上翻杂志时,突然心血来潮想吃草莓。
老公,帮我去买盒草莓好不好?
他正在电脑上忙着设计一个平面广告。
你听见没有啊?她有些嗔怪。
他回过头,说现在是冬天,哪儿有草莓。
超市里明明就有,我前两天还看到。
乖,现在我忙着,明天给你买。
明天你又不上班,你那些东西又不交货急什么。
她撅起了嘴,你到底去不去嘛?不去我自己去好了。
她翻身下床,就要换衣服。他忙拦住她,好好好,我去买。
快把被子盖好,当心着凉。她只穿着睡袍。
他叹了口气,保存好一个个文件。
你说你快一点嘛。
他披上外套走了。她在背后喊道,别忘了买一块冰砖。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买回了冰砖,却没有草莓。
他一脸抱歉,真对不起,走到那里,超市刚好关门。这是小店里买的冰淇淋。
她叫了起来,都是你刚才磨蹭的,草莓没买到,冰砖买来有什么用。你自己吃好了。
他搂住她的肩,乖,是我不好,明天一定买最大最好的草莓。
她一把推开他,明天,明天我就不想吃了。
她扭过头不理他。
乖,别小孩子脾气了。
对峙了一会儿,他只好又回到了电脑前。
对于她的任性,他早就习以为常。
结婚三年来,他一直象保护小妹妹那样迁就她。她也习惯了他的包容。
她觉得,只有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才能够任意撒娇任性发脾气,因为他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啊。
她的任性,多少也有点是他纵容出来的。可谁叫他比她大八岁呢,在他眼里,她始终是没长大的孩子。
他知道,她其实纯真可爱,只是经常爱使点小性子而已。
对她,他一直都是百依百顺。她不喜欢的事情,也不勉强她做。
他已过而立之年,母亲很想早日抱上孙子,他也何尝不想尝到做父亲的滋味。可是她如此娇弱,一听他提起要生孩子就吓得摆手,你不是一直说我还象个孩子,让我再生个孩子出来,别吓我了。
本来他们有过一个孩子,他欣喜若狂,可她坚决要把孩子拿掉,说她实在害怕生孩子,怕痛,怕难产,怕生完孩子身材变形。他竭力想说服她,可于事无补。
她说,再过几年,我们一定要一个。求求你,这次就放过我吧。
再过几年,到底是过几年她才肯要孩子呢。他的心头掠过一丝遗憾。
可他看着她无助的眼神,只有怜爱地摸摸她柔软的头发。他到底是拗不过她。
他想,就让她慢慢长大吧。
他回头看她是不是仍在生气,她却已经睡着了,被子都没盖好。
他一笑,真是个孩子。帮她把被子盖实。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他伏在她耳边说,等会儿就给你去买草莓。她听了轻轻哼了一声,翻过身又睡。
他拍拍她的背,还生气哪?你多睡会啊,我先起来了。
睡了一觉,她早就气消了。只不过搭搭架子而已。
他穿上衣服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超市和水果店里都没有草莓,我骑车去家乐福看看,那儿可能有。
她心想,这么冷的天,就不要特地跑这么远了吧。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去好了。
去那里正好还能买菜。你想吃什么其它零食,我一起买吧。
有意无意间,她总要小小地折磨他一下。而他,永远宽容无私。
她起床做赤豆粥,等他回来,正好一起吃。
难得做一次早饭,给他一个惊喜。她心情不错。
可一直等到粥凉了,他还没回来。
她渐渐开始着急。他难道又在季风书园翻电脑书?不应该这么久啊。
半天过去了。
终于门铃响了,她奔出去开门。却是警察。
一辆失控的公交车,撞倒了他。
她赶到出事的地点,看见了地上的鲜血,还有滚了一地的草莓。每一颗,都红得滴血……
她当场晕了过去。
她永远不会再有他们的孩子。
她再也不可能对他任性。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吃草莓。
第101次求婚
我第一次向朱颜求婚那年,他只有18岁。
她是董太婆的外孙女,来外婆家过暑假。我家与董家毗邻而居,我是家中老三,哥哥们去游泳,不肯带我。我追到门口哇哇大哭,她在隔壁听见了,就过来问:“小弟,你哭什么呢?”
朱颜问明白了,便自己带我去,经过冰棒摊的时候,还给我买了一根红豆冰棒。我问她为什么叫朱颜,她便说给我听:“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她说了一遍,而我就记住了,并且永远不会忘记。
她每天都带我去,每天给我买一根冰棒,我因此觉得全世界人只有她最好,就跟她说:“朱姐姐,等我长大我要娶你。”她答应了,却又马上说:“等你18岁,我就36岁,比你妈妈还老,你还要娶我吗?”
