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也是，”她又咕噜咕噜灌了一口酒，“我这床上脏着呢。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拿钱来。”
“拿钱？”我有点不明白。
“让我说话不得费口水吗？你总得给我一点辛苦费吧？”依依晃着头说道。
我忙掏出了几两银子，递到她手上。她掂量掂量，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女人爽快，男人都是些混账，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这位柳玉的朋友，你想知道什么？”依依的语气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了。
“关于柳玉的一切。我知道你不会害柳玉的，官府是在冤枉你。”
“哈哈哈哈哈”听了我的话依依大声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冒出了泪花，“这位夫人，全风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冤枉的，还用得着你来说？看在钱的份上，我跟你说说柳玉的事吧。”
依依蹬掉了脚上的鞋，盘腿坐在床上，慢慢地说了起来：“柳玉是我从家乡买回来的，那时那老家发大水，我回去给几个亲人收尸。正好她家的人都死光了，我就把她买下来使唤，本想等她大点就给她找户清清白白的贫苦人家嫁了。可是，她命中该灾，遇到了她的克星禽兽大夫司混蛋。后来我发现小丫头不对劲，两个月都没来月事了，一问才知道她的肚子被司混蛋搞大了。没办法，只有找司混蛋把小丫头卖给了他。”
依依说得轻描淡写的：“妓院里的丫头，到了那种豪门大户能有什么好日子？也是她倒霉，到了司家两个月后，为讨姓郑的开心，司混蛋把大肚子丫头送给了姓郑的。然后挨打挨骂成了她的家常便饭。一次我在湖边遇到那丫头在挨打，就上去帮了两手。”依依环顾了一下四周，“你看，我就从悦君楼搬到这来了。”
郑璇霜说过她要让依依到最下贱的地方做妓女，她做到了。
我忍住对郑璇霜破口大骂的冲动，问道：“柳玉死的那天是什么情况，她们说你在场？”
依依使劲灌了一口酒：“是，我在场，也许我是最后一个看到她的人。”突然，她猛地抬起眼睛看着我，嘴角浮动着一丝让人生寒的诡异笑容，“我把那个情景在司混蛋面前说了至少两百遍，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最后说得他头痛欲裂，跑回司家大吵大闹，被赶出了家门。可他还是喜欢缠着我，幻想我会多给他一点消息，柳玉的朋友，你要听吗？”
我咽了一下口水，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要听，柳玉的魂魄已经不止一次找到过我了。我答应她要替她办这件事，我想她是想让我带什么信给司清。”
我的话音刚落，依依的酒壶就飞到了墙壁上，接着她那失控的声音挤满了整间屋子：“她怎么可能让你给司混蛋带信？！”她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迈到我面前，脸上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柳玉被打的当天晚上，我花钱买通了司家的家丁，把司混蛋叫出来。我告诉他，他的孩子快死了。是的，我还拖着他到了郑府门口，请他去把柳玉救出来。”依依的脸被仇恨扭曲得变了形，眼睛恨得快喷出火来，“他进去了，过了一会又出来了。然后就像老鼠躲猫一样躲着我走，逃回了司家。第二天，对，是第二天，有个相好的来找我，说郑璇霜愿意把柳玉卖给我。”
依依又露出了那诡异的笑容，声音也越加轻柔：“我赶到湖边，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湖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行血迹。我顺着血迹走到了守湖人的小破屋里，里面都是血，到处都是血。柳玉躺在里面，鲜血淋淋，她的旁边躺着司混蛋的骨肉。”依依轻轻地用手比划了一下长短，“那孩子，这么长，好小，小得像一颗豌豆。那身上的皮，比茄子还紫，小肚皮上，还连着脐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到这里，依依突然用袖子挡着嘴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比茄子还紫，那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孩子，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我把这事讲给司清听的时候他那样子，哈哈哈哈，好好笑啊……”
我听得浑身冰凉，不停地颤抖。
“柳玉的朋友，你抖什么啊？”依依猛地按住了我的肩，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该抖的不是你，该抖的是那些把柳玉推下水的小姐们。那天我跑回城找了一个大夫，再赶回小屋的时候，柳玉不见了，那个孩子也不见。你放心，他们母子还活着呢。你知不知道，最近风城里已经死了多少个富商？”
