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待看清眼前,侍女吓得一声尖叫。
月姬抬起头,温柔无害的对侍女微笑:“瑷曦,你要不要玩?很好玩哦?”
月姬雪白的头发垂落胸前,被从门口吹入的风轻轻扬起,丝丝飞舞在空中。
皇上接到内侍来报,以最快的速度踏入了他两年不曾来的宫殿。面前的人红颜白发,但是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纯粹。
皇上看了一眼凌乱的书房,深沉的眼中看不出波澜,只沉声对身边的内侍说道:“传朕旨意,即日起月容妃前去阳城疗养,不得朕指令,便此生不得回皇都!”
内侍尖细的声音答道:“奴才遵命!”
硕熠转身出房,脚步终还是顿了一下:“月容妃的用度照旧,随行的侍婢和太医都要配好。”
内侍赶忙答是。
两年后……
月姬清醒的时候已经不多了,每日最多有三个时辰不昏睡,有时即使吃着饭也会突然睡过去。
这日侍女见她精神不错,便带她出去走走。
月姬住的地方很清静,四处郁郁葱葱,步行一炷香的距离便有个小寺庙。月姬经常在侍女的带领下去庙里坐坐,她尤其喜欢静静坐在庙里,听着诵经声,闻着香火的味道,在这里她觉得心很平静。
月姬照旧坐在寺院中树荫下的一个石凳上,侍女暂时离开去给她取茶水。
恍惚间,月姬看见一个欣长的白色身影从远处走来,越来越近,一头墨发,越来越近,面容越来越清晰。面如冠玉,渐渐和心中那张深深烙印的脸相重合。
那人没有看见她,即使她一头如雪白发十分耀眼,即使她仍面若桃李,他还是没有看见她,只是由远而近,再错过,再行远……
侍女回来的时候只看到月容妃满脸都是泪,却又露出幸福的笑容,傻傻的看着远方。
这天,月姬在寺庙中坐了很久,侍女催她回去她只说再坐会儿,直到夜空满是星辰,月姬才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回走去。
时间没有等我,是你不愿带我走 ,我左手是过目不忘的萤火,右手里是十年一个漫长的打坐。*
第六十二章 默然 相爱(大结局)
十年后……
皇朝邻国虞国,新君上位,雄心壮志想要称霸天下。御驾亲征率领大军从北向皇朝进发,一路势如破竹打过丰蛮领土,直逼北尧。
皇朝国富民强,多年无大战,此次敌人来势汹汹,必有一场恶战。临危受命,瑷曦和云炙商量,先将一双儿女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才能安心作战,待战后再接回他们。云炙也表示赞同,在战场上一定要集中精神,虽然时光如梭,但当年自己一个不察,瑷杰分心舍身营救的事,还清晰地印在心头。
送到哪儿去?瑷曦和云炙心中已有打算。
这去处还要说回十年前……
当时,瑷曦惊闻玉桥去世,被猛烈刺激,早产下念桥。坐月子的时候心神不宁,为玉桥守灵七日才得暂时心安。
两月后,瑷曦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信中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就是这龙飞凤舞的短短四个字让瑷曦欣喜若狂,抱着云炙大哭大笑起来。
事后,云炙找了个机会狠狠地表达了下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儿子成了老婆想念别的男人地寄托,玉桥真不在世也就算了,但现在他是诈死,平安无事地走出了朝堂这个牢笼。自己是一直很感激他,但是可以用别的方式啊。于是,云炙强烈要求要给儿子改名字!
但是瑷曦临危不屈,只笑嘻嘻地抱着云炙没头没脑地一阵猛亲,在云炙火气都下去时,瑷曦就斩钉截铁地甩出一句:“不改!”
玉桥平安脱险,又开始了游历天下的生活。
玉桥知道自己突然离世的消息肯定给他们带来了巨大地冲击,但是由于情况紧急,当时也没有办法给她们交底。事态渐渐平息后,玉桥便会偶尔给他们寄些不署名的书信报个平安,但是从未亲自来探望他们。
瑷曦十分理解,也从不提这方面的话。她知道,玉桥是在等着让时间冲淡一切,当他的心真正平静的时候,他会来见见她这个知交好友。
前一阵子,收到玉桥的来信,说是自己到了北边的蒙城,准备在蒙城待过这个冬天。还说十年未见,自己安顿好后会来北尧拜访他们。
瑷曦见信微笑,他永远都是那个只要念着,都会觉得特别温暖的朋友。
蒙城是个小城,其精巧的城市布局享有盛名,与北尧之间隔着三个大城,如果乘马车大概需要五天时间便能抵达。
看来等不急玉桥来拜访,自己就要先去麻烦他了。瑷曦无奈,谁叫他是自己最信得过的朋友啊!