我想了一个晚上才终于做出回答:“愿意。”大清早就兴冲冲地想往外跑,妈斥我:“去找谁呢,朱姐姐已经去北京念大学了。”
再见朱颜,我已14岁,是羞涩的少年,常穿一条被磨得淡白的牛仔裤,因为喜欢那咱我自己没有的沧桑。朱颜那年已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这次回来,是因为董太婆过世,回家奔丧。见到我,她轻轻将我一抱:“长大了。”我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脸颊。我去参加丧仪,她向我恍惚地笑,好像没有看见我。我便在她身边站定。在人们为董太婆盖白布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侧过头,是朱颜伏在我肩上哭了。隔着衣服,我分明地感到她眼泪的重量,应该是冰凉的吧,却仿佛烛油滚烫,一滴滴打在我身上,竟是疼的。我很想为她拭泪,第一次那样强烈地感觉到身为男人的骄傲与力量和她那女人的柔弱。此后三四年没见过她,我也渐渐不再想起。高考、读大学、结识女友,大学生活斑谰多彩。有段日子学画,兴致来了为小女友作画,画完了,她看了半晌,道:“不是我嘛。”自私不是,海军蓝的裙,飞扬的长发,笑起来冰淇淋将融的软与甜……我蓦地一怔,这的确不是她,这是朱颜。
好像刹那间懂得了自己少年的心情,明明是初初相识,难道就已是永别?子夜醒转,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甘心。”
写写撕撕用了半本信纸,因为不知道该叫她什么,最后我到底大义凛然地在抬头写上“朱颜”,连名带姓,像叫校园里亲密的女生。我已经18岁了,算得上是成年人了,该有资格与她平起平坐了吧。
然而信才投进邮筒我就后悔了,她有什么记住我的理由呢?却仍是每天两遍地看信箱。不久放了寒假。大年初一大雪铺天盖地,街上几无行人,我却冒雪去了学校。一看到信,我的心就狂跳起来。除了朱颜,还有谁当得起这样妩媚的字。抬头一句“小弟”,亲切而遥远,仿佛她在久远的童年喊我。而我与她,其实已是长相识了。
每天无论多忙,我都会给她写信,不是求帮忙,也不是叫她为我排扰解难,只是要告诉她,好像说给自己听,好像她的胸中跳动的是我的另一颗心。也喜欢在灯下一页页翻她的信,信纸,便条、资料纸、废打字纸背面,是她的随意也是她的平常心。可是都是一样的,抬头的“小弟”,字里行间的云淡风轻,就不出的体贴入微。她的细丽的字,与我粗重的笔迹一道放着,截然不同,却又分明紧密相连。
那年秋天,我决定做一件大胆的事:去北京找朱颜。是朱颜来开的门,我把手里的红玫瑰一伸:“生日快乐。”她疑惑地看着我,忽然深吸一口气:“小弟!”她只及我肩际,细细地打量我,良久道:“真是雕栏玉砌应犹在。”
但是朱颜并没有改,笑容依然,惟多点沧桑意味,是她美丽容颜下的底蕴。坐在她的宿舍里,捧着她给我倒的冰水,忽然觉得,一年来纷纷扰扰的心,定了下来,那年我19岁,朱颜28岁。
她带我去游览。爬香山,她问我:“你行吗?”依然是大人叫小孩子的不放心。我笑一笑,不说什么,三步两步爬上去,反身拉她,她神色讶然:“小弟,你真长大了。”是的,已经长大到可以到我肩上。我的手一点点伸出去,终于轻轻搂住她。车一个巨震,她滑过我怀里。温暖的身体与我紧紧相贴。快到站,她醒了,笑着抬头看我,正遇上我大无畏的目光。她吃了一惊,脸慢慢地、慢慢地烧了起来。那一刻,我明白地觉察到,那一瞬间,她是在把我当男人看了。
时间飞跃,转眼假期就过完了。临别的晚上,她帮我清理东西。我想问一些重要的话,却没有勇气,终于我问:“朱颜,你喜欢我吗?”她温和地说:“像你这么优秀的男孩,谁会不喜欢呢?”啊,她终于对我说了喜欢。
第二天下午我到了家,晚饭桌上,母亲忽然说:“咦,你去了北京,怎么没有去看你朱姐姐?听你朱伯伯说,她要结婚了……”以下的话我都听不见了。
她的门半开着,可以看见她正座在窗边,那晚有大而圆的月亮,月光下她微微忧伤的脸容,仿佛若有所思,她所想的东西,我无从知道,再没有刻,我那样强烈的感觉到我与她之间时间的天堑。她是成年人,而我,还是孩子。朱颜看到我,吃了一惊:“咦,你没回去?还是,又来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你要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一愣,然后笑了:“有什么好说的。”我忽然大声地说:“可是,可是,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朱颜脸色大变,她怔怔地看着我。我在她膝前蹲了下去:“你爱那个人吗?”她缓缓地摇头:“这种年代,这种年纪,说爱不爱实在是很可笑的。”既然不爱他,那么给我时间,给我3年时间,3年以后我就毕业了,我就可以娶你了。“我的声音突然哽住了:“,我喜欢你。”朱颜勉强张嘴,似乎想笑,可是忽然间泪水倾泻而下:“我还一直以为是我的错觉。原来,原来是真的。可是,我哪有时间给你呢,我已经28了,3年后就31岁了。我怎么难拿我的幸福来赌一个少年的诺言。小弟,回去吧。”
我轻轻地,无限绝望地问:“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她点了点头:“是,我喜欢你。”
我以为这就是永别了,念书、毕业、找工作,一点点舔净自己的伤口,挂牵着千里之外朱颜的喜与悲。
一天,在公共汽车上,募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明知不可能,但我还是脱口而出:“朱颜。”她转过身来,对我静静地笑。竟真是朱颜。
4年时间过去,我已23岁,年纪渐长。她32,眼角初生皱纹,然而风韵更胜当年。我们随意地聊着,知道她离了婚,又调回本市,她给我留了电话号码,我们从此便淡淡地来往着,走在街上,喜欢在橱窗里看我们的侧影,我的高大和她的娇小,如此相配,看不出任何的差距。
一日,我邀她到我的宿舍里坐坐,屋子窄小,她在床上坐下,打翻了一个木盒。“咦,”她蹲下去。我听见她的声音变了调:“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