我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忙急促的说道：“难道柳玉想让我告诉司清他还没死？”
“不，她死了，”依依笑眯眯地在我肩上一推，坐回了床上，“她流了太多的血，是活不成的。那孩子，在我第一次到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们母子都死了。”
我不解地摇摇头：“可你又说，他们还活着。”
“我的意思是，他们又复活了。”依依得意地扬了扬眉头，“他们死了，又活了过来。所以，他们的尸体都不见了。”
我听得冷汗直流，直到后背被汗水浸透，我才起没什么好问的了，忙行了一个礼告辞：“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等解决了这件事后我会带司清来报答你的。”司清有那么多钱，让依依离开这个巷子应该会很容易。
“报答？你以为司清不知道这件事吗？你以为他不知道柳玉是怎么死的吗？”依依用嘲讽的口吻说道，“动动脑子，既然司清每次都追着我走，那就表示，他知道我是最后一个见柳玉的人，他知道一切。”
一种恶寒顺着我的脚底窜上了我的脊背，继而游遍了我的全身。我无法忍受有人这么说我的朋友，就算我也知道对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我一时间也难以接受。于是我转身替司清辩解道：“他不知道事实的真相，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弄错了。”
依依高傲地将头一扬：“他知道，不过他没有替柳玉伸冤，而是自作多情地到处找柳玉。哼，他以为这样柳玉就会领情吗。他和那些人都是一伙的，他和他们一样，都逃不掉。柳玉的朋友，不，应该叫你司清的朋友。柳玉不是想让你去告诉司清她被害的真相，而是想让你告诉司清，她回来报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她那半癫狂的样子，我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先告辞了。”然后钻出门落荒而逃。身后的依依仍然在不断地发出疯狂的笑声，甚至连我跑出了巷子都还听得见。
我没有退路了，就算是为了司清，我也要弄清事情的真相。现在，我得去亲眼看看，去亲眼看看柳玉的死。
魅杀玉离（27）《九珠三曲》雪脂蜂蜜ˇ魅杀玉离（27）ˇ
虽然已到晚春，但白天仍然很短。当我赶到湖边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出事的地方有点偏僻，湖边有一段很陡的湖堤，坡度大概是七十度左右。湖堤边上种着整整齐齐的一排柳树。在橘黄色的夕阳中，湖堤上的柳树们面对着温柔的湖面，正舒舒服服地拂动着自己的嫩枝，挑逗着在空中飞舞的柳絮。湖面上泛着粼粼的金光，偶尔有一尾鱼跳出湖面，激起一堆可爱的水花。看到这一切，除了我，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柳树中那间不起眼的小破屋。这间屋子早就没有人住了，破败不堪，连门都已经没有了。它静默着，无言地看着旁边那些妖娆的柳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秘密。
我慢慢地朝那间小屋挪了过去，可就快到终点的时候，我打起了退堂鼓。我不想再管这件事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敢看那种场景，我根本就不愿意看到谁死。依依说过，到处都是血，我真的不敢再管了。
我试着说服自己，这是为了柳玉。可随即又一想，连司清都不帮她，我能做什么。想到这，我飞快地从小屋旁跳开。我很想帮柳玉，可我不敢，真的不敢。最后，我内疚地决定回家。
从柳树下穿过的时候，有几根长长的柳枝挂住了我的发簪。我伸出一只手去拉，没想到那柳枝竟如长了吸盘一样，碰到我的皮肤便紧紧粘住不放。我大惊，慌忙用另一只手去扯，不料这柳枝的韧性强度和吸附强度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挣扎了半天，反而被它们牢牢地缠在了树下。我又急又怕，不敢再乱动，张嘴想喊救命。不想这一张口，我发现我又不能说话了。这下我终于明白过来，不知何时，我已经被幻境给困住了。看来柳玉并不想让我离开，她在逼我看。
幻境里的天气不是太好，天很阴，风也很大，大得能吹到人的骨头里，阴冷阴冷的。我身旁的那条小路两边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像黄莺一样的笑声，过了一会儿，方夫人同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得小姐出现在路的一头。又过了几分钟，郑璇霜带着另一批人出现在路的另一头。柳玉低着头，扶着腰，腆着大肚子默默地跟在郑璇霜后面。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右颊还残留着被打后的淤青。在那群兴高采烈的小姐中间，佝偻着肩膀的她显得特别可怜。
“璇霜姐姐，你看，是那几个人。“金小姐首先注意到了方夫人她们。
郑璇霜停下了脚步，恨恨地一抬下巴，眼睛危险地一眯：“哼，有些人就喜欢多管闲事，还偷偷跑到我家司清面前去告状，想破坏我和司清的感情，不要脸。”