瑷曦派了一个亲卫快马加鞭,前去蒙城查探玉桥的消息,并告知他自己想托他暂时照顾一双儿女。蒙城小,亲卫很快就找到了玉桥公子,玉桥一口应承,又说边关战事紧急,让他们尽快把孩子带过来,以策万全。
瑷曦收到肯定的答复便松了口气,他的话就是定心丸,看来这辈子欠玉桥的是还不清了。
瑷曦派了两个亲卫、两个婢女陪伴念儿和念桥立即启程。
念儿已经长大,在娘亲和父亲的教导下,武功已经非常高了,不仅能自保,若说让她保证大家一路安全,可能比护卫还来得可信。念桥年纪还不大,但箭术练的特别好。爹爹曾经的百步穿杨、三箭齐发绝技他早就会了,恐怕现在爹爹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所以,虽然他们这一行只有六人,但是瑷曦和云炙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
算时间,这两日孩子们就应该到了。但怎么还未到?会不会出什么事?关心则乱,玉桥焦急地在厅中踱步,不时地向门口张望。虽然已年过不惑,但玉桥常年来生活习性清心寡欲,心思洒脱,现在的他看上去天人之姿更加深入骨髓,让人一见撼动心魄。
忽然,书童跑了进来:“少爷,他们到了!”
玉桥举步就要向外走去。
一转身,只觉得仿佛被阳光晃花了眼般,一个明媚的笑容展现在自己眼前,圆圆亮亮的眼睛熠熠生辉,清亮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念儿给玉桥叔叔请安!”
后面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在念儿地拉扯下也跟着行了个礼,嘿嘿一笑,说到:“念桥给玉桥叔叔请安!哈哈,我们的名字一样啊,都有个桥字呢!”
玉桥完全怔愣地看着两个仿佛与自己很熟悉的小孩。
念儿几乎是和瑷曦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连这蹦蹦跳跳的性子也像。念桥……想到这个名字,玉桥莞尔一笑,瑷曦告诉过自己这个儿子姓名的来历。转眼十年,念桥长得越来越像瑷杰,外孙像舅,还真是不假。
玉桥扬起温柔的笑容,轻声问到:“你们多大了?”
玉桥让人如沐春风的姿态让两个孩子都看呆了,隔了好一会儿,念儿才反应过来玉桥叔叔在问他们话,便赶忙答道:“念儿十三,弟弟十岁了。”
念儿清脆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
十三……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初见她时,她正是十三岁,
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集中了太阳所有的光华,
她的声音带着无穷的生命力,
只要靠近她,就觉得很温暖,很有朝气……
虽已经年累月,
但自己仍习惯性的躲进某一时间,想念那段时光的温暖,
也常常躲在某一地点,想念曾经那个站在来路,也站在去路,让自己牵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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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绣鞋踩在枯草上的声音。一起相处了半年有余,已经熟悉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玉桥脸上浮起温暖的微笑。
“玉桥叔叔”念儿小心翼翼地唤道。
虽已看了那个人半年之久,但是自己还是常常会望见他的身影就忘记了呼吸。念儿每次看见玉桥叔叔一人站立在天地间,就感觉他像是随时会化仙飞去一样。
念儿上前,悄悄拉住玉桥的袖子,真怕他一不小心就飞走了。
玉桥轻笑,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摸摸她的头,说到:“念儿现在给叔叔吹一曲笛可好?”
念儿闻言,笑得十分灿烂,她很开心这位如天人般的叔叔喜欢她的笛声。
“玉桥叔叔想听什么曲?”
“随你。”玉桥笑得温和。
第一次无意间碰见念儿小丫头在吹笛,自己怔忪了好久。那管温润如昔的碧玉笛横置在她如花瓣般嫣红的唇上,清亮呜咽的声音十分纯熟。
念儿告诉他,是娘亲送了她这管碧玉笛,让她好好学习吹笛的,自己也没想到后来竟然会爱笛胜过爱武。
念儿的唇轻轻靠向碧玉笛,清亮的笛声带着肆意和豪情奔流而出,大大不同于一般笛声的凄婉。玉桥心中猛地一震,《酒狂》,自己好久没有想起这个旋律了。
念儿的笛声兼具洒脱和刚劲,仿佛把人真的带进了一个潇洒肆意的天地。一曲终了,玉桥仿若神游太虚,一动不动。
念儿轻轻放下玉笛,也不出声打扰,静静地站在玉桥身侧痴望着他。玉桥的睫毛在阳光下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脸庞也闪着玉石般的温润柔光。
站了好一会儿,玉桥才拉回神识,转头向念儿轻轻一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用饭吧。”
念儿的心忽然漏跳一拍,赶忙慌慌张张地点点头。
虞国同时在几个地方点燃了战火,皇朝只能分散兵力,四处扑救。战火越烧越烈,皇都不停的加派军队前往,但是此次战役却不像以往那么快就能结束。
开始时瑷曦的书信几乎每月一次,但是到后来已经无暇顾及,常常三、四个月才能收到一封信。最后一次瑷曦的来信只说让玉桥看着办,不行就把孩子送回皇都父母家。战火连天,消息传递也渐渐变得困难,玉桥、念儿和念桥都非常担心。
战火整整持续了近两年,两国协议停战之时,传来了云炙和瑷曦早在三个月前就身受重伤的消息,两人都早已被护送回皇都进行治疗去了。
在蒙城待的时间远远超出了玉桥的计划,曾经两人离的那么近,但是却未成行,被突如其来的战火扰乱,生生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是缘?是命?
听到消息的时候,玉桥立即叫来念儿和念桥。
念儿已经十五了,去年及笄礼都是在蒙城玉桥为她过的。如今,念儿的脸庞和瑷曦越来越相似,记得初初见面时觉得她性格也如瑷曦一样活泼,但相处后发现,念儿还多了温柔和洒脱的一面。
相处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玉桥心中微微有些不舍,但还是开口说到:“你们都准备一下吧,后天你们启程回皇都,也是时候送你们回亲人身边了。”
“那你呢?”念儿双眼直盯着玉桥。
玉桥微微一笑,笑容让人觉得十分飘渺:“这里我也待的够长了,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我自然是继续游历天下。”
念桥在一旁没说话,心中泛起离愁别绪。年纪虽小但他也知道,是该回到皇都父母身边了。如今真要离开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的玉桥叔叔,念桥心里也十分不舍。
念儿略一沉思,抬头坚定的说道:“我不回去,我要跟玉桥一起游历天下。”
自从及笄礼之后,念儿便说自己已经是大人,再也不叫玉桥作叔叔了。她不愿叫,玉桥也不迫她,叫什么都只是个名号而已。
但此刻念儿的话却让玉桥一愣,念儿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必须要回到你父母的身边,而且你的亲人都在皇都,你们那么久被迫分离,你娘亲一定十分想念你。”玉桥耐心地开解她。
“不!娘亲说过,让我做任何事都要忠于自己的心。我的心告诉我,我想要跟你一起游历天下。我不想回到皇都那个小笼子,我也不想像爹爹和娘亲一样驰骋沙场,我只想看看娘亲和爹爹没有见过的天下,替他们看看自己一生守护得是怎样的国土。我相信,爹爹和娘亲知道得话也不会怪我。”
念儿坚定地直视玉桥,一字一句地接着说:“而且,我也不想离开玉桥。”
玉桥惊讶地说不出话,念儿也不管自己的话给玉桥带来了多大的冲击,自己转身离开了大厅:“我去收拾东西,和你一起走。”
念桥半知半解地立在厅中,玉桥苦笑着摇头。瑷曦啊,你教育出来的女儿真是和你一样牛脾气,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夜风习习,玉桥想起念儿的话,心中烦闷难耐,便独自到园中饮酒。秋夜风冷,酒精加上冷风灌头,玉桥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趁着酒劲,玉桥一边喝着酒,一边对着夜空轻轻呢喃,语气十分温柔。
“我们又错过了,下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才能鼓起勇气出现在你面前。你可知,每当阳光照向我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你的笑容。每次落雨,我又想起你滴落在我掌中的泪水。我应作何?此生不再相见?不如归去吧……”
玉桥呢喃着,缓缓趴倒在石桌上。
念儿一直躲在石门后,见玉桥趴下了才敢悄悄走近,轻手轻脚的为他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风。念儿伸出雪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掉玉桥脸上的水痕。
心若一动,泪就千行。
念儿站了半天,最终还是悄悄俯下身,紧张颤抖的唇瓣轻轻贴向玉桥的唇,脸上有一滴泪水滑下。
念儿迅速起身,生怕弄醒玉桥,用手擦干脸颊,轻轻对着趴伏在石桌上的人说道:“当你手中抓住一件东西不放时,你只能拥有这件东西,如果你肯放手,你才有机会选择别的。你守护了娘亲一生,从现在开始,我替我娘亲来守护你一世。”
念儿离开后,玉桥缓缓起身,清亮的眸子不复酒意,玉白的手指紧紧抓住身上的披风,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暖。
玉桥静静的望着念儿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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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院,福地。
四小时超渡诵经完毕,主持往老奶奶跪坐的地方深深一拜:“阿弥陀佛……”
老奶奶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那是所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