“郑小姐……”方夫人这边的有一位小姐气不过，想上前说什么。却被方夫人伸手拦住：“咱们来看风景，理那些闲人做什么？”说完，方夫人转过身，一脸微笑地看着美丽的湖面，似乎根本没把郑璇霜们那一档子人放在眼里。
没了对手，郑璇霜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看她那不自在的样子，好像有万千句话被压在了她喉咙口一样。过了一秒钟，她突然一跺脚，反手就向后甩去，大概是想给身后的人儿一巴掌出出气。但柳玉很机灵，见势头不对，早就偷偷地朝后退了一步，郑璇霜挥过去的手扑了个空。
这下，郑璇霜的脸更扭曲了，眼睛也瞪地大大的，狠狠地盯着正缩在她对面瑟瑟发抖的柳玉，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其他人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们，脸上充满了兴奋，好像在等着什么。
忽然，郑璇霜阴阳怪气地问：“妹妹，你躲什么啊？”
柳玉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她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小心地应道：“没，没躲，小姐你有什么事？”
“有事，当然有事。”郑璇霜说完，将手一松。她手中的那条白底红绣的手绢轻飘飘地飞上了天空，然后像一个幽灵一样飘进了被灰暗的天映得无比阴沉的湖水里。
“妹妹，能不能去帮我把手绢捡回来？”郑璇霜冷冷地问。
由于恐惧，柳玉的嘴唇在瞬间变得煞白，她扑通往地上一跪，一边护着肚子一边艰难地磕起了头：“小姐，小姐，奴婢求求你，等奴婢生下孩子以后，小姐可以将奴婢随意卖了。可是现在，求小姐发发善心，放过奴婢的孩儿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你大慈大悲，大慈大悲。”说着说着，柳玉哭了起来，眼泪也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在地上溅起了一小团一小团的灰尘。
“你说什么呢我的好妹妹？”郑璇霜灿烂地笑着，慢悠悠地围着地上的柳玉转起了圈子，“我只不过请你去帮我拣一下手绢罢了，你这样又哭又求地干什么？你这个女人，心机还真重，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老要摆出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哦，我知道了，带雨梨花更能勾引男人嘛？”突然，郑璇霜猛地楸住了柳玉的头发，迫使正在磕头的柳玉将头仰了起来。
“昨天你是不是也对司清用这招了，对他哭着告我的状？”郑璇霜恶狠狠地问道。
柳玉满脸都是灰尘眼泪和鼻涕，她哭着辩解道：“小姐，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呸——”郑璇霜一张嘴，吐了柳玉一脸吐沫，“少跟我装无辜，你这下贱胚子也只能迷惑了那些丑八怪，还敢跟我抢司清，起来。”说完，郑璇霜一使劲，扯着柳玉的头发将她拽到了湖堤边。
湖堤很陡，郑璇霜不敢站到边上，而是一扬手将柳玉晃到了前面。看着这段陡峭的湖堤，柳玉吓得眼泪和哭声都停了，她竭力地使自己往后倒，以免不小心滑下湖堤。
“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不哭了？再哭啊，”郑璇霜残忍地笑着说道，“你再哭啊，你的哭已经迷不倒我家司清了。不过你还可以试试迷一下某个丑八怪，看看她会不会帮你的忙，叫人把我的手绢捡回来。你哭啊，哭啊，呵呵呵——”
柳玉不敢多话，只是用猫一样的声音哀求着：“小姐开恩，小姐开恩……”
方夫人显然是听出了郑璇霜的话外音，但她只是微微地仰了仰头，并没作声。
“她不管你，你好可怜啊，男人和女人都骗不了了。”郑璇霜笑得更开心了，“不过那可是司清送给我的手绢呢，还得要人去拣啊……。”
正在这个时候，柳玉忽然惨叫了一声，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咕噜咕噜地顺着湖堤滚了下去，然后弹入了湖中，溅起了漫天的水花。而站在湖堤上的郑璇霜，手还保持着揪柳玉头发的姿势，呆在了那里。其他的那些小姐也惊呆了，慢慢地围到了湖堤边上，小心地伸出脖子往下看。
只见柳玉落水后，先是在水里一阵扑腾，半天后她的头从湖里冒了起来，用凄厉的声音大声呼救：“救命，救命。”
岸上的那些小姐们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站在那里，木木地看着她。
见状，柳玉不再呼救，而是拼命地在水里刨起来。万幸的是，她滚得并不远。几分钟后，她终于拖着大大的肚子攀住了湖堤。可还没等将全身挪出水，她身体一晃，倒在了湖堤上，开始惨叫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救命，救命。”
看见柳玉从水里爬了出来，岸上的那些小姐们喘了一口气，金小姐轻松地说道：“我看她是装的，她根本没摔坏嘛，要是摔坏就爬不出来了。我提议，我们每人作诗一首，就以”一只抱球狮落水记”为题，如何？”她的话音一落，那些小姐们就一起哄笑了起来。
“璇霜，还是叫人把她扶上来吧，你看她叫的那个声音多难听，万一她要再诬陷你就糟了，这种下贱的人是不懂廉耻的。”有人提议道。
郑璇霜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